“大哥哥真正豪迈!”甄克善羡慕之极。

甄克守仰着脸笑问道:“不知圣上出的是什么题目?”

甄克善立刻说道:“诗赋就不知道了,我猜策问定有关于西北对胡战争的吧?”

大夏朝的殿试共分两部分,一是诗、赋各一首一篇;二是策问两道,由皇帝提出关于国家政事、生产、民生或者军事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在一天的时间内完成这四道题,难度还是极大的,而一个人的学识修养、思想见解。亦可从中窥见大概。

除了这些,在答卷的过程中还顺带考了书法。

倘若字写得太难看,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读书人都很相信“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的话。先帝建德初年间便有一林姓贡士因为字写得难看,最终失去了状元之位。连一甲都没捞上,最后定了个二甲第一名。虽然后来这林贡士受了刺激发愤图强苦练书法,最终一洗前辱,不但进了内阁,而且在大夏朝书法史上亦成一代名师,但他因字难看被降名次的故事还是流传了下来,令后辈学子们引以为戒。

兄弟两个眼睁睁的都望着甄克礼。甄钰也好奇的等着甄克礼回答。

甄克礼笑道:“诗赋无要求,圣上特许随意发挥,且无论新作旧作。策问嘛,倒是问了关于战争的,不过,不是关于西北,而是关于南疆!呵呵,还有一题。是关于吏治。”

甄克善听了十分遗憾,望着甄克礼各种羡慕:“诗赋无论新作旧作?圣上这一次可真宽容!”

甄钰等听毕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甄克善最怕的就是这个,若果真无论新作旧作。对他来说倒果真是件好事了!

“这两道策问看似毫不新鲜,可正因如此更难出彩,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一甲会花落谁家了!”甄克守却是如此说道。

甄克礼见他小大人一般的样子呵呵笑了笑,抬眼望了望前方,顺口说道:“状元么,丁睿该是有九分把握的!总之一甲之中,定会有他。”

甄克善有些不以为然,低哼一声,微微调侃着笑道:“大哥哥说的也是,你这位丁兄如今傍上了太子爷。便是不中一甲,也必定前程似锦的。”

甄克礼笑道:“二弟就是这么个直性子!我倒觉得丁兄不是这样趋炎附势之人,他一介布衣,太子盛情相邀,他也只有周旋的份。看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

甄克守听了也笑道:“二哥。大哥哥说得对,我也觉得丁公子不像那样的人!二妹妹,你说呢?”

甄钰神思不知又飘忽到了哪里,听见甄克守说话方“啊?”的一声扭过头来,茫然道:“什么?”

倒把甄克礼兄弟三个看得笑了。

正说着,王妈妈从正院过来,笑着说甄夫人叫呢,于是兄妹几个过去不提。

丁睿,太子,甄钰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还是错了,将真实身份透露给丁睿知道,是不是太冒险了?

无论甄钰怎么琢磨,殿试的结果还是如期出来了。甄克礼考进了二甲,而丁睿,不出甄克礼所料,也不出他自己所料,中了头名状元!

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丁睿没有像历届状元惯例那样进翰林院任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是由太子请求,经皇帝特准,特许丁睿入东宫,任同样的正六品的东宫府丞。

虽然官阶大小一样,但一个是翰林院常职,一个是由太子亲点的亲信,虽有点儿失却读书人的骨气,但前途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众人无不羡慕叹气,直叹丁睿运气好!

甄克礼呢?补了山西一县知县,已定好了是明年四月份上任。

殿试最终结果发榜之后,众士子们在上京城中一时成为热馍馍。有道是“不欺少年穷”,每一届参加会试的四五千人,而贡士最多的时候也才三百出头,今年这一届尚不足两百。

这不足两百人,都是从天下济济人才中精挑细选、挤着独木桥厮杀过来的,无一不是千里挑一、人中之龙,谁又知道将来的六部尚书、左宰右相、内阁阁老、殿阁大学士不出在其中?

鲤鱼跃龙门成功的这些士子们与那些黯然回乡,准备下次卷土重来的同仁不同,再也不必拿着文章诗稿登门拜访求人指点,因为无人再将他们拒之门外。或是各府拜访,或是举行诗会茶会赏画会,或登高望远或踏青郊游,为着这难得同榜的缘分,也为了将来结交朋友、打下人脉基础,上京中一时之间热闹不已。

甄克礼也在其列,甄钰不时往南熏馆去套他的话,旁敲侧击打听着丁睿的情形,越是打听,越发没底。丁睿由不显山不露水一跃而成状元,的确成为这一届最耀眼夺目的一颗明星,且如今又靠上了太子,大家都以为,如今的他必定会高调出场,风头无二,不料仍是如同往常那般低调,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参与众士子们的活动,而是立刻走马上任,低调的在东宫履行自己的职责,俨然已经进入了角色,并且决定按照角色的规则办事。

这样一来,倒令许多对他不服气、不忿、不甘以及羡慕嫉妒恨的士子们改变了态度,对他起了两分好感,就连早已暗中派人紧紧盯着他的皇帝,也不吝的夸奖了他一句“稳重、识大体”。甄老爷等也叹一句“如此年纪这般行事,着实不易!”

可是甄钰那边,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搞不清楚丁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丁睿设法约见了她好几次,她心中疑虑犹存,也不敢轻易赴约,全部都推脱了去。直到半个月后的一日,才被丁睿给堵在了街上。

“宝儿,你为何总是避着我?”茶楼雅舍中,丁睿的目光炯炯发亮,脸色却有些微沉不快。

甄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咬了咬唇,终又垂下了眼眸,握着茶杯不语。

丁睿目中闪过一抹伤痛和失落,苦笑叹道:“宝儿,要你再相信我,就这么难么!”

甄钰眼皮子眨了眨,仍是不说话,给他来了个默认。虽说后来他是真喜欢上了她,可这份喜欢却来源于欺骗,根植于欺骗,说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他如今可是太子身边的心腹亲信,而自己的爹又是个不站队的,她绝对不愿意为了解决前世的恩怨纠葛,而陷今生对她疼爱有加的双亲兄长于泥淖不拔。

沉默半响,丁睿低声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你要知道,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计世澜是太子的伴读,我一介一穷二白的书生,想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和忠勇侯府搭上关系,接近太子是最好的捷径。”

甄钰的目光闪了闪,抬头望着他,若有所思。

他说的是“接近”,不是“投靠”。

“可是,太子终究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身上既然打上了太子党的烙印,难道还能洗的清吗?”甄钰轻轻问道。言外之意是,你既已是太子一党,计世澜就是你同一阵营的朋友,将来两相冲突时,焉知你会如何取舍?

丁睿深深的眸子凝着她,嘴角忽的勾起一抹轻轻的落寞的笑容,他正色道:“宝儿,我丁睿此生只真正爱过一个人,也只对不起一个人,为了她,我已经活在悔恨痛苦中好几年,我原以为,此生便要一直这么煎熬悔恨下去永不得解脱,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如今只要能够帮到她,我付出什么都愿意!”

“……”甄钰听得心里有些发酸,小小的菱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第252章 慧妃用心良苦

“那天与你分别之后,我在上京中打听到了不少的事,”丁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桌面,说道:“邵琬清对不起你,忠勇侯也对不起你,宝儿,这两个人,我都会帮你向他们报仇。”

“不!”甄钰的心一紧,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对上丁睿幽深的目光,她定了定神,摇摇头苦笑道:“忠勇侯的事,你不必管。你若对死去的宝儿还有两分情义的话,就不要乱动忠勇侯。”

丁睿对这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一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了然。他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如果仅仅只想报复邵琬清,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邵琬清别说搭上忠勇侯府,连上京都来不了!”

“你什么意思?”甄钰的心突然一紧,突突的剧跳起来。

丁睿仍是笑得云淡风轻:“宝儿,你心里还有秘密。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顾虑和苦衷,但是我猜测,这份苦衷定然与忠勇侯府有关。你设计邵琬清的同时何尝不是设计了整个侯府,可是现在,你却又对忠勇侯这么紧张——”丁睿喃喃低语道:“宝儿你是个心地善良快意恩仇的,我敢说,你当初设计侯府的时候肯定一丝儿犹豫都不曾有过,可是如今你却犹豫了,是不是有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发现?我想要帮你,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不过,只要我能够把握住忠勇侯府的一举一动。这就够了,你说呢?”

甄钰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眩,浑身脱力得像要散了架!为什么,她遇到的这一个一个的男人,眼睛都这么毒,果然是她,太幼稚了吗!

“所以。”甄钰微微喘着,低声道:“所以你才故意引起太子的注意,投靠在太子身边?”

“是的。”丁睿点了点头,声音平淡,表情淡淡,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那么,你便替我注意侯府的动向吧!”甄钰咬咬牙,又道:“我爹我娘都是本分之人,我不希望这件事跟他们扯上什么瓜葛。”

“放心,”丁睿见她终于对自己放下了戒备心防。笑道:“我有分寸的。还有甄克礼,我也不会将他搅合进来。”

甄钰略略放心。说道:“那就好!以后有事,还是那样,去玉霞记找白掌柜,他会通知我的。”

丁睿见她仍然没有将内情告知自己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却是内疚。想想也是,换做他是她,如今也必要步步谨慎的。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她会相信他的。

“好。”丁睿点点头,见甄钰有要离开的意思,低声说道:“你最近留心点。忠勇侯夫人这段时间在查你们甄府,还有你。”

甄钰一凛,目光闪了闪,笑着点头道:“谢谢你!那计夫人素来是这样,不必理会她!”

甄钰心中却不能不纳闷,二皇子不是说了有法子转移计夫人的注意力吗?而且自那之后,她也命秋心姐妹暗中留心了,计夫人的确没有注意到她。怎么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却好端端的——

细细回想近段时间的一件件事,甄钰脸色微变,想到了前些日子在寿阳太妃府上的那次宴会。

“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了。”甄钰淡淡说道:“她爱查,就尽管去查好了。”她如今动作越多,计侯爷对她才会疑虑越重,就算她怀疑自己什么又怎么样?这里头的原因,只要她不亲口说出来,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只要她想不到她的身份,就永远也无法知晓她做这些的动机,那么,她的一切推断与判断都将是错误的。她如今要防着的,就是她是否会给自己来阴的!

皇宫里,慧妃正在自己的景仁宫中与二皇子夏见泽说话。

“二皇子如今与那甄家姑娘——如何了?”慧妃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笑吟吟的问着夏见泽。五月的樱桃,正是滋味最浓的时候。

夏见泽一听她提起甄钰,心里一热,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沮丧又是痛苦,苦笑道:“母妃,甄姑娘她,不喜欢儿臣。”

“不喜欢?”慧妃一怔,怜爱的叹息道:“那孩子是个聪慧的,却也如此没眼光!”

“其实也不是——”夏见泽话到一半忙又改口道:“她只是说,说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夏见泽眸中一黯,低声道:“儿臣的性子母妃是知道的,儿臣只想好好的活着,别的什么都不曾想过,何况,也没有资格去想。可是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儿臣有什么法子?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别说是她,便是儿臣自己,也厌烦的很!”

慧妃闻言色变,下意识四下看了看,神色稍稍缓了缓,面上微沉,低斥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若这般自轻自贱,这般作贱自己,别说对不住本宫的抚育之情,又怎么对得起你那早死的亲生母妃!”

夏见泽闻言面上突然一白,眸中目光闪烁不定,终是咬牙问道:“母妃,我母妃,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慧妃更是神色大变,变色道:“你这是什么话!马上就要开牙建府的人了,竟还是这般不识轻重!贤妃姐姐当年难产而亡,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不是让你胡乱糟蹋、自轻自贱的!”

夏见泽面色赧然,脸上涨得通红,膝上的手曲握成拳,骨节泛着突兀的白。他垂头低声道:“是儿臣说错话了,请母妃恕罪。”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便是你父皇也不会饶了你!”慧妃轻叹着,语气又柔和了下来,含着同情和怜悯,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不愿意同人争斗也是一件好事,既是你本无此心,那么甄姑娘担心的事不是都不存在了吗?你很快就会分府出去,到时候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又碍得了旁人什么!本宫抚养你一场,别的也帮不了你许多,你自小也吃够了苦头,能够换得一生幸福,本宫见了,也替你高兴!贤妃姐姐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慧妃说到动情处,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眨了眨眼别过一旁。

夏见泽心中顿时热血翻腾蠢蠢欲动,那颗半要放弃的心立刻又振奋了起来。不错,将来分了府,自己做个闲散宗室,关起门来过日子总是可以的吧?她是自己这么些年来唯一喜欢的人,日子长了,她自然会看到他对她的好!

“母妃,您真的会帮儿臣吗?”夏见泽又惊又喜,又有点儿忐忑。

“那是自然!那甄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有她陪你,母妃也算圆满了!”慧妃说着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夏见泽十分高兴,说道:“那,等下次选秀,请母妃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儿臣一辈子感激母妃的恩德!”只要圣旨一下,甄钰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好嫁给他。他不会逼迫她,只是害怕她会属于别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一片真心,自然能够将她打动!何况,她本就不讨厌他。

“这可不行!”慧妃却是摇了摇头,笑道:“若是别的姑娘都好说,可是这甄姑娘乃是西昌县主和甄尚书的心头肉,西昌县主疼女儿那是出了名的,她的婚事,你父皇肯定会征询县主夫妇的意见,县主岂有不问女儿意思的?若是本宫一时提了,万一被你父皇驳了回来,这事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如果你能够打动甄姑娘,岂不是一切水到渠成!那甄姑娘原本不肯答应,那是还没有看到你的诚意,你将一切细细的说与她听,她不是就明白了?”

夏见泽凝思想了想,顿觉豁然开朗,遂笑道:“母妃说的极是,钰儿她顾忌什么我都知道,我好好的跟她解释,她自然也就明白了我的心意!”

慧妃听罢又好气又好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嗔他取笑道:“瞧瞧,钰儿钰儿的!你呀,这辈子怕是要被她吃的死死的!”

夏见泽心口一热,目光顿时也柔和了几分,嘴角情不自禁翘了翘,说道:“那是儿臣求之不来的福气!”

慧妃听了更笑,笑毕又轻叹道:“一个你,一个你六皇弟,将来都能够平平安安,美满幸福,母妃这一辈子,便再无所求了!”

夏见泽便说道:“父皇甚为疼爱六皇弟,六皇弟又那么聪明伶俐,将来必定出息,母妃无需忧心。”

提起亲生儿子夏见沛,慧妃面上不觉露出笑容,笑道:“你六皇弟还小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长到你这么大!”皇帝对这几个儿子都是不冷不热,相比较而言,对这个幼子倒比其他三个儿子更喜欢几分,提起这个,慧妃心里也是甚为欢喜的。

看到夏见泽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羡慕,慧妃忙收起了笑容,嘱咐道:“二皇子,这件事你也不需要太过着急。如今西北那边还未分出胜负,虽无坏消息,但亦无好消息传来,如今朝中上下都紧张的盯着那边,你规规矩矩的在宫中读书便是,暂时不要出去,更不要去找甄姑娘。省得落人把柄!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提不迟!”

第253章 赴宴

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身为皇子,不说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反而还天天忙着谈情说爱追求心上人,如果皇帝知道了,一怒之下这件事准定要黄。夏见泽被慧妃这么一提醒,心中十分感激,拱手垂头道:“多谢母妃提点,儿臣记住了!”

慧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就好!沉得住气,才能等到好机会!”

“母妃说的是!”二皇子与慧妃相视一笑。

西北这一场仗,六月底的时候终于告了一段落,西北军大获全胜,狠狠的重创了胡人的主力部队,缴获了大批的牛羊马牲畜和金银宝石,余者率众四处逃窜。只是可惜大漠太过广大,气候和环境又恶劣,未能一歼成功。

比起这么多年来,这一场战争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这标志着,大夏国对胡战略的改变,由被动防守改为主动出击。

捷报传入上京,皇帝龙颜大悦,朝臣们亦欢欣鼓舞,气势高昂,众口一词表示应该大大嘉奖西北军上下。

却不知,连带着捷报一起呈上的,还有一封梁褚执笔,各大主将联名的密折,在折中向皇帝表示,此次胜仗不要朝廷任何赏赐封功,只请求皇帝准许将此次获得的战利品全部充当军资,等彻底打败胡人之后,再接受朝廷的表彰封赏。

皇帝自然没有意见,西北军有这份一鼓作气拼到底的决心,他巴不得。将战利品全部充当军资,暂时便无须向朝廷要钱要粮,也是十分合理的要求。

可是内阁却炸开了锅,说是例不可开,西北军这么一弄,将来别的将士打了胜仗要怎么办?就算他们不要任何封赏,朝廷也该做个姿态出来,这也是激励百姓、振奋民心的好事!

皇帝知道内阁。或者说是简家一派惦记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此次立功将领的名单。梁褚的密折本就是他授意上的,为的就是不让人知晓这份立功的名单,此时岂肯就范?只管拿梁褚的折子来堵他们的口。说是梁大将军说的也有道理,朝廷应该尊重他们的意思。内阁一听不干,固执的坚持己见,最后退而求其次,请求皇帝派遣钦差前往西北军安抚慰问,以示天恩浩荡,以示朝廷对西北对胡战争胜利的重视。对西北军的重视。

这样,既表示了朝廷的意思,又不损失一钱一粮,还能够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也可以让钦差好好的观察一番,看看西北军是否言过其实,夸大了胜利果实。

别的皇帝可以不管,这后一句话却不能不防。思索一番,同意了内阁的提议。

于是,就钦差的人选问题。朝堂上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角逐,最后,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又落到了出使南越有功的齐良生头上。

简阁老一派本不肯同意,皇帝却一口咬定,齐良生出使南越的差事办得极妥当,可见经验丰富,办事亦认真,乃是出任钦差的不二人选,简阁老一派没了话说,总算争取到了一个副使的名额。命随了齐良生一道去。

齐良生当仁不让,不辞劳苦,带着仪仗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西北,一个月后方回朝复命。他的嘴也是紧的很,回朝复命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一板一眼只回复了皇帝当初让他带去的几个问题。至于那副使。更是倒霉,还没到西北呢,就让齐良生给抓到了小辫子看押了起来,压根一步也动不得,更别说打探什么消息了!

“若不是路途遥远,怕路上会出事,微臣早就命人先押他回来了!”齐良生说得理直气壮,且略带嫌恶。

简阁老一派气得要死,偏偏证据确凿,找不出齐良生半点儿错处。心中无不都道:若是你早就命人先押他回来那倒好了!

不过,皇帝也没治这副使的罪,只是小小的训斥了一番,也不许齐良生再告他的状,算是圆了简阁老一派的面子,简阁老等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理论这事。

齐良生带回来了好消息,皇帝心头大定,龙颜大悦,恰好没多久便是慧妃的父亲,以致退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子监祭酒温维奇七十大寿,皇帝在景仁宫闲坐时,慧妃从旁提了一句,皇帝一高兴,随口便命李公公备贺一份重礼,到了那日送往温府为老学士贺寿。

皇帝这一开口,慧妃喜不自禁,谢恩之后忙命人将此消息传递给娘家,娘家得到消息也很高兴,原本就准备大办的寿宴因此越发准备得隆重起来。

到了寿宴那一日,果然门庭若市,车轿川流不息,往来不绝,温家儿孙媳妇外院内宅忙得脚不沾地,暗自庆幸,幸亏扩大了规模,上提了档次,不然,可真要失了面子了!

皇帝都表了态要送贺礼凑趣,有谁不来巴结的?

因六皇子年纪还小,慧妃乃天家内眷,自不能回府拜寿,慧妃便奏了皇帝,请皇帝准许自己自幼抚养的二皇子夏见泽替她回府一趟,这是彰表孝道的意思,皇帝并无异议准了。二皇子十分感激慧妃,正好趁此机会,他也可以见一见甄钰。

甄钰和甄敏随着甄夫人用过早饭便去了温府,拜寿之后,便在内堂中与各府夫人、小姐们聊天闲话,温府的媳妇少奶奶们一旁陪笑招呼着。

甄钰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邵琬清竟然又跟在计夫人身边出现了,反倒是计子茜病了没来。

众夫人们这一次见了邵琬清却没有上次在寿阳王府那么惊异了,毕竟,寿阳太妃上次当着面这么说,后来又赏赐了邵琬清东西,连计夫人都被逼的在寿阳太妃面前应承了下来,还有谁那么自讨没趣跟太妃唱反调?

邵琬清今日穿着一袭浅橘色的轻容纱挑绣纱裙,无论样式与花色都中规中矩,恰合着妾室的身份。更难得的是,她今日面上表情亦十分沉静,规规矩矩的侍奉在计夫人身边,没有半点儿怨愤不甘。

甄钰忍不住向她多望了几眼,邵琬清察觉了,向甄钰回望过来,展颜轻轻一笑友好的点了点头,甄钰浑身一个轻颤,忙避开了目光去。

甄钰心底突然有些不安起来,邵琬清气急败坏的时候并不可怕,而她一旦露出这种冷静得变态的神情,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从来不曾听说她与温家有什么不对付,她今日这般,是想要做什么?

“花园里的水榭那边凉快,这时候荷花也开得正好,姑娘们在这儿气闷,倒不如上园子里散散心去吧,等会儿开席了再过来便是!”慧妃的兄长、吏部左侍郎温于宪的妻子温大夫人亲切招呼各位姑娘们,又示意女儿温翠楹领着各府姑娘们往园子里去。

内堂中人多嘈杂成一片,众姑娘们早已不甚耐烦,听见温大夫人这么说正中下怀,各人与自己的母亲招呼过后,叽叽咯咯笑着起身,随着温翠楹一起去了。

甄钰心中不安,原本陪在甄夫人身边不肯去,偏温大夫人看见了笑着向她道:“甄姑娘也一起过去和姑娘们玩玩吧,这么大的姑娘了,可是一刻也离不开娘么!”

众人听毕都好笑起来,甄夫人亦笑,顺手揽着甄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眉眼间尽是温情含含笑道:“我这个钰儿从小便是这样,偏要黏着娘,倒叫各位夫人见笑了!”

“这是夫人的福气!哪里见笑了!”众人都笑道。

温大夫人又含笑道:“姐妹们都去,你在这里岂不闷的慌?呵呵,眼看要找婆婆家的人了,还这么黏着娘哪儿成呢!将来出阁了,甄夫人不知多不舍呢!”

甄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可不是呢!”又向甄钰笑道:“既如此,你便一同无园子里玩玩吧!”

“甄妹妹,一块儿去吧!”温翠楹早笑着过来向甄钰招呼。

甄钰不由得悄悄瞟了邵琬清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依旧身形挺直双手垂在身前侍奉在计夫人身旁,浑然不觉周围所动,便略略放了心,笑着向温翠楹点了点头,道了声“有劳姐姐!”,带着秋心一道儿去了。

温府的后花园十分精致,布景尤其巧妙,内种假山佳木各种盆景格外的多,靠近水池名为“含烟”的水榭中,在延伸水面这一面搭建了卷棚,伏栏便可观荷,三面竹帘半放半遮,一旁栽着翠竹,清风细细,绿萝生凉,置身其中,甚是凉爽。包括甄钰、甄敏在内的一共十来位姑娘们都在此中歇息,或赏荷,或下棋,或饮茶聊天,或撒着鱼食逗着池中的锦鲤玩,倒也十分热闹。又有丫鬟们捧着各色新鲜瓜果、冰镇甜点往来,温翠楹和府中两位姐妹殷勤招呼着。

温翠楹的妹妹温翠桢一时又嫌不够热闹,又命人将那各色五彩辉煌的水禽赶了过来,看它们在水中叽叽啾啾的叫着嬉戏,各人拿着细细的竹竿子,一头垂钓着食物逗着玩,乐得哈哈大笑。

甄钰也在一旁含笑看着,不时与温翠楹说几句话。

“我家三妹妹就是这么淘气!整天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为了这个娘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一见着人多热闹,她便又什么都忘了!”温翠楹向甄钰等笑着说道。

“这多好,家里岂不是更热闹些!”甄钰笑道。

第254章 不见了

一时说着话,丫鬟们捧来了冰镇的银耳雪梨甜汤,谁知那丫鬟不知怎的脚下绊了一下,惊叫一声一下子朝这边扑了过来,托盘中的碗盏清脆落地,甄钰首当其中,避不及避,低呼一声身子轻侧,仍是泼了一裙子的汤汤水水,将那绣着折枝芙蓉花的云香纱褙子浸染了一大片,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滴着汤水。

那丫鬟顿时黄了脸,张慌着双手呆在了当地,被温翠楹一喝,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唇哆嗦了半响方哭着磕头告饶。

这么大动静早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温翠桢素来是个脾气火辣的,见了甄钰提着裙子的狼狈样,不由怒火中烧,怪那丫鬟失了自家脸面,当即俏脸一沉指着厉声喝道:“一点子小事也办不好,府里头养着你们何用?来人,拖下去给我掌嘴!回头告诉管事妈妈一声,重重的罚!”

那丫头本就瑟瑟发抖惨白着脸色,听了温翠桢这番话更是抖得筛糠一般,哭得满脸是泪只管嚷着“三姑娘饶命!”

“好了,还不快下去,怎的连规矩也不懂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不许再哭!”温翠楹早在甄钰旁边柔声抱歉,替她整理裙子,听见这丫头被三妹妹吓得越发哭起来不由沉声低喝。

这等大喜的日子里,府里头最忌讳的就是不吉之事,她这么一哭,正是犯了大忌。

那丫头此时也回过神来了,硬生生咬着唇止住了哭声,忍着泪缩肩拱背的被人带下去了。秋心见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脚上仿佛不受力。目光不由得闪了闪。

“甄妹妹,真是不好意思!”温翠楹十分尴尬瞧了瞧甄钰那湿了一片的罗裙,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没有什么的,我叫丫鬟把衣包取来换下便是了!”甄钰笑了笑。刚才大伙儿都挤在一处逗引那池中嬉戏的水禽。推推搡搡之间不留神撞着了也是寻常。

甄钰说着望了秋心一眼,秋心屈膝道:“奴婢这就去拿衣包过来。还请温姑娘给寻个地方便好。”

温翠楹忙笑道:“倒是不用那么麻烦!若是甄妹妹不嫌弃,我家三妹妹那里就有合身的新衣裳。也是这次为了祖父寿辰才添置的,不如甄妹妹且就换了吧?”温翠楹满脸的祈求和渴盼,甄钰若是遣人去甄夫人那边着人寻衣包,众夫人们知道了岂有不问的,虽是小事,可终究显出温府的安排不周来。

温翠桢也忙笑道:“我姐姐说的是,甄姐姐。咱们身量差不多,我那一套新做的红缕金撒花缎面上襦、粉色撒花百褶裙正合今日穿,我这就叫人去取了过来!”

甄钰想了想,点头笑道:“如此也好!那就劳烦”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翠楹姐妹听见她答应了,便忙吩咐丫头飞跑去取。这边温翠桢依然招呼着众姑娘们玩耍,温翠楹便带着甄钰主仆往东北边的金香楼去等着。

“那边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正好咱们在里头歇一歇。”温翠楹扶着贴身丫鬟湘儿的手,笑着让甄钰。

甄钰笑着带着秋心同她去了。

楼前廊下坐着两位照看看守屋子的媳妇子,见了她们忙起身见礼。温翠楹摆摆手命她们退下。

一时进了金香楼,果然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想必也是为了这次寿宴特意收拾出来的。多宝格和长案上摆放了不少的金银玉器皿摆设和鲜花盆景瓶花,案上的香炉中还点着香,袅袅的轻烟中。不时传来细细的清香,沁人肺腑。

湘儿服侍了她们坐下,便笑道:“姑娘和甄姑娘且坐着,奴婢去叫人沏一壶好茶来!”

“去吧!”温翠楹笑着向她点点头,向甄钰安慰笑道:“我三妹妹的院子离这里不远,一会儿衣裳就取来了!”

甄钰听了忙笑着道了声“无妨。”

温翠楹见她的目光不时望向那副芭蕉紫薇图下边桌案上的珐琅錾金三脚象足香炉。便笑道:“这是前些日子得的松枝吴藿香,这个天气点着倒正好,不但不觉气闷,且还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清凉香味。”

甄钰笑道:“府上真细致,预备得这样齐全。”连这没人的屋子里,都燃上了这般名贵的香料,甄钰说着,上前去瞧了瞧。

温翠楹矜持的笑了笑,说道:“这些个下人们,也算是长进一回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甚是意外,没料到这屋里连香都点上了。

外头的阳光明晃晃的,投在地上的叶子影儿一圈一点,风一吹,也跟着轻轻的晃动,如水面上跳动的银点,让人有些昏昏然起来。

总算是那去取衣裳的丫头回来了,陪笑着上前交割清楚。秋心亲自接了过来,温翠楹便打发那丫鬟下去了。

“甄妹妹这就换下来吧!这换下的衣裳我让湘儿拿回去清洗干净了再给妹妹送回去!”

“不用了!一点小事而已,我自己拿回去洗也是一样。”甄钰笑了笑。姑娘家的东西,怎么好轻易假手旁人?

温翠楹听见了,笑了笑也不再勉强,便请甄钰和秋心自入碧纱橱后去更衣。

花厅中,姑娘们跟着温家的两位姑娘出去之后,没多大会,邵琬清趁人不备借口如厕也出了去,问清了姑娘们去的方向,一个人遮遮掩掩的也绕了过去。

虽然计夫人的话她不会全部相信,更不会相信计夫人会为她好,可是计夫人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细细想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件一件的事,果然都和甄钰脱不了干系,而且,在自己身份败露倒霉之前,偏又那样巧,她不动声色的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邵琬清越想越气得七窍生烟,尤其想到甄钰当初劝说她不要接近谷郡王,随后谷郡王不知为何就离开上京去了江南,回来后又那么快就和萱娘订了亲。邵琬清越想越悔恨,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被甄钰花言巧语所迷惑,今日谷郡王妃就是她!

反正都是邵心萍的亲人,女儿也好,侄女也罢,寿阳太妃要报恩让儿子娶了她还不是一样?怎么着都不可能像今天这么惨!

如今自己身份卑微,不过一介小妾,人家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嫡女,她想要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今日非要趁这个机会同她好好理论一番不可。她这么算计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邵琬清远远的瞧着水榭那边衣香鬓影叽叽咯咯的热闹,姑娘们头上的珠钗不时被阳光反射过来,闪耀刺目,更加刺心,邵琬清怔怔的瞧着,脑子里不由得一阵恍惚起来。从前她也是其中一员,这么快,就一无所有了!

心中更恨,手上用力,面前一朵硕大的芙蓉花生生折断,乳白的汁液瞬间从断口处冒出来,邵琬清厌恶的瞧了一眼,随手将那花朵抛在一旁,掏出手绢细细的擦拭手指。

猛一抬头,却看到前边灌木丛后有一个青布包头、穿藏青短褐的男仆鬼鬼祟祟的掩身其中,正向水榭那边张望打探。

邵琬清一惊,同时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刺激,她将身隐了隐,眼睛一眨不眨也盯着水榭那边,不一会,便看到那边起了喧哗,又有丫头跪着求饶,又隐隐听到温家三姑娘大声斥骂丫头的声音。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甄钰衣裳让那丫头不留神泼了汤汁了。邵琬清低骂一声“活该!”再抬头去寻那青衣小厮时,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邵琬清心里不由一惊,顿时有些慌神的四下看了看。

看到甄钰和温翠楹离开,她心头一动,打起了精神悄悄跟了过去。可惜金香楼她不敢进去,只好在外头藏身等着,心里琢磨着等会儿甄钰和温翠楹出来,该如何想个法子将温翠楹支开。

不料,邵琬清眼睛一花,又看到天香楼廊下窗前有人影闪过,她眨了眨眼,唬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站在背阴处的身子从脚底慢慢浸上来一股凉意,令她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邵琬清越发好奇起来,虽然心里紧张得突突直跳,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越发要探个究竟。

不多会,只见四名青衣小厮动作迅捷的窜身进了天香楼,不一会,扛了两个大小略有差别的白布袋子出来,在门口分作两组,一人扛着布袋一人断后,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邵琬清差点惊呼出声,慌忙抬手死死的捂住嘴,四下看看无人,悄悄跟在那扛着略小布袋的一组人身后……

邵琬清看清楚了一切过程,兴奋得差点要笑出声来。

“甄钰,你也有今天!”邵琬清咬牙切齿低声嗤笑,理了理身上衣衫,脚步轻快的往水榭方向走去,只要众人都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千金,就要身败名裂,比她还不如!想起当初听从了那人的安排计划,用那般不得不为的下策进侯府的门,邵琬清心里就一阵愤恨。

“二姐姐不是带她换衣裳去了吗?”温翠桢问道。旁的姑娘们也甚是纳闷,无不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甄妹妹主仆没有回来?”邵琬清才刚走到旁边,就听到水榭那边一片嘈杂,众姑娘们都围在一处叽叽喳喳,问话的,是温翠楹。

第255章 邵琬清的挑拨

温翠楹蹙了蹙眉,说道:“我,我一时有点困,不知怎地竟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她和秋心都不见了!我还以为她先回来了呢!”

“甄姑娘不是这样不识礼数的人,怎么会不打招呼就离开了?”

众人不觉望向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