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征眯着眼睛说道:“你瞧着吧,这会子你五婶子跟你六婶子好,你六婶子日后定是要护着你六婶子一辈子了。”

何慕笑道:“既然父亲说六婶子这样厉害,那儿子也硬着头皮贴过去?”

何征啐道:“也不瞧瞧你那不知从哪个叔叔那里学来的贼眉鼠眼的样子,你六婶子是那么好巴结的?你不知道多少人哭天抹泪地想知道怎么着才能讨好她呢。”

才说完,斜地里忽地□一句话,只听大皇孙问道:“当真?小舅妈这样难讨好?”

何征见这两日大皇孙对柳檀云好奇的很,于是对大皇孙说道:“就叫你大表哥跟你说一说你小舅妈那六道阎罗真身,巡海夜叉转世的名头是怎么来的。慕儿,等会子将今日我跟太子的话说给你六婶听,也叫她心里有个数。”

何慕因怕遇到穆嬷嬷,很有些迟疑地答应了,瞧见何征翩然地走了,只得陪着笑脸跟大皇孙说话,开口道:“六婶子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头回子听说她的时候,就听说了她那名号。”

大皇孙笑道:“我也听说过小舅妈的名号,那会子母妃还教我娶妻千万不能娶了这样的。”说着,就有些怅然,心想如今太子妃虽跟他“更”亲近,但早先那些亲昵的玩笑话却不说了。

何慕笑道:“我母亲也跟我说过这话。”说着,一边想着何霞歌当真被何征养成柳檀云这性子日后该如何嫁人,一边领着大皇孙去柳檀云那边。

到了柳檀云那边,就见柳清风在屋子里榻上斜倚着,一边惬意地听柳檀云读书,一边小口地啜着汤。

柳檀云瞧见大皇孙来了,就起身笑道:“送过去的骨头汤皇孙可喝了?我翻了翻书,瞧着药补不如食补,日后皇孙别喝茶水了,闲着就多喝些骨头汤吧。”

大皇孙笑道:“喝了过来的。”说着,见柳清风起身了,便在柳清风方才的位置上坐着,斜倚在靠垫上,由着何慕跟柳檀云说话。

柳清风早先在柳家的时候虽柳老太爷、柳孟炎教导严厉,但因是唯一男嗣,就连柳仲寒也让着他两分,如今瞧见自己那舒坦的坐处被人抢了,虽不至于小气地抓着这事不放,但心里也有些不自在,隐隐觉得大皇孙是故意的。

柳檀云请何慕坐后,便拉了柳清风在身边坐着,听何慕说了何征跟太子商议着要挑拨骆老夫人跟田贵妃,便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大哥要接手,我们当然就放心了。”

何慕说着是,随即对柳檀云说道:“外头婶子们的娘家人还闹着呢,大伯父绵里藏针地将人都打发了,说是府里祖母被人下毒病着呢,若是谁惊扰了她,谁就是杀人凶手。三婶子的娘家人还要找了三叔说话呢……”

因不喜听这些琐事,且从骨子里看不上何家那群说起来俱是朝廷命官实际上合起来也不如一个柳家分量重的亲家们,大皇孙打断何慕的话,问道:“这几日没头没脑地听了几句话,我糊涂的很,小舅妈,骆家的老夫人为何要害了何家?这是想向谁邀功呢?”

柳檀云见何慕被打断话怏怏的,心想皇孙到底是皇孙,喊你一声表哥跟你亲近一些,骨子里的皇家身份总是放不下的,于是笑道:“这些话还该祖父跟皇孙说,不然我说得不清不楚,皇孙反倒更糊涂。且据我说,大皇孙该自己慢慢领悟,不然我们倾囊相授了,皇孙自己领悟不了,那就是给皇孙添了心思,也没有什么益处。”

何慕笑道:“婶子这话跟早先父亲教导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柳檀云笑了笑,随即因桂妈妈来报今日何老尚书那边的饮食,便出去听桂妈妈说话。

大皇孙问道:“小舅妈做什么去的?”

柳清风说道:“柳家祖父祖母这几日又要吃药又要吃饭,还有些点心,院子里花草也多,房子里还焚着香,姐姐去看着点,免得又被有心人算计了。”

何慕、大皇孙听了这话,就都明白是何家接连出事,这当口马虎不得,因此柳檀云才谨小慎微。

何慕虽每常被何征戏弄,但这会子何征在家,便想要跟在何征身后,于是就去寻了何征。

柳清风一心盼着大皇孙赶紧走,这么着,柳檀云背着旁人才能接着宠着他,不想这一日,大皇孙紧紧粘着他,愣是也在柳檀云这边耗了一日。

晚间,因何老尚书那边嘈杂,柳檀云叫人将柳清风挪到这边住,收拾一番,瞧见柳清风睡了,才回自己房里,看了一会子书,等到二更,才见何循回来。

柳檀云笑道:“门上没锁门吗?就这时候才回来。”

何循拖着腿脚说道:“今日原只是送人过去,不想路上撞见骆家五爷——果然骆老夫人跟她儿子孙子都是紧紧盯着咱们家呢。跟他虚与委蛇一番,见他不停地试探,我又怕那丫头遭了他的毒手,可不是要劳心劳力吗?送到了大牢里头,又跟岳父的门生寒暄许久。回来的路上,骆家五爷又凑过来,说是他想将帮三哥养着的女人还回来,说是这么助着三哥忤逆长辈不是君子所为。我琢磨着他是想进了何家,看看咱们家里头到底是怎么着了。”

柳檀云笑道:“这么看来你们家门上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如今骆五爷要打探消息,都得以身犯险呢。”说着,催着何循去洗漱,待何循泡脚的时候,就卷了袖子,说道:“我给你捏一捏脚。”

何循忙缩了脚,笑道:“劳累你捏脚,这太不惜福了,会折寿的。”

柳檀云啐了一口,笑道:“看你累成这样才给你捏的,不要拉倒。”

何循忙又将脚递过来,笑道:“不要白不要,就算折寿也是死在牡丹花下,风流的很。”

柳檀云笑嗔道:“我给你捏脚,你还这般委屈,又是折寿又是死的,就像我多想巴结你一样。”说着,拿了帕子给何循擦脚,叫了婆子将水盆端出去,便放下帐子在床上给何循捏了两下,见何循用脚去蹭她胸脯,就在他脚背上掐了一把。

何循枕着手臂倒在床上,说道:“今儿个家里可好?回来的迟了,我也没去看看祖父祖母。”

柳檀云说道:“都好着呢,就是小清风临睡的时候又跟我抱怨了许久。”说着,又指着隔壁屋子,“他就在隔壁呢。”

何循笑道:“那小东西又抱怨什么?”

柳檀云笑道:“不独他抱怨,我也觉不自在。早先大皇孙来我们这屋子,都跟慕儿一般坐一会子为避嫌就走了。今儿个他倒像是仗着个子矮小,就装作年纪小不知避嫌一般,在这边坐了一日才走。”

何循嘴里嗯了一声,说道:“他往日里还注意那些规矩的,如今却有意装作年纪小,可见他心里不知想什么呢。日后你只在祖父那边见他就是了。”说着,心想这外甥虽是个小儿身形,论年纪却也是个半大的小子,不能不防着。因这么想着,就又拿了脚往柳檀云身上蹭,又挨了一下,便有意叹息道:“这会子我倒是有些想念叶氏了。”

柳檀云对何循甜甜一笑,说道:“循郎忒地无情,妾身这边累死累活地给循郎纾解疲乏,循郎心里还去想叶氏。”

何循一愣,猛地翻身起来搂着柳檀云仰身倒下,笑道:“这样的累活为夫的意思是全给叶氏去做。”

柳檀云笑道:“那美差呢?”

何循伸手勾着柳檀云的下巴,说道:“美差自然是娘子的。”说着,就向柳檀云唇上吻去,四唇相接,许久待柳檀云喘不过气来才放开,拉了被子盖着,“这不是你夫君我心力不济,乃是顾忌你如今的身子不能承宠,等过了两月,你夫君我再补给你。”

柳檀云笑着说声是,摸着何循的耳朵,揉了两下,忽地想起一事,就说道:“红叶、绯月听说了我的事,绯月有身子出不了门,红叶闹着要来看我,如今她出嫁了,没人管着,凡事就都由着性子来。”

何循打着哈欠说道:“五哥、母亲都不在,就叫她来了就是。她那跟五哥一样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一心要替你打抱不平,若不叫她看见你好端端的,指不定会以为我们家将你折腾的不成人样呢。”

柳檀云手一顿,笑道:“这也是红叶的可爱之处。此外,祖父说要家里连遭不幸,与其做法事祈福不如行善事,恰父亲来信说路上遇到些闹饥荒的流民。我琢磨着拿了银子出来买了粮食一路送去。”

何循猛地咳嗽一声,随即涨红了脸说道:“才刚想着你有多少银子,就被口水呛到了。”

柳檀云笑道:“这你就甭想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是六道阎罗,手上大鬼小鬼那可是数不胜数。”

何循说道:“这赈灾的事本该由着朝廷来做,但这事就是由着岳父上了折子,也要过许久才有个回音,却不定有没有粮食送下去。且京里没听到消息,该就是那一片地里闹饥荒了,要的粮食也有数。”

柳檀云将手从何循耳朵上拿下来,打着哈欠说道:“留了银子下来也不知要便宜谁,你等着瞧,就是拿了银子去砸,我也能砸出个第一善人的名头,叫天下一半人给我建庙供长生排位。”说完这话,忽地来了兴致,对何循说道:“循郎,这法子倒好,也免得我闲着无事。”

何循将头埋在柳檀云脖颈里,张嘴咬了一口,愤愤地说道:“你还怕闲着?”说着,就又往柳檀云脖子上咬去,心想这女人委实古怪,不怕将身边人全得罪了,却盘算着讨好天下人。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何循果然瞧见柳檀云雷厉风行地叫她的陪房领了人拿了银子出京买粮食。待到了第三日,更发现柳檀云将屋子里早先奢华的摆设都扯了,更是叫人将摆设大张旗鼓地拿到京里当铺去卖。

于是不等何征何侍郎来问,何循就先对柳檀云说道:“云妮,红叶就快来了,你这屋子里这样朴素,叫红叶瞧见了她定会以为你受委屈里了——且京里人瞧见了,还以为何家亏待你了。”

柳檀云笑道:“我琢磨着总有人说闲话,我就罢了,咱们儿子可不能受这委屈,既然这些摆设没有用,不如就当了这东西买粮食救济下头人。打出来的旗号就是我柳檀云不敬鬼神,只信人心。我就要瞧瞧,吃着我的粮食,穿着我送的衣裳,日久见人心,谁敢说我命里带煞?过些日子,我成了善人,凡是跟我作对的人都是恶人,凡是跟我合作的都是善人。甭管他为了什么跟我作对,这恶人的帽子我给他戴上去了,他就甭想摘下来。”

何循不由地失笑,心想人家说有孕的女人行事古怪一些,果然这柳檀云的行事也开始古怪了,“这么着,你有多少银子拿出去砸?”

柳檀云郑重地说道:“我决定要劫富济贫呢。总归我的银子多且没有花出去的机会,不如物尽其用吧。”

何循愣愣地看着柳檀云,心想果然柳檀云对那些闲言碎语并非没什么感触,不过是不乐意对身边那些歹心人低头罢了,又想这么撒了银子出去,柳檀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于是笑道:“我打小得的赏赐都在祖父那边,我去跟祖父要了给你,你一并砸出去吧。咱们小家里人少,原本就使不了多少银子。”说着,瞧见柳檀云又盘算着如何花银子,不由地摇头笑了,心想若是何夫人在,何夫人虽心善,也要觉柳檀云败家。

何循因一门心思要支持柳檀云砸银子,果然向何老尚书要了他这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赏赐。

如此过了两日,已经成了骆王妃的骆红叶就上了何家的门。

柳檀云去前厅接了骆红叶,瞧见已做人妇的骆红叶比起未嫁之时少了些青涩,眉宇间似有些愁怨,笑道:“给逸王妃请安。”说着,便行了个万福。

骆红叶忙搀扶起柳檀云,笑道:“姐姐戏弄我呢,我这个王妃啊——”拉长了嗓子叹了一声,瞧见出来迎接她的就有个何二少夫人,于是笑道:“姐姐果然将伯母他们都撵走了?”

柳檀云笑道:“谁说是撵?是送了她们回家学习为妇之道呢。”说着,就挽着骆红叶向自己院子里去。

骆红叶说道:“五嫂子呢?我去探望探望她。”

柳檀云一顿,见骆红叶说的心无芥蒂,就看向何二少夫人,何二少夫人忙道:“王妃,五弟妹如今脸色不好,恐怕会唐突了王妃。”

骆红叶纳闷一下,被柳檀云掐了下,忙道:“那就不打搅她休息了。”说着,又叫何二少夫人忙去,随着柳檀云去见过了何老尚书、探望了何老夫人,又见了大皇孙,随即才随着柳檀云回她房里去。

柳檀云进去了,待打发了丫头们招待骆红叶领来的人,就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我瞧见你不似往日那般有劲头。”

骆红叶瘪了瘪嘴,随即哽咽道:“早知就不做这个王妃了。”说着,瞧见柳檀云这屋子里的摆设,就气愤道:“姐一辈子也没吃过这种苦,怎用了这么些粗糙的东西?”说着,瞧见屋子里摆的挂的,就觉没一样配得上柳檀云。

其实这屋子里的东西也不差,比起何夫人用的还要好上一些。

柳檀云忙道:“这些是我有意摆出来叫人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东西多的是呢。”

骆红叶想想也觉如此,忙又问:“那何家人可给你脸色看没有?”

柳檀云粲然一笑,说道:“谁敢给我脸色看?多谢你今儿个过来,只是那担心就不必了,你也是随着我打上何家门的人了,怎还会以为我叫人欺负了?”随即,又问道:“我去信给你还有绯月叫你们莫多想,可是谁有意跟你多说了什么?不然你怎这样心急着来?”说完,心想骆五爷可是说过要来何家的,这几日了,也不见动静。

骆红叶说道:“听六祖母说你被关在何家不叫出去了,我就赶着来看你的。”说着,又说了些给柳檀云撑腰的话。

柳檀云心想定是骆五爷撺掇那骆六夫人跟骆红叶胡说八道的,笑道:“我感激你的很,只是如今家里人都守着祖母呢,你离京的时候只怕我也送不了你。”

听到离京,骆红叶就很有些感伤,不似早先那般满怀憧憬。

柳檀云问道:“到底是怎地了?”

骆红叶说道:“我依着姐姐说的叫人准备了那些的书籍看,这么些日子,也一直忙着整理行李。但……我拿了书里的事请教他,他就十分冷淡。”

柳檀云笑道:“逸王是一直这般冷淡,还是,只有提到封地的事才冷淡的?”

骆红叶纳闷地睁大眼睛,半日说道:“一提到收拾行李,抑或者到了封地如何,他就不耐烦,许是他嫌我一脑子浆糊吧。”

柳檀云眼皮子一跳,心想逸王得了封号之后可是一直很规矩,莫不是看着新近京里的变化,他心里又不安份了?抑或者是谁给他透露出陛下不乐意叫他离京,叫他心里又生了妄想?倘若逸王这回被陛下钓了出来,那就太过冤枉了,毕竟离着安安生生地去封地过太平日子可就差一两个月了。

“你莫多心,许是要离开京城,且要交接之事太过冗杂,逸王心里急躁了呢。你叫骆侯爷、你大哥跟逸王多说说话。忘了么,我教过你,有事就要找娘家人,自己憋着做什么?”

骆红叶蹙眉道:“可是母亲说过夫妻两人的事不能给外头人说。”

柳檀云笑道:“是不能,但这也得分时候。你们新婚燕尔的,彼此不熟悉,有了丁点嫌隙就要在心里胡思乱想半日。这么着两个人都难受,不如请了人从中调解,只记的这调解之人不能选了逸王的红颜知己,不然指不定你背后要挨多少刀子呢。就叫娘家人来说,告诉侯爷就说逸王不乐意去封地呢,求他来劝说劝说。等着以后你们两口子熟悉了,磨牙拌嘴的时候多的是,那会子,你就是求了人家来调解,人家也会说夫妻打架床头打床位和,便是我,到那会子也懒得多嘴了。不然,你们两口子和好了,我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骆红叶听到那两口子三字,不由地就红了脸,嘟嚷道:“谁日后还常跟他拌嘴?”说着,就又点头,“我就请了祖父来说。”

柳檀云笑道:“你出了我们家,若有人问起我太婆婆的事,你只管说我太婆婆好着呢,今日我太婆婆还拉着你絮叨不少话呢。”

骆红叶纳闷地看着柳檀云,随即笑道:“我明白了,不然人家知道何祖母还不能开口说话,不定又要造什么谣。”

柳檀云笑道:“还有,你就说是我们家三哥伺候的祖母。”

骆红叶虽不明白柳檀云这意思,但也乖巧地点了头。

柳檀云见骆红叶这懵懵懂懂模样,想起骆红叶嫁妆丰厚且跟她一样,这些个嫁妆除了临老引着子孙算计之外就没有个花用的时机,于是就起了“劫富济贫”的心思。

133

许是也知道柳檀云的性子,何循今日回家之后,见骆红叶早走了,瞧见柳檀云,开口就问:“今儿个红叶那边哄来多少银子?”

柳檀云揉着头,说道:“我原本是想讹她一些银子的,后头想着她要去了远地方,山高水远的,若有个万一,本来人就不精明,身边又没有银子防身那可怎么着,就没开那个口。后头想着叫她放心我别担心我,就又拿了四五样金贵的宝贝叫她捎带回去。”说完,就又揉了揉自己脑袋,似是也纳闷自己怎就这样反常的心软了。

何循不曾见柳檀云这般心软过,怔怔地看她一眼,随即笑道:“据我说,你还是一心从嫂子们身上讹钱吧,虽说她们的银子不如红叶的多,但对着她们,你下起手来才不心软。”

柳檀云笑道:“这是一定的。”

何循待进了屋子里,就瞧见屋子里榻上摆着一叠纸张,于是坐下草草翻了一翻,见上头细细地写了要如何砸银子,于是失笑道:“人家都是闲着无事布施一番,你这闲着,就给自己没事找事。这砸银子既要砸的准,又要防着跟莫家一样成了出头的椽子;既要讹了别人的银子来砸,美名还只能落到你一个人身上。”说着,砸吧着嘴,叹道:“你这人精力也太旺盛了。”

柳檀云笑道:“征大哥说骆老夫人交给她处置,我们只管棒打落水狗。我的性子可不是爱落井下石的,谁有兴趣等骆老夫人落魄了再去收拾她。只是逸王不知怎地,竟不似早先那般心甘情愿地离京了。”

何循沉默了半日,说道:“这事咱们凭空也想不真切,待我明儿个去寻了骆丹枫问一问。”

柳檀云答应着,忽地又道:“甭管骆老夫人跟骆家是不是一条心的,总归这次是骆家人找我麻烦,待这事了了之后,我就去信给骆侯爷,如今这些善事是为我儿子做的,他甭管怎样都得出一份力气。”说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翡翠珠子的金算盘,就拿着算盘算从骆侯爷那边讨多少过来合适。

何循伸手拍了下额头,心想柳檀云厚着脸皮要,哪家的老太爷会不给?

柳檀云噼里啪啦地算着,冷不丁地说道:“今儿个我叫红叶回去说是三哥伺候的祖母,还说祖母好着呢。”

何循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说道:“你是说有人等着红叶回去后从她嘴里套话?”

柳檀云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放心,我叫红叶不跟旁人说的话她是一句也不会漏的。”

何循笑道:“如此,我就等上两日再去寻骆丹枫,只怕骆老夫人听说祖母没事,三哥也没卖了她,心里还存了侥幸以为咱们不知道是她捣的鬼。如此,她一边怕那丫头出卖了她心里惶惶的,一边又心存侥幸,这么着几天就够她那把年纪的人受得了。”

柳檀云笑道:“你等着,不用你去找骆丹枫,骆丹枫就会来找你。毕竟骆家可不想被骆老夫人连累了。”

何循想想也觉这么回事,果然,不出十日,骆丹枫便在晌午的时候去了何循的衙门找他。

何循瞧见骆丹枫,故作惊讶地说道:“妹夫怎来了?难不成这回又是我哪个哥哥在外头养着女人了?妹夫可说给你五叔又或者什么叔叔听了?”

骆丹枫听出何循这话是怨他上次将何三少爷在外头藏着女人的事不经意地说给骆五爷听了,于是不尴不尬地摸摸鼻子,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家都是规矩人,且我哪里知道五叔、曾祖母竟是那般的无孔不入。”随着何循一同走着,又问:“不知妻姐如何了?她那事,当真是柳家隐瞒在先,也怨不得你们家。”

何循笑道:“再提这话又有什么意思?我祖父当初问也不问就将我放到她床上了,是祖父这边先有意跟柳家联姻又弄出她跟我同进同出模样的,若要后悔,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家后悔。”

骆丹枫见何循对柳檀云死心塌地的很,于是也不提这话,随着何循慢慢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又说道:“祖父说没看住曾祖母抱歉的很,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了。如今不好去探望府上老夫人,等这事平静了,再登门赔不是。”

何循笑道:“不知这事是要如何才能平静?我们家还好,倘若你们家牵扯到了宫里头去……到时候侯爷想赔不是也不能了。”

骆丹枫忙道:“曾祖母进了宫里一次,回来后看似跟往常一样,但细细打听,就听说曾祖母那晚上食不下咽,没吃几口饭,想来曾祖母这人老奸巨猾,看出田贵妃在敷衍她,有意要叫她做了替死鬼,于是心里惶惶的食不下咽。因此祖父的意思是借着田贵妃的手,再敲打敲打曾祖母,叫曾祖母先将宫里的事全推到田贵妃身上,然后我们家再……安内。”

何循虽恨骆家不能立时处置了骆老夫人,但也知骆家此时这样的算计也并无差错,于是点了点头。

骆丹枫说道:“这事还要你襄助,那牢里的丫头,不若宣扬出那丫头自戕了,如此曾祖母只当她的事无人知道,才能专心地将宫里的事推到田贵妃头上。”

何循闻言,心知拿捏一个丫头也并没有用处,且无论如何,只凭着一个丫头的话也不能将骆家的老夫人拉出来审问,于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逸王呢?”

骆丹枫笑道:“逸王早先不知敏王谋反的事,只当敏郡王、安阳老王爷一心为他筹谋,于是顾念着多少年的情谊,不肯直言拒绝,因此就拖泥带水地犹豫着。敏郡王那边的心思是一边瞒着逸王哄着莫家人将敏王谋反的罪证给他,一边叫逸王给莫家雪中送炭,暗中拿走莫家的银子护着莫家的人,正好这会子逸王要离京,在敏郡王眼中这可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何循闻言立时便想他们两口子早先只当敏郡王要借着莫家人内讧拿回罪证,不想敏郡王心太大了一些,在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拿了莫家的钱财,忙道:“那逸王如今的心思呢?他可知道若陛下这次没抓到他,他可就是坐拥一座金山了;若是陛下抓到了他,敏郡王、安阳老王爷要撇清这事也不难。”说着,想起早先柳檀云说逸王不乐意离京,便又道:“早先逸王犹豫,当是不乐意冒这个险的吧。”

骆丹枫笑道:“可不是么,如今逸王知道了敏王的这么件事,又听祖父不动声色地跟他讲了京里的形势,自是明白这京城该越早离开越好。不独敏郡王,如今一心要搅混水的人多的是,祖父跟逸王详谈了一日,从逸王的话里,又听出还有其他人也要拉着逸王留在京里。”

何循笑道:“他们越是想搅混水,说明他们心里越急。”说着,心想骆丹枫跟他这么开诚布公,定是极力要显示骆家跟这些乱子没有干系。

果然,骆丹枫叹道:“若没有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天下该多太平。”

何循笑道:“你说的是,但是这会子你们家也不能只袖手旁观,坐看我们家倒霉。”

骆丹枫忙道:“五叔病了,十分严重。他不会再去使坏了。至于曾祖母,你放心,我们家会看好她的。”说着话,因这会子是骆家对不住何家,因此又说了一些软话给何循,“家门不幸,就出了曾祖母这样的黑心妇人。还请你们家老尚书放心,这回我们家定会好好处置这事的。”保证再三,见何循并未说何家要揪着这事不放,心里略略放心,暗道这么着回去跟骆侯爷也有个交代了。

待骆丹枫走了,何循又在衙门里蹉跎半日,才回了家,就将骆丹枫的话说给柳檀云听。

柳檀云听了,就笑道:“说了半日,到底没说那老夫人最后会成什么样。”说完,心想骆丹枫说骆五爷病了,由此可见,骆家是要关起门来清理内贼了。

何循笑道:“你只等着看戏就是了。”说着,瞧见柳檀云身边就摆着算盘账本,又撇嘴道:“反正你等着的时候也没闲着。”

柳檀云手指摩挲着盘算,笑道:“这等着可比闲着难受多了。”说着话,心想上辈子害死她的人终于要倒霉了,因这般想着,莫名地就有些怅然。

这事又过去了小半月,一日柳檀云正在看柳清风练习射箭,就见何循急匆匆地过来。

何循过来后,开口笑道:“逸王要离京了,听说是封地上闹虫灾,逸王要急着过去安定民心。陛下已经准了。”

柳檀云见何循满脸堆笑,就笑道:“这算是什么好事,就叫你高兴成这样?”

何循忙道:“早先给八皇子选好的宅邸停建了,对着外头说是这地的风水不合八皇子的八字,但太子姐夫说,宫里头传的话是田贵妃明知太后心里已经将唐第一美人许了人,却还有意背着太后求陛下将唐第一美人许给八皇子。这会子太后气病了,随口将唐第一美人许给了智郡王。陛下仁孝,为太后病了这事,便下令叫人停建了八皇子的府邸。”

柳檀云笑道:“这是要变天了?”

何循笑道:“可不是么。早说了如今只等着看戏呢,逸王走了,可还有两三个王爷受不得那诱饵的诱惑,只怕陛下这回无心插柳,倒是将其他几个安分的王爷钓出来了。”

柳檀云笑道:“等着这阵子过去,京里就太平了。”说着,瞧见那边大皇孙又过来了,心想自己这话说得太早了,这太平日子从古至今就没有过,没了七皇子皇子,还有大小皇孙呢。

大皇孙体弱练不得箭射,因此这会子过来,也跟柳檀云一般只是在一旁看着。

大皇孙见何循也在,就笑道:“小舅舅,不如你也去射几箭,叫我们看看什么叫做百步穿杨。”

何循笑道:“我哪里会这个。反倒是你,我叫人做了轻巧的弓箭,过两日拿给你,你先拿着练练,日后慢慢地换成重箭。”

大皇孙笑道:“多谢小舅舅。才刚曾外祖母能说话了,曾外祖父叫我跟你说一声。”

何循闻言,便领着柳檀云一起过去看,进了何老夫人房里,果然听见何老夫人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话。

何老夫人对面,何老尚书拉着何老夫人的手说着话。

柳檀云纳闷地很,心想何老尚书几日不见,怎越发柔情万丈了。

何慕见柳檀云纳闷,声若蚊呐地在她耳边说道:“父亲临走的时候说曾祖母这是回光返照,曾祖父听了这话,就不敢离开半步。”说着,又怕自己这话被何老尚书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