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喷点药水,不然枝条会越来越膨大。”大哥头也不回。
她很少参加家庭聚餐,但是每次遇见大哥,还是能聊上几句。
她站在一旁,安静得看着大哥将药水释液,再配入混合液,一一开始细心喷洒。
其实,大哥和彦琛不同,他爱花花草草更甚事业王国,只是,命运作弄,偏偏大哥是真正的太子,不喜欢的反而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半个小时候后,许彦君回头,惊讶的发现织心还在与他一同站在烈阳底下。
今天的太阳很烈,如果是他的其他几个妹妹,早就敷衍几声,嚷嚷着跑开了。
但是,织心不同,她没有过多的娇气。
只是这样个性的女人,她的情绪,通常容易会被人忽略。
怜惜心起,许彦君不免得,有点惋惜,“织心,现在的许家就和这棵海棠树一样,布满了黄色的斑点。”几房人斗得暗波汹涌,包括他的亲弟弟,她的丈夫。
织心会心淡然一笑。
她懂,但是,无能为力。
“大哥,大嫂是怎么过世的?”她问。
她在许家只是一顿晚餐时间,便已经觉得很想逃离,那么,大嫂呢?曾经,她是怎么过来的?
五年前,和彦琛刚结婚时,她见过大嫂一面,那是一位极其纤细的女子,很难想象,那么纤弱的肩膀,怎么去抵御这大院子里的风风波波。
提起亡妻,许彦君一僵,眼神黯淡了,“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彦琛,他事事强硬,有自己的坚持,不象我,总是这么唯懦……”
她知道,大哥意指当年彦琛坚持婚后搬出许家这个大家庭。
那时,大嫂已经容颜憔悴,彦琛不想她步上大嫂的后尘。
“采菱是公司的一名文员,从我们刚开始交往到准备结婚,爸妈都极力不满,最后,因为采菱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勉强点头让她进入许家大门。”
也许听在别人耳里,是灰姑娘与王子般的童话,但是织心明白,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没有嫁入许家之前,采菱总是温柔之中带着小女人的纯真与甜美,但是,这些在婆婆对她的轻视,小妈们对她的敌对下,渐渐得,她失去了笑容。后来,采菱生下一个女儿,情况越演越烈,我的母亲甚至失望到连看也不愿意去看一眼亲孙女,小妈们幸灾乐祸,更是在她伤口里洒盐巴,整个许家到处漫溢着冷暴力。”
一个无法出外工作的女人,守着这个家,守着一群讥笑与冷漠,她可以想象那种恐怖。
“而那时候,我在做什么?”许彦君淡淡悲哀一笑,“我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每走一步路,都需要小心翼翼,过着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耻笑,平民就是不够优雅的生活。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日日‘教育’妻子,身为许家的儿媳妇,必须知大体,应劝丈夫三妻四妾,多多开枝散叶。”
她震惊。
那时候,大嫂不过是身子太过虚弱,医生叮嘱要调养几年才可再生育,大妈居然心急成这样。
三妻四妾?这个大院子里的女人都是疯了不成?自己们被男人“迫害”成这样,居然让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子承父业”!
“爸爸让我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我的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生计,就连睡觉,我都会惊醒,又怎么可能会在意她一日比一日变得沉寂。她想和我说说话,我总是已经疲惫的背过身,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她的情绪化,她的不安。”
“但是,我没想到,她是真的生病了——产后抑郁症。”许彦君指着四楼的一间小洋房,“生下女儿的半年后,采菱就是从那里跳下去,头先着地,整个脸面都支离破碎了。”
她膛大目,整个人寒溧。大嫂去世那会,她怀了身孕,整场丧礼,她被彦琛保护得扼令不许参加。
但是,当时的报纸上明明登着大嫂是病逝。
“彦琛坚持要带你搬出去住时,爸很不满,二妈气得直哭,我妈更是拿我和采菱的良孝作为煽风点火的话题,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自讽着,他是羡慕。为什么当年没有三弟的勇气,做任何事,都顾前忌后,害怕父亲的失望?结果,却赔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那时候,长辈经济上并不支持,筹备婚礼和度蜜月,彦琛手头的钱只够买一间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公寓。”她淡淡的笑。
嫁给许彦琛的这几年,她是真的觉得幸福,从普通公寓到如今的别墅,他们两人的生活方式,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在自己的家,没有任何家族压抑,和普通夫妻没有区别。
看出她眼里淡淡的幸福,许彦君叹气,“织心,病菌侵入,海棠花到了该落花的季节。”很多事,他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但是,并不能说太多。
“大哥,只有落花,才能有亮丽的水红色果实,不是吗?!”但是,她没听懂大哥的暗示。
对待生活,她一向不敏感,不自扰。
许彦君一怔,淡然笑着,“也许吧!先落花再结果,大自然的规律。”只是凭着直觉,他觉得,这一次未必结得了成熟甜蜜的果实。
“织心,如果彦琛有一日做错了事,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成长的环境,让他觉得不必在这种事情上抉择不定。这也是一种病,许家的家族传染病啊!”
她隐隐得,有点听懂了。
但是,她不许自己不安,她必须对彦琛有信心。
她微然一笑,接过大哥手里的剪刀,“如果他真得了这种不治之症,我会先剪去已经枯死的叶枝,然后——”她朝正在生长的枝叶内,一刀剪下去,干脆的摘除心蕾。
她知道,自己对他太真诚,总是毫无保留的去爱,学不会耍手段。对婚姻而言,女人的好脾气不一定是好事。
但是,她有自己的底线。
卷二“该死的第三者”第十四章
彦琛从书房里出来,和几位长辈打过招呼以后,就带着她离开许家大院。
离开的时候,她有注意到许彦意看着他们的目光,很不满、很嫉恨。
一问,她才知道,“你要去美国?”
“是啊,这个电影是和美国的一个大导演合作,很多取景都必须在美国完成。”
这次的工作,他肯定会很忙碌,和她更会聚少离多。
“但是,这部电影的所有制作,不是二哥负责?”这部电影投资很大,不容任何闪失。
但是,之前彦琛负责得并不是这一块。
“好莱坞那个导演对彦意的工作态度不满。”事实上,听说彦意在美国期间,只顾着和电影的女主角打得火热。
呃。
她一怔一怔,“这样……会不会不好?”都是一家人,如果彦琛接下这个案子,固然是有发挥能力的机会,但是,不是存心给二哥好看?
“任何事,没有好不好,只有行或不行!”他做事干脆,一向不会顾忌这些。
怪不得,临走时,大妈脸色那么难看,而婆婆笑得得意。
彦琛真的太要强了。
她在心里叹气。
“爸有和大哥商量过这事吗?”都不知道公公什么想法,为什么非要以竞争为诱,让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弄得这么紧张?!和二哥的这梁子,看来是结定了。
“大哥哪有空管这些。”他冷淡的说,“听说最近大妈逼大哥再结婚,逼得厉害。”
“大哥是很专情的人。”她感叹。
除了对亡妻专情以外,执意单身,也是对父母最无声的一种抗议与报复吧。
他不置可否,只是神情很淡,“我不会。”
不会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她莫名其妙。
“我不是大哥,如果你死了,我会再娶。”他侧过脸,看着她,一脸的认真。
她不是第一次听过这句话。
那一日,在手术室里,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血压一路降到40——30——20……
她就象一盏油灯,被风吹得几乎快要熄灭,甚至眼前会看到很多白茫茫的东西,有一股声音象幻觉,一直在诱鼓着她:一起走、一起走……
跟着那团血淋淋的骨肉,一起走。
“失血过多,快通知家属,病人不行了!……”
身边的医护人员气氛紧张得来来往往,就在她疲惫的眼敛几乎快要全部闭合时“先生,我们还在抢救中,你不能进来!”
“琛儿,你不能进产房!”
一道又一道声音,忽远忽近。
突然。
“沈织心!你要是敢死,我会马上再娶!”
她的魂,好象被人揪住了一样。
“就算你尸骨未寒,百日内,我一定再娶!”一道声音,象在发誓,咬牙切齿的劈下来。
好狠!
许彦琛,你够狠!够凉薄!
一生气,她就被劈醒了。
就这样,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变重、变深刻了,奇迹般的,她倔强的被一股念力拉了回来。
她再醒过来,手,被人死死的拽着,许彦琛沉重的闭着眼睛,头靠在她的旁边,衣服凌乱、一脸的胡渣,邋遢到一点也不象平时意气风发的他。
她的手指才微微一动,他就睁开眼睛。
“织心,你醒了?!”他一直陪着她?到底熬了多少夜?他的眼睛,全部都是很恐怖的红血丝,非人类一样的红。
他太过狼狈,她怀疑,他哭过。
但是,不对!彦琛那个人太要强,即使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会掉眼泪。
只是那时候的她,一醒过来,就开始空茫茫的掉眼泪,太过悲伤的心房,无法在意到他。
……
“许彦琛,你是不是皮痒?”就不能来几句浪漫的话?
他斜横她。
“结婚誓言里,证婚人问,许彦琛你是不是一生只牵沈织心的手,只爱她一人!当时,有人好象说“是”,点头还点得很认真、很庄重。现在什么情况,有人开始出尔反尔?”她左哼哼右哼哼。
“我这是在告诉你,什么叫现实!”他也学她左哼哼、右哼哼,“我不会象大哥一样,如果婚姻能带给我利益,这赃买卖我OK!”反正如果她不在了,他娶谁都一样。
他真的是越来越市侩了,她有点不是滋味。
“那爱呢?爱是什么?”她认真的问。
爱一个人,不是身边,再也容下其他人?如果她真的死了,他真的能很快振作起来,重新投身他的“事业”?她一念及,居然莫名的,有点心寒。
他的野心太大,说到底,她还是永远排在事业之后。
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正面回答。“所以,你要健健康康,活得比我久。”说完,他眼底含着淡淡笑意。
她最近唇红齿白,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
她扭过脸,莫名的,很生气。
“明天我飞去美国,晚上帮我收拾行李,然后明天早上送我去机场。”他却“不识好歹”,还恋恋不舍得去摸她娇俏的脸蛋。
她为什么要?她又不是他的佣人?反正她要是死了,他马上会再娶,她为什么还要替他做牛做马?!
她不爽的回他一个白眼,“明天早上我得去电台。”一大早,她就去上班,决不要去送他!
他蹙蹙眉,不快,“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这次出差,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工、作、重、要!”她斩钉截铁。
他完全充耳未闻,“如果短时间内我不能回国,你请长假去美国。”
那她的工作怎么办?他会不会太霸道了?!
她现在还有一档音乐栏目,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迁就她,把节目暂时停办吧?!
“不要!”她回绝。
她有她的生活和工作。
“不要?!”他皮笑肉不笑,凉凉的说,“那好!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到美国再养个会听话的老婆!”他点点头,神情冒似认真。
“是吗?!那恭喜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她也皮笑肉不笑,回敬得伶牙俐齿。
会被她气死!
他转过脸,继续开车,“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十点我们就得出发去机场。”
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她说她要去上班,没空理他!
“飞机餐很难吃,我咽不下,记得亲自做好便当给我!”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不想在机舱里一直饿肚子。
“我会在美国等你。”
他完全故意忽略,她说不陪,她说不要!
卷二“该死的第三者”第十五章
早上九点。已经调好了闹钟,难得不用早起,他睡得极熟。
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放柔脚步,悄悄的走近他。
才三十出头,他举手投足之间,早就已经有着同龄男子无法媲美的魄力,平时太过敛眉凝肃、线条分明、冷硬的脸,原本就长得英挺,此时垂敛着眼敛,却象敛去一脸的厉色。沉睡中的他,有一股特属成熟男人,迷人的磁性,也有着不设防的清华。
偷偷、贪渴的打量着,打量着,忍不住,目光就痴迷了。
这样的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又畏又敬、渴望接近、渴望拥有,吸引力永远是致命的。
睡梦中的他,毫无知觉。
也许是这样,她的胆子大了,贪心地伸出手,柔柔地去碰触他沈静的睡颜,指尖更是拂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络发丝。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他醒了。
“织心!”叹口气,他抱向妻子。
昨天晚上,她冷落他。
就因为他说了实在话?他以为,他们夫妻之间不必虚心假意,他总是对着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承认,他没有诗情画意的天分,他板起脸,认真的表示如果她“离开”了,他会再娶,这话确实很残酷。但是,他不想骗她,因为这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