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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病因是“刺激性心理受创”,症状是畏血,间歇偏执,有隐藏性的自虐倾向…

自虐,对,陈曦有隐藏性的自虐倾向,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周家年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年初发生在火车站的人质劫持案,陈曦被救出来的时候是蜷在血泊里的,她闭着眼,满身是血,不言不语。她整整半个月没有说话。所有人都以为她被吓到了,可周家年知道她那是一种平静,一种出乎寻常、没有缘由的平静。

后来,周家年问她,为什么要见义勇为,换下那个孕妇。

陈曦说,因为孕妇可怜,她有宝宝。

周家年又问,那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陈曦想了想,平静的说,我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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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机械的响过一遍又一遍,陈曦不疾不徐的接起来:

“喂,家年。”

她的口吻熟稔而轻快。

温寒默默看了陈曦一眼。他猜,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电话里的这个男人和陈曦关系应该关系匪浅。果然,下一秒听筒里便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寒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能分辨出男人还是女人…

温寒双眼垂下一个自然的弧度,他看着怀里的猫,忽然想到了餐厅里那个与陈曦约会的男人。

温寒轻轻拧了拧眉。

周家年问陈曦:“你在哪儿呢?”

陈曦偏头看着温寒,含糊的说:“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

温寒心里怪怪的,好像对方是理直气壮来查岗的,而他是见不得人的那位…温寒侧目又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陈曦懒洋洋的问。

周家年说:“今天出差回来,给你带了些东西,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

陈曦想了想,说:“我去你那儿吧。”

这口吻实在…温寒皱着眉,再看她一眼。

“什么时候?”

“今晚不行,明天吧。”

今晚不行,是因为她在他这儿,明天她就去别的男人那里,呵,还真忙。

温寒冷冷一笑,只觉得自己又像个跳梁小丑,被她捉弄,被她调戏,真是可笑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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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挂掉电话,电梯门正好开了。这里是地下车库,温寒一言不发沉着脸走出去,陈曦跟在他后面。

他身高腿长,走得快,又走得急,陈曦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温教授,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她现在每次捉弄他,都喜欢唤他温教授。

温寒觉得他快被烦死了。

温寒开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车子很新,大概是他回国后才买的。温寒抱着猫坐上车,陈曦刚刚拉开副驾一侧的车门,温寒探身就将猫箱子放在副驾驶位置上,陈曦就这么被赶去后排…

陈曦哭笑不得,她伏在前面座椅上,好奇的问:“温教授,你怎么了?”

温寒心生厌恶,懒得多和她说一句话,只是问陈曦家在哪儿。

陈曦说:“先送猫去医院吧,我不着急。”

温寒很着急。他冷冷的、面无表情的说:“不必了,你朋友找你。”

狭窄逼仄的车里突然安静下来。陈曦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她蓦地想笑,陈曦轻笑出声,她说:“温寒,你是在生气么?”

温寒从后视镜里斜乜她,陈曦偏头回望过来,满脸无辜,眼底蕴着恼人的笑意。

温寒蹙眉,他垂下眼,是真的无力,也是真的生气。

他冷冷问:“陈小姐,你到底什么意思?”温寒不明白为什么陈曦要闯入他的生活,为什么要这样穷追不舍,许许多多的为什么缠着他,温寒只觉得一切都乱了。他再冷静,思维再严谨,也猜不透人心。

他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在开玩笑。陈曦收敛起笑意,她慢慢坐直了,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温寒偏过头,漠然质问。

他的侧脸写满了冷意,乌黑的头凌乱随意的垂落下来,薄唇抿着,像冷冷的锋刃,下颌棱角分明,线条硬朗而凌厉,偏偏喉间的那枚喉结好脆弱。

“我就是…”

陈曦定定看着他,鬼使神差的,她稍稍探起身,落了个吻在他的唇角。

这个吻蜻蜓点水,很快。

快的人来不及躲,就结束了。

温寒没有动。

陈曦也没有动,她维持着这样虔诚的姿势。

她说:“我就是想吻一吻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仿若在耳畔呢喃,好像调情。不受控的,陈曦伸出手,摸上他的头发。男人黑漆漆的头发,发质有些硬,却会被风吹得那么乱,乱得她心底好柔软。

温寒白净的脸庞蹭的红了。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可以在彼此眼里看到自己,温热的鼻息抵死纠缠,像一把慢慢窜起的火,沿着她柔软的手指从头发一寸寸烧遍全身,烫的吓人。

温寒偏头一躲,陈曦的手指便落了空。

他说:“陈小姐,请你下车。”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温寒以为陈曦还会和他唱反调,他准备了更严厉的说辞,谁知她默了默,没有多余的争执,陈曦很听话的开门下车。

门开了,车里她的味道也就散了,温寒松了口气。

出一段距离,他才在倒车镜里看了一眼。

灯火通明的车库,陈曦远远的站在那儿,穿着浅浅的绿色,披着头发,朦朦胧胧,孤孤单单。

她垂手站在那儿,看着他,又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温寒收回视线。

雨下的很大,雨刷器来来回回刮着,没有什么用,还是一个氤氲模糊的世界。等红绿灯的时候,温寒看了后视镜一眼。只这一眼,他便怔住了。只见后座上有一把浅蓝色的伞,安安静静的躺着。那是陈曦的伞。他心头突的一跳。

温寒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唇角,那上面软软的,似乎还留着她的痕迹,说不清道不明,萦绕着他的心尖,温寒觉得很烦。

他终究折了回去。

可哪儿还有陈曦的人影?

车库里空空荡荡的,她走了,消失了。

温寒蓦地想到了那天大雨里的陈曦,她被淋得好狼狈,却又倔的可怕。那双墨黑的眼隔着重重雨帘看着他,不依不挠。

想到她那个模样,温寒的心像是被狠狠揪起来,又重重落下去,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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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打不到车,她是坐地铁回去的。

周六地铁上的乘客很多,她被淋透了,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滴着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她的周围自动空出来一圈,没有人愿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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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医生说:“温先生,你捡的奶猫实在太小了,应该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存活的几率本来就低,现在生病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护士说:“温先生,回去之后记得给猫保暖,热水袋暖宝宝二十四小时捂着。还有,两个小时喂一次药和奶,牛奶的浓度适当稀一些…”

温寒垂眸,始终不言不语。

那只奶白色的猫蜷成团,缩在角落里,还没有他摊开的手掌大。小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是一种可怕的节奏,亦是孱弱的生命在流逝、在残喘。他束手无策,只能觉得无助。

所以,温寒不喜欢任何有生命的物体,他讨厌这样的牵绊。

温寒沉着脸抱猫上楼。

除了猫,他手里多出一大堆东西,小猫的药、奶粉、尿布、奶瓶,一沓抓猫用的塑胶手套…

对了,还有一把伞,陈曦的伞。

电梯门打开,入眼是整齐的鞋柜,旁边矮矮的长沙发上搭着条素色毛巾——那是之前他丢给陈曦擦头发用的。她随手搁在那儿,团成花的模样,上面还缠着几根女人的长发,垂下来,很细,很软。

怔怔看了两秒,温寒弯腰捡起来,一并拿进屋。

那上面有些微微的潮意,就像女人湿润的唇。

哪怕蜻蜓点水,每个细节在他脑海里都十分清晰,像烙下一个章,好难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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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一般是他思考时候架构的抽象世界,还有一些有用没用的论证过程,偶尔是几个打发时间用的九宫格,纯粹自娱自乐。

这个晚上温寒实在不知道该写什么。

提笔转来转去,良久,他点了六个点,排列成一个无言的省略号…

就像他的心,迷惘,不知道方向。

茫茫然靠着椅子,温寒低头摸出一支烟。

为了方便照看,装猫的箱子就搁在书桌旁。他坐在旁边,这会儿闭着眼,就可以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听着听着,温寒忽然就又想到了陈曦,想到她孤孤单单的站在那儿,想到灯火通明下那个单薄的身影,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温寒叹了一声,他睁开眼,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客厅里那把蓝色的伞。

那是陈曦的伞。

弹了弹烟灰,温寒缓慢的抽完这支烟,他又低头点了一支,含在唇边,然后,打开了邮箱。

邮箱里又有一封私人邮件,发件人叫姚安琪。印象里收到过这个名字的邮件,可温寒不认识,他当时没有看,直接拖进了黑名单,现在依旧是这样。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温寒永远是心狠。

“陈小姐”

敲下这三个字后,温寒顿住了,他夹着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

那些迷离的烟氤氲着,缭绕着,一切都透着不真实。

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着,斟酌良久,温寒写道:“陈小姐,我是温寒,你的伞在我这里,怎么给你?”

合理又合适,再好不过。

点下发送的时候,温寒觉得自己的心倏地往上提了一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盘旋着,很陌生,带着某种隐隐约约的期许。

可惜呀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温寒想,大概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习惯用邮箱联络,也许再等一等,说不定有回应。

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眼见着新一轮周末又快到了,温寒还是没有等到陈曦的消息,他觉得自己是不会收到回复了。

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温寒是真的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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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照顾猫,温寒买了个猫笼,平时上下班会把它们提到办公室。他是正职教授,一人一间,没有人会来打扰。

那只拉肚子的小白猫精神一直恹恹的,硬生生熬过四个晚上后,终于在第五天的白天去世了。

当时温寒去图书馆查一份资料。他回来就看到那只小可怜蜷在那里,动也不动,而小黄猫围着它焦急着爬着、叫着,声音凄厉,温寒知道坏了。

他探手逗了逗小白的脖颈——他这几天无数次这样逗过,每次以为它死了,它就会动一下微弱的身体,示意它还在——可这一回,这只小白猫再也没有动弹,它蜷缩着,真的死了,再不会回来。

那一刻,温寒心里是无以言表的难受,他垂下眼,目光凄惶。

离开母亲的孩子真的死了…

温寒将小白埋在了一棵树下。那里风景很好,有落叶,有花香,他想,它会喜欢的。

那天晚上,温寒蹲在树下抽了很久的烟,一支接着一支。

他是讨厌这种羁绊,可这种羁绊一旦建立起来,想要再要割舍,是很难的。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总是在极力避免,避免和任何人或物亲近。可小白不一样。他亲自捡了起来,又亲手喂过的。他这几天不眠不休,居然也留不住一只猫可怜的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到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人记住它的存在。

温寒很想找个人聊一聊,可除了莫名其妙闯进他生活的陈曦,温寒竟找不到其他的人,而现在,陈曦也不见了。

温寒黯然失神,他忽然真的好想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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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到了下班的时间点,温寒没有着急离开办公室。他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去,所以留在那儿看文献。忽然,楼下教务处的一个眼熟的大姐上来敲门,还笑眯眯的说:“小温啊,楼下有个美女找你。”

美女?

温寒愣了一愣,倏地,他那张白净的脸忽然红了,耳根子莫名发烫。

“谢谢你啊,张姐。”

“不客气。小温啊,你也该买个手机,你看别人都找不到你…”

温寒支吾着“哦”了一声,低头简单收拾下东西,提着猫笼快步下楼。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温寒走楼梯。每下一个台阶,他的心就不自觉的紧了一些,像是有个发条在旁边一圈又一圈的拧着,还有些疼,那种期许又开始淡淡萦绕在心尖,挥之不去,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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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楼外点点余晖,时不时有人经过,温寒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窄窄的连衣裙,半卷的长发披着…

这人不是他期望的那一位。

温寒皱了皱眉,只觉得空欢喜一场。他停下脚步。那个女人听到声音已经徐徐侧过身,纤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烟,指甲上面涂满了鲜红如血的指甲油,在夕阳下很耀眼。

隔着一个非常陌生的距离,温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审视着她。

姚安琪先开口了,无比自来熟的说:“温寒,要找你可真不容易,我都给你发了那么多邮件。”

谁知温寒只是冷冷的问:“小姐,我们认识么?”

姚安琪笑了,身姿摇曳,她好心的提醒道:“温寒,你忘了,你还给过我一支烟呢,我今天特地来还你。”

温寒想起来了。

“不用。”

没一丝犹豫,温寒拒绝了,快到姚安琪都觉得不可思议。见那个人要转身回去,姚安琪“哎”了一声,在后面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温寒淡淡侧身,点了点头,他说:“是。”

他是不想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所以,他如实说了,丝毫不顾忌女人的面子。

姚安琪气结。

她还从来当面吃过这种闷亏,于是给张冲打电话抱怨:“他怎么这么难搞啊?”

“安琪,我早提醒过你的,”张冲嗤笑,“温寒这人表面上一副清高的德行,一门心思研究他那些破学术,其实心里头比谁都狠!呵——”他冷冷的笑:“我大哥跟他的事你总听说过吧?要是这孙子有朝一日落我手里,我非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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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匆匆折回办公楼,闷头往上爬了几级台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傻楞楞的拎着个猫笼。

温寒默然。

他原本想如果是陈曦,就直接下班回家的,至于去做什么,他没有想过,反正总不会是再回来看资料…

温寒在办公室待到九点多才离开。

他没有吃晚饭,于是在超市买了一盒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