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湖卿没有急着进东次间,先在中屋去了身上寒气,才进来:“嫂嫂。这才刚刚入了十一月,怎么天气就这么冷了。”
臻璇笑着拉了她坐下:“既晓得天冷,怎么还四处走动,万一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才没有那般体弱呢。”夏湖卿掩唇笑了,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这不是就暖了吗?”。又去看桌上的绣品,拿起来品味一番,“绣得真好。”
“你的年礼绣得如何了?”
听得臻璇问了,夏湖卿皱了皱眉头。
这些日子夏湖卿在准备给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的年礼,叫臻璇参谋过几次。老祖宗那里是绣出水莲花的帕子,寓意菩萨的莲花座。给郑老太太的是一副松鹤图,她的画功也是不错的。
“绣了一半了,瞧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夏湖卿支着下巴,“也许就像上一回嫂嫂说的那般,配色不够大胆些。只是,莲花就是莲花的颜色呀。”说罢,取出那帕子与臻璇看。
臻璇细细看了,针脚细密整齐,夏湖卿的基本功底是相当扎实的,再看色调,水色绸缎上珊瑚色的花瓣一层套一层,从浅到深:“我看着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呀。老祖宗喜欢素净些的,这样刚刚好。”
夏湖卿听了臻璇的话,这才略安了心。
这段日子,夏湖卿到天一院走得勤快,臻璇隐隐觉得她有话要说,可她不开口,臻璇也不好多问。
臻璇一面与夏湖卿说着闲话,一面绣着手上的绣品,待收了针尾,抬头见夏湖卿扫了桃绫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非夏湖卿想说的事情与桃绫有关?只是每每她来时,桃绫都在里头伺候,这才不好开口?
正巧执棋有事寻桃绫,臻璇便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姑嫂两人。
“三妹妹有话与我说?”
夏湖卿没想到臻璇这般直接,道:“嫂嫂怎么这般问?”
臻璇笑着道:“可要快些,一会她们都回来了,你又要说不出口了。”
夏湖卿的脸上红了红,捏着帕子,犹豫了一番后,道:“其实不是我,是四哥哥。”
夏景卿?夏景卿能有什么事要与她说的。
臻璇不解,也没有催促,等着夏湖卿继续说。
“是这样的。那一日玲珑阁门口,嫂嫂不是遇见了四哥哥和他几个同窗吗?其中有一个钱家五爷,看中了桃绫姐姐,想讨回去。钱五爷与四哥哥提了几次,四哥哥没办法,又不敢和二哥哥说,只好叫我来问一问嫂嫂。”夏湖卿说完,小心翼翼看了臻璇一眼,见她已是皱了眉头,道,“嫂嫂莫生气,我也晓得这事不妥当,哪有这般讨人的,所以前几次来都不好开口说。”
臻璇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你也是受四叔所托来问上一句的。只是我不晓得,这钱五爷要讨我的桃绫,是怎么个讨法?”
怎么个讨法?
夏湖卿也答不上来,夏景卿与她说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讨别人家的丫鬟是个什么道理,这般行径与纨绔有何区别?可到底是同胞哥哥所托,她含糊应了有机会问一问,具体如何夏景卿没说,她也没问。
“三妹妹,桃绫跟了我多年,我是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讨去做丫鬟,那是绝不可能的;讨去做姨娘,且不说桃绫不肯与人做小,我也舍不得。出府与人做姨娘,不如我给她好好挑个管事,将来做个管事娘子一直留我身边,有些不如意的我也能替她张罗着。”
夏湖卿虽然颇受郑老太太与郑氏喜爱,可却是脱胎自温姨娘的肚子里,自是晓得做姨娘的不容易,叫臻璇把身边得力贴心的丫鬟送出去做别人家的姨娘,定然是行不通的。
“嫂嫂,我也不晓得那钱五爷是怎么想的,四哥哥也是因为同窗情谊不好推,嫂嫂既然给了说法,四哥哥也好回了钱五爷去,省的他一直惦记着桃绫姐姐。”
夏湖卿说完这事,不好意思再久坐,起身回去了。
臻璇有些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她记得,在小臻璇年幼时,桃绫就跟在了她身边,而自从她在庆和堂里睁开眼到现在,一晃六年,桃绫本分周全,伺候她从没有一刻疏忽的。
很多年前,她们同床夜谈,桃绫表过心迹,她不愿意给姑爷做小,只想像秦嬷嬷那样,做管事娘子、管事嬷嬷,一直能在臻璇身边伺候。
臻璇不用再去问,也知道到了如今,桃绫依旧没有改变那些心境。
桃绫跟着她,一个人做几个人的事,吃了不少苦,又叫臻徊那般作弄欺负,还差点叫人掳了去,其中委屈,还能向谁说呢。
上一回臻琳就说过,几个大丫鬟年纪大了留不了几年了,臻璇心里清楚,却还是舍不得,又想细细挑,定要选个满意的出来。
只是她这边还没有个计划,就有外人看上了她身边的丫鬟。
是要找个时候与两位妈妈琢磨琢磨这样事了。
大抵是夏湖卿还念着这事,听风苑里用晚饭时见了臻璇略有些尴尬,当着长辈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臻璇便没有与她多讲。
倒是夏颐卿瞧出些不对劲来,夜里与臻璇道:“是不是三妹妹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臻璇正在宽衣,闻言一愣:“二爷怎么这么问?”
夏颐卿没接话,臻璇也不做声,等桃绫退出去之后,她才上了床,与夏颐卿道:“是为了桃绫的事。”
夏颐卿挑眉,似是不解。
臻璇把事情说了,末了道:“也不是我要驳了四叔和三妹妹面子,只是,那钱五爷只因在街上见过桃绫一次,就说什么讨不讨的,算是个什么事体。再者,讨回去与他做小,我可不叫桃绫受这委屈。”
“他们两个推不开来问了,你既然不会答应,听过也就算了。”夏颐卿说完,吹了灯落了帐,“不过,那个钱五爷我见过几次,说话做事正派,不似那种讨要别人丫鬟的纨绔。”
臻璇躺在被窝里,侧头看着夏颐卿,琢磨着问:“二爷的意思是,四叔弄错了钱五爷的意思?三妹妹说,钱五爷与四叔提了几次了。”
夏颐卿淡淡道:“我估摸着,是想讨了娶回去,不是做小。”
臻璇瞪大了眼睛。
娶妻?
这比之前说的越发惊奇起来了。
钱家看样子不是小官人家就是小商之家,一位爷可以不管长辈,开口就要讨别人家丫鬟做正妻,这倒是稀奇了。
“二爷为何这么猜?”臻璇追问。
夏颐卿却摇摇头:“钱家里头,乌烟瘴气,便是正妻,你也少不得要多掂量了。”
钱家的情形具体如何,夏颐卿一个外人不可能全部清楚,隐约晓得钱五爷虽是嫡子,可父亲早逝,母亲与妹妹都是体弱妇孺,与几位伯母、姨娘处得并不愉快。
后院的战斗,臻璇一个女人反倒更能猜测些。
母亲软弱,在妯娌之间讨不到好处,还要叫人事事占了便宜去,欺压孤儿寡母的,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加上父亲留下来的那几个姨娘,少不得天天跟唱大戏一样。
这般浑水,要讨桃绫做正妻,是瞧见桃绫性子辣,能够帮衬一些?
臻璇撇撇嘴,这算什么事!
241章 祝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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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不愿意随随便便定了几个丫鬟的将来,抬头与夏颐卿道:“二爷,若有合适的管事、长随,帮我留心一下。”
家中男仆的情况,夏颐卿比起她们内院女眷知道得更多,若能提一两个人选,臻璇也能多些选择。
在几个大丫鬟的问题上,臻璇虽没有明说,夏颐卿也看得出她没有想过要给哪一个开脸,再者,他亦确实没有动过那些心思,因而为了避嫌,也叫臻璇安心一些,这些事他都不愿意插手。
不过,既然是臻璇开口要他帮忙留心,倒也无不可之处,夏颐卿随口应下,复又道:“云在也未婚配。”
臻璇心中一动,云在常年跟着夏颐卿,不去说体面,见识就与一般小厮不同,若是云在的话,说不定可行。
十一月初九,胭脂铺子送了十月里的账册过来。
夏颐卿回来时,就见臻璇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桌上放着账册与算盘,一笔一笔对得仔细。
臻璇抬眼看到夏颐卿,正要起身却叫他拦了。
“你看你的,我先去换身衣服。”
臻璇闻言,倒也不着急起来了。
略等了一会,夏颐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在臻璇对面坐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了那账册上。
臻璇把账册掉了个个推到夏颐卿跟前,笑着道:“二爷帮我看看?我是外行。也不晓得这帐对不对。”
夏颐卿没有接过来,而是道:“做账的都是老主簿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差错。若有心动些手脚,只靠一两个月的册子,你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见臻璇闻言皱了皱眉头,夏颐卿又宽慰道,“不用担心,最多到过年。这铺子也要交接了,大伯祖母给了你铺子,底下人也不会在这些数目上糊弄你。”
夏颐卿这么一说,臻璇想明白了过来。
就如同夏颐卿说的,以张管事的能耐,拿出来的账册不可能会有一目了然的问题,即便有差错,也要拿着旧账本一笔笔对一笔笔盘,不是她只靠这几个月的东西就能发现的。
况且。眼瞅着就要交接,张管事定然不会在这时候出差池,他管了马老太太那么多铺面。不必在马上要交接的胭脂铺动任何手脚。
毕竟。臻璇对这些商铺账目只懂皮毛,夏颐卿却是极其老道的。张管事可不敢赌夏颐卿绝不会去看媳妇的铺子账目。
检芝麻丢西瓜的事,聪明人都不会做。
想通了这些,那几本账册也没那么难盘对了。
臻璇支着下巴,问道:“二爷,那胭脂铺子接过来之后。要怎么经营才好些?还是照如今这样吗?”
夏颐卿见臻璇皱着眉头的模样着实有趣,不禁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自己的铺子,你自己决定。”
臻璇没防备夏颐卿突然来的这么一下,猛然直起身往后躲了躲,红着脸看了一眼屋里的丫鬟。见她们都低着头似乎是谁也没瞧见,她嗔了夏颐卿一眼。
夏颐卿弯了唇角。也晓得臻璇脸皮子薄,便言其他:“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去听风苑吧。”
臻璇正想避一避,闻言赶忙趿了鞋子去内室重新梳妆。
夜里出了听风苑,夏湖卿和夏景卿没有着急走,随着夫妻两人走了一路,待夏颐卿停住脚步看他们,才尴尬着上来前。
夏湖卿与夏景卿你推我,我推你,却是哪个都不肯先开口。
臻璇猜得出他们要说什么,打发了跟着的丫鬟婆子走远了些,才道:“没别人了,有什么便说吧。”
夏景卿做哥哥的,拗不过夏湖卿,硬着头皮开口道:“上一回的事,是我几次催了三妹妹的,嫂嫂莫要怪她。”
臻璇见他与夏湖卿都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上次的事她虽有些气,却不是气夏景卿与夏湖卿,不想叫他们两个一直挂在心上。臻璇笑着道:“我没有怪三妹妹,反倒是你们俩,明明之前道过歉了,怎么还怕我责怪你们似的。”
夏景卿摸了摸鼻尖,迅速看了夏颐卿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只是无论看哪里都感觉不对,干脆就两眼盯着鞋尖:“嫂嫂上次说了之后,我就告诉了钱溢鸣了,只是他铁了心要我再来说,说是他要娶桃绫姐姐做正妻,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我也是受人之托,嫂嫂不同意我再去跟他说,叫他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臻璇看他这幅进退不得的苦闷样子,不由失笑。
夏景卿与夏湖卿虽然和夏颐卿颇为亲近,可心中对兄长有所敬畏,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大约心里都慌得很,也怕几次三番提及,会得罪了嫂嫂。
钱五爷求的是正妻,而臻璇只说过不会叫桃绫与人做小,夏景卿受同窗托付,重信誉不能胡乱拒绝,这才抱着叫哥哥嫂嫂训一顿的念头来问了。
没有直接拒绝,臻璇问了一句:“那钱五爷品行如何?”
夏景卿愣了一下,叫夏湖卿轻轻推了一把才醒过神,急急道:“钱溢鸣念书努力,待人友善,为人重义守诺,行事也规矩,在书院里风评很好。就是因为是他所托,我才答应来问一问嫂子的,要是品行不端之人问起家中丫鬟,我早一脚踹过去了。”
夏景卿说完才发现漏了嘴,见夏颐卿横了一眼过来,他缩了缩脖子,摆着一双手道:“我一点也不厉害,不会与人打架的。”
这般慌张反应,叫夏湖卿都扑哧笑出了声。
臻璇也笑了。道:“那他为何要求娶桃绫?他家中长辈呢?能叫他自己做主娶一个丫鬟?”
夏景卿闻言有些为难,垂着头沉默了一会,才磨蹭着道:“这些事,我做朋友的来说总归不太好,但他既然要娶桃绫姐姐,嫂嫂问这些也是应该的。”
夏景卿说的情况与夏颐卿告诉臻璇的基本无二,只一样没有说过。因为钱五爷有些主见,又是男子。他的母亲一切都听儿子安排。而那些隔了房的祖母、伯母,一心盯着他父亲的产业和他母亲的陪嫁,怎么肯叫他娶一个出身好有底气的妻子,最好是娶个好拿捏的。
桃绫虽然是臻璇身边出去的,但总归是个丫鬟,进门不会受阻挠,而桃绫的脾气,是正合适的。
臻璇听完,心中少不得叹息。她的四哥哥臻徐不就是如此?柳家这般好的妻族要寻他做女婿。贾老太太为了打压他是绝对不会点头的,若是贾老太太做主,巴不得臻徐娶一个丫鬟娶一个市井小女子呢。
也不晓得臻徐与柳家九娘的事。能不能有结果。
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家哥哥。臻璇对钱五爷亦有些同情,道:“钱五爷的想法我知道了,桃绫能与人做正妻,我是高兴的。只是,钱家这个一个情况,桃绫未必压得住。我怕她吃苦受委屈。”
丫鬟吃苦受委屈不是很常有的事吗?夏景卿虽然这般想,却不好再问臻璇,只是说:“我会与钱溢鸣说的。”
等夏景卿、夏湖卿兄妹各自回去了,臻璇随着夏颐卿一路往天一院走,因着丫鬟婆子在侧没有多说。直到钻了被窝之后才说了几句。
钱溢鸣风评好,是叫臻璇犹豫的主要原因。夏景卿也不是糊涂人。不可能谁提起来他都会叫夏湖卿来问。
只是,钱家乌烟瘴气,桃绫性格辣,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管的。
桃绫对付查姨娘也好,与王老汉争执也罢,都是为了臻璇,而臻璇也不会叫为了自己出头的桃绫吃亏。
唱黑脸可以,但唱了之后,身后少不了一个撑腰之人。
钱五爷能替桃绫撑腰?他能撑得起来吗?
若是不能,桃绫再厉害,也要叫那群妖怪们啃干净。
臻璇是舍不得的。
夏颐卿还是一样的态度,几个丫鬟的事他只参谋几句,并不做主。
臻璇翻了个身,想着这事还要看钱溢鸣如何想如何做,不是她能掌握的,便也做了罢,先放在一旁再说。
这事虽没有着落,叫臻璇松了一口气的是,胭脂铺那里,罗正安愿意接手去做。
陈妈妈回话时略有些局促,与平时有些不同:“奴婢那口子从前只在书房里当过差,重来没当过铺子管事,但会用心做的。”
臻璇点点头,道:“张管事会带着做一段时日,等熟悉了也就好了。掌铺子,经验是次要的,肯用心去做,忠心做事才最重要。”
陈妈妈连声应了,又道:“奴婢的儿子兴清在裴府门房做事,奴婢想让他一块去管铺子,给他老子打下手,奶奶您看…”
臻璇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我会找机会与六叔母说的。”
陈妈妈放了心,过了几日罗正安就带着罗兴清来磕头,具是晓得内宅规矩,低着头不张望,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挽琴替臻璇随陈妈妈一道送了罗正安父子俩出去,走的是侧门甬道。
陈妈妈要与他们多说几句,便与挽琴道:“姑娘先回去吧。”
挽琴笑着应了。
许是磕完头松了一口气,许是挽琴的笑声动人,罗兴清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叫陈妈妈抓了个正着,甩了一个眼刀子。
“没规矩!”陈妈妈低低喝了一声。
挽琴见此,拉了陈妈妈一下,道:“我先去奶奶跟前回话。‘陈妈妈晓得挽琴这是给自己脸面,见她走远了,瞪着罗兴清道:“怎么交代你的!亏得姑娘人好,要不然定要你好看!”
罗兴清知错,不敢回嘴,低头挨训。
管门的婆子见了,撇撇嘴,自言自语道:“啧啧,还算有点规矩,比那贺二强多了。”
242章 祝寿(八)
十一月十六日,是柳二太太定下的回铁岭的日子。
铁岭路远,少不得快赶几日,才好在腊月里回到柳家,不会误了过年。
眼瞧着柳二太太要启程,臻璇要去送上一趟,便抽了一天空回了裴府。
柳二太太心情不错,正与马老太太说着笑话,柳家九娘、十娘与十二娘正和裴家几个姐妹玩着叶子牌,屋里一阵欢声笑语。
见臻璇来了,柳二太太起身相迎,拉着臻璇往里走,嘴上道:“上一回我来时还是小姐,这一次成了别人家的奶奶,等我下一回来,就要变成奶娃娃的娘了。”
臻璇红着脸没好意思接话,倒是马老太太哈哈大笑,指着柳二太太道:“那你可要早些来,不然奶娃娃都会跑了,你还不见人影。”
柳二太太也跟着笑了:“一定一定,我啊,揣着礼物来。”
臻璇见柳二太太如此高兴,一扫那日与马老太太谈话的阴霾,猜测大约是臻徐与柳九娘的事情有了眉目,趁着更衣的工夫出了屋子,便向臻琳问了起来。
臻琳叫臻璇一问,想起这几日庆福堂里的“热闹”,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鸡飞狗跳。”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起来。
对于臻徐这个不算亲近的孙儿,三老太爷虽没有挂在心尖上,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念着的。
那年臻彻和臻徐金榜题名,京城传了喜报回来。鞭炮从裴家大门一直炸到了庆福堂。
三老太爷才不管贾老太太那开个染坊一样的脸色,与流兰几个喝了一夜的酒,大半夜的叫她们扶着去了祠堂,跪在里头对着祖宗牌位哭到了天亮。
三老太爷最是看重裴家声望,裴家以书香立足,祖上出过状元榜眼,后来几辈虽无三甲之名,但进士及第却不少。直到臻璇的父亲夺了探花郎。
而三房是进士最少的一房,三老太爷年轻时候雄心壮志想替三房争一份功名回来,可一来学问不够,二来娶妻不闲拖了后腿,几次赶考失败之后,认了命了。
哪里想到,他自个儿不成,两个儿子也不是科举的料,而孙儿臻徐平日里瞧着文静无奇。却是个有慧根的。
三老太爷记在心上,也不敢对臻徐过多关注,不然引起了贾老太太的注意。反倒是害了臻徐。因此臻徐要跟了臻彻进京去念书。贾老太太再闹,三老太爷是十分赞同,甚至私底下悄悄叫人送了银子进京城。果不其然,臻徐念出了成果。
三老太爷跪在祠堂里痛哭流涕,口中直言:“三房康之之孙臻徐蒙祖宗庇佑,今日得中。康之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庶出的臻徐有了出息,嫡出的臻後哪能落下?三老太爷天天想着叫臻後也争一个进士回来。
前几日,三老太爷正巧听见流兰与流竹说闲话,提及赵氏那日在花园里哭了,似乎是臻後年纪大了不好管教。行事说话都没有一个章法,赵氏要训。偏偏贾老太太一味护得牢牢的,谁都说不得臻後。赵氏与十五老爷心急如焚,就是插不上手。
三老太爷酌着酒听着戏,半响没吭声,却是留了心眼的。
他找了个机会叫了臻後上了水阁,亲自考校了一番功课,才问了几个问题就气得三老太爷直哆嗦,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臻後真是一问三不知,胡言乱语,这般模样,别说是考进士,便是一个秀才都得不回来。
臻後挨了一顿骂,又因着流兰几个明着劝说暗着挑拨,三老太爷重重打了臻後几拐杖。
从小到大,臻後叫贾老太太护着,哪里挨过打。他是霸王惯了,即便是祖父打了他也依旧不愿意吃这个亏,顶撞了几句又换来了几下拐杖,哭着喊着去找贾老太太求救。
贾老太太平日里臻後少了一根头发都要心肝宝贝地哄,这一回受了几拐杖,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孩子身上红红的印子,那是比打在她自个儿身上都痛。
看到三老太爷来寻她,贾老太太一下子跳了起来:“老东西,我不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找我!”
三老太爷才不怕她,大吼道:“好好的孩子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你嫌弃外头书院不好,要送去你们贾家族学,都依了你了。到现在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叫念过书的样子?目无尊长、口出妄言,这是懂了圣人道理?”
贾老太太梗着脖子道:“你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孩子出什么气,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三老太爷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跺脚道:“我为老不尊?我是不正的上梁?那好,臻徐怎么好好的做了官老爷?还打出一个好歹来,他这个年纪就胆敢如此,年纪再大一些,不是无法无天了!我裴家声望要折在这臭小子身上!还不如打死了算了!你不会教孩子,以后我来教!”
贾老太太叫三老太爷的火气冲得有些发虚,可再看一眼怀里哭得伤心的臻後,一下子又硬气了起来:“你教?你教什么?你那里乌烟瘴气三个狐狸精。跟了你学了坏,像老十六一样跟个丫鬟搞不清楚,你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臻珧的出身是一桩丑事,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家上下都不愿意多提,偏就贾老太太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挂在嘴皮子上,三老太爷只觉得头顶都在冒烟,扬手就要打贾老太太。
一时间屋里人求的求,拉的拉,直到周氏急急忙忙赶来,才算拖开了。
赵氏在一旁帮忙,手忙脚乱的也挨了几下,可她不觉得痛,她痛心的全是臻後。
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闹了一场,臻後的将来也没有一个说法,要是再跟着贾老太太,那是生生要毁了的,这次争执是一个机会,说不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怎么能错过。
待三老太爷气呼呼的被流兰、流竹扶了回去,贾老太太躺倒在床上休息,赵氏找了个空,去寻了周氏。
周氏自是晓得赵氏的来意,太阳穴跳个不停:“不是我不顾妯娌感情不肯帮你,实在是…你那婆婆,你也晓得的,她那个脾气,我们这一辈的哪个敢招惹她?躲都来不及。就算我强硬着以族长太太的身份去说她,她能听我一言半语的?她要是肯听啊,满玥也不会一顶轿子抬给别人做贵妾了。”
周氏说的这些赵氏怎么会不明白呢,一想到臻後的将来,当下泪眼婆娑,哑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六嫂啊,我是真没了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坏坏都指望他了。婆婆不好伺候我忍了,也安慰自己,我这还算好的,我家老爷总归是从婆婆肚子里出来的,四嫂的日子比我更难呢,她都撑过来了我也能坚持。可如今,臻徐这般有本事,中了进士做了官,四嫂是苦出头了,等四哥、四嫂和林姨娘跟着臻徐去了任上,那不是眼瞅着好日子有奔头了吗?我也没想臻後能跟臻徐一样,只盼他能懂事一些,知礼一些,也好少叫我们操些心。”
周氏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拍着赵氏的手,递给了她一块帕子:“都是当娘的,你的心情我省得。说起来臻徐是个争气的,也是个有决断的。四哥、四嫂也有能耐,就是瞒着三叔母送了臻徐走,要不然,臻徐不是给埋没了吗?现在好了,有家里护着,又有姻亲帮着,这差事做得好,升迁也少不了。我悄悄与你说,柳家二太太这次来出了给大伯母贺寿,主要是为了臻徐的婚事。她们柳家瞧中了,要把九娘配给臻徐。你也瞧见了,那九娘知书达理,又有嫡母宠爱,臻徐若有这么一个妻族,我们四嫂啊,真的是熬出头了。”
赵氏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忘了哭,瞪大眼睛看着周氏:“六嫂,真有此事?我从未听婆母说过,四嫂也没有吐露过。”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那是柳家的姑娘,我还能胡诌坏人名声不成?”见赵氏赶忙摆手道歉,周氏压着声道,“你婆母那里还瞒着呢,说敢就这么往她跟前说啊。就她的性子,叫臻徐得这么一门亲事,能咽下去这口气?四嫂那是尝过一次闷声发大财了的,在想出办法之前,她可不敢漏了口风,叫三叔母把柳家给得罪了。四嫂也烦着呢,三叔母不点头,这门亲事就要吹了。”
“那可如何是好?臻徐年纪也大了,总归要定下来,不然底下几个都要拖着。从前是因为我那婆母在,说不了好亲,后来又进京念书,不好耽搁了。到了这会儿,时机正好,又是好亲,要是错过了打着灯笼也再难找了。”赵氏也替臻徐着急。
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能制服你婆婆的只有你那公爹了。”
赵氏浑身一颤,咬着唇细细琢磨了周氏的话,心里一点点清明起来,她看向周氏重重点了点头:“六嫂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当口,我不替臻後争取一番,我也枉为人母了。”
赵氏是铁了心,直直就奔了水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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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sunfloer889的平安符,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243章 祝寿(九)
流兰叫赵氏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沿着楼梯下来:“十五太太这是怎么了?走得这般急,这楼梯陡,您可要当心脚下呀。”
赵氏一把拉了流兰的手,急切道:“姑娘,我寻公爹有事要说,求姑娘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