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君什么时候开始,也喜欢给出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然而这位有点酷的男主角只是坐在沙发上,继续喝着他的啤酒,看向窗外,没有看她。

“那…”她又问,“你们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举动?”

“什么意思?”他转过头看她,那种语气像是知道她在问什么,却假装不知道。

“就是…你们有没有牵过手,或者…其他更加亲密的…”她说不下去,觉得自己的心胸像是很狭隘。裴雅君当然有恋爱的权利,即使没有恋爱,他也有权利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因为…那是在她撇下他之后。

“那么你跟林束培呢?”他没有回答,反而眼神犀利地问她。

“…”她怔怔地答不上来。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吧。”他站起来,看着她,一脸从容。

她无话可说,但心头却像是梗着一根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裴雅君有什么事瞒着她,一直瞒着她。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甚至觉得,这会让她内心变得丑陋,任何一种嫉妒,都会让人内心变得丑陋。

“我跟其他女人做过些什么,”他说,“你会介意吗?”

“当、当然会的啊…”她有点脸红。

“为什么?”他看着她,像在看一只鸵鸟慢慢地从沙坑里抬起头。

“因为…”她噘起嘴,“喜欢你啊…”

裴雅君笑了,笑得…很不像裴雅君。狡猾却带着一点天真,至少不是她以为的那个裴雅君。

他扯下围在腰上的浴巾,毫不在意地擦起头发,然后吹着口哨开始穿丢在床上的衣服:“我跟余敏什么也没做过。”

但雅文却不这么想,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或者说是怀疑,带着强烈的嫉妒的怀疑。这种怀疑让她很生气,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裴雅君也许不是她一个人的,这个从小跟她相依为命的男人,也许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吧,去喝点东西。”雅君却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心事,心情很好地推着她出门了。

雅文烦躁地坐在吧台边,出神地想着雅君刚才说的话:我和余敏什么也没做过。

那么,究竟是做过些什么呀?!

梅丽莎托着盘子走过来,微笑着说:“刚才都来不及跟我介绍呢,这位是?”

雅文回过神来看着她,又看看身边的雅君,忽然赌气说道:“是我哥。”

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想也知道肯定是脸色一沉,满脸的不爽,可是她现在心情郁结,所以不想看到那该死的裴雅君一脸好心情的样子。

“啊…”天真的梅丽莎恍然大悟,“裴大哥你好,我叫梅丽莎,之前在民丹工作的时候受到雅文姐很多照顾,所以很感激她。”

“你好…”他的声音听上去果然低落了很多。

“我要回去工作了,祝你们玩得愉快哦,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完,小女孩就走开了。

两人各自喝着啤酒,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雅君才说:“你又怎么了…”

那种语气,像是带着无奈和不耐烦,雅文不禁想,他会不会觉得女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没什么…”她别过头去,没有看他。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逼得她转过脸来,眼睛却倔强地不愿意抬起来看他。

“我又没说错,”裴雅文一旦倔起来,大有不怕死的精神,“你是我哥啊…”

雅君冷笑了一声,说:“你想要我在这里吻你吗?”

“…”她倔强地不答话,当他说到“吻”的时候,她脑海里出现的是他和余敏接吻的场景,她几乎要愤怒地流下眼泪。

雅君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那个打断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雅文心目中的假想敌——余敏。

“师兄,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有个地方的设计需要修改,我们头不在,我很怕出差错。”余敏一脸诚恳而抱歉地站在那里,恐怕任谁都没办法拒绝。

“好…”雅君放开手,有点尴尬地起身,什么也没跟雅文交代,就走了。

看着那两个匆忙离开的背影,雅文的眼泪忽然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用力抹了几下,继续沉闷地喝着杯里的饮料。哦!安妮和柏烈为什么没有来,他们要是来就好了,讨厌的裴雅君就没办法欺负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要了一杯又一杯的东西,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其他游客都涌去餐厅吃饭了,她还是坐在那里,虽然并不想等他,却也无法强迫自己离开。

“你很厉害。”吧台后面传来一个儒雅的男声。

“?”她抬起头,来不及收回悲伤的眼神,就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边调着酒一边微笑地看着她。

“我看你坐了整个下午,喝了很多,却一次洗手间都没去——请问你是骆驼吗?”他扯着嘴角的样子很有趣。

“啊…”不说倒还好,被这样提醒之后,雅文忽然觉得有一种急迫地想要去洗手间的冲动。

“在那边左转第二个门。”男人一边微笑一边帮她指路。

她连忙感激地点了下头,便冲过去。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吧台后面只有一个漂亮的金发美女,但她坐的那个位置上有一杯淡黄色的饮料,她知道,那叫做:Smile。

雅文不禁笑了,如果她不是曾经在这里做过G.O.,如果她不是心里有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就此爱上这个男人,尽管实际上这对他来说只是一项工作。

她又坐到原来的那个位子上,一边喝一边发呆,过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却发现雅君和余敏正有说有笑地从回廊的那一头走来。

雅君的笑容很和蔼,就像是对…妹妹那样的笑。

她忽然怔住了,她也曾经是他的妹妹,跟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雅君很快走近了,看到她还坐在那里,有点惊讶:“雅文,我以为你去餐厅吃饭了。”

“我不饿。”她苦笑着,不想让余敏看到自己尴尬的样子。

“不饿也要吃,走,一起去。”说完,雅君硬是拽着她走进餐厅。

心不在焉地随便拿了些东西之后,雅文就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吃起来。雅君和余敏都去排队等特别料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两人还一边吃一边轻松地交流着对各种食物的意见,并且意见惊人的一致。

雅文用银色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没有抬头看他们,也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反正心情很低落,干脆什么也不想做。

“师兄,”余敏轻咳了一下,“我们光顾着自己说,不如说说你妹妹喜欢吃的东西吧——啊,对不起,不是妹妹了…”

余敏有点惊慌地皱了皱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雅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语带调侃地说:“没关系,我妹妹不介意的,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呢…就是醋。”

余敏还没会意,雅文已经猛地站起来,面前的盘子叉子差点掉在地上,但她并不介意,就像雅君说的,一点也不介意。

雅君有点错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地跑了。

她听到后面有追过来的脚步声,不过离得很远,她拐进一条没有灯光的小路,路的尽头是海滩,她凭着几年前的记忆,很快就甩掉了那个烦人的脚步声。

她听到雅君喊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喊,甚至还威胁她,要是再不出现就死定了。

但她没有理睬,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任性地想要他担心。

夜晚的海滩边几乎没有任何灯光,海风很大,吹拂在脸上很舒服。她摸索着在海滩旁的一个凉椅上躺下来,身下的垫子上甚至还有一些沙子,她不在意,而是直直地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此时此刻,她好像又能体会到五年前初来乍到的那种心情,不安、沉闷,有很多她不想面对的事,却怎么也无法从脑海里摆脱掉。她不断地做着关于莉莉丝的梦,她猜想,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淫&荡的女人,跟哥哥上床,最可怕的是,在那个混乱的夜晚,她竟然感到快乐。

哦,是的,她自己也有点唾弃自己,尽管他们并没有血缘,但在感情上,他就是她的哥哥,她一直依赖的亲人。于是她有点搞不清楚自己了,当然她最害怕的是第二天早晨雅君清醒以后,露出抱歉的笑容,说:妹妹,对不起。

她不想看到那样的他,于是她决定离开,越远越好。

可是刚才,当裴雅君说“我妹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很痛,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到做裴雅君妹妹的时候了。

也许雅君说得对,她是在吃醋,吃得很厉害…

“裴雅文!”雅君的声音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响起。

她吓得跳起来,往反方向跑去。原本并没有看到她的雅君,像是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连忙追了上去。

比赛跑,雅文当然是要输的,才跑了一百米不到,就被雅君追上了。

“阿文!”黑暗中,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抓得很紧,抓得她有点疼。

两个人都喘着气,没有说话,雅文很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出来。

“…你这样,”雅君喘着气说,“我很没面子,吃饭吃到一半就要出来追你。”

“谁管你有没有面子…”想到他说的“面子”是给余敏看的,她不禁愤怒地挣脱着。

“喂!”他抓住她的双手,把他拥进怀里,“别使性子了。”

“放开我…”她乏力地挣扎着。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雅君终于吼起来。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家伙,我下午修改设计图的时候差点捅出大篓子!”

“谁管你…”她倔强地瞪他。

“你不管?”他捏着她的下巴,“你弄得我心烦意乱,你不管谁管?”

“你不是对她很好吗,笑得那么肉麻,人家一来找就兴冲冲地跟过去——你叫她管,我不管!”她想哭,却生生地忍住了。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个…”他盯着她,眼神有几分无奈。

“…”她噘起嘴,不说话。

“我跟余敏之间什么也没有,就算以前约过会,现在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

雅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妹妹…我也是你妹妹,你是不是也想像对我那样对她?”

“裴雅文,你够了!”雅君口气生硬,有点不耐。

她忽然哭起来,哭得很凶、很大声,就像小时候被人抢了心爱的糖果一样,放声大哭。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这样,雅君就会帮她把糖果抢回来。只不过这一次,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裴雅君。

雅君错愕地看着她,心疼地抹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无奈地安慰道:“好了…阿文,我道歉好吗…你别哭了。”

他越是安慰,她就哭得越凶,从五年前到现在,好像所有的委屈都要在此时此刻全部哭出来。

雅君手足无措起来,只有紧紧地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低声哄她——尽管他早就知道她很难哄。

最后,雅文哭得累了,才停下来。雅君背起她摸索着向住宿区走去,一路上不断转过头,吻她搁在他肩膀上的那张小脸,一边温柔地责怪她:

“丢不丢脸啊你,就只知道哭…”

他走了二十分钟,才来到房间门口,开门进去,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去浴室拿了一条热的湿毛巾出来帮她擦脸。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管你信不信,我连余敏的一根手指也没碰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会跟她保持距离。”

“真的?…”她的嗓子几乎哑了。

雅君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真的。这下你满意了吧,别再无缘无故发脾气了,如果生气了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雅文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忽然伸出双手拥住他,轻轻吻住他的嘴唇。

她发现,自己从下午开始,就想要这么做了。

雅君先是愣了愣,然后热烈地回吻她,解开她胸前的纽扣,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的连衣裙脱了下来。

他双手覆上她的胸,百忙之中低下头看了看,一脸费解:“吃了这么多木瓜,怎么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番外四(三)

第二天上午,当雅文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安妮就打电话来说登巴萨的机场已经解禁,他们将搭乘中午的班机来巴厘。

“哦…”雅文挂了线,把手机摔在一旁,伸手在床上摸了摸,才发现雅君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又翻来覆去地睡了一会儿,才被肚子里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得坐起身来,也难怪——昨晚几乎没有吃晚餐。她不禁抓了抓头发,决定起来去餐厅看看还剩下什么吃的没有。

洗手台上的漱口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雅君留给她的:中午吧台等。

哦,这短短的五个字,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不罗嗦。

雅文用那只漱口杯刷了牙,拿起毛巾胡乱抹了几下脸,用棒球帽遮住散乱而毫无发型可言的短发,就急匆匆地向餐厅出发了。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想要羊角面包、海鲜粥、烤香肠以及各种各样的水果,会不会,当一个人专心地想要做某件事的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因为已经是十点,所以餐厅里剩下的食物不多,厨师们正在准备午餐,雅文就拿了些面包和果汁,坐到能看到泳池的位子上吃起来。这里的餐厅不像珍拉丁一样四面围着玻璃墙,而是敞开式的,大概因为珍拉丁那闷热的热带雨林气候让人不得不在空调的吹拂下才能吃得下饭,而巴厘虽然也炎热,却时时能够感受到凉爽的海风——也许,这就是它备受宠爱的原因吧。

巴厘比起东南亚其他的海岛来说,好像更多了一分让人眷恋的情怀,当飞机即将起飞,即将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旅行者心中都会有一种牵挂,很想再看一看日落时挂在天边的夕阳,以及夕阳照耀下的大海。

匆忙地吃完早餐,雅文来到楼下的吧台旁,要了一瓶矿泉水,看着各式各样的孩子们在泳池里嬉戏,然后慢慢发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要对雅君发脾气呢,因为莫明其妙的嫉妒吗?

可是,她苦笑着,那也不能称之为莫明其妙吧,她只是有一种…被人分走了什么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抓狂。

“今天心情好一点了吗?”昨天给了她一杯Smile的男人出现在吧台后面,正试着把一堆苹果打成汁。

雅文连忙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尽管这是他的工作,但对于愿意付出关心的人,她还是真心觉得感谢。

“我听梅丽沙说,你以前也是在这里工作的G.O.?”

“嗯,”她抓了抓脸,不知道是不是被蚊子叮了,“五年前开始在这里工作,呆了两年左右,之后又去了民丹和珍拉丁。”

“哇哦…”他惊讶地耸了耸眉毛,“那么现在不再做G.O.了吗?”

“不做了。”

“为什么?”

“嗯…”雅文歪着头想了想,“人到了一定时间,会想要改变的吧,就好像很多人是因为厌倦了城市里枯燥繁琐的写字楼生活而来到这里一样,在海边呆久了、玩久了,也会想要回到城市去。”

“这次是跟谁一起来的?”他把榨好的苹果汁平均地倒在几个玻璃杯里,然后开始加各种饮料。

“跟…”她张开嘴,发现自己直觉地说,“男朋友。”

“是吗,祝你们在这里度过一个快乐的假期。”

“谢谢。”

雅文点点头,哦,是啊,他不再是她的哥哥——或者说,不仅仅是一个哥哥。他对她的感情,概括地来说,是“爱”,但“爱”其实有很多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