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响,东南方的天空瞬间照亮,鼓掌喝彩喧闹声随之而起。
朕跑到窗户边一看,是灯市上开始放爆竹烟花了,一群小宫女也凑到栏杆边仰头观看,恼恨宫墙挡住了璀璨胜景。
其中一人说:“好羡慕那些伺候皇子的人,此刻就在灯市上直接看了,还能赏灯游船!”
另一人说:“听说太后今日准许娘娘们随驾出宫游玩,宫门管得不严呢,你也可以假称是哪宫的奴婢,混在里面跟出去玩呀!”
先前那人说:“这怎么行,被发现还不打到屁股开花?我可不敢。”
后面那人说:“怕什么,大晚上黑灯瞎火谁看得清,宫女的衣服都差不多。只要小心点别露出马脚,按时回来不就行了?”
很好,你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
第十四章
朕决定实践一下。
发型妆容好办,就是这个衣服得想想办法。
朕看了看左右成匹的绸缎布料,把榻前的轻纱帷幕降下来,坐在榻上暗处,对外面喊道:“来人!”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宫女,上前掀帘,朕连忙说:“别过来,就在那儿跪着!”
小宫女放下纱帘,跪下应道:“是。”听声音是羡慕又不敢溜出宫的那个。
胆小怕事,很好。
身形骨架略大,也很适合。
朕威严地指示道:“你,把衣服脱下来。”
小宫女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衣领。
反正朕在大家眼里就是个没底线的渣男、淫棍、禽兽,上着厕所也会拉起打扫厕所的粗使宫女来一炮,朕已经放弃治疗了。
朕怒道:“朕叫你脱,你敢不脱?”
小宫女泫然欲泣,视死如归地把眼一闭,将外衣扒了下来。
朕指指她旁边的一匹绸缎:“好了,那个赏给你,从后门出去,小心别让人看见。”
小宫女正要扒里面的衣服,听到这话停下动作,脸上瞬间闪过一连串复杂而精彩的表情。
这姑娘的颜艺不错,这么丰富的内心戏,朕居然看懂了。
陛下明明那个不行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居然开始贿赂宫女造假了!
随你们怎么想。
你们开心就好。
朕挥挥手:“下去吧,记住此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小宫女抱着绸缎赌咒发誓:“陛下放心,奴婢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宫女转身退下,朕想起一事,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乖顺地回答:“回陛下,奴婢名叫青璃,青天的青,琉璃的璃。这名字还是陛下亲口御赐的呢。”
好的朕知道了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朕还会找你的。
朕换上宫女的衣服,再往镜子里一照。
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朕岂止是娘炮啊。
朕已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娘了。
朕又调整了一番妆容,把剩下那三分像朕也修得不像。
然后往怀里揣了几件值钱的细软,提着裙子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去。
朕以前也有过微服出巡游览京城的想法。
高总管说:微服出巡,好啊,没问题。
陛下平时出宫不出城,按例是八百仪卫、四百宫人,共计一千二百人随行护卫。
既然微服不欲声张,那就低调一点,打个一折,带一百二十人吧。
朕不是很懂他的低调。
朕微服出巡路上第一个遇到的是和青璃一起伺候朕起居的宫女。
朕一出后门就撞上了。
此宫女狐疑地打量朕,问:“你是哪宫的?怎会在陛下寝殿出没?”
很好,天天见朕的宫女都没认出来,说明朕的化装很成功。
朕细声细气地说:“奴婢是伺候褚贵妃的,贵妃想请陛下明日与皇子一同用早膳,特命奴婢来传话。”
褚贵妃刚刚从冷宫复位,身边都是新人。
此宫女看了朕两眼,没瞧出什么破绽,转头走了。
朕一路忽悠瞎编招摇撞骗满嘴跑火车,居然真的混到了宫门口。
宫门略难办一些,朕出来得晚了点,妃嫔宫女的大部队已经都出去了。
幸好朕怀里揣着几件首饰,谎称贵妃的耳环掉了命我回来重取一对,又牺牲色相朝守门小哥抛了几个媚眼,终于勉强混过关。
朕来到古代四个多月,这是第一次走出皇宫大门。
朕看着宫门外八车道的宽阔大街,忽然有一种金丝鸟飞出牢笼重新拥抱广阔天地的矫情赶脚。
朕举起双手,刚想应景地振臂高呼一声“Freedom!”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站住。”
朕一听这能让耳朵怀孕的低音炮就知道是谁了。
朕回过头,果然见皇叔从宫门内出来,撇开牵马迎上去的家奴,转向朕走过来。
朕摸了摸自己的脸。
淡定,朕身边的宫女都认不出来,皇叔一共才见过朕几面,肯定也认不出来的。
如果化妆化成这样都能认出来,皇叔肯定不是直男。
皇叔走到朕面前,目光锐利地将朕上下一打量,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所以你到底是直还是弯给个确信行不行啊!
朕觉着这回不能拉褚贵妃挡枪了。
皇叔和褚贵妃大概不熟。
皇叔觉着朕面熟,朕硬说咱俩没见过这是前世的缘分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皇叔肯定不信。
幸好朕反应灵敏:“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呀,见过陇西王殿下好多次的,只不过殿下从来没注意过奴婢罢了。”
皇叔面色一冷。
朕这几次见皇叔,皇叔要么和颜悦色,要么神采飞扬,分分钟帅朕一脸。
没想到皇叔冷面厉色的模样更有气势,凶也凶得格外英俊。
皇叔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朕的魂儿都要被他勾走了。
皇叔说:“刚刚还对守卫说是褚贵妃宫里的人,现在就换到陛下身边了?”
朕的魂儿已然被他勾走一半。
朕支支吾吾地说:“朕……真的是陛下身边的人!奴婢名叫青璃,那些话都是陛下教奴婢这么说的,不信殿下可以自己去问陛下呀!”
皇叔大晚上的从宫里出来了,当然不会立即再回去找陛下。
就算回去找陛下,他也找不着陛下。
皇叔问:“有何凭据?”
朕伸手在兜里掏了一阵,掏出来一块鱼形令牌,啪地一声拍在皇叔手里。
皇叔一看脸色更沉了:“这是陛下给你的?”
呃,这块令牌掏大了。
这是朕的御用金令,可以调动整个京城禁军的那种。
朕只好硬着头皮装作不懂的样子,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对呀,陛下给我这个,说只要拿着它就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畅行无阻。”
反正朕是昏君,做出什么荒唐事都很正常,统统推到朕身上就是了。
皇叔看着手里的令牌:“如此重要的东西,怎可交由你一个小小宫女随便带出宫外?速速随孤王回去,当面交还陛下。”
回宫可以,当面交还怎么行,那就穿帮了。
朕挣扎狡辩道:“陛下托付的事还没有办成,奴婢不能回去,否则有辱君命。”
皇叔问:“陛下托付你出宫办什么事?”
朕威武不屈地昂起头:“陛下吩咐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奴婢发过毒誓绝对不会说的,否则就天打雷劈。”
朕说的都是真话啊,青璃确实这么说过。
皇叔向朕逼近一步,居高临下气势迫人:“陛下把御用金令交给一个宫女,让你谎称褚贵妃宫人,独自出宫去办一件谁都不能透露的事情。孤王倒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用如此周折诡异的方式去办的?”
对啊,这得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朕也编不出来啊!
第十五章
朕被皇叔逼到了墙角。
朕面对皇叔的壁咚就更加无法思考了。
这时墙那边里坊内不知谁家吃夜宵,传来一股酸酸辣辣的香气,甚是开胃。
朕肚里馋虫一冒,急(大)中(脑)生(短)智(路):“陛下想吃市井街坊卖的胡辣汤,想吃好久了,特意命我出来给他买的!”
胡辣汤是底层劳动人民中流行的小吃,把碎牛肉、豆子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菜料一锅煮,用面粉水勾芡成糊糊,再加上多多的胡椒和酸醋,喝完能发一身汗。
宫廷里当然不会有这种东西,富人权贵们更不屑吃这种粗陋的食物。
朕想吃市井俗物又怕被别人知道掉逼格,派身边信任的宫女悄悄出宫去弄回来,这很合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朕是信了。
至于朕常年养在深宫锦衣玉食为什么会忽然想吃胡辣汤,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反正皇叔都十几年不在京师了,随便朕怎么编。
朕暗暗琢磨着皇叔再咄咄逼人地追问该怎么应对。
过了许久,都不见皇叔开口。
朕抬起头,瞧见皇叔目光迷离若有所思甚是怅惘地眺望远方。
皇叔叹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陛下竟还记得……你随我来吧。”
什么节奏?
皇叔领朕回到宫门外家奴牵马等候之处。
皇叔骑马,朕就在后头腿着走。
马上的皇叔显得愈发高大英俊威武了。
朕仰望着皇叔,小心地问:“殿下要带奴婢去哪里呀?”
皇叔说:“市井售卖的东西优劣难辨,怎能随便拿回去给陛下入口。孤王府里有个厨子出身贫苦,擅做胡辣汤,让他做好给你带回去献予陛下吧。”
皇叔要带朕去他家里!
朕当然很想去皇叔家,但是又有点担心言多必失被皇叔看出破绽,还有点舍不得繁花热闹的灯市,是不是找个理由开溜比较好……
皇叔回过头,居高临下睥睨道:“还不跟上?”
皇叔这马上的一回眸又把朕惊艳到了。
朕屁颠屁颠地就追着跑过去了。
皇叔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宫门出来往南过两条街就到。
皇叔十五岁赴陇西就藩,在京城并没有正式的王府,祖宅也分给其他叔伯弟兄了,这次回来住的还是太后娘家给他母亲陪嫁的别苑。
地方不算大,因为常年少人居住,显得人气不足。
朕特地留意观察了一下,一路进来并未见到年轻貌美的姬妾婢女,洒扫伺候的家奴和仆妇年纪都不小了。
朕心甚慰。
不愧是朕瞧中的人,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也不近男色。
等等,皇叔既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
皇叔就是油盐不进啊。
这对朕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朕跟在皇叔身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窥伺府中情况。
冷不防皇叔一回头,问:“在看什么?”
朕陪起笑脸:“奴婢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殿下贵为郡王,平素生活却如此俭朴,家中仆婢似乎不是很多呢。”
皇叔说:“在外行军打仗,起居饮食一切从简,习惯了。”
朕感觉朕的红心又被戳中了。
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根本无法和皇叔相比。
虽然朕就是这么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超级公子哥儿。
皇叔说的那个擅做胡辣汤的厨子也是从军中带回来的,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