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他是装模作样!"黑凤凰倒是慧眼如炬。

  "我要吃果子啦!"红花娘飞了起来,一直飞到树帐顶上。方非这时才发现,金帐树的枝桠上,挂了很多淡金色的果实,大如橡子,成堆成串。

  红花娘左瞧瞧,右看看,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老是拿不定主意。青云生忍不住叫喊:"快点儿呐,娘们儿就是婆婆妈妈!"

  方非忍不住问:"她吃果子干什么?"

  "皇天呀!"青云生努眼撑睛地大喝,"你不知道提问果吗?"

  "提问果?"方非茫然摇头。

  "天啦!天啦!"无尘子扯着嗓门怪叫,"这个小呆瓜,肯定完蛋啦!"

  黑凤凰也说:"小呆瓜,你什么都不知道,来找我们寻开心吗?"

  "我......我......"方非不胜尴尬。

  "你们三个闲人,统统给我闭嘴!"红花娘终于咽下了一颗果子,扫视众鸟,一副目无下尘的神气,"从现在开始,只有我能说话!"

  三个"闲人"气哼哼的,不清不愿地把嘴闭上。

  红花娘的眼珠骨碌一转,大声说:"提问果化开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众鸟顾不得封口令,齐声问:"怎么奇怪?"

  太难啦,太难啦!"红花娘又叫。

  "怎么个难法?"三鸟焦躁不安,在树枝上踱来踱去。

  红花娘不理他们,盯着方非说:"可以开始了吗?"

  "来吧!"方非微微苦笑。

  "敢问!"红花娘拖声拖气地说,"红尘里面,除了光线,什么线最常见?"

  这一问出乎意料,方非吃了一惊,还没想好回答,众鸟齐声大喝:"呸,这是什么问题?难得没边儿啦!"

  近千年来,很少道者前往红尘。应试的考生年幼识浅,去过红尘的寥寥无几,加上道者自诩高人一等,天生轻视裸虫,大多漠不关心。震旦里的"红尘通"极其少见,涉及红尘的事情,多数道者一无所知,放到天问里面,居然陈了大大的难题。

  "快答,快答!"红花娘连声催促。

  方非的的心砰砰乱跳,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虚心下气地轻声说:"电线吧?"

  "答对了!十分!"红花娘接着又问,"敢问红尘里面,什么车的轮子最多?"

  "火车!"

  "答对了!二十分!"

  "好厉害,好厉害!"其余三鸟齐声惊呼,"这么难的题也答得出来?"

  方非受了夸赞,满心惭愧,这问题的确很"难",红尘里的一个小孩子也答得出来。

  "敢问红尘里,什么箭飞得最快?"

  "火箭!"

  "答对了,三十分!敢问红尘里,什么脑比人脑更快?"

  "电脑!"

  "答对了,四十分!敢问红尘里,什么网最大?"

  方非迟疑了一下,支吾说:"互联网吧?"

  "答对了,五十分!天啦,天啦!"红花娘跳来跳去,啧啧称赞。其余的鸟纷纷叫嚷:"怎么老是红尘红尘,太难了,换一下,换一下!"

  方非听了,又好笑又着急,只盼这问题继续"难"下去。

  红花娘盯了方非一会儿,忽道:"敢问,红尘里什么船不走水路。"

  "宇宙飞船!"方非张口就答。

  "答对了,六十分!"

  "敢问,红尘里什么鸟飞的最高!"

  "高山秃鹫!"王主任的生物课可不是白学的。

  "答对了,七十分。敢问,红尘里什么地方的冰最多?以裸虫的称呼为准!"

  "太过分了!"其他的鹦鹉纷纷叫嚷,"还要以裸虫的称呼为准?谁出的题目,太过分啦!"

  方非心花怒放,张口就来:"南极洲!"

  "答对了,八十分!敢问,红尘里什么湖的水最深?"

  "贝加尔湖!"

  "答对了,九十分!"

  "现在的洞天福地还剩几个?"

  方非想起了燕眉的话,说道:"十个!"

  "太对了,太对了,十答十中,一百分!"红花娘啪啪地扇动翅膀。方非心里却很迷惑,这十个问题,简直就是量身定制,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不容他细想,红花娘又说:"现在进入选答题,下面五题,答中一题得二十分,答错一题扣三十分,如果答不上来,你可以选择跳过该题!好了,敢问,红尘中飞机起飞的三种方式!"

  "哟!哟!"鹦鹉们尖叫起来,可见这一题不太容易。

  方非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垂直起飞,滑翔起飞,弹射起飞。"

  "妙极了,一百二十分!"红花娘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接下来,请说出无间小道的三条法则!"

  "无间小道?"青云子惊叫,"那是什么鬼东西?"

  红花娘摇头:"我也不知道,提问果就是这么问的!"

  方非的心里微微失神,恍惚记起那晚的奇遇,白衣少女俨然还在身后,身边萦绕着淡淡的幽香--这是他永久的记忆,无论过去多少岁月,那一个夜晚都是这么清晰。

  "小呆瓜,你可以选择跳过!"红花娘好心提醒。

  "不!"方非神不守舍地说,"第一条法则,一旦入道,不可停止。"

  "没错儿!"红花娘大为惊奇,频频点头。

  "第二条法则,脚踏实地,不得飞行!"

  "好!"

  "第三条法则:曙光一现,道路消失!"

  "咦,全答对了,一百四十分!"红花娘飞了起来,在方非头顶连连绕圈,"小呆瓜,我小看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天才!"方非不觉苦笑。

  "敢问!"红花娘回到树上,瞅了方非一眼,"没有金犼的准许,震旦里哪一类人可以进入山都森林?"

  "度者!"

  "你确定吗?"

  方非叹气说:"我确定!"

  "呦,一百六十分到手了!下面的一题可真叫人心寒,敢问,魔道的黑坛是软的还是硬的呢?或者说一半软一半硬呢?"

  "软的!"

  "你确定吗?"

  "我确定!"方非再也确定不过,他亲手毁掉过一座黑坛。

  "哈,一百八十分。了不起,截至目前为止,你一道题也没打错。换了是我,应该就此打住!你还要继续回答吗?如果这一题答错了,可是要扣三十分。"

  方非的心突突乱跳,不知怎的,心底升起一股勇气,大声说:"请提问!"

  "好吧!"鹦鹉顿了顿,"敢问,震旦里有什么法器能发现隐书?"

  这一问十分陌生,方非一愣,不由后悔起来。

  "请尽快回答!"鹦鹉催促。

  方非拼命思索,脑子里光亮一闪,冲口而出:"指隐针!"

  "这个答案不错,可是不全,提问果要求精确回答……"

  "慢着,是……是南溟岛燕家的指隐针!"

  "你确定吗?"

  "我确定!"

  "哈,凑了个整数儿,两百分!"

  方非松了口气,双腿一阵发软。

  "我……"方非一咬牙,"我回答!"

  头顶响起一阵欢呼,鹦鹉们纷纷叫嚷"太妙啦,太妙啦!"

  红花娘叹了口气:"那么敢问--什么东西能叫霓草变色?"

  方非一时愣住,心中后悔莫及。这道题他问过阿含,可小山都装模作样,说是山都的秘密--慢着,当日自己是怎么让霓草变色的呢?

  少年浑身发抖,脑子里拧成一团。

  "事到如今,你不能退出。不答与答错都一个样!"鹦鹉好心提醒。

  方非脸热心跳,极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到底是什么让霓草变了色,是什么?天哪,是什么?

  "快点儿,我要倒数十下,过时不答,也算打错。十、九、八、七……"红花娘不动声色,飞快数着,"……五、四、三、二……"

  "眼泪!"方非突地跳了起来,"我的眼泪!"

  "到底是眼泪,还是我的眼泪?"

  "眼泪,就是眼泪!"

  "你确定吗?"

  "我……"方非一咬牙,"确定!"

  红花娘转着黄澄澄的眼珠,扫过三位同事,停顿了一会儿,高声叫道:"我的老……老……老天爷呀,他居然答……对……了!"

  "太妙了,太妙了!"鹦鹉们一阵欢腾,他们啪啪地拍着翅膀,发出鼓掌似的响声。

  方非两腿发软,揩一楷额头,上面全是冷汗。

  "二百三十分!"红花娘用尖到不能再尖的声音大叫,"苍龙方非,你还要继续回答吗?"

  方非茫然说:"我……我不知道。"

  "要,还是不要,这是单选题!"

  方非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他已经凑满了六百二十分,只差三十分,就有机会进入黄榜。只要、只要再答一题,可是,如果答错了,这二百三十分都要作废!要?还是不要?这可真是一道难题!

  "请马上决定!"鹦鹉催促。

  方非攥紧拳头,大声说:"好吧,请继续!"

  "皇天呀,太刺激了……好小子,勇气可嘉!"鹦鹉们又发出啪啪的鼓掌声。

  "好吧公这是你自找的,敢问……"红花娘的声音一变,低沉有力,如歌如吟,恍若天尽头的雷声,"用雷鸣电叱的双眼看去,那团热辣辣的光是从哪儿跳出来的?"

  这个问题无头无尾,可是方非听在耳中,却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心里又痒又麻,似有一缕发丝在里面撩拨,刹那间,一连串话语冲口而出--

  "冰龙的巢穴就是炎龙的归宿,冷者把它冻得发抖,热者再来将它煨热,热者把它烧得通红,冷者又来将它冷却。天之巢啊天之巢,炎龙从那儿来,冰龙回那儿去,它们绕着大地转着圈,一刻儿也不停止!"

  方非说到这儿,但觉一阵气短,不由停了下来,呼呼喘气,他伸手摸去,双颊十分滚烫,再一摸额头,也像是一块火炭。

  树厅里静悄悄的,三个"闲人"都盯着红花娘,晶亮的眸子无比茫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红花娘喃喃自语,"我听不懂他的话,可是我知道,这个答案--"她停了一下,大吼一声,"完全正确!"

  "皇天啊,皇天啊!"鹦鹉们一起大吼,翅膀拍得噼啪作响。青云生飞了起来,在方非头顶叫喊:"他听得懂龙语,他是一个龙语者!"

  方非听了这话,脑海里灵光迸闪,没错,刚才那一段话正是龙语,难怪又洪亮、又低沉。自己答的自然也是龙语,所以才会那么吃力,浑身虚脱的感觉,就跟那天和长牙交谈一样。

  "嗐,小呆瓜!"红花娘说,"你能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你问我的吗?"方非大为惊奇。

  "别忘了,我是一只鹦鹉!"红花娘口气里透着无辜,"鹦鹉学舌,照本宣科,什么话儿我们都能对付两句。可话里的意思,我却不见得明白。这是最古老的龙语,能听懂!"就是平常一点儿的龙,也未必都能听懂!"

  几句话的工夫,刚才的答案,方非已忘记了小半,只好硬起头皮、半猜半答:"这是一首诗歌。上句在问,从龙的眼里看去,太阳从哪儿升起来的?"

  "那还不简单。"黑凤凰聪明过人,抢着回答,"从东方升起来的。"

  "那是从你的眼里看!"无尘子冷冷说,"你这只呆鸟,人家问的可是龙。"

  黑凤凰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方非点头说:"无尘子说得对,所以下面一句就回答,太阳是从一个叫做'天之巢'的地方升起来的。月亮也住在这个巢里,因为一个太热,一个太冷,如果太阳占得太久,就会把巢烧毁,如果月亮占得太久,就会把巢冻坏。没办法,它们只好轮流占有这巢,因为这个缘故,世间才有了昼与夜。"

  "我知道了!"青云生高声说道,"这是《龙史》里的诗句,那是远古时一位诗龙写就的史诗!"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鹦鹉们尖叫,"他连这也背得下来?"

  方非哭笑不得,真要他背,他一个字也背不出来,可在那个时候,这些句子就是冲口而出,拦也拦不住。"

  "最后一题!"还没想明白,红花娘又大声说,"苍龙方非,你还要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吗?"

  到了这个地步,方非心满意足!六百五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还能要求什么呢?难道为了逞强,把前面的一切统统葬送吗,那不是蠢材,就是疯子。他按捺心中激动,想也不想,大声说:"不用了!"

  "了"字出口,上方响起一连串爆鸣声。金帐树的枝桠上,迸开出无数朵银灿灿的小花,树身连连颤抖,千万银花如雨落下,将方非紧紧包围起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少年还没还过神来,鹦鹉们飞到空中,边舞边唱:"金树开银花,考得顶呱呱!苍龙方非,恭喜你啦,这次天问,你得了一个满分!"方非不由愣住。

  "大能人,来,握个手!"四只鹦鹉争先恐后地拥上来,伸出爪子与他握手。

  "我做了三百年的考官!"青云子一面摇晃爪子,一面大呼小叫,"这次的天问是最难的一次!"

  "可你得了个响当当的满分!"无尘子激动得浑身发抖。

  "强中自有强中手……"黑乎乎的铁匠尖声怪叫,"哎哟!当心,我的嫩爪子可没你的小手硬哇!"

  方非呆愣愣地任由摆弄,轮到与红花娘握手时,他再也忍耐不住:"红花娘,弄错了吧?我不是没答最后一题吗?"

  "不,你答了!"红鹦鹉咯咯尖笑,"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苍龙方非,你还要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吗?"

  "什么?答案是……"

  "答案就是一一不用了!"

  进入树帐以来,方非头一回失声惊叫:"这叫什么鬼问题?"

  "小子!"青云生伸出翅膀,拍拍他的后脑勺,"这就是'天问'呀!天意高难问,你永远猜不到下一问是什么?"

  方非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凉飕飕的。如果刚才稍微逞强一点儿,答上一个"是"字,那么,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四天的考试,也会毁在一念之间。

  好险!好险!

  方非好似喝足了老酒,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出树帐,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四周的一切都很新鲜。他浑身沾满银花,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惹来无数目光。考生们指指点点,一脸的惊讶好奇,一脸的不可思议。

  天问满分,这是怎么回事--走在人群里,方非好像变成了一只气球,飘飘忽忽,浑身发轻,一切太过圆满,几乎不像真的!

  不知不觉,走到苑门。

  "方非!"简真一阵风跑过来,一把将他揪住,又推又搡,搡得他头昏脑涨,"你说得对,玄冥真是转了左眼哇!"

  "玄冥?左眼?"方非盯着同伴一脸茫然。

  "我转运了!"简真大吼大叫,"我得了一百七十分!"

  "真的吗?"方非又惊又喜,比起自己得了满分还要高兴。

  "方非,我得谢谢你哇!"简真咧嘴一笑,"这次两道选答题都跟'点化'有关,因为你的缘故,我凑巧看了一下书。现在我七百二十分,进黄榜,哼,轻轻松松。"

  大个儿欢喜得蹦蹦跳跳,眼看方非满身银花,心肠一热,笑着说:"你从哪儿惹的脏东西?来,我给你吹吹!"他后退两步,鼓起两腮,呼地吹出一口气。

  方非只觉劲风扑面,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仿佛挨了大象一踢,腾地飞了出去,耳边风声呼呼,夹杂着简真的惊叫。

  墙壁拍面撞来,方想心头一紧,这时青芒闪动,他的身子被扯了一下,停在半空,距离墙壁不过一寸。

  方非轻飘飘落地,回头看去,大吃一惊--天素冷脸冷面,提笔站在不远。

  "错了,错了!"简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方非,我想给你吹吹尘,一不小心,居然变成了吹石。"

  一不小心?说得还真轻松!方非怒视简真,恨不得给他两拳。

  "吹尘变吹石?"天素冷不丁说,"这也会错吗?"

  "这个嘛……"大个儿眨巴小眼,搓着手狡辩,"野马之吹么!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有道理!"天素一掉头,一口气吹在简真身上。大个儿惊叫一声,闪电般横飞出去,砰地撞上门框,痛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