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人,也会觉得高兴,那说明了什么?
紫沫对凌羽翔自然没那个心思,进暗阁的第一天,她就对叶飘这个冰块脸的帅哥有了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在意,而作为暗阁的成员,感情根本不容得起太大波澜,若不是他们在王爷手下,可能会变成更为冷血的死士。所以即使一直对叶飘上着心,即使知道叶飘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她却聪慧地一直未曾点破。
感受到他牵过来的手上的温热,紫沫心中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幸福,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
这两个人也是明白人啊,风行烈余光瞥见,隐隐有了放松。听了凌羽翔的话,她心中已蓦然一畅,温暖又舒适,不再纠结于责任,他说的对,事已至此,追究责任一点用也没有,倒不如再仔细想想,究竟要如何去面对。
“那些人应该不是秦悦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突地神色一动,镇定下来,悄然盯紧了凌羽翔的俊脸:“他们是那日走漏的南藩军,也就是那天围困羽翔你的人。烈军按地点虽然剿了他们一大批士兵,到底没有伤到他们的真正主力。”
凌羽翔眉间陡然一耸,几分疑惑和明了藏得虽好却瞒不过风行烈的眼睛。
风行烈突然露出一个极为惑人的笑容,一张绝色的脸顷刻间泛起了迷人的色彩,凌羽翔看得一个失神,那轻轻凑到他耳边呵气的声音不禁令人心神荡漾,生出一片柔情:“羽翔,你曾经说过要与我并肩,同生共死,对吗…”
[边境风云:第三十九章 永不原谅]
“但我不答应!”温和的声音在一瞬之间变得出奇冷硬,攸地,风行烈攀住他身子的手猛地一转,数道极为轻柔的指风一排边地点了下去!凌羽翔脑中翁然一响,霎时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但他分心之时就已经着了她的道儿,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光明正大或许她无法得手,可她却是趁着他失神之际偷袭,等凌羽翔咬牙欲要阻止,整个身子已经全部不能动了!
她到底还要设计他多少次才甘心!他到底要在她手上栽倒多少次才会警惕!
还是说,他这辈子注定了栽在她手里!
“风行烈!”这一声连名带姓撕心裂肺的怒吼,完全表明凌羽翔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心痛到了极点!
他一双隐隐泛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穿出几个洞来!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为什么你假装看不到我的用心!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狠心!”
风行烈却似丝毫没有感觉,那能够将人剐成碎片的凌厉目光只换来她轻柔的一笑。
“不狠心又能怎样,难道看着你死?难道看着百汇关大乱,造成真正的生灵涂炭?”
猛地一怔,凌羽翔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神色之中怒火以外的惊异和沉重却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情。
她未再有任何迟疑,伸出手去,极快地扯下了凌羽翔的红袍红衣,将自己的黑色外袍也脱了下来,细心地替他穿好。
凌羽翔看着她一双白皙至极的纤手那么轻那么轻地为他穿好衣物,甚至连一缕褶皱都细心的抚平,满眼的痛惜几乎夺眶而出,紧咬的牙关也舔出一缕铁锈的腥味。
然而,他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风行烈换上了一身炽烈的红色,那俊美至极的容颜伴着全身的火红,越发的绝世而脱俗,如一朵妖艳红莲浮出水面,美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凌羽翔却心乱如麻脑中空白一片,跟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极其少见的动人心魄的瑰丽。
叶飘等人惊呆了,没想到风行烈此时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却听她自顾自地从容吩咐道:“叶飘,带着暗阁人马和你们王爷快马加鞭赶去百汇关,不用多时他的穴道就会自解,他还要指挥全军,否则我倒情愿打晕了他,记住,务必迅速破城。”
这番话说出来已经有了几分诀别的意味,就连其它暗阁成员也听着觉得不对劲了。
“王妃…那你…”暗阁的人,在没人的地方,大多还是喜欢叫风行烈为王妃,口中呼出“王妃”两个字,他们就能回忆起那场大都中以百敌万惊心动魄的大战。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要去引开那些人。”风行烈说得极轻极淡,似乎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紫沫急道,只欲赶到风行烈身边,正要再说什么,却被风行烈坚定而平静的声音打断。
“还是说,你真的想和叶飘和你们王爷死在一起?”
紫沫全身一震,愣是呆在当场,也成了木人,一步都踏不上前。
想死吗?当然不想!更不想让叶飘死,让王爷死!他们是凌羽翔的死士,生存目的也就是为了凌羽翔而存在,他的性命永远在第一位,在他们心中,永远不能让任何东西超越,不管是崇敬,感情,还是别的什么!
无论如何,若还有一线生机,王爷,都不能死!
“可是王妃,即便是你去了,他们难道就会放弃追击我们?况且不一定要是你,我们也可以…”叶飘总算保持了难能可贵的冷静,他反对风行烈的行为尚有依据。
风行烈静静地看着凌羽翔的眼睛,清澈明亮的目光没有分毫迷惑:“如果不穿上这身红衣,他们自然还会追击你们,但我穿着这身红衣,骑着追风,舞着长枪,又有一身卓绝武功和气势,‘他’是绝对会被恨意冲昏头脑的。你们杀气虽重,但将领之气不足,那人眼光狠辣看得出来,再者此时你们也没有多少力量再去奋战,若引不开他们就先死了,他一样会不要命地追过来。”
听到她这个时候还这样冷静的分析,凌羽翔目色愈发沉痛而深谙,只觉得自己这一刻竟然那么无力,竟然什么也无法挽回…
他哑着声音,像是一只绝望的孤狼。
“你果然知道了。”
“你能查,我又怎么会不查?洪岂的事情你看似果断地掩盖了下去,没有造成大乱,实际却自行暗中查上了他过去所有的接触人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查到了他和南藩的关系,查到了肖云太后曾经产下一子却视作妖孽弃之荒野,查到了那个孩子也就是你的三弟变成了现在的南藩叛军军首,查到了洪岂和他的联系…暗月门是多大的一个情报网,洪岂毕竟也要杀我,我心中意欲助你,当然会用他们知道一些情报。只是,我们算错了一步,我们太过自负,都没有料到,他能看穿我们的行动。而且他竟会恨你恨到这个地步,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后果,不要命地在这里进行伏击。”
风行烈语声平缓得可怕,低眉敛目,那样令人难以想象的事实,就从她口中淡淡说了出来,突地柔和地握住他的手。
“羽翔,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开导我,在担心我,真心为我付出,真心的爱护我,不愿我再受到一点伤害。我很感动,真的,真的很感动,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了解我至此,对我好到这般,你说要与我同生共死,你在这最后一刻也不肯舍弃我,我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可是,你心里也清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人世间,真正能同生共死的又有几人?人活着,总会看着自己的亲人好友一个个离去,终有一天也会离去,如果个个殉情,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生死与共的感情固然可贵,何尝不是不敢面对现实,懦夫所为?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有的时候或许真的想让自己幼稚一点,甚至骗骗自己,但毕竟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你若现在逞这一时之快与我死在一起,你真的不会后悔么?看着百汇关攻城大战,无论是打下打不下,没有了首领没有了领军,凌军烈军迟早也会消亡,我死烈军乱,你死大凌乱,更有可能引起诸国会战,军阀四起,你又真的不会难过么?”
“然而你知道我任性偏激,甚至可能不顾大势安危,所以你也不能冒险点倒了我,一人去犯险,你怎样也不愿舍弃我,也想任性一次,想同我生死与共…可是真的很可惜,羽翔,你很聪明,你懂的,我心里也装着一些和你一样的东西,在你面前我不想那么累的隐瞒,风行烈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风行烈很自私,很残忍,不能用你的命去换天下的命,不想和你一起死。我只想告诉你,世上很多事情不能两全,有些时候该做出选择,这样的选择错是不错我分不清楚,说不明白,但是,我不想你因为一时冲动而后悔,因为…我也了解你。”
她一抿唇,笑得极为灿烂,那样极端美丽毫无虚伪的笑容,比起春日里的百花更为动人,那样耀眼,那样明亮,刺得人眼睛生疼,虚晃而迷蒙。
远处的轰隆声渐起,一片黑压压的模糊人影形同豆子,出现在视线的极处,想来他们也没料到王进勇竟然那么没用,在距离埋伏地很远的地方就被追截堵死了。
风行烈轻笑着直直看着凌羽翔的眼睛,仿佛要在他的灵魂里烫下抹灭不去的痕迹,无悔而坚定。
“这一次,我还是很偏激,还是很任性,还是很残忍,可这一次我并不绝望,我不想死,我一点儿一点儿也不想死。羽翔,相信我,我不会死的,也告诉随风,我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一点生机,我都不会放弃,所以,无论是你还是他,也不能放弃…”
鸿雁哀鸣,东方已露鱼肚白,远处的黑云逐渐变大变多,明明黑夜即将离去,曙光已近,此时此刻,凌羽翔的眼里却暗的再也看不见一丝光彩。
风行烈轻柔一带,他横坐在踏燕之上,默然看着她骑着追风宝马,拿过他的青色长枪,一身的炽热之红激昂狂放,好像要烧得她整个人化作飞灰,是从未有过的另一种风华。
他紧紧盯住她美丽的眼,有说不尽的话语想要和她倾吐,喉间却似卡了一块生碳,发不出声,张不开嘴。
她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想要交代,可她也终究只是那样转了头,再也没有留下一个字。
风行烈策马扬鞭,白马红影,化作一道利箭,踏尘远去。
这一刻,凌羽翔想要留住她的念头几近疯狂,却依旧怎么也叫不出来,喊不出口。
凌羽翔看着她旭日东升中越小越淡的身影,紧咬下唇,齿嵌入肉,唇角鲜红的液体缓缓滴落,却似完全没有知觉。想伸出手去,但任他如何用力,任他如何不甘,垂落的手就是抬不起一丝角度。
她一直一直地狂奔而去,一直一直没有回头哪怕看上他一眼。
他一直一直看着她远去,一直一直没有呼唤她哪怕是一句。
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可有时候,他们一样会天真。
如果没有道别,是不是,就不是结束。
如果没有回首,是不是,就不是永别。
心如刀割,痛彻心扉,而为什么他叫不出口,留不住她?
凌羽翔突然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选择,他心底深处里,何尝不是这样选择?
风行烈了解凌羽翔,在他自己尚在感情中胡涂的时候,她已经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她不愿意伤害他,不愿意他自己面对残忍,所以她仍然用最为伤己的方式,替他做了选择。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毫无办法。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不懂时,痛,懂时,却更是奇痛!
铺天盖地的痛楚席卷了他全身,无力,无奈,焦躁,悲哀,伤痛,愤怒等等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乱成了一锅粥,凌羽翔满眼凌乱,拼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她离去的方向,发出近乎嚎叫的吼声。
“风行烈!如果你敢就这么死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边境风云:第四十章 至痛至醒(加更)]
暗阁的成员护着凌羽翔往百汇关马不停蹄地飞速赶路,这时候每个人都恨不能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
除了一小队追击的士兵被他们迅速地解决,后面再没有任何一批追兵。
风行烈的行动很成功,那五千余精兵铁骑大部分都被她引得不知道去了哪里,连续奔行了两个多时辰,凌羽翔忽的从马上一个翻身,拔起一丈多高,终于稳稳坐到踏燕之上。
“王爷!”略带沉重的语气,叶飘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说。
暗阁众人之间的气氛沉闷得可怕,他们死里逃生,可是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点什么,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如果王爷此时不顾生死的回头,他们也不知道是否应当阻拦,还是跟随。
凌羽翔却没有众人预料之中的激动愤慨,更没有嚷嚷着回去与风行烈生死与共,只是极轻极柔地缓缓抚了抚身上的黑色外衣,摸了摸坐下踏燕的鬃毛,淡漠平静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走吧,去百汇关,此时战事紧张一分也拖不得,我们尽全力赶路。”
他蓦地拉紧了缰绳,踏燕也似有灵性地一声长嘶,在大漠上划出一道黑色闪电。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王爷未免冷静得过分,冷静得甚至…可怕,可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不管王妃了么…”
“别乱猜了,王爷他们的心思,我们始终是看不懂的。”一声轻叹,紫沫也驾了马,追上前去。
那两个人的心思,也只有那两个人自己看的明白,看的透彻。
这中间许多许多的阴谋,许多许多的人物,叶飘他们也不算笨蛋了,却仍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蒙在鼓里,可是凌羽翔和风行烈却就是全盘了如指掌。埋伏他们的军队来头都能一瞬之间猜的清清楚楚,甚至对方心中的想法也似明镜。
这样绝世的两个人,除了对方,还有谁能够懂?
风行烈此行在茫茫大漠中,无水无食一敌五千,根本就是凶多吉少,王爷心里怎么可能平静?
凌羽翔看似冷静镇定,狂飙的马速却已经远远拉下了叶飘他们一大截,只把后面的人追的灰头土脸。
他的胸口,握得死紧的手上早已经满是鲜血,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苍白至极,双目茫然前视,空洞得仿佛什么都瞧不见。时下已近夏日,大风拂面,他竟然感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寒,一直冷到心脏,冻结成冰,碎裂成渣。
讽刺地笑了笑,大风吹过了头脑,果真是能够让人冷静的,只是,这冷静何其悲哀!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啊,没有不解啊,没有含糊啊,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他和她的手段一向都不软弱,有了疑问自然会去查,自然会查到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三皇弟,自然会晓得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自己,她手上有暗月门,他查得到猜的到的消息,她肯定比他了解的更多。
或许,人太聪明了,太敏感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很多事情他们从来都是心照不宣,洪岂之事他压了下去,风行烈就极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一字半句。就算是感情,凌羽翔和风行烈,谁也不认为他们之间需要那样一句“我爱你”。这次,难道不也是一样吗…
她做的不对吗?她做得…太对了啊!为了不让天下生灵涂炭,死了一个风行烈,又算的上什么?
她的所为他没有一点不能理解,没有一点可以批评指责,没有一点觉得不合理不应当。但正是因为理解,正是因为了解,他才会觉得更加难过。
凌羽翔心中的痛楚那般强烈,激烈到意欲撕破理智,可是头脑却那么的清醒,清醒到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出了最直接的指派。
痛到极点,又清醒到极点,这样的折磨一刻也无法停止。他心中的痛苦,何止一次掀起疯狂的冲动,要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冲回她的身边,极致的清醒和理智却又不停告诉他,他必须去百汇关,他必须去…
而风行烈的决绝,愣是让他心底的理智,更多了一分。
恍然之间,凌羽翔忽地记起了风行烈曾经的那句话。
“我怕你,我怕你有一天会在天下苍生和我之间陷入两难。”
凌羽翔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当初根本就没有细细考虑。因为他知道的,他了解风行烈,所以他知道的,她不会让他真的在二者之间两难,她会毫不犹豫地替他做出选择!只要是风行烈真正重视的人,她都会千方百计不惜自身地去维护,去保护。
原来,这真的也是我的选择。
原来,你根本就知道我的心理,却怕我自责难受,才会…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预料到,将来总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总有一天我会…舍弃你…
原来,你明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我舍弃,却还是一样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和以前一样,依旧选择了舍弃自己。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我以为我很心疼你,我以为我对你很好,然而到了这一刻,我终究还是什么事也无法为你做,什么也无法挽回。
我拦不住你,也无法拦你。
你就是这样倔强,你就是这样决然,我真的…比不上你。
你的心其实很软很软,舍不得我受到一点伤害,舍不得我留下心结,你总说我对你好,你对我却比我对你好得太多。我对你的好只限于言语,只限于自私的索取,我明明就清楚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心里竟然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理所当然地不去为你考虑更多。而你为了不让我难过,最后仍然留给我希望。
我们的大义永远一样,你的作法的确让我无法不理解,但却因为风行烈这三个字,留下了永远的痛。
血已凝固,眼里却是一片干涸。
凌羽翔在狂奔中闭上灰蒙的眼睛,原来痛到极处,是流不出眼泪的。
凌羽翔赶到百汇关的时候,已近正午,无数的士兵在架上城头的木梯上直直落下,这场攻城已经趋于白热化,城头的守城兵面色苍白,全无血色,两面城门受袭,如果不是这厢的进攻混乱不堪,百汇关城内主力顶住那面,恐怕就守不住了。
城内凄凄惨惨的悲凉嘶吼震天裂地,凌可等人本在指挥,见着凌羽翔归来都是一阵大喜。
“王爷!”
“他们的兵力已经全数到了南门,凌项凌可你们带人用圆木直接撞门,杀入城中,切记不可随意伤害百姓,违此军令者斩立决,凌方凌天,你们左右各带一路飞羽骑,跟我来。”
凌羽翔的命令十分干脆,全身冰冷的寒意令人忍不住地想打冷战,凌可四人瞧见他一身装扮竟然是风行烈的外衣,接了命令心中震惊,却不敢问出口来。
凌羽翔淡淡来到城下,望着高耸城墙冷酷而漠然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这是你我共同的愿望,如果你只能在远方看着我,那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
双足猛地一蹬地面,一道黑色人影霎时间踏着竹梯堪堪而上,速度快的让人连惊呼都来不及,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城头。
守城指挥的将领本在大吼着吆喝,此时却只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人世间的杀气和寒意,尚未转头,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已经飞上半空,如一颗皮球,直直地滚落到城下。没来得及合上的双眼和凝固在脸上见了鬼似的惊恐,就那么永远的僵直了。
战局突然之间发生大变,一颗人头带着飙起的鲜血,飘洒了正下方的士兵一身。
战场上的时间,仿佛也在一瞬之间停顿了一下,所有人愕然地张大了口,瞪直了眼,发颤地看向那个男子,那样一双透着沉重和死意的眼睛,根本不似是人。
俊如天神,厉如魔鬼,无人不惧,无敢不服。
周围两个守城士兵着魔似的扔下武器,瘫软地跪下去,紧接着,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也跟着丢下了武器。
不止是因为这个男人太过慑人,他身后的两队士兵也飞速登上了城头,城守不住已是事实,不降,还能怎么办?
那个人,上来以后,就那样定定地站在城头,幽暗深邃冷漠无波的眸子直勾勾看着远方,仿佛遥远的地方,有着他最为宝贵的东西,有着视逾生命的宝贝,如同一尊石像,静静地立着,一动也不动,完全不像是活人。
靠近他的士兵纷纷发了疯地往旁边爬,只想离那个全身都没了生机的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那样低沉的气压,几乎可以把每一个在他身边的活物逼疯!
荒诞地结束,竟然只是因一个人就改变了战局。
凌羽翔静静听着凌项凌天的汇报,静静看着百汇关大门就此敞开,静静望着遥远的彼方骄阳正艳,耳畔的士兵天翻地覆的呼喝欢呼。
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更高兴的吗?一天一夜的时间就粉碎了百汇关所有兵力,夺城成功,还有什么比这场仗更为传奇的吗?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结束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欢庆的时候,凌羽翔如雕塑一般立在城头的身体突地一颤。
一口憋到现在的鲜血就那么直直喷了出来,在青石砖上又添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众人慌乱的惊呼中,凌羽翔的意识逐渐涣散。
奚随风,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会一夜白头。
[边境风云:第四十一章 绝境求生]
大漠中的昼夜温差总是极大,金子般灿烂的黄色铺在天地间,世间理应最为尊贵的颜色,在这里却是死亡的歌声。
只有真正在沙漠中生存下来的人,才会明白自然的可怕。
耳边呼啸的狂风证明了座下的骏马还在不停地狂奔,马上的人低着身子,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不让自己滑落下来,全身数不清的伤,衣物处处斑驳裂痕,白色骏马的鬃毛都被染成了深沉的暗红,左肩处一支折了一半的长箭深嵌入肉,面色惨败,唇早已干涩开裂得不成样子,乌青的发丝凌乱不堪。
这样的一个人好像随时都可能落下马去,好像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丧生在这片浩瀚大漠之中。
然而她就是那样毫无悬念地坚持了下来,奇迹般地依旧活着,一双与此时的境地完全不相符的明亮若暗夜星辰的眸子紧紧盯住远方,不肯松懈一分一秒。
极端的求生欲,在她眼中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