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固守旧制的国家,亡了便亡了吧。”赵迁平静地望着犀茴,表情痛苦却又带着解脱地开口道。
“即便,亡于你一直以来都瞧不起甚至踩在脚底的对手手中也没关系吗?”
“虽然寡人真的很讨厌,不,是真的很厌恶赵政,厌恶他的顽强、厌恶他的隐忍、厌恶他的勇气、厌恶他的智慧与谋略、厌恶他的胸襟与眼界,厌恶他身上一切寡人所没有的东西,厌恶到想尽设法杀死他。”赵迁的口吻听起来是那么那么的不甘。
“想尽设法杀死他?”
“本来在他九岁生辰日,寡人就完全能一刀结果了他,可当时其他公子说,就这么简单弄死他太便宜他了,应该留着他的残躯贱命慢慢玩死他。”说起当年凌|辱赵政之事,赵迁眼中满是折磨的快感与肆意的浴火,“后来他进了平原君府,寡人和众公子们就没机会折磨他了。但如果他安分的一直呆在那里也就算了,可那小子居然敢跟秦潜入的细作勾结整出一折逃亡戏码,在柔儿的暗中帮助下,他们虽顺利逃出邯郸,但是父王派兵明面上捉拿他们,寡人也暗中派了数名刺客追杀他们,就在上党城,寡人派出的刺客差一点就能将他杀死了。”
“差一点?”
“是呀。”赵迁满脸遗憾悔恨地拍了一拍大腿,“寡人派出的刺客当时杀光了助他的细作,而他也被砍中前胸,但满身是血的他依旧不放缰绳,愣是独自驱车坚持往韩赵边境逃去,见状,刺客便跳上车欲给他致命一击,哪里知道,身后父王派出的赵军好巧不巧的赶来,数箭齐发,倒将寡人即将得手的刺客射成了刺猬,真是…”说到这,赵迁数度遗憾的摇着脑袋。
险象环生的情节听得人惊心动魄,赵迁对赵政置于死地的执着以及赵政对生的无限渴求,都叫人心生佩服。
犀茴边听心边揪得紧紧的,甚至她还在想,那时候她如果就是赵政的利剑,是否能减轻一些他痛苦的回忆与心中的旧伤呢?
不过,任何事都没有如果。
而关于那一次逃亡的结局,嬴毓在之前就给了她答案,所以犀茴没有再问下去。
“也许是天命,劫后余生的赵政终是登位为王了,还成就了比其他王更加辉煌的霸业。”纵是再有不甘,赵迁身为王,也有特属于他作为王者的那一丝气度与眼光,“寡人心中清楚,纵观七国之王,若非要选一个一统天下之人选,也唯有赵政那家伙而已。所以,赵亡于秦,寡人败于赵政,在寡人看来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而且最重要的是,纵使败了,柔儿你还在寡人身边,我们,生而不能结为夫妇,只盼死后能成一对鬼夫妻。”
“哎!”犀茴在心中狂叹气,看样子,这辈子赵迁都无法解开对赵柔的心结了,如果他知道赵柔已死,会不会立即就抹脖子下去陪她?如果真这样,被破坏了计划的赵政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呼!”犀茴深吸一口气,虽然对不起同宗的哥哥与已经死去的阿姊,但作为利剑就要好好完成利剑的使命,于是她只得即刻转变心情对赵迁说道:“那在秦军攻进来之前,我们就在这好吃好喝好聊的,好不好呀,迁哥哥?”
“嗯嗯嗯。”犀茴爽朗的笑对赵迁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毒药,毒得他毫无招架能力,毒得他连声叫好并很配合的吩咐士兵们将王宫所有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搬运来漪柔殿。
就这样,犀茴和赵迁都在漪柔殿住了下来,赵迁在铁牢笼外席地而睡以便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犀茴;而犀茴所住的牢笼的屏风后面不仅有如厕之所,还有更衣室与泡澡的汤池,所以除了自由被限,她过得还算惬意。在惬意下,二人开始了整日吃喝胡混的日子。
犀茴给赵迁讲她在各国遇见的人和事,听得赵迁一愣一愣的;待哄开心了赵迁,犀茴又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赵迁有关赵柔和赵政的事,一来一去,二人不知道聊得多投机。时间也在闲聊中一晃而逝,虽然期间,仍发生数次大臣、将领要强行觐见的事件,但守卫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与族人的脑袋愣是没让一个人进来。
掐着手指一算,也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了,这是赵政给赵迁的期限,虽然没人跟赵迁提过,可赵政决计是不会忘的,她被囚,苏子里和樊折柳应该也蹲大牢中,毫无消息传出去,赵政会采取何种行动来兑现他的誓言呢?
砰地一声,犀茴正叼着饼子想事呢,这紧闭的漪柔殿大门竟然被一大队士兵给撞开了,等走近一看,犀茴发现,那士兵正是一个月来死守大门的士兵们,他们此刻面色慌张、眼神恐惧的闯进来,是所为何事?
“寡人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吗?寡人没宣你们,你们死进来干什么?”赵迁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
“大王快走,秦军水淹邯郸城了。”守卫军首领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点了几名手下就上去强拖赵迁,“你们几个快带大王逃出高处,快!”
“你们休得放肆,快放开寡人。”赵迁也懒得问原因,反正他打死不走。
“属下得罪了。”首领咬牙下命,士兵们也咬牙坚持,于是就见三四名士兵强拖枪拽地拉着赵迁往外面走。
“寡人不走,寡人要与柔儿死在一块,你们这些忤逆之徒,寡人要砍了你们,你们放开…”任赵迁如何挣扎,士兵们就是死也不松手。
众守卫将赵迁架空直接架着他快步离开,而撕咬拉扯的方式尝试遍了都无果的赵迁像发了疯一样地呼喊吼叫,手不助地乱打着,试图伸向犀茴所在的位置。
“柔儿、柔儿…”
只要王还在,赵便能东山再起,显然守卫们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不管赵迁如何反抗、如何咆哮、如何暴怒,他们始终还是将他拖拽走了。
赵迁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漪柔殿中,但一月的相处似乎让犀茴对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即便殿中只剩她一人,她也好像能听到他们一起谈天说地的欢声笑语,血缘和时间,还真是种奇妙的存在呢。
犀茴笑笑,而后,她便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闭目精心去听,能清楚地听见洪水咆哮、奔腾的声响,哗,泄洪一般的水势冲破了漪柔殿的大门,滚滚洪水朝殿内席卷而来。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座宫殿都浸泡在了水里,迸发的洪水浪打浪,几个浪花就直扑犀茴的腰间,眼见着大水一直从腰间满到了胸腔,等再一晃眼,就已经到了颈脖。
淹没,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快得让她无暇思索,快得让她无处可逃。
“咕嘟咕嘟,噗——”踮着脚尖从水底冲上水面,灌进口的泥巴水又涩又酸,吐掉水,犀茴发现她此刻伸出水面透气的脑袋已经顶到了铁牢笼最顶上,按照这吞没的速度,她就再也找不到可以呼吸的地方了。
遇上水,还是这种灭顶的大洪水,犀茴脑子里第一件想到的事竟然是,“终究还是要溺水而亡吗?”
联想到小时候被沉湖的经历,再到现在这种莫名其妙因困铁牢而被淹死的遭遇,她想不通又害怕之极。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也就是这么乱想的一会功夫,水真的即将盖顶,现在的她只能将口鼻贴紧顶部,争取再多呼吸一次,可没呼吸一次,口中就会灌入更多的水,咕嘟咕嘟的进水声,糊了她的眼,烦了她的心,她想要抓住什么,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不要就这样死掉,不要…”
死命地蹬脚打水、死命地高举双手去抓东西,可拼尽了力依旧一无所获,在水中,犀茴仿佛特别容易认命,认命之后,只等着被吞噬的结局。
渐渐乏力、渐渐下沉、渐渐失去意识之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拖拽着,但拖了一会却又被什么东西给阻挡住了,那不大不小的撞击力让她脑子有些清醒,她缓缓地睁眼,模糊的眼前是一片冰冷的铁栏杆,而铁栏杆外面似乎还漂浮着什么东西,晃眼艳丽的绛色衣衫,还有衣衫上绣着的那栩栩如生、一碰就好像要振翅飞舞的蝴蝶,以及随意披散的披散的发丝在水波的荡漾下一缕一缕的在铁栏杆上打着转、缠绕着…
“是苏狐狸吗?
犀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了声,但叫完这个名字之后,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隔着铁栏杆捧住了她的脸颊将她拉了过去,而后一个比手掌更温暖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瓣,那灵巧的小舌轻柔地撬开她的唇齿,一股温热的气体被吹进了她的口腔,这救命的气体让她即将踏下悬崖的双脚又跨了回来。
短暂恢复意识的犀茴近距离地看着给她渡气之人的脸,虽被水挤得扭曲,但她还是认出来了,的确是苏子里,于是她张了张嘴,“没用的,苏狐狸,这铁牢笼的大锁已经被赵迁灌了铁水,打不开了。”一张嘴,咕嘟嘟的水泡便在耳畔喧闹。
苏子里见状即刻捂住犀茴的嘴,然后对她摇头。
犀茴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仍旧想说点什么,她怕此时不说以后就再也说不了了,“苏狐狸,你来陪我一起死吗?”
在浑浊、隔绝空气的水中,连犀茴都不确定自己的话语是否能准确地传递出去,而苏子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冲着犀茴点点头,然后如往常一般玩世不恭地笑了起来。
——苏狐狸,谢谢你陪我一起死。
——这样黄泉路上就不会孤单了。
第二十九回 成王与败寇
“母亲,为什么我们要救这个被愚蠢乡民沉湖的家伙?”
“你看,这旅途一路无聊得紧,还不得找找乐子呀。”
“可是她喝了满肚子水,估计醒不来了。”
“那你就踩踩她的肚皮,将水踩出来就行了。”
“哈哈,这个好玩。”
啪啪啪,少年兴高采烈地一脚又一脚地往少女喝饱水鼓起的肚皮踩了下去,腹部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噗噗噗,紧接着水便一口一口从嘴中吐了出来。
如此反复多次,少女圆鼓鼓的肚子终于被踩瘪了,几乎丧失的意志也一点一点被疼痛拉回来,被湖底泥沙模糊的双眼缓缓睁开,少女瞥见一袭白衣的少年正咯咯咯地笑踩她的肚皮。
“不要踩我肚子,好痛的——”
“不要踩我肚子,好痛的——”
床上的人儿抱紧腹部倏地坐了起来,她散乱着发,迷糊着双眼,一脸似醒非醒的模样朝着四周大喊大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踩我的肚子,很痛的。”
“我没有踩你的肚子。”
“那为什么我的肚子这么痛?”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月、月、月…事…”
说话人的嗓音像被鬼掐住了喉咙一般,就两个字,还结巴不清,越说声音越低沉,低到后面一个字都几乎听不见音调了。
“咦,刚刚那家伙说的是什么,月、月、月…事…”床上的人麻痹的神经被这两个字劈得迅速活络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两腿间,指腹传来的黏糊稠热感告诉她,她没听错,然,再确认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说话之人,这一对上那人双眼迷蒙、绯云乱飘双颊的脸蛋之后,她简直想打个地洞钻下去死一死先。
“苏狐狸,你别看。”说罢,就万分羞恼地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苏子里女人缘再好,他也没这么赤|裸地直面女儿家的隐私,因此,他见到犀茴这般少有的少女窘态之后,也一时间手足无措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救你出牢笼之后,意识不清的你一直喊着肚子痛,然后我又闻到血腥味,于是想你是不是受伤了,就去找伤口,找着找着才发现、发现…”一向口齿伶俐的苏子里居然也有结巴的时候。
“啊啊啊,你别说了,别说了。”闷头蜷缩在被子里当缩头乌龟的犀茴不断用脑袋撞着床榻,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呀!”
“你你你别生气,我将干净的布条放在这里,你自己自己…那那什么…”苏子里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之后便快速地离开了。
隔了很久,待屋子里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之后,犀茴的头这才慢慢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虽然发丝掩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部分早烧得像猴子屁股那般红了,她看看苏子里留下的干净布条,终是忍着羞躁与腹部的痛而起来换衣服。
她一直觉得当女人很麻烦,以前一个月一次的麻烦来了她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而这次会痛,她大抵归结于浸泡了水、又在铁笼子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养膘了一个月缺乏运动造成的。其实这痛就痛吧,关键还被苏子里看见了,这种阴影将对她以后与苏子里的交往中产生本质的影响,所以,还是杀掉他吧。
搞定麻烦之后,犀茴又蜷着身子窝在了床榻之上,开始计划着怎么搞定苏子里。
叩叩叩,一直守候在门外的苏子里见里面没了动静便敲敲门问道:“犀茴,你好了没有?我来给你送吃的了,昏迷了不少时间,我猜你一定饿坏了吧!”
一听到吃,犀茴瞬间来了精神,先前那些窘迫和少女的羞涩早被她抛诸脑后,她即刻坐起身来,招招手道:“我是很饿,我要吃很多很多东西。”
先前苏子里还担心要怎么面对少女心爆发的犀茴,但进门之后,映入他眼帘的依旧是那个笑得爽朗、不拘小节的家伙之后,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一见苏子里端着一大盆饼子进来,饿极了的犀茴像饿狼一样扑了过去,双手各抓一块大饼子,吭哧吭哧就撕咬了起来。
“果然刚才是我的错觉,我还以为你多多少少都该有点女子的自觉呢!”苏子里放下盆子细细打量吃得甚欢的犀茴。
“哼!”犀茴面颊好不容易下去的绯云又窜了上来,她扁扁嘴瞪着苏子里,道:“等我吃饱了,我就杀了你,你给我等着。”
“喂喂喂,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呀,我可是拖着昏迷不醒的你从赵王宫游到这里的呀。”
“救…”说起这茬,犀茴想起来了,当时她见到苏子里可是在被水淹了的铁牢笼中,那锁可是她亲眼见赵迁将它灌注了铁水的,这苏子里又是怎么救她出来的,果然,肚子里有东西了,脑子也开始转了,于是她边啃边问道:“你是怎么救出我的?这里又是哪里?”
“那大锁无论我用剑怎么砍都不断,那铁牢笼的栏杆亦是,于是我便放弃从正面突破。”苏子里绘声绘色的给犀茴讲述当时的险情,“大水来势汹汹,冲垮了很多东西,当然漪柔殿铁牢笼所依傍的假山也逃不脱被冲塌的命运,所以我是从那裂开的假山碎石之中将你拖出来的。这里是碧水青茗坊,地势算高,可也被淹了四层,现在我们是在第五层之上。”
“看来我还算有运气。”犀茴大口咽下饼子,“只是,邯郸城怎么会发大水?赵王宫地势那么高、碧水青茗坊五层被淹了四层,那得发多大的水呀。”
“此水并非自然现象,而是人为。”
“大王所为?”犀茴顿了顿,想起了冒死觐见赵迁的传令官说的,秦军在邯郸城围城修筑堤坝之事,原来目的是为了引渠水淹城,怪不得赵政能信誓旦旦地说,一月约期一过,便让邯郸城内尸横遍野,真是厉害又毒辣的计谋呀。
苏子里点点头。
“可我们都还在城内,就不怕连我们也被淹死了吗?或者说,我们不会被淹死也在大王算计之中?”
对感觉突然敏锐起来的犀茴,苏子里有些不适,他抱臂打量着犀茴,道:“我发现你脑子变好使了,难道这是赵王迁的功劳?”
“的确是呢。”犀茴承认,和赵王迁相处的一个月,她对赵政的认识似乎有了质的飞跃。
“对于大王而言,水淹邯郸城是必行之举,无关我等是否能完成劝降任务。最重要的是,若我等完不成任务还丧生于大水之中,便也没什么资格追随大王了。”
犀茴凛了苏子里一眼,“是呀,若不是你搭救,我现在就是把折了的剑。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救命恩人?”
“以身相许吧。”
“咳咳咳。”一大块饼子被犀茴喷了出来,她意外地看向苏子里,她刚刚明明是在揶揄他,他那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与回答算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见犀茴满脸惊愕,苏子里捧腹大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本少爷可从来没把你当成是女子看待,以身相许什么的,哈哈哈哈…”
“啧!”犀茴一气之下将一块大饼子糊了苏子里一脸,“笑笑笑,笑死你,这块大饼就当是报恩了,以后咱们互不相欠,你再惹我,我就杀了你。”
“喂喂喂,一块饼子怎么够报恩的?”苏子里扯下饼子,笑得灿烂,“至少得一辈子记得本少爷吧!”
“哼。”犀茴丢下饼子,一声不吭地回到床榻之上背对着苏子里窝躺了起来。
“咦,咋不吃了?这连你平时三分之一的食量都没到呀。”盆子里还剩下许多饼子,这太不符合风卷云残的吃货属性了,苏子里想。
“不吃了,肚子痛。”
“那要不要本少爷帮你揉一揉呀?”
“好呀。”
苏子里一愣,他本是玩笑话,怎的被当真了?
“怎么还不来帮我揉呢?”犀茴捂着肚子,声音软绵无力全然没了先前的凶残气势,“以前偶尔痛时,师父就会帮我揉的,大不了,和这次救命之恩一样一起欠上,下次一次性还给你。”
女人那什么痛,苏子里没切身体会过,但女人缘特别好的苏子里在咸阳听过多次,在特殊时期里,有些女人会痛的晕过去、有的则会痛的几天下不来床、还有的会痛到面色唇色发白直打滚,那时候,他就觉得女人不易。
“啊,要是不愿意就出去吧。”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是少女心作祟,总之,犀茴特别不想怂样的自己被任何人看到。
苏子里不动声色的来到床榻边,坐下之后,他将手伸到背对着他的犀茴的腹部,手贴上去之后便由上至下轻柔地抚摸了起来。而刚一接触时,他明显感到犀茴的腹部吸气收缩了起来,但他并未停止动作,而是跟着贴近,这一次,犀茴乖乖地正常呼吸,任由他极尽温柔地抚摸。
而在这种温柔的抚摸下,平日里浑身是刺又彪悍的女孩子竟然温顺得像一只小猫一样,这般反常的犀茴让并非第一次摸女人的苏子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情愫。
“你刚刚说的师父是谁呀?”苏子里不喜欢相对沉默,所以他主动找话题道。
“师父就是师父。”犀茴显得有一些烦躁。
“你师父也是男人?”
“女的。”
“你师父对你很好?”
“不好也不坏。”
“那你师父…”
“不要问我师父了。”犀茴不耐烦地打断了苏子里的问话,她刚才做梦梦见师父与师兄那是没办法的事,清醒的时候,她可不想再想起他们。
“好,那我不问了。”
苏子里偶尔会拿她开涮,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尊重、很顺从她的意愿,这也是她觉得苏子里比别的人都温柔、比起别人她也更愿意亲近他的缘故。
“苏狐狸,你总是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呢?”苏子里的大手掌很温暖,隔着衣服都能吸收到他掌心的温暖,所以这温暖让犀茴有些恍惚,不过这恍惚仅仅维持了一刹,她清醒过来,道:“喔,你说过,我是你的好朋友。”
“不仅如此。”
“嗯?”犀茴一激动,一直背对着苏子里的身体竟然主动翻转了过来,她扑闪着双眸望着苏子里,道:“还有什么呢?”
“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受赵柔所托,她知道碧水青茗坊消息来源多、传递快,于是一直让我在暗中打探你的消息。”苏子里凝着犀茴,目光温柔地像在告诉她,赵楽这个名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刻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是因为阿姊的关系呀。”犀茴对苏子里目光中透射出的温柔回以无奈的微笑。
“不然怎么样?你还以为本少爷看上你了吗?”
啪,苏子里得意的笑还没在脸上散开,就被犀茴一个肘击弄得满脸痛苦。
“对了,你当初不是和樊折柳一起被押进了大牢吗?你来漪柔殿救我,樊折柳呢?不会是死了吧,他还欠我一次决斗呢!”犀茴自然地转换话题。
“一月之期到时,我和樊折柳就从大牢里逃出来了。我们探知赵王迁将你囚禁在漪柔殿并已连续一个月未上朝,我们认为赵王迁一定在漪柔殿,所以我和樊折柳一起赶去漪柔殿救你然后俘虏赵王迁,可我们赶到之时,赵王迁竟被侍卫架着逃跑了,于是我们当即分头行事,樊折柳负责抓赵王迁,我负责救你。等我进殿之时,大水突至,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联系上,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苏子里简单明了地概述了下水淹城池当日的情况。
“那现在怎么办?”
“等樊折柳的信号。”
“万一他被淹死了怎么办?”
“樊折柳出生于齐,齐三面环海,他水性比我等好太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犀茴吸吸鼻子,“想必外面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海,我那么能吃,这里囤积的食物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吧?”
“放心,进城之前,我已经让坊里的人将几月的口粮囤积在了这第五层之上,所以,至少三四个月内是饿不死你的了。”
“那就好。”
诸多烦恼事得以暂时解决的犀茴,就这样在苏子里温柔地抚摸之中沉沉睡了过去。
几日之后,犀茴身体恢复,心情大好的她来到了碧水青茗坊的楼顶,久违的太阳、久违的新鲜空气,她闭上双眼、展开臂弯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再次睁眼,视线变得愈加清晰开阔了。也正是这份开阔让她看清了眼前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惨烈画面。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水,脏污不堪的黄泥巴水将碧水青茗坊五层以下的建筑全部淹没摧毁,汪洋的海面上漂浮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房屋的碎片、连根拔起的大树、断裂的车辆、围满苍蝇的牲畜以及人的尸体,甚至有部分大人小孩的尸体上还插满了箭矢,看得出是受到了箭雨攻击。
“为什么他们?”犀茴很是吃惊。
“大王派了弓箭队日夜驻守在堤坝四周,凡是有人逃出便下令放箭。大王不允许任何邯郸城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城,在赵王迁投降之前。”
“那万一赵王迁一直不投降,或者他已经死了,那岂不是?”
“这就是战争。”苏子里面目沉静地开口道:“所谓成者王败者寇。”
这个道理犀茴懂,但却有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如鲠在喉,她想说百姓是无辜的,但一想起以前邯郸人是怎么对赵政的,这无辜一词便也和他们搭不上边了。
“只是可惜了,这百年的邯郸城。”对于出生地邯郸而言,犀茴从小就听邯郸的人民夸颂它的繁华、它的悠久历史以及它优于各国国都的存在,他们统统以身为邯郸人而自豪,殊不知,一夕之间,这座繁华的古城几乎变成一片废墟之地,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它才能重建辉煌,或者,这以后它就彻底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当中。
“是呀,这邯郸的美食恐怕以后也难吃到咯。”迎风而立,水的潮湿气挂在了苏子里的睫毛之上,眨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泪水呢。
“苏狐狸,你很喜欢邯郸吗?”
“是的,毕竟我在邯郸呆的时间和在咸阳呆的差不多,这碧水青茗坊,我可是耗费了很多心血的。”说到这,苏子里忽然对犀茴拧了拧眉头,“我多年培养出的禁卫军一夜之间被你几乎杀尽,我多年经营出的碧水青茗坊被大王的一场大水给摧毁殆尽,你们两个真是恶魔一样的人物呢。”
“我可没有大王坏哩。”犀茴也拧着眉接口。
“哈哈哈。”
二人异口同声笑了出来,相视而望须臾,便又各自回归平静;肩并肩看残景,相同的画面却开启了各自心中不同的思虑。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终于等到了樊折柳发来的信号。
那天夜里,他们正蹲在房顶烤肉看星星,一颗耀眼的烟火砰地升起,带着火焰燃烧过后的痕迹划破了邯郸城几月以来的萧瑟与死寂。
收到信号,苏子里将早已准备好的小船划了出来,上船之后,苏子里将一捆布丢给了犀茴,散开来,竟是她被收缴的一长二短的三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