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异的改变,让赵楽隐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强忍着泪水,问道:“你们想要怎么样?”

“几百年来,我们村子一直很太平,自从你们来了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会死得这样惨,一定是生前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才糟了报应,为了我们村子不被玷污,我们决定烧掉这具尸体,然后将与这具尸体有关联的人都投进山湖…以慰神灵。”

村长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柄利剑,刺得赵楽体无完肤。

“投进山湖中?我吗?”赵楽全身瘫软地跌坐在地。

“不仅是你,等找到你姐姐就把你们姐妹俩一起投进湖中。”村长手指点了几个年青人,“你们四处找一下这小鬼的姐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你们,赶紧下山去凤台寺请大师傅来作法事。”

今天,雪停了,太阳出的老大,但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

跌坐在地上的赵楽,双脚早已麻木,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呆愣愣地任由人将她连拖带拽的弄走,刺啦刺啦,她的身体在雪中拖出一道很深的痕迹。

在痕迹的尽头,那具无头女尸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去看头颈部分,她真的以为那个人只是将头埋进了雪里再跟她玩捉迷藏的游戏。

可是,那空荡荡的颈口处却不断有血流出,不过,她已分不清是血滴在了雪上,还是雪落在了血上。

她只觉得,好冷,好冷,四肢百骸钻心得冷。

“咝咝、咝咝…”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犀茴只觉得浑身冰凉、肚子更是饿得频频抗议,“好冷、好饿…好冷、好饿,我、要、吃、东、西——”

秦王宫的大牢中突然爆发出几声尖叫,吓得狱卒们刚吞进口的午饭都险些喷了出来。

“哪个胆大的犯人在哪里狼吼鬼叫,吓得你狱卒爷爷饭都不能好好吃呀!”狱卒甲也用同样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呀!”

狱卒甲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忙不迭地放下吃的小跑到声音来源处去张望了一眼,这望完又不停歇地跑回来对狱卒乙,道:“快、快去禀报大王,说那个犯人活过来了。”

“哪个犯人?”狱卒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每天有大王身边的医侍定时辰的来给丫换药的那位。”狱卒甲故意压低音量说道:“你快去禀报大王,我去看着那丫。”

赵政想,他估计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一日,那一个遇上刺客险些丧命的日子。

忘不掉的原因除了战况惨烈这一点外,他觉得还应该加上另一外一点,那就是那个刺客,当他亲手揭下刺客面具见到刺客真面目的那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情思都被牵动了。

那张脸干净又纯真,眉眼间兼有少年的英气与少女的娇俏,但最传神的还是那一双眼,那微斜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一个地方,满含泪水,可泪一滴都未溢出眼眶,它们只是蕴在眼眶中一点一点泄露着他的心气,雾蒙蒙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原的锦绣河山,那些他一直想要收归己有的地方;另外一些微小的表情和动作也极有意思,比如嘴角始终弯弯地像在微笑,比如那只染血的手,一直在竭力地去抓住些什么。

想要用微笑来伪装恐惧绝望的心情吗?想要在死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吗?

种种细节不正是像极了在赵国做质子时候的自己,那时,他对谁都微笑相待,属于自己内心的波澜他一丝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为了保命;那时,他也总想伸出手去抓住什么,可无论他怎么抓,就是什么也抓不住。

后来,赵政总算明白了刺客凝望的人以及想抓住的人是谁,经过确认,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是,那个刺客的确是柔夫人的亲妹妹。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依旧将重伤的刺客妹妹丢进了监牢,派了重兵把守也派了自己贴身的医侍前去给她治疗。

经过多日的等待,赵政终于收到了来自牢房的消息,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再会一会那位刺客妹妹了。

第四回 姊与妹

犀茴第二次见到秦王赵政时,完全没了第一次的从容与狂气,因为这一次啊,她成了阶下囚,双手双脚甚至腰间都被锁上了大铁镣,俨然被当成牲口对待,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

不过这种待遇对她而言也算稀松平常了,她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挨饿,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每呼吸一次她都觉得胃在抽搐,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不是死,而是挨饿。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饿得四仰八叉的犀茴痛苦地j□j着,她明明一直呼喊来着,就是不见一个人鸟她。

她想,该不会就这样成了饿死鬼吧?

喂,她可听说,饿死鬼是不能投胎的!

“呜呜呜…”犀茴哭丧着脸,拖着镣铐往牢门爬去,幸好这锁链够长,足以让她爬到牢门伸手向外救援,“喂,你们秦国虐待犯人,我要抗议!我要吃饭,给我饭吃呀…”

“大王驾到——”

传令声一起,静悄悄地牢房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那架势,估摸着有一大队人。

果不其然,哒哒哒,大队人马踏着整齐的步伐一路朝犀茴所在的牢房开来,到达之后,那些腰际跨刀的士兵分成两队排开对峙而立空出了中间一条道,秦王赵政就那样携着雍容不凡的气度从两列士兵中间缓步而来。

犀茴才不管他什么架势,她只知道她的食粮有着落了,于是她朝赵政招招手,“我以为你们秦国虐待犯人呢,原来重犯的最后一顿是由大王亲自来送的呀,那小人真是倍感荣幸呀。所以,有什么好酒好肉就上来吧,我会统统吃光光的。”

赵政双手负于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犀茴,刺杀之时虽是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那话语与气度堪比大家之风,而现在看起来完全像个小无赖,流着口水、舌头胡乱的舔着嘴角、甚至连那双让他为之动情的眼睛也透满了市井流民的气息。所以,他有些怀疑,她们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你是赵楽?”赵政开门见山。

听到这个名字,犀茴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双手紧握牢门的木栅栏,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木屑,“曾经是,但现在的我叫犀茴。”语毕,她似又想起了什么,“我…阿姊,怎么样了?”

“微恙。”

“那…便好…”她的声音沉了下去,转而代之的是哔啵哔啵扒拉木屑的声响。

“长信侯,因叛乱按律已处车裂之刑并夷其三族,其余参与叛乱的秦官24人皆处死刑,另夺4000家爵位。”赵政平静地陈述着他对叛乱的处理。

闻言,犀茴迅速地抬起头,她仰视着赵政,明明说的是残忍的事情,那表情那眼神却无丝毫波动,说老实话,从刺杀伊始到现在,她真的挺佩服他的,无论是智谋还是气魄。

“不愧是阿姊选的男人哩。”犀茴笑着站了起来,如是对赵政说道:“腰斩、砍头、车裂都行,但千万别让我饿死。我这个人最怕挨饿了,从小就怕。”

“想求死了?”

“求死?不符合我的性格。但现在这种局面由不得我。”犀茴凝着赵政,很诚实地开口:“且不说我重伤未愈,光是这锁身的大铁镣即使无伤也恐难挣脱,万一挣脱,外面还有一堆驻守的士兵,在饥肠辘辘的状态下,我不保证能一鼓作气将他们杀尽。”

四目相对,她一点都不畏惧他。

赵政觉得,这种眼神才配得上“刺客”的身份。

“不想去见一见你姐姐吗?”

“不了。”犀茴干脆地拒绝。

“为何?”

犀茴不着急回答,她略略退后几步,展开双臂,耸了耸肩,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她是刺杀秦王的重犯,而她阿姊是秦王的夫人,秦法严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秦王根本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饶恕她;再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阿姊因为自己的作为而在暗斗激烈的后宫留下把柄呢。

“显而易见吗?”赵政思索着其中的原因。

“给我一点吃的吧,吃饱了好让我早点上路啊!”趁赵政沉思时,犀茴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栅栏旁,伸手就要去触碰赵政。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赵政一惊,他本能地后跳了一大步,砰,扑抓无果的犀茴倒是狠狠地装在了木栅栏上。

“还想刺杀寡人吗?”

赵政声出,数十剑戟就对准了犀茴。

见势,犀茴连忙跪下磕头解释,“大王,冤枉啊,我只是太饿了,饿得有些失去理智了,大王恕罪呀!”

“那日你拼死刺杀寡人,就算不敌亦未求饶,今日这是何故啊?”前后判若两人的犀茴让赵政好生疑惑,他觉得她装得有些刻意。

“饿死事大,失节事小。”犀茴腆着脸地答道。

“是吗?”

“可不是嘛,人死了,别说气节,一切都免谈哩。”

说得没错,这刺客管她装还是不装,只要身手是真即可,如此想着,赵政命令侍卫收好戟的同时亦令狱卒打开牢门,给犀茴上饭菜。

在某个吃货期盼的目光中,狱卒先端上一矮桌,再将一大碗苦菜糊糊和一双筷子置于其上,这碗还没放稳,某人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上去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着吃着,某人猛地抬起头,伸出五根手指大喊道:“大王啊,就这么点怎么够啊,起码再给我来个五碗吧!”

五碗?这可是两个成年壮汉的食量。

“秦法规定,浪费粮食可是重罪。”这么一个瘦不拉几的家伙,除非她的胃是无底洞,赵政想。

“哎呀大王,我都已经是死罪了,再来几条重罪又何妨呀!”说完,犀茴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于是急忙改口,“那啥,大王,我要是浪费了一口粮食,你就晚几天砍我,让我当个饿死鬼,行不?”

沾了一嘴的面糊糊还非得挤眉弄眼、又是竖大拇指又是拍胸的,这般搞怪夸张的模样让赵政目瞪口呆。缓了半天,赵政才朝狱卒飞了一个眼神,让他们照办。

五碗苦菜糊糊整整齐齐地排在矮桌旁边,唰唰唰,呼呼呼,犀茴丧心病狂地干掉了四大碗,都不带停顿的。然,轮到第五碗时,犀茴打了一个大饱嗝。

赵政斜了斜眼,坐等好戏。

哪知犀茴砰地将第五碗面糊糊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她叉起两根筷子,边打饱嗝边开口道:“大王,再给我来两碗呗!嗝——”

赵政算是彻底开了眼界,他虽面无表情地再次让狱卒照做,但内心却波澜不小,他开始计算此行的价值。

不仅如此,连端碗的狱卒都觉得稀奇了,他们送食的时候,还不忘多瞟犀茴几眼,并带着一脸“这厮一定是饿死鬼投胎”、“大秦的粮食就白白给这饿死鬼给耗掉了,实在可惜!”的鄙夷表情。

又目睹犀茴疯狂地干掉两碗之后,赵政发现,她进食的速度再变慢,于是他适时的开口问道:“领死或是食客?选吧!”

“食客?是那种光上门吃饭啥也不干的客人吗?”

“你当真不知道何为食客?”

食客?

犀茴对这个词可谓是深恶痛绝,她母亲的死、她与阿姊的分离可都是这种人造成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赵政,他的嘴角崩得很紧,一脸的严肃。

“你想让我当你的食客?”犀茴缓了缓音调,她咬住筷子,视线停在只剩一个碗底的面糊糊上,“但比起成为食客这种徒有其表的角色,我更愿意成为一柄利剑,一柄杀人的利剑。”

一柄利剑,一柄杀人的利剑。

他记得,类似的对话,他曾经也和某个女人谈起过。

“那就…”

“禀报大王,芷阳宫传来消息。”

赵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传令士兵给打断了,只几句耳语,便让他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

“去芷阳宫。”

赵政拂袖而去的时候,犀茴还在舔碗底,待她舔完之际,赵政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了大牢尽头,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还是放下碗筷在赵政消失之前将头伸出栅栏去看了他一眼,那恍惚的一眼,惊鸿一瞥的侧脸,她似看到了赵政皱紧的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犀茴歪着脑袋,用舌头舔掉了嘴角周围的面糊糊,“大王好像很不好当,劳心劳力还要时刻防备叛乱暗杀什么的,哎…”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得,吃饱喝足之后能干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睡觉,睡她个昏天暗地。

“哎呀呀…”刚躺下,犀茴就发现不妙,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吃太撑了,肚子胀得要爆炸了,哎哟哟,胀的伤口都要裂了,痛啊,早知道就少吃两碗了,呜呜呜…”

念念叨叨一番才躺下,但她发现平躺不行,侧躺不行,最后只得靠坐着睡。翻来覆去了一会她总算有了睡意,但一闭眼,她就觉得自己陷入了朦朦胧胧的世界中,在那里,那些个过去的人与事就像龙卷风一样在她面前刮来又刮去,扰得她不得安宁。

果然,没过多久,犀茴就被狱卒从大牢里押了出来,说是大王召见。

就这样,犀茴第三次见到了赵政。

在栎阳宫的宫殿,和第一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单手支颐地靠在在王座之上,一脸冷峻。

“拜见大王。”戴着手镣与脚镣,犀茴恭敬地给赵政行跪拜礼。

“去见她最后一面吧!”他轻淡地开口,嗓音中零零星星地透着几丝忧伤与落寞。

“去见谁最后一面?”犀茴不明白赵政的意思。

赵政不语。

“我…阿姊吗?”犀茴偏偏头,这几个字出口之后她都想咬断舌头,“你刚刚还说阿姊微恙,我应该没有听错的。”

赵政仍旧无言。

“难道真的是我阿姊出事了吗?”犀茴觉得不对劲,她拖着稀里哗啦的镣铐想要靠近王座。

哪知,赵政衣袖一挥,才走出几步的犀茴就被狱卒给羁押了起来,几乎不给她任何开口和行动的机会,她就这样被狱卒生拖硬拽地弄出了栎阳宫。

“你们带我去哪?我的话还没问完呢。我阿姊怎么了?”要不是戴着镣铐、要不是重伤未愈,她一定会将这两个狱卒大卸八块的。

“大王吩咐我们带你去芷阳宫,那是柔夫人的寝宫。”狱卒甲答。

听到这里,犀茴停止了挣扎,她被半架着行走,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开口:“我…阿姊,到底怎么了?”

这一次,两个狱卒都没有回答她。

带着满肚子疑问,带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犀茴被一步一步架离栎阳宫。

而栎阳宫内,直到镣铐的声音在宫殿周遭彻底消散,赵政才缓缓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他那深得像海一样的双眼难得地呈现出放空的节奏。

闭眼、睁眼的功夫。

——大王,奴婢能成为您的剑,真是三生有幸。奴婢会努力成为一把永不生锈的利剑的,奴婢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大王的。

那个女人盈盈的嗓音,在栎阳宫空旷的大殿内轻轻飘摇,轻得几不可闻。

芷阳宫,毗邻栎阳宫。

距离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可两座宫殿的光景却截然不同,芷阳宫里有很多人,各色各样的宫女和内官跪了一地,仔细听,还能听到隐隐地啜泣声。

犀茴,作为一个身带镣铐的重犯能踏入芷阳宫,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可她的来到,并没有吸引住任何一个在场人的目光,因为,那些人的目光,都在主殿的那张软榻之上。

白的床被、白的衣衫甚至白的无血色的面庞与唇瓣,若不是大把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她又以为自己看见了曾经的无头女尸。

苍白无色的人儿见她来了,柳叶眉微微一簇,柔若无骨的手艰难地抬起一点点高度很缓慢地晃了一晃,然后泛白的嘴唇动了一动,“阿妹…”

内心各种情绪明明已经翻涌开来,眼眶也早湿润了一片,可犀茴愣是觉得脚步比身上的镣铐还要重百倍千倍,那重量压得她无法加快速度。

她几乎费劲了全身的气力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榻前,面对那只早早伸出来等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为何,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伸手去握紧那只手。

“阿妹,不握阿姊的手吗?”

她含泪摇摇头。

不是因为分开的太久,更不是因为感情生疏而不敢靠近,只是——

十年之前,她为了救她才不得不离她而去;十年之后,她被她所伤又…

十年之前,欠她的一条命还没有还上呢,十年之后,又要再多欠一她条吗?

她实在没有面目去握她的手。

“阿妹,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赵柔用手指够了几次才够到犀茴的衣袍,勾住之后,她用仅剩的力量一点一点将衣袍拽在手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能再次见到你,阿姊我真的很开心,我想母亲也会开心的。”

从那一小点扩散出去的力量传遍了犀茴的全身。

那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击溃了犀茴的心理防线。

一直杵着不动的犀茴扑通一声跪倒在赵柔面前,“十年了,我踏遍各国找寻你的踪迹,我无数次幻想着我们重逢的画面,但…如此这般,不是我想要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我永远都找不着你。”说着,眼泪急急下坠。

“阿姊也同样找了你十年,虽说今天这般重逢亦不是我所想的,但能见到你,我还是非常非常的开心。”赵柔拉着犀茴的衣袍依靠她的力量而微微起身,她用另一只颤抖的手摸上犀茴的脑袋,“你的名字可是‘楽’啊,笑才是你的专属,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哭起来真的很难看吗?母亲和我都不喜欢看你哭呢。”

呜哇,犀茴哭得更凶了,与挨饿并列第一位的讨厌的事情就是哭了,因为哭就代表伤心,伤心时五脏六腑都在叫嚣,难过时,身体每个细胞在上蹿下跳,难受至极。

“阿姊——”犀茴将头埋进赵柔的怀中,狠狠、狠狠地哭泣。

“阿妹,阿姊快不行了。”赵柔抱着犀茴,像母亲哄孩子一样哄着她,表情平静、眼神却温暖的都要化掉了。

“阿姊,我不要你死,我们才刚刚相认,你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我呀。”犀茴拽着赵柔的衣襟死劲往她怀里钻。

这样幅度的动作触动了赵柔的伤口,她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但并未停止对犀茴的抚哄。

“阿妹,阿姊只求你一件事。”赵柔将下颌抵在犀茴的脑袋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地叮嘱道:“代替阿姊成为吾王的利剑吧!”

第五回 王之剑

“什么?”

“我要你代替我成为秦王政的利剑,一生一世守护他。”赵柔忽然捧住犀茴的脸颊,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这原是我对大王的承诺,现在我办不到了。而你却拥有比我更高的剑术造诣,只有交给你,我才安心。”

模糊的泪眼中,犀茴看到赵柔狠绝、不留余地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肃然起敬,她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眼神,她想,或许是分开那么多年、经历了她所未经历的事才发生的改变吧。

只不过,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来得实在太快。

“阿姊,你知道我…”

“阿姊知道你的志向。”赵柔恶狠狠地盯着犀茴。

那双如鹰般犀利的杏眸,仿佛将犀茴扯回到了在赵家府邸过活儿的时候。

那时,天高海阔,她的姐姐哥哥们不是学习女工礼仪就是学习诗书礼经,他们说将来要成为像父亲一样伟大的人。放眼整个赵府,只有她赵楽和赵柔习了武。

赵楽总说,以后学有所成,一定要走出这高高的府邸宅院,骑着一匹小白马、扛着一柄绝世宝剑周游列国,管它是政治联姻还是父母之言,统统都不要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