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对着手指道:“也没全讲啊,你送我玉锁的事儿,我就没说。”
“还敢顶嘴?”姜筠似乎是教书先生附体了,对着逢春好一通气势凛凛的威风,“这封信没收了。”又对逢春瞪眼道,“你给我过来,看看我是怎么写信的。”逢春十分老实的站起身,挪到姜筠所在的那一侧,姜筠把逢春抱在身前,隔着她提笔落字。
姜筠写下几个字后,逢春微微扭头道:“二爷,咱俩的字迹明显不一样呀…”姜筠亲一口逢春的脸蛋,说道,“落款上写明,你身子不便,由你口述,我来代笔就成了。”逢春抽抽嘴角道,“我只是肚子不便,又不是手脚不便,况且才三个月大,二爷唬谁呢。”
“唬你四哥呗。”姜筠口吻悠悠地说道,“以后不许再写那么详细了,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咱们两个知道就可以了,不许讲给别人听。”
待姜筠文思泉涌写了三页纸后,逢春笑嘻嘻道:“二爷,叫我再添几句话吧。”
姜筠吻着逢春的后耳根:“你想添些什么话?”
逢春把最后一页纸反过来,在背面写了几行蝇头小字,大致意思是,我本来给你写了好长一封信,结果在姜筠那里检查不过关,因为我在里头写了他弹琴很难听的话,那封长信就被他很无情的扣下了,这页纸后面的字是我偷偷加的,最后又补上一个动画表情——贼贼偷笑的脸。
“我也要唬唬我四哥。”逢春咬着笔杆贼贼的偷笑道。
姜筠瞪了半天眼睛,才戳一下逢春的额角,低笑斥道:“怎么愈发淘气了。”
中秋过后,继续平静如水的过日子,某日,逢春瞅着做针线的晴雪,忽想起一事,便问道:“晴雪,你上回说你哥哥的事,可寻好人家了?”
在古代待的时间长了,逢春的常识也在不断被丰富,先头了解了爵位承袭制度,现在又对身契制度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直白点讲,卖身为奴的仆从,是没有任何权利可言的,性命都捏在主人手里,更何况是婚嫁之事,前些日子,晴雪向逢春提及,她二哥已过二十岁,家中父母求逢春给予配婚。
逢春心中甚囧,最后的意思是,叫晴雪爹娘自寻亲事,她没有别的意见,寻好亲事后告诉她一声,她好给办喜事的贺礼,她可不干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还是叫他走父母之命的道吧,给儿子娶媳妇的大事,老两口肯定不会胡来。
晴雪停了手中针线,笑回:“我娘还没过来递话,想是还没寻妥。”
逢春捧着腮帮子道:“哦,那晴雪,我问你呀,你以后想寻个什么样的男人?”晴雪和碧巧都比她大一岁,已经十七岁多了,她都开始生娃娃了,晴雪和碧巧的人生着陆点,也该提前替她们打算起来,她现在的处境,不如最初想象中的悲惨,晴雪碧巧两人也说要一直跟着她,自然不好再往外头聘了。
晴雪立时羞红了脸,逢春闲来无聊,便悠悠打趣道:“你说点中意的品行,我才好叫二爷帮你相看啊,不然等你到了年纪,哪有功夫再细细挑选啊,你也不想被随便配个邋遢汉子吧。”
“我…”晴雪绯红着脸颊,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逢春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害羞,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和碧巧跟着我一年多了,你们两个待我的心意,我心里都清楚,我如今过的好,自也想叫你们活的舒心些,你回头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碧巧也是…两三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好像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已在古代成婚嫁人,如今,更是连孩子都有了,逢春伸手抚上微凸的小腹,嘴角微露怅然的笑意,一年多以前,她还是被叨叨的大龄未婚青年,现在,居然都要当孩儿它妈了,唉,真是世事无常啊。
九月初,姜府女眷再去伽蓝寺上香,逢春怀了身子,自不用外出颠簸,午后,姜家一众女眷归来,姜箬兴致勃勃地跑来如意苑,巴巴地捧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她求的一道符:“嫂子,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
逢春接过荷包,心中温暖:“谢谢阿箬了。”她娘家同房的姑娘逢瑶,跟她没一点姐妹感情,倒是这个小姑子,把她当姐姐一样的看待。
姜箬脱了绣鞋,爬到逢春窝着的炕上,盘腿坐着:“我还在佛前许了一个愿望。”
逢春笑盈盈的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姜箬伸手去摸逢春的鼓肚子,眼角溢笑道:“我求佛祖保佑,嫂子给我生一个小侄儿。”
逢春轻轻失笑道:“凡去佛前进香许愿的,想求的都是儿子。”可生儿还是生女,跟佛祖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姜箬鼓着娇嫩如花的脸颊道:“大嫂怀逍哥儿时,我也许了愿的,挺准的。”
“那借你吉言了。”逢春轻弯眼睛,笑着说道。
秋意渐浓,天气渐凉,逢春慢慢换上了薄袄,随着肚子的迅速膨胀,逢春以前的衣裳都不合身了,姜夫人便另给逢春订了宽松款式,新衣裳送到如意苑后,逢春特意试穿了一件,在姜筠眼前摆造型:“二爷,你瞧我这水桶腰好看不?”
姜筠将逢春拉坐到怀里,一脸忍俊不禁道:“好看极了,我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漂亮的水桶呢。”
逢春掩唇一笑,再低头望自己的胖肚子:“二爷,你有没有觉得,这娃娃长的太快了些,才刚四个月呢,怎么就鼓出来这么大了。”想了一想,又沉吟着说道,“我去年看望大姐姐时,她还是四个多月的身孕呢,却比我的扁了好多。”
姜筠微微蹙眉,目含忧色:“那你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逢春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那倒没有。”随后又轻声嘀咕,“难不成是我吃的太多了,孩子才长这么快?若是胎儿过大,生起来才是麻烦,很容易难产…乔太医每次过来,只隔着帐子把脉,也没瞧过肚子,二爷,他没说过有什么不妥吧…”
姜筠心头一跳,回道:“没有呀。”乔太医每次过来把脉之际,他都在书房那里念书,回回都是听姜夫人的转达,姜夫人每次都说一切安好,逢春又没说哪里不舒服,姜筠便没有多想过,现在,陡然听到逢春的忧心之语,忙道,“我去问问母亲,再多找几个妇科大夫来瞧瞧,别是有什么不妥不知道。”
事关自身的安危问题,逢春也不阻拦姜筠,由着他去打听情况。
姜筠一脸紧张的奔去明萱堂,又一脸忐忑的回到如意苑,逢春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忽升起非常不妙的感觉:“二爷,你怎么了?”
“逢春。”姜筠揽着逢春,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要是说了,你可别太紧张。”逢春一脸无语道,“你要是不说,我才紧张好不好。”姜筠贴着逢春柔软的面颊,轻声开口,“我方才去母亲那里,说了你肚子有些过大的事儿,母亲说,乔太医月初来诊脉时,怀疑你这胎是双生之象。”
逢春身子一僵,心中泪奔——不是吧,这么小概率的事情,也能被她撞到么。
“不过,乔太医那时也不太确定,说是等月中了再瞧瞧,因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母亲便没对我说。”怀里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姜筠柔声安抚道,“春儿,别害怕,一定会没事的。”
逢春轻捶姜筠,嘴里嘟囔道:“都怨你。”
姜筠心底也是苦笑,他什么时候也没想过,逢春会怀上双生子啊,姜夫人将此事说予他时,那一瞬间,他的脑瓜子几乎懵了:“好好好,都怨我,都怨我。”逢春的肚子大的太快,又兼乔太医先前的预测,应当是错不了了,他虽一口气能得两个孩子,与之对应的,也是逢春遇到风险的几率会更大,真是喜忧参半啊。
事已至此,逢春又没有让时光倒流的本领,只能自认倒霉道:“看来,以后还得再多注意一些了。”尤其是这和气球一样吹起来的肚子,一定得控制住,她可不想因为生孩子送了性命,更不想因为生孩子弄得缠绵病榻,最后药石无医的挂掉。
“对对对,等乔太医再来时,我一定多问他会儿。”姜筠似乎比逢春还紧张,逢春的情绪都淡定了,他还在心潮澎湃。
三日后又是诊脉期,姜筠专门请了一天学假,待乔太医搭腕诊脉时,姜筠几乎是黑着脸站在旁边,诊完脉后,依旧是避着逢春,几人到花厅叙话,对着姜筠凶巴巴的表情,乔太医语出确定道:“二奶奶怀的确实是双生子。”
见乔太医确认无疑,姜筠心头复杂之极,逮着乔太医就是一长串问题的询问,问到最后,几乎是要乔太医撂出‘逢春母子三人都会平安’的准话,乔太医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哪能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求救的目光只能瞟向姜夫人——管管你家这位祖宗吧。
逢春坐在床帐子里,一脸无聊的托腮,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姜筠回屋,脱口就是一句:“怎么去那么久啊你,我等得都快长蘑菇了…”逢春才吐槽完姜筠的速度,忽见后头又进来一人,正是逢春的婆婆姜夫人,逢春受惊不小,下意识地去捂嘴,又陡觉坐姿不雅,忙要起身下地。
姜筠几大步迈近床前,摁住逢春的胳膊,一脸不赞同道:“起那么急做啥,慢着点儿。”见逢春怯怯楚楚的目光,望着走过来的姜夫人,又道,“发什么呆呀你,不认识娘了?太医说你怀的是双生胎,母亲要再提点提点你。”
第62章 逢春V
逢春的胎已坐稳,怀的又是双生,姜家的长辈们自是喜闻乐见,据可靠消息,嘉宁长公主得知此事时,说了一句‘倒是个有福的’,造就此事件的功臣——姜筠,忙回道‘都是托了祖宗的福’,对于姜筠的回答,侯府本家的赵氏夫人,大概会表示严重不服‘姜家祖宗为啥不福降我儿’。
喜上添喜的消息传回陶家后,隔了一日,曹氏和高氏过府来探,随行的还有逢兰和逢瑶,已是九月底,寒意愈发浓了,逢春所居的屋子里,已燃起了暖烘烘的炉子,天气已冷,又刮着凉风,姜夫人怕小儿媳染上风寒,并不叫她去明萱堂拜见,反领了陶家女眷过来如意苑。
说来有趣,逢春嫁到姜家一年半了,高氏和逢瑶还是头一回过来,老夫人不允陶家人无事去登门,姜家这一年多又无办过大型宴饮,逢兰还好,逢春有孕的消息传回陶家时,她已随嫡母来过一回,逢瑶比较倒霉,她那时正被关在福安堂受罚。
逢春捧着肚子迎娘家人进屋,高氏在家庙清修三个月,脸蛋略清瘦了些,逢瑶在福安堂禁足三个月,也知道低眉顺眼了,嫡母温柔且和蔼,嫡妹有礼且懂事,逢春自也端出好脾气,招呼娘家众人。
“听说你一次怀了俩,老夫人都想亲自过来瞧你了。”曹氏一脸慈眉善目的笑意,“好歹叫我们劝住了,你嫂子们听了你的喜事,也想来看看你,又怕扰了你养胎,这才都没过来,等明年办满月酒时,再叫她们过来热闹热闹。”
逢春浅浅柔笑道:“多谢祖母和嫂嫂们记挂了,天寒地冻的,还叫伯母母亲特意跑一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曹氏笑道:“喜上加喜的事,哪能不过来再看看你…”目光落在逢春的肚子上,说道,“应该是四个半月大了吧,果然是比怀一个的大了不少,饮食要注意节制,控制些肚子大小,回头生的时候不受罪,老夫人还特地叫带过来一尊玉观音,在寺里开过光的,送你辟邪保平安。”
逢春再度笑着道谢,姜夫人也补了几句客气话,然后,目光一转,笑望温和面孔的高氏:“亲家母一直身体欠安,现下可好些了?”姜筝三月成婚时,高氏身体不适,逢春六月确诊有孕时,高氏身体依旧不适,然而,只消稍微一打听,便知高氏三月时在禁足,六月时在家庙待着。
高氏端着和气的笑意道:“好多了,多谢亲家母记着,看春丫头气色极好,我和她爹也就放心了。”
姜夫人声音温雅道:“她原来身子不好,调养了快一年才怀上,头三个月也没怎么害喜,吃睡都好,气色才瞧着不错,听说她有个姐姐,快五年才怀上孩子,害喜的又十分厉害,后来胎儿不足月,还早产了,真是个可怜的丫头,与她姐姐一比,春丫头还算有福,没遭那么大罪。”
逢春进门总时长才一年多,刨去姜筠养伤的前三个多月,几乎是一入门就开始调养,哪个新妇会是这幅模样,又兼姜夫人特意提起逢夏之事,高氏心底立时透亮,姜夫人也起了怀疑之心。
高氏不想多言此事,便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温语笑言道:“害喜之事,有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有的人整个孕期都不适,也不知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问大夫吧,大夫们也没个准话儿,说和个人体质有关,兴许是春丫头体质比较好吧。”
姜夫人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多言,又道:“瑶姑娘快要及笄了吧,可许好亲事了没。”
高氏被会心一击,笑意已有些勉强:“没呢,我还想多留她两年。”
姜夫人轻轻笑道:“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还是早些订下亲事才好。”
高氏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
陶家女眷在逢春那儿略说一阵话后,姜夫人便以‘让春丫头继续静静养胎’的理由,将陶家女眷全领离了如意苑,人家一个当婆婆的,都这么照顾体贴儿媳妇,娘家人总不好死皮赖脸的不走吧,所以,高氏没有和逢春单独说母女体己话的机会,逢瑶也没有和逢春增进姐妹感情的机会。
送别一行人离开如意苑后,回到屋里的逢春,脸上的笑意慢慢冷淡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氏的面孔是慈悲惯了的,她或许能毫无破绽的遮掩心思,但逢瑶可差了去了,逢瑶依旧嫉她恨她,且程度较以往更盛,逢瑶偷瞧她肚子的目光,更是烈火一般炙热。
逢春轻抚肚子,要是她生产时遇到意外,逢瑶应该会乐开花吧,她的两个孩子已四个多月大了,时不时在她肚子里活动,逢春晚来的母爱在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诡异的浮现出来,她只觉窝心的柔软,激动的兴奋。
如果现在有一个重返现代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应该会有些难以抉择吧。
夜来风急,姜筠贴在逢春的肚皮上,听两个心肝小宝宝的动静,逢春摸着姜筠的脑袋瓜,声音好笑道:“二爷,听够了吧你,我困了,想睡了。”
姜筠缓缓离开逢春的肚子,凑到逢春的脸前,柔声道:“辛苦你了。”逢春的肚子越长越大,姜筠看得越来越心惊,他以前听太医说孕期可同房时,还动过那种心思,在得知逢春怀了两个孩子后,那种念头是一丁点也没有了,他现在的所盼所愿,唯有妻子安好,孩子安好。
逢春靠在姜筠肩头,低声笑道:“哪个女人怀孩子,不都有这么一遭么,说来,我已比好些人幸运多了,二爷除了忙正事,几乎都在陪着我,我心里…很高兴。”古代的大部分女子在有孕之后,要大度的给夫婿安排女人,自己在吃苦受罪,老公却在旁的地方逍遥快活,心里焉能高兴的了。
姜筠扶逢春慢慢躺下,轻声叮咛道:“等你生完孩子了,我心里才能高兴,好好歇着吧,晚上若有什么不舒服,可要赶紧叫我。”
第63章 逢春V
“又下雪了。”隔着玻璃窗,逢春凝望外头飘飘洒洒的轻盈雪花,轻声感慨道,“去年下雪的时候,二爷还拉着我到处踩雪玩呢。”
姜筠今日休息,故一直留在屋里陪老婆,屋内暖意如春,姜筠穿着孔雀蓝的如意纹案大袄,未束玉冠,只用一根白玉簪结发,与逢春并肩靠在大软枕上,听到逢春的说话声,姜筠搁下手里的书册,动手将逢春的脸掰过来,声音温和:“别一直瞅外面,一片白花花的,瞧得眼不晕嘛,还是瞅着我看吧。”
逢春笑捶一把姜筠,嗔道:“老瞅你有什么意思,你脸上难道能开出朵花让我赏么?”
姜筠十分谦虚道:“那倒不能,不过,你若真的想赏脸上花,拿镜子自照一下就可以了,绝对赏心悦目。”
逢春倒在姜筠肩头,哈哈乐了:“讨厌,你又哄我玩儿。”
两人说笑一阵后,姜筠又低声道:“宫中老太后身体欠安,这回病势沉重,只怕…”逢春知道姜筠的未尽之语,也低声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后也算是难得的高寿了。”差几年就满八十岁了,姜筠轻抚逢春的大肚子,低声再道,“是啊。”
三日后的深夜,丧钟大作,太后薨逝,宫中遂敕谕天下,凡有爵官宦之家,一年内不得宴饮、不得婚嫁,庶民三月不得婚嫁,有诰命身份的女眷,还要入朝随祭,两位姜夫人皆随长公主婆母入宫哭灵,逢春揣着双黄蛋行动不便,府中一应事务均交韩氏打理,由姜箬从旁辅助协理。
待将老太后的棺椁送入皇陵时,已到十一月中旬,逢春的身孕也差不多六个月大。
逢瑶的生日是十一月底,因及笄之年恰在国丧期间,铁定无法大操大办,逢春到底占了姐姐的名分,便让晴雪代自己送回一支镶珠嵌宝的赤金簪子,外加一对南珠做的耳坠子,晴雪还没忘记逢瑶曾故意摔坏逢春送她水晶发簪的事情,便轻声嘀咕道:“也不知那位小姑奶奶会不会再摔了簪子,砸了珠子。”
逢春捧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不在意道:“她爱摔就摔,爱砸就砸,反正我已送过礼了。”她只是为不叫人说闲话,才走的送礼过场,逢瑶喜欢还是讨厌,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叫晴雪特意回去一趟,只为给逢瑶送及笄贺礼,逢春觉得心里不太爽快,索性又去翻首饰匣子,取出一对赤金嵌珠绞丝镯外加两个宝石戒指给逢兰,又取一对绿珊瑚珠花和一对赤金缠丝玛瑙小钗给陶芬。
明明是自己要过生辰,却连逢兰和陶芬也各有礼物,逢瑶果然不大高兴,晴雪心细如发,自是瞧了出来,回府之后,晴雪悄悄给逢春说道:“太后娘娘薨逝之前,英国公府上咱家来提过亲。”
“给逢瑶么?”逢春脑子里过滤着英国公府的信息,“我记着,英国公府有两房人口吧,大房那里只有一根嫡出的独苗,今年应该才六岁,二房那里也是一个男丁…”英国公府曾经闻名遐迩的事是出了一位太子妃,如今赫赫有名的事情是,家里有一打金玉般的仙女儿,一年嫁出去一个,也得轮上个十好几年,才能嫁个干净,据可靠消息,两位卢老爷还在可着劲儿的造儿子。
晴雪抿了抿嘴唇:“来提亲的就是卢家二房。”
逢春嘴角一抽,那卢家二房的夫妇,是姑表兄妹的关系,生出来的唯一男丁…自幼痴傻啊,逢春挺想蹦出去一句‘我晕’,话到嘴边,还是吐词为:“家里没答应吧。”
晴雪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听说三太太还大发了一场脾气。”
逢春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若是卢家少爷聪慧上进,高氏可能会一口应下,然而卢家哥儿脑子痴傻,她就算再爱慕荣华富贵,也狠不下心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唉,亲生的和庶出的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逢春现在还真是有点好奇,高氏会给逢瑶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
这一日,天气放晴,临到中午前时,暖阳炽炽的滚热,照在脸上十分舒服,逢春在苑里窝了好些天,忍不住想出去逛逛,晴雪等人坚决不肯,六个多月的肚子,已圆滚滚的像颗皮球,要是有一点点闪失,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全都别想活了。
“我想出去散散步。”用过午饭后,逢春朝姜筠打申请报告,“今儿天这么好,我想去园子里看梅花。”已入寒冬腊月,花园里的梅花开的正好。
姜筠瞧着逢春圆鼓鼓的肚子,迟疑道:“你若想看梅花,我叫人去折些回来,你…还是别乱出去逛吧。”逢春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他光看她走路都觉瘆得慌,恨不得她一直好好坐着,然而此举又有违医嘱,姜筠心中端的是纠结无比。
逢春心底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不出去乱走。”
姜筠微微展颜,轻吻逢春的脸颊安慰:“我知道,你整日待在苑里,闷得紧了,待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想怎么出去转,就怎么出去逛。”一人身系着三条命呢,半点都马虎不得,姜筠轻轻哄道,“乖啊,再忍几个月就好了。”
逢春嘟着嘴巴道:“二爷嘴里说的好听,等到我生完孩子了,哪有空闲这逛那转的呀,你白天又不怎么家,我也出去玩了,谁照顾你的两个小心肝儿宝宝啊。”
姜筠轻轻一笑,目光温柔:“说的也是,还要继续辛苦娘子照顾它们长大呢。”
逢春蜷指头弹一下姜筠的额头,笑靥如花道:“二爷既不叫我出门,那你扶我在院子里走几圈吧。”
姜筠一口应下:“没问题!”
去岁时,姜筠腊月二十才开始休年假,今年,姜筠腊月十五便从外书房解放出来,除了给长辈们请安外,一律待在如意苑陪逢春,哪知,好景才过两日,清平侯府忽传来一道急讯,侯府世孙韩超染了急症,在腊月十八猝死亡命,韩氏陡闻此消息时,悲恸的直接昏死过去。
韩氏出自清平侯府长房,韩氏为房中长女,韩超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姐弟俩关系极好,除此之外,长房另有庶弟一枚,年方十岁,韩超成婚已四年,膝下只有一个三岁的嫡女,尚无男丁。
逢春不知道的是,姜筠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记得,韩超明明是在惠安二十五年时,离京外办差事时遇到意外亡故的,他原打算在新年之后,想法让他推掉那趟差事,以此来避过他记忆中的那场意外,谁知…
姜筠心头有些茫然,难道韩超英年早逝的事情,竟然改变不了么。
“二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这几天怎么总是恍恍惚惚的,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呀?”逢春捧着七个多月的巨肚,在一脸沉思的姜筠身边坐下,轻轻推着他的手臂。
姜筠回过神来,轻轻抚摸逢春的脸颊,语气温柔:“我没事,只是晚上有些没睡好,你别担心…”说着,又缓缓蹙起眉头,“你怎么又一个人走路了,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在家的时候,你叫我,我不在的时候,叫个稳重的丫头来扶着,你怎么又不听话?”
逢春抱着姜筠的胳膊,笑得一派娇憨明丽:“哎哟,我就在屋里走路,连个门槛都没有,哪里需要那么夸张呀,我自己小心着呢。”
姜筠伸臂一捞,将逢春挪坐到自己膝盖上,用自己所有的温暖搂抱着她,一脸真切的关怀道:“还是小心些好,正常人走路,还会脚底打滑摔跤呢,何况你挺这么大个肚子,乖乖的,以后别不听话,咱们要把所有的意外都防着,顺顺利利的生孩子。”
逢春伸手圈住姜筠的脖子,软软的撒娇:“好,我听二爷的话。”
姜筠微舒眉峰,又道:“如今正值国丧期,不能放爆竹,也不能唱戏,今年春节会过的很冷清,大概只吃顿团圆的年夜饭,待吃过年夜饭,我送你先回来歇着,你再有两个来月就生了,不能累着。”依照姜筠心里的真实想法,逢春最好不去聚餐年夜饭,不过,她上头有两层婆婆,虽然怀着身孕,但也不能太过,怕给她招来婆婆们的不满,唉,到那一天时,他多操着些心就是。
逢春低低嗯了一声,忽然轻语问道:“二爷,你觉着这两个孩子,是男,是女,还是男女都有?”自从逢春确诊怀了双生胎后,两人还从来没讨论过,两个孩子的性别问题,若把这三种情况按签排序,双男自是上签,一男一女为中签,双女大概是下签。
“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姜筠的脸颊抵着逢春的发顶,温声说道,“我早说了的,不管是男是女,我心里都会很喜欢。”
逢春翻了翻白眼:“你心里难道一点想头都没有?”
姜筠轻轻‘唔’了一声,缓缓笑道:“自是一男一女最好,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逢春低声说道:“我也想生个一儿一女,可我怕是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我也喜欢的。”姜筠接口道。
逢春闷声道:“我怕…爹娘不高兴。”
姜筠温声安抚道:“阿箬,婷姐儿不都是丫头,爹娘不照样疼着宠着,咱们先生两个姐姐,后头再生一个弟弟也不迟啊,你别胡思乱想…”低头亲了亲逢春的脸颊,姜筠接着道,“是不是临盆期越来越近,你又害怕啦?”
逢春不想隐瞒姜筠,低声回道:“嗯,我害怕,我怕生不下来…”
姜筠一下一下抚着逢春的肚子,好言宽慰道:“乔太医说你的胎脉很好,好几个经验老道的稳婆,都摸过你的胎相,胎位也是正常的,我已经问过了,那些会难产的孕妇,有的是胎位不正,先出来了脚,还有的是胎儿太大,挤不出来娘胎。”
“你的胎位很正,咱们不用担心这个,你肚子虽然大些,但毕竟怀的是两个,胎儿其实比正常的单胎还小一点,你呀,只要在生产的时候攒够力气就行,你怀两个宝宝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两个一直挺乖的吧,除了在你肚子里打滚玩,别的也没很折腾你对不对。”姜筠徐徐缓缓地说道,“我听娘说,二叔屋里那个有孕的丫头,足足害喜到七个月呢,她吃不好睡不香,肯定憔悴了好些,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漂亮,阿箬瞧起来都没你娇艳。”
逢春轻捶一下姜筠,笑嗔道:“哪有你这么埋汰亲妹妹的?”
姜筠点点逢春的鼻子,眉眼含笑道:“她又不知道,只要你别偷偷去当耳报神就行…咱们家有的是滋补品,等你生完孩子,不管亏空多少,都能给你补回来,保管把你养成大胖媳妇。”
逢春弯眉一笑,又好奇地问道:“对了,二婶那边的翠绣姑娘,应该到生产的日子了吧,怎么还没听说有动静?”孟氏那边怀孕的丫头,以前只能算是通房,等生完孩子后,大概才能抬升为姨娘。
“你还有空操心别人的事情?还是多顾着点自己吧。”姜筠板起脸,语气不太赞同的说道。
逢春嘟嘟嘴巴:“我想知道,她从有动静开始,到把孩子生出来,一共需要多长时间,也给我点心理准备嘛。”
姜筠微微蹙眉道:“这个不好说呀,听说,快的一个多时辰就好,慢的一天也生不完,噢,好吧,我叫人注意着些。”
两人才说过二房的翠绣姑娘,谁知用完晚饭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翠绣姑娘那边有动静了,逢春本来都要爬上床睡了,陡闻翠绣已开始生产,又捧着肚子躺回炕上等消息,姜筠瞧得有些无语,便也一道陪着,遣了丫头全下去,姜筠搂着逢春,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她,逢春很快就被拍的脑子迷糊,没过多久,逢春直接呼吸绵长的睡着了。
等逢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是被尿急憋醒的,遂推了外头的姜筠起来,解决完生理问题后,逢春忽想到睡前关注的问题:“翠绣姑娘生完了没?”
姜筠一头瀑布汗地唤值夜人,问二房那边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翠绣姑娘子时三刻生了,是个姑娘,逢春躺回床上后,自言自语道:“子时三刻生的?那就是快四个时辰吧…”
“大半夜的,脑子还挺清楚。”姜筠忍俊不禁地摸摸逢春脑袋。
逢春不悦,伸脚踹姜筠:“说什么呢你!”
姜筠握住逢春的脚丫子,轻轻挠了她两下脚底板。
逢春哎哟着笑了两声:“讨厌啦你!”
姜筠松开逢春的小脚丫,笑道:“好啦,不闹了,离天亮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不几日,就到了除夕之夜,因是国丧期间,过世的老太后又是嘉宁长公主的生母,更兼还未满百天,府邸的灯笼俱是一色的白,阖家老小也都穿着素净,谁也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嘉宁长公主丧了亲娘,韩氏没了亲兄弟,两人的神色都是淡淡的。
没有乐器的吹拉敲打,也没有戏子的咿咿呀呀,两桌人安安静静地吃着年夜饭,饭毕,姜筠即送逢春回了屋,陪了逢春一会儿后,又回去与众亲长一起守岁。
一个清清静静的新年很快过去,待翠绣坐完满月时,孟氏将她生的女儿抱走抚养,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因多了一个非亲娘生的小妹妹,姜篱一直有些不大开心,忠敬侯府原本打算一出正月,就让姜简迎娶赵家姑娘,谁知太后去岁隆冬突然薨了,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下来。
春暖花又开,逢春临盆的日子愈来愈近,生产的一应事务,姜夫人料理的周周全全,光给逢春接生的稳婆,就请来了四个,且个个都是接生名手,她们每天挨着个的摸逢春肚子,一遍又一遍的表示‘胎相很好,双生子怀的也不算很大’,一天一天的给逢春洗脑。
除接生婆的业务素质高之外,姜夫人还选上来四个奶妈子,个个身体健康,长相富态,奶水充足,更别提生产时要用的产床、干净的棉布,全新的被褥…不止如此,姜夫人每一日都亲自过来看一回逢春,叫她凝定心神,不要着急。
被这么隆重的架势对待着,逢春都忍不住心底默想,她要是生不出来一个儿子,真是有点对不起这个阵仗。
事到临头了,逢春反没有了先前的患得患失,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散步运动的锻炼,一点儿都不敢偷懒,想是逢春的喜讯迟迟没有送回娘家,曹氏和高氏又来了个产前二探望,曹氏笑着打趣逢春肚里的两个娃娃:“莫不是太贪恋娘亲了,才一直不舍得出来吧。”
逢春捧着滚圆滚圆的肚子,眼角温柔道:“谁知道呢。”
曹氏探身轻点一下逢春的肚皮,逗弄道:“乖宝宝们,还不赶紧出来,你爹爹娘亲都等着疼你们呢。”
说来有意思的紧,四个女眷是在次间说话,姜夫人坐在炕桌的一侧,逢春坐在炕桌的另一侧,高氏才是逢春的正经嫡母,而挨着逢春坐的却是曹氏,高氏坐在炕床旁边的椅子里。
姜夫人在一旁笑着道:“太医那里虽算有日子,但早几天晚几天的情况,也很常见,这都没个儿准的,两个小东西在娘肚子里待的舒坦,却把它们爹急的哟,这两天直上火。”
曹氏轻轻笑道:“姑爷头一回当爹,还一下得俩孩子,大概是心情太激动了吧。”
姜筠的心情可不单单只有激动,而是各种情绪复杂的煎熬着,连吃了两天败火药,都不大顶用,逢春忍不住轻声嘀咕道:“你可有点出息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姜筠也忍不住犯嘀咕,他一直都在上火,才败了旧火,新火又来,他有什么法子。
逢春扁扁嘴巴:“哪里是因为我啊。”用指尖戳戳自己的肚皮,“都怪它们才对吧,等它们出来了,我一人打它们一巴掌,给二爷消气败火如何?”
姜筠板脸瞪眼道:“有你这么当娘的么。”
逢春摊摊手道:“谁叫它们不听话,气得自个儿老爹直上火。”
姜筠弯唇笑出声来:“你呀,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
逢春摸摸姜筠的腮帮子,劝道:“我知道二爷是担心我,才会这么焦躁上火,只要我生产的时候,你在外头陪着我,等着我,我就不害怕,瞧你,这几天吃不香,睡的也不好,人都不精神了。”
姜筠覆上逢春柔软的手背,微微苦笑道:“败火药对我没用。”你才是我的良药嘛,暂且抛开那些复杂煎熬的情绪,姜筠打算与逢春说点轻松的事,“明天就是三月初八了,知道是什么日子么?”
结婚纪念日呗,逢春故意装出一脸迷糊表情:“什么日子啊?”
姜筠用力啵一口逢春的嘴巴,才黑着脸凶巴巴道:“给我装傻是吧。”
逢春抬眼望着屋梁上的彩雕图案,嘴里闲闲道:“我没装傻,我是真傻,二爷不知道一孕傻三年嘛。”
姜筠黑线片刻,才声音柔柔道:“两年前的三月初八,咱们成了亲。”姜筠的脑伤那么严重,或许当时就没气了,而他死去的魂魄也不知怎么回事,竟飘回了惠安二十三年,阴差阳错附了姜筠的身体,这才造就了他和逢春,逢春嫁的不再是韩越,韩超又提早亡故与惠安二十四年底,虽然还是同样的人,但早已不是同样的事了。
逢春收回上瞟的目光,略不好意思道:“我当然记得,就是想逗二爷玩玩嘛。”
姜筠又道:“逢春,你实话实说,这两年来,我待你好不好。”
逢春点点头,点赞道:“二爷待我非常好。”好到超出了她的想象。
姜筠再道:“我以后会一直待你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