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辉笑着对齐意欣拱手行礼,道:“三妹妹,看在你叶表姐份上,就饶我这一遭吧。”
齐意欣啐了上官辉一口,亲手舀了醒酒汤,给顾远东喝下。
叶碧缕也给上官辉盛了一碗,道:“三妹妹不是小气的人,不过你也有些过了,将督军灌成这样,等会子回家,谁来给我们三妹妹倒洗脚水?”
顾远东嘴里正含着一口醒酒汤,闻言一口就喷了出来,正好喷在上官辉背上。——上官辉和顾远东坐在一起,不过此时正好背对着顾远东,就着叶碧缕的手喝醒酒汤。
上官辉察觉到顾远东的举动,慢慢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对顾远东低语道:“你就是故意的!”
顾远东笑了笑,拿帕子擦了擦脸,做出个“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上官辉哼了一声,回头对叶碧缕道:“有些事,可以做,不可说。你当着人家的面揭疮疤,人家当然不愿意了。”声音故意说得很大,花厅里面的人都不由莞尔。
齐意诚小心翼翼地端了一杯浓茶过来,双手捧着送到顾远东面前,道:“三姐夫,喝浓茶可以醒酒。”
顾远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放下吧。”
齐意诚欢天喜地的放下茶杯,走回到齐意娟身边坐下。
齐意娟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翠袖已经挺着肚子从后面走上来,对齐大老爷笑道:“老爷,我有些不舒服,先下去了。——我把四小姐和五少爷,也顺便带回去吧。他们的外祖家来接了好几次,要接他们回赵家庄住几天,不知道老爷同不同意?”
齐大老爷满心要和顾远东说话,闻言随意点头道:“这些事不都是你拿主意,又问我做什么?——你看着办吧。”说着,已经把凳子挪到顾远东身边,陪笑着道:“贤婿啊……”开始向顾远东套话,问什么时候能让他去京城做官。
顾远东看了一眼翠袖远去的背影,随口敷衍道:“岳父,总得您的二房太太生了之后再定夺吧?——现在就走,二姨太该不高兴了。”
齐大老爷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忙道:“那倒是。不过还有三四个月,她就要生了。你可得给我记着点儿啊!”
顾远东笑着点头。
齐二老爷就对齐意欣笑着道:“你让我们挑的那些百货小姐和先生,如今很是抢手啊。”
齐意欣想起齐意礼的未婚妻连云,也是第一届百货小姐,笑着道:“二叔您身体力行,向大家展示了百货小姐的身价,她们怎么会不抢手?”
齐二老爷笑嘻嘻地道:“何止啊?意欣,你还记不记得,你专门介绍过来会应考的那位水杏姑娘?”
齐意欣点点头,那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
“她现在怎样了?”齐意欣知道齐二老爷专门提起她,不是没有用意的。
齐二老爷就笑着道:“那你记得去年八月份的时候,跟你有过过节的那位韩太太吗?”
齐意欣要想一想,才明白齐二老爷说的是谁,就是去年齐赵氏找个登徒子进来,打算污蔑齐意欣名节的时候,跟着赵家的女眷一唱一和的那位“韩太太”。齐意欣后来也调查过她,知道她是长三堂子出身,踩着韩老爷的大房太太上位,手段了得。
☆、第34章 小姐甘做丫鬟 (含碧盟主仙芭缘7+)
齐意欣想起自己那时候为了出口气,还曾经去寻过被那位韩太太挤出韩家门的原配正室苗氏,可惜她在济慈堂里待惯了,又为自己的子女着想,不肯出来揭这位韩太太的短,后来只好不了了之。
“记得,我当然记得那位韩太太。”齐意欣微笑着道,等着齐二老爷说下文。
果然齐二老爷笑呵呵地道:“这就是你们那位水杏姑娘的厉害之处了。”
齐意欣愕然,“韩太太跟水杏有什么关系?”
齐二老爷眉飞色舞地道:“这你就不知了吧?——韩三爷看上水杏了!”
齐意欣看着齐二老爷的样子,真觉得他也越来越八卦了,不知道是不是把《新闻报》的股权给了齐家,所以齐二老爷近朱者赤了……
齐意欣一面暗暗好笑,一面皱着眉头道:“水杏怕是不会做妾吧?”上次水杏想巴结顾远东不成之后,就被齐意欣好好收拾了一顿,提醒过她,想过好日子,与其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她不信水杏有了如今的地位,还能屈就去做妾。
齐二老爷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地道:“这是当然了!——我们齐氏百货的百货小姐,无数人追着捧着,怎么可能去做小妾那么丢人?!”
齐意欣眼珠子一转,拍手笑道:“难不成她要做正妻?”
齐二老爷兴奋地点点头,“没错!给我们齐氏百货长脸啊!你不知道,那天。韩三爷过来请她出去吃饭,她清清楚楚地说,她不跟有家室的男人来往。——这样一来,好多太太小姐都喜欢她,有生意的时候,都尽量找她。她的业绩,如今是我们齐氏百货里面最好的。”
齐意欣松了一口气。还好。算她没有看错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是这跟韩太太又有什么关系?齐意欣不解地问,水杏明明已经拒绝韩三爷的纠缠了啊?
齐二老爷眼里闪着促狭的光。笑着道:“可是韩三爷不死心啊。——如今正在韩家闹着要休了他的继任太太,打算向水杏家里正式提亲呢!”
齐意欣听了这话,不免生起啼笑皆非之感。
那位现任韩太太使手段把韩三爷的原配挤走的时候。估计没有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轮到她喝这杯苦酒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那位韩三爷既然能为了一个长三堂子出身的妓女,就把二十多年的原配休弃,又怎么会对这位后娶的从良太太一心一意呢?——还不是见到更好的,就要再换一次?!
齐意欣摇摇头,叹息道:“其实这位韩三爷,也并非良配。薄情寡义的男人嫁不得。”
齐二老爷讪讪地道:“世上男子多薄幸,像你们表姐妹这样的运气,也算是少见的。”说的是齐意欣和叶碧缕。
齐意欣抿嘴笑。打趣道:“二婶的运气比我们还好呢!不仅嫁得二叔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齐二太太本来在旁边笑眯眯地听着,此时听见绕到自己身上了,也禁不住红了脸,用力拍齐二老爷的肩膀。道:“你一把年纪了,还跟小辈们说这种话,羞也不羞!”
齐二老爷哈哈一笑,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去把咱们的督军大人‘救’出来。”
齐意欣仰起脖子一看,见自己的父亲齐大老爷正唾液横飞地对顾远东说话。
顾远东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齐意欣可是看得出来。他的忍耐快到限度了。——看他眼角轻微的抽搐就知道了。
齐二老爷快步走过去,将齐大老爷拉开,对顾远东道:“贤侄女婿,意欣找你有事呢。”
顾远东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齐大老爷和齐二老爷微微颔首,举步往齐意欣那边走过去。
齐意欣笑着问他:“是不是受不了了?”
顾远东笑了笑,“还好。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每天要吃三次药,早中晚各一次。
齐意欣早上一口气吃了三粒药,才把那股子燥热压下去。现在快到下午了,她的身上又有些热了起来。特别是顾远东站到她身边的时候。
齐意欣定了定神,点头道:“是呢,回去还要吃药。”
顾远东忙走过去,跟齐意正和上官辉打了两句招呼。
齐意正探头过来看了齐意欣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放下一大半心,感慨万分地往顾远东身上拍了一下,有些愧疚地道:“对我妹妹好点。她从小没娘,在那个女人手下战战兢兢才长了这么大,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顾远东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放心。我理会得。”
上官辉负手站在旁边,对齐意正笑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放心东子?意欣无论嫁给谁,你都要操心。——除了嫁给东子。”
齐意正跟着笑了,对顾远东拱手道:“既然你有事要忙,我们就不留你了,就此告辞!”
顾远东也拱了拱手,对齐意正和上官辉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齐意正是新朝的财务总长,上官辉是政务总长。他们回来,是特意请假来参加顾远东的婚礼的。
别的贵客,诸如沈大总统和京城别部的官员,前天就已经回京城去了。
齐意正和上官辉特意等到齐意欣三朝回门之后才走。
齐意欣也过来跟他们道别。
裴青云和叶碧缕两个人如今都在京城,又各有个只差几个月的儿子,经常串门,彼此已经很熟识了。
齐意欣看见她们两个如今默契十足,也有一丝羡慕。笑着跟她们打完招呼,又进来跟齐老太太和齐二太太道别。
齐老太太很是不舍,拉着齐意欣的手道:“怎么就坐这么一会儿?不吃了晚饭再走?”
齐意欣笑道:“都在一个城里住着,以后的机会多得是。祖母别嫌弃孙女回来得太勤了就好。”
齐老太太想想也对,忙道:“也不可回来得太勤了,你到底是出嫁的女儿,免得人家说我们齐家女儿不贤惠。”
齐意欣似笑非笑地道:“齐家女儿是没有赵家女儿贤惠……”
齐老太太愣了一下。忙掩饰着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远东在旁边站了半天,此时也过来给齐老太太行礼。又对着齐二老爷和齐大老爷颔首示意,便带着齐意欣回去了。
从坐到顾远东的军车里面开始,齐意欣就觉得身上的燥热一股股涌上来。她又不想让顾远东看出来,只好咬紧牙关死撑。
顾远东却早已经发现齐意欣的不对劲,并没有出言点穿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司机快开车。
等到了顾家,齐意欣逃也似地从车上下去,尽量离顾远东远些。
回到内院梧桐院,齐意欣忙让蒙顶将药丸拿过来,就着蒙顶的手,就将三颗药丸咽了下去。咽得太急了些,又没有喝水。噎得脸红脖子粗。
蒙顶忙去倒了水过来,服侍齐意欣喝下。
那梗在喉咙里的药丸才顺着水滑下去。
一股清凉之意蒸腾而起,齐意欣舒一口气,倒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阖眼小憩。
蒙顶和眉尖守在西次间门口的月洞门前。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齐意欣不知不觉地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顾远东中间过来一次,瞧了瞧她,并没有唤醒她。只是听蒙顶说了齐意欣吃药的事之后,就吩咐道:“我从今天开始去外地巡防,大概要半个月之后才回来。你们好生服侍少夫人。如果有事,记得去公主府报信。——顾平留在外院里。有事跟他说也行。”
蒙顶和眉尖忙问道:“督军要不要亲自跟少夫人说一声?”
顾远东撂开帘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齐意欣沉睡的小脸,摇摇头道:“不用了,我现在就走。”说着,拿了薄氅披上,快步走出梧桐院。
齐意欣傍晚的时候醒过来,听说顾远东已经去外地巡防,怔忡半晌,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她就不用晚上绞尽脑汁地琢磨要怎么睡觉了。
从她今天的情形来看,应该还是暂时跟顾远东分房睡比较好。——她的第一关,比她想象的要难熬。
不过顾远东不在她身边,她的诱惑就少了许多,再咬咬牙,应该就能抗过去。她大哥齐意正说过,最关键的,就是这破身后的半个月。
顾远东出去巡防半个月,应该也是有这个考虑吧。
齐意欣想到顾远东不声不响的体贴和呵护,一阵一阵地麻痒从心底里往外钻,居然有些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蒙顶见天色不早,忙进来问道:“少夫人,要不要摆晚饭?”
齐意欣嗯了一声,还是躺在贵妃榻上不动。
蒙顶想了想,又道:“少夫人,远南小姐和远北少爷回来了。他们想问少夫人,他们的姨娘到底怎么死的,还有大都督是如何去世的。再就是他们想跟老夫人见面。”
顾老夫人住的院子,被看得严严实实,已经跟顾远南和顾远北以前在家的时候不一样了。
齐意欣猛地想起这两个人已经从外洋回来了,不由有些懊恼。——若是顾远东还在这里,他们可以马上谈分家的事。可是顾远东一走半个月,她就不得不暂时当好这个“大嫂”的角色。
“给我弄些热水,我去洗把脸。”齐意欣吩咐道。
蒙顶应了,出去传人担水过来。
齐意欣刚去净房洗完脸,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大嫂,我是远南,你可方便见我和弟弟?”
齐意欣苦笑一声,从净房走出来,对着镜子整了整鬓发,就往外间走出去。
顾远南脸色沉静地站在梧桐院的正屋里。和一年多前相比,已经沉稳许多。
顾远北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似乎没有变很多。
齐意欣缓步走出来,上下打量了顾远南和顾远北一眼,点头道:“外洋的学校现在就放假了吗?——你们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顾远南也在打量齐意欣,见她两颊绯红,目光如水。身姿妖娆,更胜从前。顾远南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忙垂下眼帘。两手放在腰间,给齐意欣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福礼,道:“嫂嫂多日不见。风姿雍容,真是我们顾家之福。”
齐意欣微觉诧异,忙含笑道:“远南说笑了,坐吧。”说着,自己坐到上首的位置上,命人送茶上来。
顾远南和顾远北坐在齐意欣下首,眼看着齐意欣在上首位置上挥洒自如的样子,两个人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
顾远北沉不住气,先问道:“嫂嫂,我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去了?——我爹去世了。嫂嫂也不说跟我们送个信。我们连爹的葬礼都没有出席,这样做,可是要置我们于不孝?”
齐意欣笑了笑,揭开茶盖刮了刮茶杯边缘的金瓷边儿,慢条斯理地道:“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们就算没有出席大都督的葬礼,也无人说你们不孝的。——你们想太多了。”
顾远北被齐意欣的语气惊住了,忍不住道:“嫂嫂,这话我不明白。”
齐意欣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顾远南。道:“远南,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喵姐说过,你们俩是在寄宿学校。那种学校,没有监护人的签名,他们怎么会随随便便放你们出来?”
顾远北正要说话,顾远南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法子。外洋寄宿学校的规矩虽大,可是法理不外人情。我们的父亲去世了,他们当然不能拦着我们回来奔丧。”
齐意欣点点头,“也有可能。不过我就要给他们修书一封,去质问一番他们的失职。——我们把人放在那里,他们居然不按规矩办事,这一点,我想你们寄宿学校的校长欠我们一个解释。”
顾远南实在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道:“行,你写吧。——要不要我给你翻译?我可告诉你,我们学校的校长,可是看不懂我们新朝人的文字的。”
顾远北忙道:“我姐姐的洋文学得可好了。虽然只学了不到一年,可是我们校长都夸她,说她比本地人都说得好呢!”
齐意欣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些外洋人,看来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的毛病,总喜欢夸大其辞。
“远南这么用功,倒是对得起我们付的巨额学费了。不过,这封信还是要写的,至于外洋的校长能不能看懂我写的信,就不用你们操心了。”齐意欣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盖子,叫了丫鬟过来问道:“远南小姐和远北少爷的院子都打扫过了吗?”
顾远南冷眼看着齐意欣对下人吩咐差使,挥洒自如,一点都没有以前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微觉诧异。
顾远北却是想不了这么多,只觉得自己着实可怜。爹没了不奇怪,反正他们出去之前,爹就病入膏肓了。可是姨娘明明还是好好的,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嫂嫂,我们回来半天了,就是没人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爹没了,姨娘也没了,祖母也不让我们见。——大哥如今接了爹爹的位置,做上督军。你也和大哥成亲了,不会真的要把我们姐弟赶出去吧?”顾远北心直口快,将他一路上一直担心的事情脱口而出。
齐意欣挑了挑眉毛,瞥了顾远南一眼。
顾远南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抿紧唇,垂头不语。
齐意欣暗自琢磨。果然是浑人的话最难接。一点弯都不拐,反而难说话。
顾远南见齐意欣沉吟不语,方才故作惊讶抬头道:“不会真的要赶我们出去吧?”说着,拉着顾远北的手,一起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齐意欣跟前,跪下来苦苦哀求:“嫂嫂,嫂嫂,请不要赶我们出去。我和弟弟年岁还小,等我和弟弟长大了,我们自会出去的,不用嫂嫂费半分心的。如今也只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外洋的寄宿学校既然那么贵,我和弟弟就不去了,给家里省钱。省下来的银子,也够我和弟弟两个人的生活费了吧?”
此时从外院和内院进来回话的管事和婆子都不少,都等在外头的回廊上。
顾远南和顾远北跪在齐意欣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让这些人有些看不下去,都低下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唯恐被齐意欣瞧见,迁怒于他们。
齐意欣目光一闪,马上明白顾远南是什么目的,不由笑道:“远南妹妹还是这样的脾气。我虽然年岁比你还小,可是我已经嫁了你大哥,也算是比你们高一些。你们叫我一声‘大嫂’,自然不能让你们白叫。——至于赶出去这种话,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不知道远南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顾远南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猛地抬头,看着齐意欣道:“大嫂,你真的不赶我们走?!——大嫂放心,我可以就做个丫鬟,在顾家自做自吃,绝对不会给大嫂增加负担的!”
☆、第35章 妹妹找哥 (含碧盟主仙芭缘8+)
在下人们看起来,顾远南还是堂堂顾家小姐,虽然是庶出,可是现在是个拼爹的时代。就算生母不给力,生父给力就行。
所以听见一个堂堂顾家大小姐,跪在刚进门的大嫂面前,苦苦哀求,要在顾家做个小丫鬟,自做自吃,顾家的下人都有些不忍。——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以前的远南小姐和远北少爷,虽然比不上大小姐和二少,可是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公子比得上的。
齐意欣定定地看着顾远南,正色道:“远南,你是一个大小姐,不要学你姨娘的妾妇之道,动辄给人下跪。装白莲花这种事,对男人兴许管用,对我是不管用的。”
外面的下人听见齐意欣这句话,再看看顾远南的样子,就觉得齐意欣的话还真是有些道理。远南小姐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当年小赵姨娘在顾范氏面前经常做的那种事,不由对顾远南有些不屑,嘀咕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种话。
顾远南没有想到齐意欣如今辞峰这样犀利。她不过是想示弱博取一些同情而已,居然被齐意欣说成是“妾妇之道”……
齐意欣看见顾远南眼神闪烁,微微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们姐弟俩就一顶帽子一顶帽子的扣过来。先质问我关于你们姨娘和大都督的事,然后就自说自话地跪在我面前,要做丫鬟,不做小姐。——还专门拣这个时辰跪。”
顾远南知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根据她今天向小丫鬟打听出来的消息,顾远东这个时候是一定回内院来陪齐意欣吃晚饭的。
听见齐意欣绵里藏针的话,顾远南眼里盈满泪水,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大嫂。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们姐弟俩千里迢迢刚回来,一到家,就发现人面全非。我们是真的害怕被赶出去。”说着,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呜呜地哭。
齐意欣叹口气,站起身,淡淡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嫂’,我就提醒你一句。好好的小姐不做,非要做丫鬟,这不叫委屈求全。而叫自甘下贱。——你既然伤心,就多哭会子吧。哭哭就舒服了。我还有事要忙,等你哭够了,再来找我说话。”说着,又叫了蒙顶过来。吩咐道:“去东厢房回事吧。这里让给远南小姐和远北少爷。”
蒙顶应了,出去对外面的管事和婆子吩咐一声。
这些人赶紧让开一条路,让齐意欣先出去,然后跟在她后面,来到东厢房回事。
齐意欣在成亲之前,就在顾家主持中馈。中间也不过隔了十几天而已。现在重新拣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这个时辰,管事进来回报,一般是跟厨房的采买有关。没有什么大事。但是顾家的厨房多,内院、外院都有好多个,需要一个管总的统筹安排,同时还需要另外一个人监督制衡。在厨房管事之外,又有数十个厨娘、厨师,以及更多的厨房打杂的下人。总计算起来,也有数百人之多。虽然大部分是为了外院,可是内院的人数也不容小觑。
齐意欣先前就觉得顾家厨房上的人太多了。如今顾家的主子越来越少,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再用这么多厨房里面的人。
不过顾远东觉得,厨房里的人本来就难找,除了要会手艺,更重要是身家清白,值得信任。所以不同意齐意欣的看法,让她别急着解雇厨房上的人手。反正他们的月例也不多,就算是白养着不干活,也是养得起的。
齐意欣才明白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就听了顾远东的话。但是造成的后果,就是厨房那一块的事太多了。齐意欣已经琢磨着,要让蒙顶出嫁以后,就把厨房这一块管起来。——说到信任,除了顾远东,齐意欣最新信任的,就是蒙顶。
等这些厨房的管事回完话,齐意欣揉着肩膀,对蒙顶道:“传晚饭吧。——老夫人那里别忘了,每天晚上要多加一碗海参焖羊肉。等入夏了,就改成清淡一些的海参粥吧。”
给顾老夫人的日程饮食里面加一味海参,是宋大夫给齐意欣提点过的。说海参对老年人身子有好处,多吃可以延年益寿。
蒙顶曾经悄悄问过齐意欣,对顾老夫人这么好做什么?
齐意欣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知道,她让顾老夫人好好活着,不是为她好,而是让她活受罪。——如果她一下子就死了,顾范氏在她手下过得那近三十年憋屈的日子,让谁去还呢?
想起顾老夫人,齐意欣就想起齐赵氏。也不知道她在那个暗门子里过得如何。
“蒙顶,你有空的话,明天出去一趟,去小花枝巷,看看那位悟净师父,在那里过得如何。”齐意欣悄声吩咐蒙顶。
蒙顶知道齐意欣说的是齐赵氏,悟净是齐赵氏出家之后的法名。
“少夫人放心,奴婢明天就去。”蒙顶说着,扶着齐意欣的胳膊,送她回正屋。
正屋里面,顾远南和顾远北已经从地上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茶和点心。
齐意欣带着蒙顶走进来,眉尖连忙过来行礼,问道:“少夫人,晚饭摆在哪里?”
齐意欣有些头疼,本不想吃晚饭,可是想起自己如今是当家人,不能太任性,就随手止了堂前的八仙桌,道:“就摆在那里吧。——让碧螺少做些菜,今儿只有我一个人吃,吃不了那么多,反而浪费。”说着,又对顾远南和顾远北道:“今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回自己院子吃吧。想吃什么特别的菜,可以吩咐小厨房给你们单做。到时候小厨房开了单子过来,我从你们的月例里面扣除就行了。”
顾远北张大嘴,愣了半天。方道:“还要扣银子?”
齐意欣笑道:“自然要扣。每天的饭菜都是有定例的。做出来的菜不吃,要另外吃别的,当然要另外掏银子。”
顾远南噗哧一声笑道:“大嫂的帐算得这样清楚,真不愧是家学渊源。”居然讽刺齐意欣是商家女出身。
齐意欣不以为意:“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自然是扮清高。但是早几十年,你们的姨娘,还在打秋风呢。”对顾远南的出身反唇相讥。
顾远南拿袖子掩在嘴上。轻声笑道:“大嫂比以前真不同了。以前处处扮大度,如今处处不饶人。——看来女人真是不能成亲,一成亲,就从珍珠变成鱼眼睛了。”
齐意欣笑着拿起一旁的团扇随便扇了扇,接着顾远南的话道:“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是鱼眼睛,可惜一直混在珍珠窝里。估计到老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顾远北的嘴越张越大,不知道大嫂和三姐在说些什么。虽然他都知道她们说的那些词,但是连在一起,他就一个字都听不懂。
顾远南却忡然变色,狐疑地看着齐意欣。总觉得她刚才的话,不是故意反驳那么简单。
齐意欣从不相信吃亏就是占便宜,所以但凡遇到被人欺负的时候,她都是一定要争个青红皂白。——对付顾远南,倒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了。
碧螺带着两个婆子拎着食盒过来摆晚饭。
顾远南才想起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眼看着碧螺在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顾远南禁不住问道:“二哥今天不回来吃晚饭嘛?——今天可是他新婚第三天啊……”怎么能第三天就把新娘子抛下呢?
齐意欣看了她一眼,饶有兴味地道:“你罗嗦了这么半天,就是要等督军?”
顾远南愣了一下,反问道:“督军是谁?”
齐意欣懒得再答话。对眉尖做了个“你说”的眼神。
眉尖就笑着对顾远南解释:“……如今我们新朝已经裁撤都督府,改设督军了。所以以前的少都督,现在是督军了,依然辖有整个江东省。”
看见顾远南脸上的疑虑更浓,眉尖又笑着道:“以前的江东二十郡,合并为江东省。另设省长,统管民事和行政。”
顾远南琢磨半天,很有些不忿地道:“这是哪个浑蛋鼓叨出来的新规定?——我们顾家这么多年打出来的江山,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齐意欣有些意外。顾远南出去一年多,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不行,我们顾家不能退让,我要见二哥,我要跟他说话!”顾远南像是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大声嚷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