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久,待我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几天来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让我久未运动的身体有些酸痛。我伸手按住床边的木条,竟发现手上已多了几分力气,看来昨晚的药很是管用,渐渐有了转好的迹象。
我用力支起身子,四下望了望,并没有见到影尧的身影,想是去房里休息了,他看了我这么多天,再不休息恐怕自己都要倒下了。
忽然,我想到了昨天那个梦,脸有些微微的发烫,没见非扬几个月我竟做起春梦来了。可那唇上的触感明明那么真实,不像实在梦中……
正当我思绪一片混乱时,房门开了,影尧穿着一身明蓝色的宽袖长衫进来,一头青丝半挽着,配着一根海蓝色的发带,比起前些天的颓废,整个人澄明了许多。
看来这家伙真是把他的相貌看得比命还重要,我觉得有趣,脸上终于露出了久未展开的笑容。他的目光与我对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醒了?”他走过来,衣带飘起如同仙人踏云而来,“怎么自己坐起来了……”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责怪。
“我觉得好了许多,就想动一动,这场病快把我折腾死了。”病情有所好转,说话也轻松了许多。
“那‘香芝’果然有用。”他坐到我床前,伸手将一个垫子塞到我背后,表情恢复了往日的玩世。
“香芝?”我一惊,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事,就是普通的药材,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普通的药材?我猛一个激灵,上官影尧,你当我医术是白学的啊!“香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只出产于澜州境内的云雾山上,那里地势险峻,每年为摘取“香芝”而死在云雾山上的采药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你竟然告诉我它是普通的药材!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影尧,“别人是拿来续命用的,你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用在我的伤寒上?”
他看着有些激动的我,忽然笑起来,“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病好了反倒怪起我来。”那凤眸星目对这我,满脸的玩味。
“这哪里是没良心啊!”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香芝’有多贵重吗?平常老百姓活一辈子的钱,你到好,拿来给我治伤寒。这伤寒过几日自然就好了,那用得着这么贵重的药……”我盯着他,为那贵重的药材白白为我阵亡而心痛不已。
“再贵重也不过是一味药啊……”他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再说这药是我的,钱也是我出的,你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啊?”
“这不是斤斤计较的问题好吧?我这是替你省钱!”我说得理直气壮,为他好反倒还害了他不成?
“我的银子只有我娘子才能管,难不成……你想……”他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身子又不安分的凑了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又被这家伙戏弄了,又羞又恼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干脆往被子里一钻,蒙头不再搭理他。
经验告诉我,跟无赖辩解只会让无赖更无赖。
“喂!你不用这么害羞吧?”他隔着被子推了推我,“想做我娘子就直说么,虽然你身材没有若水好,但是脸长得还是不错的,也许本公子勉强可以收一下……喂……”
在凡郡待了整整十日,我病在那株贵的可以买下一座大宅子的“香芝”庇佑下,终于完全康复了。
而持续了近十日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下来,天气出现了难得的晴朗,冬日的阳光洒在洁白的积雪上,分外的耀眼。
“影尧,今天什么日子了?”赶了近两个月的路,我甚至忘记了年月。
“二十四了。”
二十四了吗?再过六日就是除夕了吧,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一个年头,思绪回到我刚来这里那会儿,每天都算着日子过,总想着哪一天睁开眼唠叨的老爸老妈又出现在我眼前。
然而这一等,竟是十一年……
眼前是无尽的高山,白茫茫积雪的笼罩着苍茫的大地,我朝那最高处望去,竟望不到头。既然这是上天的旨意,那么就让我勇敢往前走吧,无论那最高处是什么,我都已经无所畏惧了!
翻云腾雾西凉望(三)
沿着延绵的盘井山脉走了数十里,山势忽然变得平缓了许多,挡在前面的是扉山,一座不太高却隔着灵城的山。
我撩起车帘往外望,冰雪还未融化,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偶有几处融化得快些,露出了冰雪底下黑黝黝的土地。
“翻过山,便是灵城了……”影尧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而后车帘被掀起,影尧脱下了他那些绫罗锦衣,仅穿着一身粗布袄子,那一头黑发被干净的挽起,还是我亲手绑上的布条。我嫌他生的太俊美,还特意给他贴上了胡子,这一来果然像个马夫了。灵城乃战事重地,这样的乔装是必要的。
离开凡郡已经有三日了,虽是短短数十里的路程,对于此时的天气来说,走到这里已是很不容易了。
这几日,影尧的话忽然少了起来,我竟有些不适应。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是木头,当然感受的到,然而神构造女人的心时就是那么奇特,它容下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恩……”我轻轻应了一声,忽然有些犹豫起来,非扬就在山的那头,可我究竟该不该过去呢?经过了那么多事,对于未来我已经无法预测了。
我陷入了沉思,车外的人也没有应答,只是看着我,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在这白皑皑的雪堆中央,唯有“秋儿”仰天嘶喊了一声,显得格外凄凉。
良久
我开口,打破这一片沉默,“你说,我究竟该不该去呢……”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头似什么东西悬着,着不到地,晃晃悠悠的感觉。
他有些惊愕,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我,眼神复杂而忧郁。
我承认,这些日子来,思念一直我不断前进的动力。然而随着灵城的不断接近,近在咫尺的我却害怕起来。此刻我还是待罪之身,若见到非扬了我会如何呢?他知道岚都发生了那些事情了吗?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分神?他……
这些问题困扰着我,让我原本欣喜的心隐隐担忧起来。
“赶了两个月了路到这里,怎么又不想见了?”在思考了良久之后,影尧如往常那样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我怕……”我不敢看他,怕那颗心被眼前人看透了,“这山后面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我有时候疯狂得想知道,可有时候又那么害怕去知道……”
“如果你不去寻求答案,那么你这辈子都会因为今天的离开而后悔……”影尧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难得的严肃,但为何我从那眼神中读出了苦涩。
是吗?我正视他看我的眼。
记得谁说过,与其后悔不做,不如做了再后悔。
影尧想告诉我的,正是这个吧。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坚定道:“走吧!”
扉山的上的积雪还未融化,茫茫白色之中,我们的马车沿着扉山旁的小径缓缓前行,曲折的路绵延向前,偶有几块积雪从两旁高耸的云杉上掉下来,扑通一声便埋入了底下厚厚的积雪中,悄然无声。
唯有我此刻的心情是激动而紧张的。
随着秋儿的一声长啸,马车一阵颠簸,然后轰然停住了前行的步伐,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正准备询问影尧出了什么事情,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然后是一个男子的叫喊声,“灵城战事紧急,闲杂人等不得进城!”
我心一惊,侧耳听着,影尧的声音响起,“这位兵大爷,我家公子在外经商,听说灵城危机,特来接家中老父离开,还请兵大爷行个方便!”
我急忙探出头去,外头已经有几分暗了,此时我一身男儿打扮,左眼特意染成了黑色,像极了出外经商的公子。“兵大爷,家父年老出门不便,还请帮个忙啊!”语气中满是急切,其实也不是我刻意装出来的,一想到非扬,我实在无法镇定下来。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士兵没说话,他似浑身蒙着一层灰,身上的战衣也破了好几处,看来灵城的情况的确不太好。他看看我,再看看影尧,很是犹豫的神色。
影尧见状,从腰间取出一袋银子,“兵大哥打仗辛苦,这点银子,给兄弟几个补补身子……”
那络腮胡子的老兵看着影尧手中的钱袋,没接,到是旁边几个年轻的士兵看着那钱袋,眼睛红红的。其中一个性子急的,拿刀鞘捅了捅络腮胡,急切的使了个眼色。
络腮胡还再犹豫,我朝他很有诚意的笑笑,可一颗心却如同兔子似的砰砰直跳,深怕他不肯放我们进去。
终于,在考虑的良久之后,络腮胡结果了影尧手中的钱袋,朝我们挥了挥手。
我暗自舒了口气,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影尧勒了勒缰绳,“秋儿”会意,又迈开了前蹄,马车再次缓缓的向前移动。
终于,我们进了灵城的范围之内。
比起外头的山岭,有人住的地方,积雪总融得更快些。灵城的雪积得并不是很厚,然而撩起车帘往外看,我看到了还是一片萧瑟的惨白,在这夜幕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城内的百姓早就跑的差不多了,加之已是入夜,士兵都回去休息了,城内的街道两旁一片寂静。那积雪上偶有几处已干的血迹,在一片惨白之中显得格外刺眼,城内一股淡淡的氤氲,寒风嗖嗖的在破败的房屋间穿梭,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混乱。
偶有几个的行人经过,也不只低着头,脚步声没进积雪里,匆匆的出现又匆匆的消失在两旁的漆黑的小巷里。
我没想到,一个战争要塞,在夜里竟然是这样的。
“这位小哥,请问……”我跳下车,拦住一个匆匆而来的行人,话还未问完,那人已厌恶的甩了甩手,“走开走开!别挡路!”
刚走了几步,却被影尧按住了肩头,那男子回头,用惊慌的眼神看着影尧。
“这位小哥,我们家公子就想向你打听点事,并没有恶意……”声音很轻,懒懒的,嘴角勾着的神情却不容否决。
那人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站定了下来,“什么事?要问快点问,我还赶着回家呢!”眼神满是不耐烦。
“兄台可知道守城的顾将军住在哪里?”
“顾将军?”男子疑惑的望了我们一眼,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兄台多虑了,在下与顾将军乃旧相识,此次来灵城是特来找他的。”我见那人有些怀疑,忙解释了一番。
“你们刚到灵城?”那人依旧有些怀疑,神色不定的询问道,“难道不知灵城发生的事情?”
事情?我的心咯噔一下,就算在寒冷的夜里也觉得头上竟冒出了丝丝冷汗。
“正是!”影尧接过话,“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来你们还没听说。”那男子的眸子一暗,“昨日凉军忽然攻城,顾将军出去应战被箭射中,人是救回了城里,可不知是生是死……”
被箭射中?
我似掉落的万丈深渊,脚下一软,整个人已经瘫了下去。
顷刻,一双手稳稳的扶住我,气息却也有些急促。
“小哥说的可是实情?”扶我的人开口,那原本慵懒的声音变得急切,话语间掩饰不住的紧张。
“我骗你们做什么!”那男子显然没料到我们的反应,鄙夷的看了我们一眼,“话问完了,我就走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说完,就想离开。
“等一等!”我勉强缓过神来,从影尧怀里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疾走几步,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
“干什么?!”男子回头厌恶的看了我一眼,“还有什么话快问!”
强忍住内心的痛,“兄台可知道,顾将军现在身在何处?”
“游云阁!”
留下这三个字,男子甩脱我的手,一下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游云阁!
灵城原城官袁德望的偏宅,非扬奉命守城之后,袁德望就派人收拾干净了这处靠近城门的宅子,给军中的将领们居住。这是非扬在抵达灵城后,给我的来信中写的,原只想让我别担心他,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亲自要去那里。
手已然冰冷……
一双手过来,将我冰冷的手握住,凤目忧戚,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别担心,非扬那身子骨,还没这么不经用……”
我抬头,迎上他的眼,“我要去‘游云阁’!”此时,再多的担忧有什么用,非扬的生命危在旦夕。
而我也许能救他!
“恩!”他点点头,收起了方才的忧戚,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坚定。
非扬,你要等我!
游云阁静静的处在灵城的一隅,没有人会想到,白日里那曾是整个灵城的指挥中心,每一个关乎灵城命运的重要决定都在那里做出。
夜已深,天上没有一丝月色,唯有惨白的积雪与隐约火光相互照应着,将整个“流云阁”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之中,笼罩着一层诡异的光芒。
听说凉军才停止了攻城,连续战斗了几日的官兵们都沉沉的睡去,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流云阁”的几处还亮着,偶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虽手中拿着锋利的刀剑,眼中却抑制不住的疲倦之色。
我与影尧趁着夜色偷偷潜进了“流云阁”,此时我的心情就好比是被无数细线绑着,就算非扬出任何事情,那细线都会一根根掐进我的心里,直到将心一片片撕碎。
影尧紧紧抓住我颤抖的手,将我扰乱的思绪拉回。
“流云阁”不大,结构简单,想找到一个人并不是难事。我们跳上最高的楼顶俯视,一眼就瞧见了最亮的一处灯火,扑闪着,仿佛在召唤我前去。
影尧打晕了一个巡逻的侍卫,换上侍卫的衣服,将屋里的大夫引开。我在暗处瞧着,房门开了,朝里望去可见一张红木床,薄纱的帐帘半垂着,隐隐约约似能望见个人影躺在床上。
非扬!
我心上的细线勒了勒,是他吗?
我从暗处迅速的冲出,几步就溜进了房中,谨慎的关好木门,手还在不停的发抖。
转身,薄薄的帘帐后面,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几个月的戎马生涯勾勒出了他脸上刚毅的线条。在来灵城之前,我曾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我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曾朝我温柔的微笑,曾给我温暖的回忆,曾对我许下一生的承诺……
可如今,那剑眉紧锁着,宛若星辰的双眸痛苦的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如同干枯的花瓣……
“非扬……”我跪倚在床头,伸手摸过他冰冷而苍白的脸,他的脸一向来是温热的,我那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常常会倚在他怀里不肯离开,然而现在却冰凉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你说过要回去娶我的,为什么偏偏要不守信用……”话到尽处,泪已千行,染湿了床边的被褥,他却没有睁开眼来看我一眼。
“锦儿……”薄唇微启,是他在呓语,那原本滴血的心忽然暖暖的,就算现在他还放不下我吗?
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微弱的脉搏传来,我暗自舒了口气,伤势很严重但是并不致命。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掀开他胸前罩着的被褥,即便我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的一切时,还是禁不住那抽搐的心痛。
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口遍布在他身上,有的已然结疤,有的还微微渗出血丝。那最严重的一个伤口,正是这次险些要了他命的箭伤,伤口被白布包着,我只能看到渗出的血已然暗红,在那白布上,比雪地里鲜血更刺痛我的眼。
“你一定很痛吧……”我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坚强,可看到这些的时候,泪水又无情的落下。
那血,是从他身上流出了,但同样是从我心头滴落的。
我咬着牙,解开他胸前的纱布,一层层,似在剥着我的心。
赫然,那伤口落入我眼中,两寸大小却扎得很深,幸而没有危及心脉。顾不得那伤口的狰狞,我取出从蝶谷带来了金创药,那本是为逃难而备着的,没想到第一个需要它的人竟然是非扬。
师傅的金创药固然是这世上最好的,我取出瓶塞,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暂时的疼痛让他不禁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忙握住他的手,“快好了,你要坚持住!”仿佛是听到了我的话,他竟安静了下来。
我迅速的上完药,又取了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包好,将被褥重新盖回了非扬身上。
这种金创药有个很好的功效,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发挥止痛的作用,非扬刚才还紧锁的眉头终于缓和下来,可脸色依然苍白的可怕。
“锦儿……”他还在喃喃,即便是昏迷中的胡话,依然使我痛苦到快要停掉的心渐渐有了一丝知觉。
“怎么样?”一个身影悄然无声的落在我身旁,开口却是急切的询问。
“伤的很重,但是没有危及心脉……”我没有回头看影尧,只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非扬,此时每一眼我都要牢牢的记住,将他是所有印在我心头,“我给他吃了‘还灵丸’,这是师傅配制的,即使命悬一线也能救回来。”
“那就好……”
门外,远远传来脚步声。
“走吧……”我抬头看着影尧,擦看眼角触目的泪痕。
“这就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恩……”我点点头,“走吧!”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我们已然落在了屋前的槐树上,顺眼望去,屋里的灯火还在扑闪着,不再是召唤我过去,而是送我离开……
我本以为自己会任性的留下来,我本以为自己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然而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在得知他受伤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这一世我可以离开他,却绝对不能失去他!
留下又如何?皇帝的手下总会发现我,到时遭遇不幸的就不仅仅是我了。而战事又那么危及,留下只会让他分神来照顾我。
不管哪一种理由,只有一个结论:
宁愿放弃,也不愿失去!
他送的簪子紧紧的拽在手中,锋利的刺破皮肤,血染红了一地的积雪,可我已经麻木……风依旧萧瑟的吹着,灵城的上空竟又开始飘起雪花,一如每一个平凡而寒冷的冬夜。
可是自那以后,每每遇到下雪的夜,我都会失眠。
因为那夜,我做了一个此生都无法判断对错的决定。
雁字回时月满楼
我在灵城待了三日,直到听说非扬终于可以下地走路,才偷偷的离开。影尧一直陪着我,向来话多的他,这几日话竟出奇的少,我想他应是知道我心中的痛吧。
即使在两军交战的前线,除夕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出城的路上,虽然没有庆祝的活动,但是一路上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与往日不一样的表情,兴奋抑或哀伤……
那些在边城守卫着的将士们,支撑他们的一直是家中的父母妻儿,战争可能就在明天结束,可能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也无法结束。面对残酷的战争,每一个个体都变得异常渺小,我们无力改变,只能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我竟度过了来这里的第十一个年头,眼前是茫茫清江水,汹涌着从天的尽头而来,似在诉说千百年来它所见证的一切。
奔腾的江水激起无数水珠,那江面上似罩着一层雾,迷了眼看不到江的彼岸。清江像一条延绵不断了练带,不知疲倦的奔向远方。
这条自北向南的天堑,自古便隔开了东岚与凉国,用不了多久,它也会隔开我与非扬。
我隐隐觉得,我的未来也似这江上的雾气一般,看不透将会发生什么。然而正如人生没法在这一刻停止一样,该来的不会在下一刻消失,我能做的只有面对。
“你确定要去凉国吗?”影尧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我身边,虽是普通的马夫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夹杂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妖媚惊喜。我该感谢他,没有他我绝不可能撑到现在。
纳兰容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日我见到他们的时候,绝没有想到最后站在我身边的竟然会是我一直遗忘的影尧。
“恩!”我点头,“皇上的人还在找我,除了凉国我无处可去。”
“奉陪到底!”影尧接话,脸上洋起笑容,这笑容化解了我所有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