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云英想着弟弟所说的“公子”,那肯定不是他认识的人。不是读书人听着那么迂腐的道谢词能懂吗;谁知道她上前话都还没说完,马车帘子就被人从里面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不如,你们姐弟俩请我吃一顿早饭抵了这车资吧。”李长海觉得自己和云英的缘分还挺深的,上一次自己的马车拉了她的未婚夫回乡,今儿自己的马车又拉了她弟弟回来。一路上他顾着补眠倒是没注意乔远根的长相,现在这么一看…。嗯,两人还是不怎么像姐弟。
“李三少?!”云英见着人也挺惊讶的,看看自己弟弟,再看看李长海,“你们不认识?”
想想也是,自己当初还不是认不出李长海来。更别说当时年纪尚幼的远根了。
“呵呵,想不到当初只会跟在你身后悄悄看人的小远根现在都这么大了。”李长海这下子顾不上在车厢里继续假寐,撑着车辕跳了下来。看着如今已经到他肩膀高的乔远根,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种欣慰之感。
“六姐,他是?”远根对李长海可是一丝印象也没。看看云英和他挺熟悉的样子,不由拉了拉云英的衣角,面现委屈,六姐和眼前这人之间竟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你忘了,他就是李家的三少爷啊!”云英算是郑重给远根做了介绍。
“他是抢我水枪的圆球少爷?”反差太大,乔远根惊讶得说出了私底下三姐弟给李长海取的外号。
李长海别过脸瞪了云英一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外号不会是当初还是个幼童的乔远根能叫出来的。谁知看过去只见到云英装傻的笑脸,郁闷地摆了摆手:“难不成你们就要在这街上叙一天的旧,你不用着急带你弟弟回李家村吗?”
他不说云英。还真就给忘了,主要是没有乔木头和顾八娘的扰心,她的日子过得几乎能算得上顺心顺意;科员真不丑,他毕竟还享受过乔木头一段时日的宠爱,这孩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想必知道乔木头的事情会很伤心吧!
“那李三少,我们要给你多少车钱?赶紧说了咱们就此别过,再过三日,你就可以差人来村里运西瓜了。”想到即将要告诉远根的残酷事实,云英也没心情继续和李长海在街上闲聊了。
“我不是都说了就一顿早饭吗?正好我也要到李家村去看看安澜桥重新修得怎么样了?出了银钱,我总要去看看进度吧!到时候再叨扰你们家你一顿早饭没问题吧?”李长海转身姿势悠闲潇洒地上了马车,示意云英姐弟跟上。
这倒是巧了,云英便也不再磨叽,拉着远根动作麻溜地上了马车,想起手上篮子里不就带着吃食么,当下揭开盖子给李长海和远根一人拿了一个咸鸭蛋,李长海的交给他就没管,远根的那个却是将壳都仔细剥去了。
“这是六姐你上次做的咸鸭蛋?真是好吃。可是我看到你从珍味居那边出来,怎么不是给他们送的吗?”远根也是饿了,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吃了还腆着脸等六姐继续剥第二个鸭蛋的壳。
边上正和鸭蛋壳奋战的李长海闻言挑了挑眉,显然也是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兴趣。他人虽然也有些饿,到一举一动间还是维持了翩翩佳公子的气度,丝毫不见上一次回百家集用饭的豪气。
轻轻咬上一口被剥得七零八落的咸鸭蛋,满口咸香合宜又透着一股形容不出味道的油沙咸蛋黄让他了悟远根狼吞虎咽的缘故,也更好奇云英的答案。
云英一边给远根递马车上的茶水,一边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拿去了,只是刘大叔他们看不上。”
“怎么会?这咸鸭蛋这么好吃,可不此松花皮蛋差。六姐你还不知道吧,朝日城里珍味居皮蛋卖得有多好,这几日还正宣传过些时日要推出有花纹的皮蛋,那价格,老贵了。还有豆瓣辣椒,听说别的餐馆要到珍味居订购百家豆瓣都需要竞价的。”因着这几样东西都是自家姐姐售卖的,远根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希望说给姐姐听让姐姐也跟着得意得意。
谁知道云英听了这番话之后并没如他想像当中那么高兴,反倒是面现愁容轻声嘀咕了一句:“是该卖得贵一点,日后可就没地方拿货去了。”
“六姐不是秋收了后你要做好多豆瓣酱和松花皮蛋吗,怎么没地方拿货?”乔远根感念李长海带他回家,看六姐只顾着照顾自己都没给李长海拿咸鸭蛋,像这种自家原产的东西,这孩子大方得很,一下子就给李长海抓了一把足有三四个,“李三少爷,你尽管吃,我六姐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完了他还给外面赶车的老汉拿了三个出去,这才乖乖坐到六姐身边,敏感发现六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脸上因为考上童生的意气风发褪去,小心翼翼问云英道:“六姐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与其等远根回村后听别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不如在路上将前因后果给他说清楚,他性子早熟,该怎么决断自有他的一番主意。
念及此,云英便从下暴雨说起,不带一丝艺术加工将乔木头夫妻借住,雨夜偷跑落水丢命,贾氏和她决裂一一道来。反正这事儿李长海爷知道个大概,云英倒也没遮遮掩掩。
没想到的是,听完云英的讲述远根并没有失态,也没露出什么伤怀的神情,反倒是有些愤慨地追问道:“关平哥就没说啥?他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娘赶出来?”
“说什么赶,是你六姐受不了那委屈。”云英话里并没将李银凤扯进去,但事关李家,还是斜睨了李长海一眼。
“对,是我六姐看不上眼他们忘恩负义的娘俩。关平哥也太孝顺了吧,不行,我得找他问问为什么这么对我六姐。”远根看似赌气坐到了马车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云英却是分明看到他湿润的眼角,也不知道是怀念乔木头还是为自己不值,云英无意追问,也不想去打扰他的沉思。
倒是李长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他那把玉骨扇子在手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见云英转头,微微眯了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问道:“珍味居难道就因为此事不要你的东西?”
正文、153 新的合作
李长海是吃过松花皮蛋见识过朝日城豆瓣辣椒的热销,只是他不知道这两样东西竟然全是云英鼓捣出来的。听得珍味居竟然因为关氏母子的缘故竟然将云英这么个财神爷往外推,哭笑不得之余却是欣慰万分。
他的第一笔资金累积便是靠着云英的两个创意,肯定了松花皮蛋和百家集豆瓣辣椒都是云英创举,再回味了一番口中咸鸭蛋的美味,当即决定先定下来云英再说,否则等珍味居刘大掌柜回过味来,到时候云英可就难做了。
做了决定那就立马着手准备。李长海当即问了云英是否愿意将两种食物的配方卖断,并问了云英堆积在手里的货物都有什么,要是合适,他愿意全部吃下。
红薯的事情云英倒是已经想好解决问题了,岐山上听说还挖着冰窖,那样的地方指定不差地窖。红薯的方子送给了刘二掌柜,断然没有将红薯二卖的道理;而另外几样,若是有心卖了方子,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这边一迟疑,李长海眼珠儿一转,又提出了更优渥的条件。只要云英愿意用秘方入股,一切对外操作都由李长海负责,不管生意做多大,每年都给她两成红利。
李家家财如何云英是不知道详情的,但她知道李长海就算违约还是能轻而易举拿出赔偿银子的,要是拿不出来,李家在李家村不是还有那么多土地良田么?在马车到达李家村之前,云英很爽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打铁趁热,李长海就像是害怕她反悔似的取了马车上的纸笔立了一份契约,并承诺会在下次回朝日城时找了官府备案,以保障双方的权益。
这一点云英还是信得过他的,只是担心珍味居知情后找两人的麻烦,李长海对这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拍着胸脯保证会让珍味居无话可说。
不过,他也提了要求。那就是让云英给他两盆黄桷兰,上次回朝日城带回去的一盆黄桷兰就被罗松那小子抢了去还嫌不够,这次有事去求他自然要表示表示,那小子不缺金不缺银。就是喜欢花花草草卖弄风雅。
云英倒是奇怪了,上次送他花的分明就是贾氏好不好,怎的李长海现在知道她已经被赶出来了还问她要花。
李长海并未正面回答她,只是摆出了他都痞痞的一面大有耍赖的架势,云英无法,前面眼看就到了村口,担心着一路上反常沉静的远根,她只得草草点了头表示应承下来。
马车自然停在了正在修建的新安澜桥桥头,云英领着远根先行下了马车。
“六姐,爹和远昌就是从这儿掉下去淹死的?”远根像是没见着桥头那些人指指点点的神情,木讷地问了云英一句。
“嗯。是在这儿找着爹和顾姨还有远昌的部分东西,只是村里人往下游找了很远都没见着…”尸体。云英见远根的样子,最后两个字没舍得说出口,拉了他的袖子劝道:“或许,爹他们根本就没事。”
明知这是六姐安慰自己的善意谎言。远根还是体贴地相信了,跪下来冲着桥头恭恭敬敬磕了三头,起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或许吧。那么多的银两,也许爹是觉得我们三个都是他的累赘,带着银两和顾姨远昌过好日子去了。只是苦了六姐…”有道是子不言父过,然而远根捏紧的拳头能看出他对自己爹行为的不齿。
“回来了就家去,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姐弟俩相对伤怀之际。却是被一个浑厚的男声打破了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粗布麻衣掩不住肃杀气质的胡三迎了出来。皱着粗黑的眉头教训了云英一句,又转头盯着身后探头探脑正修桥的壮汉们喝道:“做事就要专心切莫分心别处,修好了祖祖辈辈受用,没修好苦的是你们自己。”
还别说,胡三在这儿桥头来了没几天。不但很得村长相信委以重任,村里祖祖辈辈种田的老实汉子也都很服他的管教,他冷眼一瞪,那些本来看云英怎么会搭乘豪华马车回来的村人顿时全缩了回去。
“六姐,他…”远根并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壮汉是谁?但看他和自家姐姐像是很熟捻的模样。不由赶紧整理好情绪怀疑地打量胡三。
马车上的李长海这时也走了过来,以同样疑问的目光审视胡三。
“这是咱们家新添的下人,叫胡三。”云英恼恨胡三总是一脸傲气欠扁的严肃古板模样,他给你用脚趾头打赌,要是她反驳一句,胡三立马就要抬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教训她一顿。不就是早上没带她一起去镇上吗,犯得着摆脸色给自己看吗?
念及此,云英也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一句:“你不在下游守着建房跑这里干什么?你不记得你是谁家的下人了吗?”
“当然记得。可不是你说但凡村长有命就得当先考虑吗?我这不是正遵照你 的命令在做。”胡三理直气壮回道,他还不太想来这边做个没工钱的工头呢,要不是云英欠着村长人情把他给卖了,他何必两边来回跑。
云英被他一句话给堵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有时候她都会想,若是有穿越同道知道她活得这么憋屈指定不知道笑话成什么模样。可她有什么办法,绵软的性子跟随了自己太久,就像是刻在骨子里,这要怎么改变?
“六姐,有事咱们回家再说吧。胡三哥是吧,我是远根,没在家的日子多亏了你照应我六姐和八妹。”乔远根可不想自家六姐又成为别人的谈资,催促着往家里走,不过临走前没忘记给李长海郑重道谢:“多谢李三少爷一路照拂,如今已经到了安澜桥头,不敢再劳烦三少爷相送了。”
李三少爷此时正和胡三相互打量相互掂量,闻言只得收回目光:“你们且先回吧,我拜会过了村长再来叨扰。”
胡三正港的主人回村,李村长又不在修桥现场,谁也不敢拦着他们跟云英往下游走走去;况且桥头还有个对李家村来说不吝于仙人一般的李长海,当即就有人领着他看新安澜桥的进程,又有人飞快去桥那头报给村长知晓。
等他应付完村长一家的热情独自来了下游沙地时,云英正和胡三站在工地上说着什么,远根和曼儿并着小萝莉胡蝶也在边上补充,走进了才听云英是和胡三在说茅厕浴所要怎么布局怎么排水。
这才看见在地基的最外围有一条已经用石板砌起来的沟渠,约莫两尺宽的沟渠看上去干净平整,要不是听云英说还得将沟渠再粉饰一遍做到滴水不漏,他根本想象不到那就是两人热切讨论的茅厕浴所冲水沟。
又旁听了一会儿,倒是将他的兴趣给引了出来,云英家的这个设计可说是独辟蹊径,修好之后要是投入使用相信会方便整洁不少。立马的,他想到了自家大哥开了不少家的客栈酒楼,总是有那讲究的人如他,会嫌弃茅厕要么不方便,要么味道重,若是都按照云英家的格局改建一番,何愁招揽不到回头客。倒是二楼三楼想要实现这样方便的设计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想到此节,越听云英和胡三讨论李长海就越是觉得心里像是猫抓般难受。原本,他没想在这乡下地方找到能工巧匠解决这问题,可左想右想都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云英这才发现李长海什么时候来了宅基地,胡三却是心知肚明,只是出于傲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将其视而不见而已。听他发问,不由嗤道:“这个还不简单,弄个类似水车的东西将水流引到高处,还愁接不到每个房间里吗?”
云英和胡三抬杠几乎已经成了本能,想着李长海可是自己今后的摇钱树,下意识帮了他一把,道:“李三少手底下有人改造了抽水水枪,难道不能想办法改出来一个抽水恭桶。”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长海可不是那种只知道玩乐的纨绔少爷,一听这话眼前就是一亮,“这个容我回去找人好好思量思量。”
“抽水水枪?”胡三也是神情一动,想起了自己当初见到水枪后还特意研究过,当中的原理用来做高处的恭桶的确行得通,没想到着东西竟然是眼前这个看似慵懒懈怠的白面富家少爷搞出来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们这边完事了没有?早上在马车上和你说的事情还需要商量下,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就像是怕让胡三知道水枪和自己的关系似的,李长海并未接话,很快岔开了话题。
当然有时间了,回来这么半天,云英也是有想过今后和李长海的合作还需要注意哪些问题,现下他主动找上门来正合适。交代了胡三带着远根和曼儿几个继续逛逛宅基地,她则在胡三不赞同的眼神下很潇洒地甩了甩马尾,和李长海一前一后往暂住的乔全家走去。
正文、154 李府趣事
送走了李长海,云英顿觉干劲十足,站在乔全院子里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听着耳边叽叽咯咯的鸡叫声,云英最终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激动,不过那副夸张的样子还是被跨进门的胡三给看个正着。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被抓到有失形象的模样,云英尴尬得左看右看就是没敢看胡三什么表情。
胡三没回答她的话,倒是反问了一句:“那位李三少拿了什么东西走?”
看来他回来时是正好撞着李长海大包小包拎着出去,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念及此,云英忙摇了摇头,什么兴师问罪,这才叫真正的“忠犬”。见着家里东西往外搬就汪汪叫,见着往家里搬东西就摇尾巴。
“你又发什么呆?那姓李的都拿了什么走?”胡三觉着吧,云英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家的,时不时就发呆发愣的,难怪被人关家给赶出来。不过现在既然有自己帮忙管家,那势必不能让她继续这么“败家”下去了。
“没什么啊?就墙边上那几盆花。”李长海来家后见着那几盆花就挪不动道了,据他说,朝日城知府公子罗松最喜欢侍弄花草,以后的生意免不得要罗家照拂,现在送两盆比较独特的花草过去也不过是先打好关系。
打关系拉人际关系云英不懂,但提供几盆前些日子无聊编出来的盆景花还是没丝毫犹豫的。而且,她还问出来,百家集这地方虽然没什么花卉需求,但朝日城和边城这样的州府却是越来越多附庸风雅的人争相购买奇花异草;就连客栈酒楼饭馆都开始跟风,只是西北这地方曾经饱经战乱,这边的人视粮食如命,哪里有人舍得将良田该做花田,以至于目前的花卉市场供不应求,好看稀罕的花草更是千金难求。
所以说。她送出去的两盆黄桷兰和两盆金弹子也算是个试水之作。黄桷兰也就罢了,这金弹子做成盆景在她前世那也是个稀罕物事,在花店做工时她曾经看到过老板一株就卖出三万高价,要知道原料就花了不到三十块钱请一个老乡从山上挖下来的。
胡三瞧了眼墙边。的确是少了几盆花,换做之前他富贵至极的生活可能还会好好欣赏一番,如今嘛,不能吃、不能用的送人便送人了吧。
而乖乖回答完胡三问题的云英又有些恼了,凭什么胡三一个管家问一句自己要回答一句的;当即沉下脸哼道:“你不在工地守着回来干什么?又想偷懒。”
“谁想偷懒,不过是回来告诉你一声,方才村长来过,说是远根考上了童生要庆祝庆祝…”
胡三都还没说完,云英就喜上眉梢道:“这是好事啊…”
胡三也没等云英高兴完,一盆子冷水就泼了过去:“好事什么啊!你怎么连你弟弟都不如。他都知道有重孝在身不适宜办什么喜庆事情给推了,你还在这儿起哄。”
云英的兴奋之情立马歇菜,面上神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说不出有多喜感,就连严肃习惯的胡三也差点跟着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收敛了情绪将手掌拢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另外。远根现在回了家。那边宅基地外面的围墙也休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带着他住到新屋那边去。”
“那边不是才刚刚修筑好地基,远根还小…”云英想着季节已经进入了秋天,河边气候干燥、河风刮脸,胡三老皮子老骨的倒也罢了,远根年纪小又是个小书生怎么受得了。
“他已经九岁了。”胡三说得意味深长,不过还是好心补充了一句:“住在那边趁着这小半年的时间也该练练他的筋骨。今后身子骨也皮实些。”
“你帮他练?”云英不知怎的就想起四年前望月谷里立夏飞身过潭水的潇洒姿势,面上不禁就露出一丝怀疑,一个被小贼拿匕首刺中腰腹部的人能够做好这件大事。
“难道你能帮他练?难怪这么弱。”胡三撇撇嘴,顺手从地上捞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气势不变,双手就那么一扭一拧。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咯声后,木棍就像是人拧湿衣服似的被直接拧成两截,断开的木木茬子看着都渗人。瞧着云英瞪大的眼睛,胡三扯了扯嘴角:“还需要换一样东西试试我够不够格吗?”
云英揉着手臂急急摇头,“不用不用。远根交给你训练我放心,不过也希望你手下留情别伤了他。”
胡三撇撇嘴:“慈母多败儿。”
云英却是难得调皮回了一句:“我可不是远根的娘亲。胡三,我可是给你记下了,要是远根有个什么闪失,你欠我的银子可要翻倍。”
“知道了,知道了。”胡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我去那边让人帮我先建一间屋子来。”
云英有胡三这个万能管家帮忙,不管田间地头还是修房建屋都有条不紊进行当中;而回到百家集府中的李长海也立马找了车马行的伙计将装了契约的信件送到朝日城知府府上,这才找了心急不已的小猴子问起府上这几日的动向。
听说李银凤留了关平母子在府上,不由轻轻“哦”了一声,手中拍玉骨扇子的动作停了停,“小姐给朝日城夫人去信了吗?”
“去了,还给老爷也写了一封。”小猴子如今对这个捉摸不透的主子是完全没辙了,想把他这个贴身小厮丢下就丢下,真不像是个大家少爷,还好自己还知道他想得些什么消息,否则这份月钱优渥的差事还不知道被谁抢去了呢。
“这样啊。”李长海摸了摸下巴,“看来咱们李家很快就要多个妹夫了,只是吧,这妹夫的人品真的不咋地。不过配李银凤倒是绰绰有余。”
主子能这么说,小猴子却是不敢接话,只能低头埋首静静听着。
“那关家公子和关夫人这几日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李长海又开始用玉骨扇子拍着手掌,像是在寻思什么。
“关公子每日都在温书,关夫人在房里绣花做女红,小姐每天都会过去请教她。”小猴子不知道李长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尽职尽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告知,临时想到了刚才听门房说的事情,忙补充道:“方才我来时听门房小白说,珍味居的刘掌柜递了拜帖要拜见关夫人和关公子。”
“哦?!”珍味居,这可有趣了。李长海顿时兴趣大增,一改懒洋洋的坐姿站了起来:“走,我们也看看热闹去。”
李长海在院内,刘大掌柜在院外等消息,自然要比他慢一步到关家母子所在的院落。别人刘大掌柜到的时候李长海还故作惊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关伯母和宁远兄有客人?那我便不叨扰了。”
笑话,他是李府当之无愧的主人,才刚刚打着关心的旗号坐下来,关平母子哪会这么无礼将他丢在一旁。于是,他就在关家母子和刘大掌柜共同的请托下继续留在了当场。
刘大掌柜此来当然是想要做一回雪中送炭的好人。几句寒暄之后便问起了关平来年的会试情况,并大方地表示会写一封信让关平带给京城珍味居的掌柜,以便他到了京城后能够吃住无忧。
末了,终于是说到了主题上。“关贤侄这次会试不知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也正是李银凤关注的焦点,早就就着这个问题问过了贾氏,这时候听刘大掌柜墨迹半天问出这个问题,当即便抢在关平面前发了言:“关公子此去京城定能金榜题名奔个好前程。”
“甚好甚好。”刘大掌柜略微有些尴尬,毕竟由李银凤开口,他就不清楚这是李家要从中插上一手还是别的原因,倒是让他后面的话不怎么能接下去。
关平呢,这几日心情都不怎么好,被李银凤抢着回答了问题心中也有几分不耐,便补充了一句道:“多谢李小姐吉言。刘大叔有所不知,家母在京城尚有故交,若是小侄这次能够金榜题名也就罢了,若是名落孙山也是打算寻家母故旧为小侄打点一二,寻个闲散官职上任。不能再花费银钱做些无用功夫。”
“关贤侄,你年纪尚小怎可言此泄气话!以你的学识,这举人功名还不是手到擒来,前两次失利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刘掌柜挑着好听的话安慰了一阵,见着李家姐弟两个始终都坐在位置不动,也只好咬咬牙不在墨迹,对贾氏拱手行礼道:“关夫人,其实在下此来确有一事相商。”
“哦?”贾氏对刘大掌柜印象颇好,除了他彬彬有礼外还有他身上掩不住的书卷之气,当即看了看懒洋洋缩在椅子上巍然不动的李长海,以及整颗眼珠子都快黏到自己儿子身上的李银凤,无奈点头应承道:“刘大掌柜但说无妨。”
“关贤侄此去京城花费怕是甚多,若像之前那样处处节省怕是难以打点周全;不知在贤侄上京之前是否需要一笔足够的银钱上下打点?”
正文、155 异想天开
当然需要了!第一年关平就发现去了京城那是有银钱行遍天下,无银钱寸步难行。只是家里的境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回来后在云英和贾氏面前这念头那是分毫未露。第二次失利虽然是以病推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病”是多么无可奈何。
所以,当刘大掌柜说起这话题关平是尤为关注,但偏偏刘大掌柜一句话后并未立刻接着开口,关平不由追问了一句:“需要如何?不需要又如何?”
刘大掌柜的注意力其实是放在贾氏身上的,见她也是一副急切的模样,心下微微犹疑,这关平娘怎么这么点定力都没有,娘俩儿也太心急了吧!
“刘掌柜有什么话?但请直说无妨。”事关儿子前程,贾氏再稳重也没办法耐住性子。
“咳咳…”刘大掌柜轻咳了两声,似乎没料到贾氏心急至此,半天缓过神来才堪堪说道:“继续关贤侄一新心科举,为商之事怕就不易多做。几年来我们两家合作也算愉快,不如趁此机会再好好合作一次。”
“合作?还请刘大叔直说。”关平只顾急切地追问刘大掌柜,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李长海脸上饶有兴味的淡笑。
“豆瓣酱和松花皮蛋的秘方珍味居都要了!每年用这两样东西,你们家也不过是一二百两银子入账,现下关贤侄正值用银之际,还不如一次性将两道秘方卖于珍味居,我愿意出银一千两。”
刘大掌柜倒是直说了要求,但却让贾氏和关平面面相觑。一千两银子!珍味居好大的手笔,可惜,这钱娘俩谁也挣不了。
而且!
“这两样东西,不是刘大叔你教会云英做的吗?”关平抚着额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啊,这不是刘大掌柜你看在平儿学问出众的份上,拉拔我们家吗?”贾氏问完之后。想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
不但她的脸色变了,刘大掌柜的脸色也变得很奇怪,不由自主地抬高了音调。“这两样当真不是夫人手里的秘方?”
“不是…”短短的两个字,贾氏说得很疲惫,聪慧如她,已经能想像刘大掌柜此来目的为何。
“这…”刘大掌柜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人顿时愣在当场。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豆瓣酱、松花皮蛋,都是什么呀?”在场众人中怕就只有李银凤一人被蒙在鼓里,听得有些迷糊。
李长海看不过眼,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斥责道:“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你别瞎掺和。”其实是他的戏还没看够。不想刘大掌柜看在李家的面子上依旧出手相助关平。
果然,即便是刘大掌柜猜测贾氏在京城有些身份也是意兴阑珊,失望地拱手道:“既然这秘方不是夫人所有,在下多有叨扰,就此告辞。”他还想着怎么去李家村寻云英继续先前的生意合作。生意人嘛,总是利益为先,但临走前他还是礼貌地对一旁的关平嘱咐道:“明年关贤侄进京赶考之前仍可到珍味居寻我为你写一封荐信,这点小忙作为同乡我还是义不容辞的。”
刘大掌柜这一走,一千两银子可就跟着飞走了。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已不容关平多想,横出一步拦住了刘大掌柜去路。躬身行了大礼:“刘大叔且慢行一步,这买卖秘方之事能否容我和娘亲商量一二再行答复。”
刘大掌柜稍一沉吟,想起前两天自己刚才将云英给赶走,现在去怕也是不合适。倒是关平娘俩和云英感情甚笃,想必关平此去只需要软一软身段,什么秘方不手到擒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云英能够在中间将秘方一事左右相瞒,她就真的没留着一手吗?但这些都是关平应该操心的事情,刘大掌柜自认只需要在珍味居等着关平送秘方来便好。
刘大掌柜一走,屋里的气氛一时冷凝,李长海突然站起身子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办,就不陪关伯母和宁远兄久坐了。凤姐既然身为主人,就多代我这弟弟尽尽地主之谊。”
李长海现在都快憋不住满心的得意和眼角眉梢透出的笑意,要是再不出去找地方高兴高兴准会憋成内伤。一千两银子啊,珍味居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这银子也只能哄一哄关在乡下十多年的关氏以及短视的关平,云英那丫头鬼着呢,怎么会做杀鸡取卵的笨事情。搞不好今天的一幕她早有遇见,否则前两天也不会催着他赶紧去朝日城找官府备案。
李长海越想越不对劲,怎么看似自己占着便宜的事情算来算去都像是云英刻意而为的呢?念及此,真想立刻唤人套车直奔乡下,正巧,他都还在院外犹豫不决时,那厢李银凤就派了小马来说借他的马车送关平去一趟李家村。干脆,他大手一挥,也要去看看安澜桥的进展,于是两个年纪相当,俊帅各异的人便都怀着各自的心思上路了。
李长海还真的猜对了,云英之所以那么急迫地和李长海签合同便是出于对珍味居首先违约的惩罚。相信以后珍味居要这两样食材李长海也不会掐着不卖,只是价格方面肯定没现在优惠了。
关平找着云英的时候她正和胡三在河边看河道。胡蝶说话一点也不夸张,她家哥哥真的是全才,安澜桥的修建和云英家房屋的修建都迈入了稳步前行的进程,今儿胡三就开始着手查看河道水流动向,准备假公济私,在安澜桥建造过程中给自家沙地找点福利。
关平和胡三也是从来都没打过照面,跟着远根寻到河边的关平一眼就瞧见河边上状似亲密的两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就觉得心里一股气堵着不畅快,当即大步冲上前去指着胡三就问云英道:“他是谁?”
“关平哥,你身子没事啦?”出于礼貌,云英首先关心了关平身体,不管怎么样,三四年的患难真情还是难以短时间磨灭,再说了,彼此关系变质固然原因很多,但关平这个人总的来讲对她还算照顾。
“我问你他是谁?你们在河边待着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关平不管不顾就是接二连三的追问,丝毫不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捉奸的丈夫。
“我们做什么了我们?”云英自认行得正坐得直,和谁都没暧昧,关平这语气也太气急败坏了吧,再说了,“我和谁在哪待着做什么关平哥你好像管不着吧。”
胡三此时已经将关平打量完毕,下了个很精辟的注解:古板无主见还假道学。这样的人你越是和他计较他越是较真,胡三便理都没理他,只是对云英打了个招呼道:“我沿河去桥下看看,有什么事你唤一声便是,柳师傅他们都在。”虽是一句关心之语,但胡三敢打赌,这姓关的小子浑身松散的肌肉,要是打起架来铁定不是云英的对手。
“你不是要在镇上待到明年会试吗,回李家村干什么?”云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脚想往回走。
关平站在原地没动,也就挡住了云英的去路,云英无法,只得停下来问道:“好吧,关平哥有什么就直说吧?”
“云英,我们还做一家人吧。”关平咬咬牙,快速地说了一句话。
“一家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贾姨的意思?”云英撇了撇嘴,一点都不信这话是关平能够单独出来说出来的。
“我娘其实没想过要赶你走。”说到这个,关平也是有些沮丧,还有些微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