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东西…”林嘉若好像悟出了什么,“对,我一定是丢了东西!所以我的潜意识里总是在寻找着那样东西!”

“那你究竟丢了什么?”

“我…”林嘉若的表情再度变的茫然,“我不知道丢了什么!”

她的眼神忽然变的痛苦,“但我知道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泪珠从眼角滚落。

丁庆一心痛地望着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安慰她说:“好啦,嘉若,别再去想了!只要是属于你的,不管丢在哪里,不管隔过多久,终究会回到你身边!”

“真的吗?”林嘉若抬起泪眼,充满着期盼地看着他。

“相信我,一定会找回来的!”丁庆一坚定地微笑着说。

“庆一哥,上次你说以前见过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嘉若忽然想起上次丁庆一没来的及说的话。

“嘉若,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吗?这个故事和你我都有关系。”

“好。”

丁庆一凝望着她良久,转头看向远山处,轻轻缓缓地开始讲他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很多年前丁家和林家曾经订过一门生死婚妁。所谓生死婚约,就是除非两家灭门,否则永不能毁,不管这门婚约落在哪一代人身上,两家必需结一门亲。而这婚约最初的对象就是你父亲和我姑姑。”

“什么?我爸爸?”林嘉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离开云隐,但我猜十有八九和这桩婚事有关。可是你知道吗,”丁庆一的神色中有一抹凄凉,“我姑姑可是深爱着你父亲呢!因为你父亲的逃婚,我姑姑痛苦了二十年而不能自拨。”

林嘉若的心像是被揪住了,原来上一代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当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姑姑没能嫁给你父亲,丁林两家的婚约便落在了下一代的身上,于是便有了上次我母亲去姚家所提起的婚约一事。”

“是你和我之间的婚约吗?”想到按着婚约自己竟要嫁给丁庆一,林嘉若的脸不由红了起来。

“是。”丁庆一微笑望着她脸上的红晕,“我八岁的时候家里人告诉我,长大后我要娶的是林家的一位叫林嘉若的小姑娘。那时你才六岁吧,已经是丁家上上下下认定了的媳妇。”

林嘉若的脸红的更加厉害,如晚霞一般娇艳。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可以离开云隐去外面念书。在那之前我就决定,一定要去看看那个要做我新娘子的小姑娘,然后考虑一下,我是不是也需要逃婚。”丁庆一如星光般闪亮的眼眸盛满了笑意。

“你!”林嘉若被他说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狠跺了两下脚。

“一个冬日的下午,我找了那个小姑娘。她穿着大红的棉袄正在公园的花丛中和一帮小伙伴们玩的起劲。扎着羊角辫,圆圆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我站在一丛冬青树后想,也许我可以等她长一点再去考虑逃婚的事情。正在这时,来了一帮看起来专门欺负女孩子的坏小子,果然,他们欺负起了那些正在花丛中捉迷藏的小女孩。不过,林家的小姑娘倒是很厉害,一点也不怕那些坏小子,她挥着拳头像一个领头的坏小子冲了过去,看到她那么有气势对方倒是愣住了,只可惜,她的拳头还没打到对方身上,被边上另一个男孩一推,竟然一屁股坐在了一颗大仙人球上!”丁庆一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坐在仙人球上哇哇大哭的林嘉若,脸上已满是忍不住的笑意。

林嘉若已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件事情她当然没有忘,换了谁跌坐在仙人球上扎了一屁股的刺,都会记忆深刻的。当时还好是冬天,穿了厚厚的棉裤,那些刺大都扎进了棉裤里,就是这样,她可怜的小屁股还是被扎的生疼。忽然,林嘉若的眼睛一亮,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你就是当时那个!”

丁庆一微笑点头。当时,看到坐在仙人球上哇哇大哭的林嘉若,他从冬青树后冲出来将她从上面抱了起来,教训了那些坏小子,还把她抱到亭子里,让她趴在他腿上,帮她把棉裤上的刺都挑了出来。

林嘉若轻咬下唇,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你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救我的哥哥!”

那个温暖冬日的下午,一下子在两人眼前又变得鲜活起来。

“再相见时,已经过了七年。虽然没有一眼认出,但你的眼神,你的酒窝,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啊!”丁庆一的眼中,当年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可爱小女孩和眼前这娇嫩美丽的少女身影重叠在一起。“七年前,我就想,可以不用逃婚了。如果林家的小姑娘愿意的话,那个婚约可以在我们这一代身上实现。”丁庆一望向林嘉若眼眸的最深处,“如果她不愿意,我会放她走。只要她能幸福。”

“庆一哥…”林嘉若有些哽噎了,她的心很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别担心,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考虑。我会等你。”

彩虹已经消失在山的背面,云溪依旧向前奔腾流淌着,向日葵们悄悄低下了只向着太阳的头。从清晨的雨,到傍晚的彩虹,日出日落,又一天结束了。

第十六章 暂别

又是晴天。

就要离开云隐了,林嘉若心里有一丝回家的欣喜,却又有一抹淡淡的不舍。虽然姚婆婆让人把她的东西都从月波楼送了过来,但她还是想回一趟月波楼。

“网球帽,太阳镜,mp3,手表,数码相机…”坐在床上,她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东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拉下了,“到底少了什么呢?一定是丢在月波楼了。”她喃喃自语道。

这两天,表哥都没有露面,现在要走了,也该和他打个招呼,虽然表面上很冷漠,其实他对她还是很好的。想到姚景明,林嘉若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感觉,很想见他一面的感觉。她对这种冲动很奇怪,双腿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看着林嘉若晃晃悠悠地向院门走去,林凡叫住了她。

“我?”林嘉若迷迷糊糊的转过头,眼眸中又盛满了雾气,“我要去月波楼。”

看着她失魂的样子,林凡心头一阵抽痛,柔声说:“不必回去了,婆婆交待了,一会我们直接从桃花坞离开。”

“可是,我可能有东西丢在那边了。还有小楠和小婉,还没和她们道别!”林嘉若的脑子清醒了些。

“没有关系,婆婆会和她们打招呼的。一会我们就要出发了,你还是先回房歇一下吧!”林凡劝慰着她。

“林凡,带我回一趟月波楼吧!”林嘉若走到他身边,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哀求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回去,总觉得不回去看一眼,心里就很不安!”

“对不起,我不能!”林凡拉过林嘉若握着他衣角的手,把她带回屋内。

真正不安的是林凡,那天晚上的事,姚婆婆已经全都告诉了他,并让他发誓绝不泄露一个字。从发誓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不曾安过。他是为她而生,为她而活,甚至是要为她而死的人,却必需欺骗她。

的确,当他在云溪边看见他们牵手相依时,他的心如同死去般难受,但是,用这种方法将他们拆散,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可是,姚婆婆的话他又不能不听。他也只是一个在矛盾的夹缝中挣扎的可怜人。

林嘉若没有反抗,任由林凡拉着她回到屋内。她对于自己的举动也有些莫名。

心好烦好乱啊!想到丁庆一昨天傍晚时说的话,夕阳中那认真的眼神,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所有这些情况,尤其自己从坠崖后还变的有些傻傻呆呆的。

也许快点离开这里,是一件好事,回到原来的事界,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原谅她的驼鸟心理吧,这么多的难题放在一个十七岁少女的面前,叫她如何去解决?

晌午的时候,姚婆婆来到桃花坞。小真昨天就已经被她带去了月波楼,她和林凡,嘉若三人一同用了午膳。因为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餐,卢婶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但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吃多少。饭罢,卢婶依旧端上茉莉香茶,一时间,厅里又是花香四溢。

品着茉莉香茶,林嘉若想到的却是林凡的那朵白莲。茉莉虽香,但比起那白莲清幽淡雅的香气竟是让人觉得俗了,白莲之香淡而悠远,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却不似是凡间之物。想到此处,林嘉若不禁望向林凡。林凡依旧是一袭青衣,端着白瓷茶盅,茶雾渺绕间,沉静淡泊的神色倒是和那白莲有八分相似。到底是人似莲,还是莲似人?

喝完茶,姚婆婆将二人带到侧厢房的书斋内,将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放在林嘉若面前。

林嘉若看着古书觉得新奇,翻过来一看,面上却只有两个草体的墨字“入心”。

“姑婆,这本书名子就叫‘入心’吗?”

姚婆婆点头答道:“是的。虽然还有一年你的封印才可解除,但现在开始你必须学习很多东西,在这一年中,林凡会以《入心》为基础,教你很多东西,你可要用心学啊!”

“是!”林嘉若硬着头皮答应,心里却暗暗叫苦,明年都要高考了,她哪里还有时间去学这些!

“凡儿!”姚婆婆转向林凡说,“你要谨记我昨天和你说过的话!”

林凡垂首低声答道:“是。”

离开云隐的方法同来时一样。林嘉若背着包和林凡来到村子中心的那株大桑树下,才几天的功夫,枝头的桑葚已经紫了,引的小鸟们立在枝头争相吃着香甜的果实。

海蓝色的车已经停在树旁,一如当时消失时的无踪一般,它出现时,林嘉若也是毫无知觉。下意识地,她向车头望去,来时,丁庆一就坐在那个位置,和她说着话。

驾驶坐上坐着一位头发微白的中年人,看来他就是姚婆婆说过的沈叔了。来的那天,沈叔病了,结果她就碰到了有七年之缘的丁庆一。

陆续有人从村子的四面八方向大桑树走来,林嘉若看了看手表,一点五十五分,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车厢内还是那么舒爽。林凡在嘉若身边坐下,向车窗外望去。

他是第一次离开云隐,虽然面上平静如水,心里的感觉却是复杂。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对小真的牵挂。一时间,少年的心像是一张被轻轻揉搓着的宣纸,破不了,却拧着扭着,滋味颇不好受。

车子已经发动了,林嘉若也向窗外望去,有些留恋,又有些怅然若失。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庆一哥!”林嘉若将头从窗里探了出去,向丁庆一挥着手。

前一秒丁庆一的微笑还很模糊,后一秒他人已站在她的面前。他身后的不远处还有两个玲珑纤秀的身影,正是丁小楠和丁小婉。

“嘉若,要走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隔着车窗丁庆一对林嘉若说道。

“我…”

“嘉若!”“林姐姐!”小楠和小婉也赶到车窗前。

“小楠!小婉!你们怎么也赶来了!”林嘉若一把握住了丁家姐妹的手,眼圈已经红了。

“林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啊!我舍不得你!”小婉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对不起,小婉!我…不过,姐姐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忘记,等小婉满了十五岁,可以去外面念书时,就和姐姐一起住!姐姐一定好好照顾你!”

“恩!”小婉拼命点着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嘉若!”丁小楠咬着唇,将一个红木雕花的大盒子放在了林嘉若的手上,“这些是云隐的特产,外面是没有的。你走的匆忙,我知道的又晚,来不及好好准备,只拾了这些给你带上。好在不过一个月,我们又可以相见。现在我倒盼着快点开学了。”

“小楠!”接过光润的红木盒,望着小楠清亮的双眸,林嘉若探出身子一把抱住了她。不管她是为什么来到她身边,她们一起渡过的那些美好岁月却都是真实的,她永远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叔,今天还是让我代你开一天吧!”丁庆一走到驾驭坐的窗前对里面的人说。

车子已经驶离大桑树很远,小楠和小婉也已离去。日头微微西斜,映出大桑树后一个颀长却孤单的身影。姚景明倚在大桑树的背面,阳光从桑树碧绿的叶间洒落,星星点点照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他是姚家的大少爷,他在云隐有着人人敬重的地位,但此刻他却对这一切厌恶透了,因为这些虚无的东西,他失去了童年的幸福,失去了双亲的关爱,现在更失去了心爱的人和爱的自由。人们都说他是一淡漠清冷的人,又有谁知道淡漠清冷后所隐藏的伤痛?

老桑树灰色坚硬的树皮上,有一块被剥落的地方特别光滑,上面用稚嫩的柳体刻着:“惊鸿双侠在此结义”。字的旁边还刻了一把弯如新月的小刀。姚景明的手指轻抚过这顽童可爱的字体,嘴角现出一抹若有若有无的笑。这字是丁庆一刻下的,而那把刀则是他亲手刻上的。

九年前,他俩还只是十岁的稚口小儿,从凝文馆下了学以后,两人总是来到这株大桑树下玩耍。回想起当年,两人也算是云隐村里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小魔星了!还自封了个什么惊鸿双侠,整天想要在村里行侠仗义,不是今天打了李家的猫,就是明天抓了张家的狗。总之,除了乔家所控的西村没受涂毒,丁家的东村,林家的南村,还有姚家的北村谈起丁大少和姚大少莫不色变。

就是那一年的春天吧,凝文馆正在放春假,他和丁庆一两个人从家里溜出来,跑去南村的吴家看人家娶媳妇。两人坐在吴家的屋顶上看的还不过瘾,竟然想起来要先闯到新房去看看新娘子。丁庆一放风,姚景明跑进新房里一把揪掉了新娘子的红头巾,结果新娘子尖叫着当场晕了过去。然后他们俩就牵着手拼命的逃跑,掠过一重重的屋脊,一直到再也喘不上气,一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人声,他们站在大桑树下相视而笑,越笑越厉害,最后两个人竟是笑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其实很多时候,丁庆一都是在陪着他胡闹。因为他寂寞,因为他难受。胡闹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没有父母关爱的疼。丁庆一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痛。虽然他从不说,但他总是陪着他,用自己的心努力温暖着他。他们之间的情义深过兄弟,他们之间的了解胜过亲人。

随着年龄的渐长,那些胡闹已不能让他的心获得暂时的欢乐,他变的沉默,内敛,变得不可琢磨。没有人了解他,甚至是他的奶奶。唯有丁庆一,他拥有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他所到的地方,总让人如沐春风。就是这样一个与他完全相反的人,却了解他。他的沉默,他的冷淡,丁庆一都能读得懂。他俩经常在漫天寒星的夜空下,抱着偷来的一壶黄酒,坐在凝文馆古老的屋脊上,把酒谈心。冷冷的酒却将少年们的心灼的滚烫。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疏远了?并且都有些刻意地回避对方?应该是十八岁的成人式后吧,虽然之前就知道两家之间,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们却选择无视。但是十八岁后,这种无视变成了不可能。两人都正式进入了家族权力的核心,云隐教权力的核心。

丁庆一现在在云隐中的真正身份是赤云使,而姚景明的真正的身份则是蓝云使。在权力的阶梯上,他们站的越高,距离就越远,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的友情将只停留在那青葱般的岁月中。他们之间的友情,只有回忆,没有未来。

林嘉若是意外,是姚景明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意外的言语,意外的举指,意外的关注,意外地喜欢上她,然后他们俩一同意外地坠崖,共同经历了生死,他得到了她的心,而后又失去了。这次意外却成了他心上永远抹不去的伤,比以往所有的伤加起来都还要痛。因为,像他这样一个清冷到有些自闭的人,一但付出感情,就是全部。毫无保留,他把生命中最热的血都给了她。即便是现在她已忘了情,他对她的爱还是一日比一日强烈。

但叫秋霜染红叶,不知相思已入骨。

车子已经驶过了石桥,上面刻着“云隐地界”的青石碑也已落在身后。花海依旧是美的无边无际,竹山依旧青翠如画,瀑布依旧远如银带,碧潭依旧蓝如宝石。只是此刻再望着这些景致的,已不是来时的林嘉若,她所经历和改变的远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着的风景,林嘉若只是凝眉相望。另两个少年却是各怀心事,都沉默着。丁庆一虽开着车,心里却在揣测着林嘉若的心思,林凡则一面揣测着丁庆一的心思一面还要留心观察着林嘉若的情绪。唉,如此年纪,便要用如此心计,真是难为他们这些少年人。

车上的人已经下空了,只剩三人。丁庆一没有让他们在大柳树胡同下车,他要把他们一直送回家。

林家在N市的洗月湖边。那里是一片别墅区。林逸舟经商多年,凭着他的与众不同的能力,事业想不成功都很难。林家的三层别墅就坐落在洗月湖最美的一片芦苇荡旁。白色的木栅栏内,那幢蓝色的小楼就是林嘉若的家。望着熟悉的小楼,林嘉若晃若隔世,她真的只有离开一个星期吗?

林凡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这他所不熟悉的一切。原来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虽然他原来也搜集过很多资料和图片,但亲身的感觉和那书面上的了解还是天差地远。

丁庆一向站在门前的两人挥了挥了,准备离开。

“庆一哥哥,再见!”林嘉若向他喊道。

丁庆一微笑着向他们道别,海蓝色的车渐渐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

第十七章 潮起

林嘉若现在对她老爸林逸舟有很大的不满。

且不说之前把云隐的事情瞒了她十七年,现在她从云隐回来了,身上背了一大堆的难题,肚子里全是问题,她老爸竟然把她丢在一边,和林凡在书房里谈了快两个小时还不出来!

“妈!你先和我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矛头一转,她又瞄上了华语宁。

华语宁围着素白的围裙正在准备晚餐,林嘉若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华语宁用沾着面粉的手在嘉若的小鼻子上轻轻一拧说:“当年的事情我说不清,你还是问你爸爸吧!”

“不可能!难道你不是云隐的人吗?”林嘉若认定妈妈在糊弄她。

华语宁却是呆了半响,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云隐的人。在认识你爸爸之前,我也不知道有云隐这样一个存在。”

“什么?妈妈你是普通人?也就是正常人?”林嘉若很是意外。

华语宁垂首不语,半晌答道:“也不算吧!”她抬首望着窗外一片明沏的湖水,神思已飘去了千里之外。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他们都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原谅了她?

林嘉若发现妈妈的眼中有一层莹莹的泪光,“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不…不关你的事。”华语宁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光。

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们母女轻轻拥住。

“爸爸!”林嘉若抱着妈妈,依在爸爸的怀中,好真实,好幸福的感觉啊!

“你们两个怎么都变花猫脸了?”林逸舟笑看着母女二人沾着点点面粉的脸说。

林嘉若和华语宁相视互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团圆的饺子,送别的面。今天是林家团圆的日子,华语宁和面正是准备晚上全家在一起吃一顿团圆的饺子。

华语宁和林逸舟待林凡很亲,仿佛是外出的儿女一同回到了家,全家人亲亲昵昵地有说有笑,四个人围在桌子旁一起包着饺子。

林凡从未包过饺子,拿着面皮犯了难。

“凡儿,先把馅放上去,不行,不行!你这太多了!恩,这就差不多了。然后这样捏…”华语宁笑着手把手交起了他。

“唉呀!妈,我来交林凡!你那太复杂,林凡我教你个简单的东北包法!”林嘉若挤过来准备过一把当师傅的瘾。

林凡的脸上带着微笑,任凭母女两个拉来扯去。

“凡儿,你包的比你师傅强啊!”林逸舟存心要打击林嘉若。

“爸你偏心!你…你重男轻女!”林嘉若气呼呼地用沾满面粉的手向林逸舟脸上抹去。

林逸舟侧身一让,林嘉若的白爪子拍上了林凡的脸。正在得意,冷不防华语宁将一撮面粉洒在了他的头上。

“好啊,你们母女一条心的欺负我啊!凡儿,我们上!”

在一片混战中,饺子还是包好了。排着队,整整齐齐地立在案板上等着下锅。

这是林凡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也是他吃过的最愉快的一顿晚餐。这就是家庭的温暖吗?他的心一下子被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填的满满的。这是他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曾经无数地次幻想,如果自己有爸爸妈妈,如果自己能在父母身边长大,有一个温暖的家,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真的体会到了,这感觉是如此美妙,又让他如此害怕,害怕会再失去。

“凡儿,虽然你一直在云隐长大,但你和嘉若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以后要和嘉若一样叫我爸爸。”林逸舟似乎看穿了林凡的心事。

“也要叫我妈妈!”华语宁笑着用毛巾为他拭去脸上的面粉。

林凡的眼睛好痛,因为他强忍了太多欢乐的泪水。

从记事起,大约是五岁吧,他就已经在林家。

对着无边无际的桃树林,林凡一个人住在清冷的桃花坞里。那些照顾他的人一到了晚上,就会离开桃花坞。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啊,他们的家人正在家中盼着他们回去一同吃一餐团圆快乐的晚饭。日夜和他相伴的只有那株白莲,而白莲与他心心相连,如同一体。所以,他还是只有一个人。

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坚强的孩子,那只是他们没有看见他在深夜里流着寂寞恐惧的泪水。

虽然姚婆婆经常过来看他,但多半是来考察他的功课和修行。那些孤独的日子里,还是一个小娃娃的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凝文馆念书,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白玉床上练功。

直到五年前,小真来了。这个可爱的孩子和他一样是孤儿。看着小真童稚明亮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到桃花坞的自己。所以,他倾尽心力地关爱着小真,他要给他所有的温暖,不能让他和自己一样,在心里留下一个无底的寂寞黑洞。这黑洞是可怕的,让他在阳光下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栗。

第一次,今天是第一次,当他走上露台望着西下的夕阳时,太阳未尽的温暖竟然照进了他心底里的黑洞。有一种莫名的感情从心底涌出,顺着血液流入他的四肢百胲。

望着露台上少年单薄的身影,林逸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林家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将来加倍地还给林家,这个加倍,也许是他一生的幸福,也许是他的生命。

“爸爸!”林嘉若一头栽进林逸舟的怀中,撒着娇说:“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谈谈了?”

望着嘉若灿若朝霞的笑脸,林逸舟却分明看见她深藏眼底的三分忧郁和七分迷茫。

“是,爸爸是该和你好好谈谈了。”摸着女儿如轻绸般柔美的秀发,林逸舟心中却感到深深的愧疚,他如珠如宝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却还是要被他亲手推上那权力的风头浪尖。他又何尝不想让嘉若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所有的错都是他铸下的,所有的因都是他种下的,现在的果却必需由他的女儿来承担。

林嘉若将林逸舟最爱的龙井沏入壶中,轻晃紫砂壶,水声叮咚,茶的清香从壶口中溢出。

茶雾模糊了林逸舟的视线,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我是云隐林家的大少爷。也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云隐和四大家族的来龙去脉你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