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芸儿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司空曜无法反驳,他见柳芸儿的神色坚定,亦明白她的心意已决。柳芸儿神色中透出的冷漠,让他感觉心痛,他想,如果此刻他再不说些什么,她似乎会真的离他而去。想到这,他顿失平日的镇定,不觉间竟紧张起来,慌忙脱口而出道,“芸儿,你难道忘了,你是皇上钦点的刑部新仵作,怎能就这样离开?”
柳芸儿轻轻一笑,但那笑意却并未在眼底漾开,她毫不在意地道:“之前的仵作不也没住在府内么?大人放心,我虽然住在唐府,但自会每日到刑部去报到。”
“我看,这也未尝不可,就依芸儿所说的办吧。”唐慕瀚从旁悠然附和道,目光依然直视着司空曜。司空曜紧握着拳,想要再度挽留柳芸儿,却苦于找不到理由,且在陆一山的注视之下,他更感无力。
“慕瀚稍等,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柳芸儿说着,向后庭走去,在经过司空曜身旁时,司空曜蓦然伸出手,出其不意地抓住了柳芸儿的手。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握,让众人纷纷侧目,柳芸儿转头浅浅地望着司空曜,心头一紧,隐约的疼痛似流水一般扩散开来。
神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留恋和恳求,司空曜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觉得,言语过于苍白,他只能将千言万语交付在这一刻的对视中。
柳芸儿狠下心,淡淡地说道:“司空大人这是做什么?我先去收拾东西,不好让慕瀚久等,大人还是好好招待陆丞相和小姐,莫怠慢了未婚妻。”说罢,她轻轻一挣。
众目睽睽之下,司空曜亦不能再勉强,只得松了手,任她的衣袖划过自己的指尖。愣了愣,他无奈地看着她走远。
直到走入自己的房间,柳芸儿关上门,一直维持的笑容才隐没在唇边。她靠着门,一双美目略显失神。以为自父亲死后,自己又寻到了依靠,不料这却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梦醒后,眼前仍是一片虚无。思及此,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司空曜为保护她而生死未卜,唐慕瀚为她抵押上万贯家财,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唐府的别院内,草木葱茏,一派春日的暖意。
比起司空府,唐府不知大了多少倍,毕竟是京城首富,府中不仅家仆难以计数,而且摆设器物也都精致罕见,就连柳芸儿居住的别院客房,也豪华气派。
柳芸儿坐在雕花别致的妆台前,看着铜镜的目光,略有些迟疑,就连执着木梳的手,亦有些不自在,许久,她才黯然一笑。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既然离开司空曜的心意已决,既然人家早有婚约,即便自己喜欢,又有何用?从失去父亲,离开家的那刻,自己便已似那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无依无靠。想要寻得一份感情的依托,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柳芸儿回过神,将梳子放在妆台之上,目光扫过首饰盒中璀璨夺目的各色饰物,她摇头轻笑了一声,这唐慕瀚也太夸张了。她从里面翻出一支镶有珍珠的金簪,细细地端详了起来。在这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中,这金簪虽看似普通,但那圆润的珍珠散发出的幽幽光彩,虽不夺目,却高贵雍容。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柳芸儿忙将发簪插入发间,随即起身走到门旁,打开了门,只见翩然的身影站在门外,唐慕瀚正向她微笑。
“慕瀚快进来。”柳芸儿说着,刚要闪身让唐慕瀚走进屋内,却被唐慕瀚拉住。唐慕瀚伸手到她的发间,抚着她的发簪,轻柔地道:“金簪佩偏了。”
颊边一热,柳芸儿略向后退了几步,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虽然那日情急之下,她答应了唐慕瀚,搬到唐府,以避开面对司空曜的尴尬,却并不代表,她已做好了准备,接受唐慕瀚的那份心意。
唐慕瀚看着她的举动,不以为意地一笑,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询问道:“我可以径直问么,芸儿为何忽然决定要搬来这里住?”
柳芸儿略作沉吟。她不能说出实情,对司空曜的感情,她要永远地隐瞒下去。虽不知能否瞒过精明的唐慕瀚,但她也只能试上一试。
思及此,柳芸儿想了想,避重就轻地道:“其实入宫住了几日,倒让我想明白了,我不能总住在子唯那里,给他添麻烦,既然慕瀚你这里地方大,我不如搬来这里,因此我本就是要答应你的。”
唐慕瀚闻言,若有所思凝视着柳芸儿,深情地道:“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无妨,我这唐府中,尚缺个女主人,如芸儿你愿意,我就是照顾你一辈子,亦心甘情愿。”
柳芸儿惊诧地看着唐慕瀚,未承想他突然间会说出这等话来。看惯了他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如此认真的他,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想到了拒绝的话语,却无法说出口,沉吟了半晌,眼中墨色一沉,她低声答道:“慕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我就是随口说说,想体会一下,许多人都喜欢的深情告白说出口,究竟是什么感觉。你也知道我这人,你无需把我的话当真。”唐慕瀚含着笑,打断了柳芸儿,像若无其事一般。
他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却没能逃过柳芸儿的眼睛。她知道唐慕瀚这样说,是不想让她为难。这长久以来,他对自己的好,她也深有体会,他处处为她着想,但她却无以回报。一想到她为了逃避司空曜,利用了唐慕瀚对她的这份关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她躲开唐慕瀚的视线,道:“不早了,我还要去刑部一趟。”
第16章:七日之期
唐慕瀚点点头,“切勿耽搁了正事。”
唐慕瀚望着柳芸儿离去的身影,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是否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本是一句玩笑,却在不经意间,交付了他的真心。想来他还曾义正词严地劝过芸儿,当放下时该放下,原来最终做不到的人,竟是他自己。
柳芸儿来时尚早,司空曜还未到。见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做,她便静坐了下来。
司空曜的身影旋即浮现在她的眼前,昨日的事情占据着她全部的心房,让她心绪难宁。与其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在官差的帮助下,她翻找出近些年的卷宗。每年各地汇总的案子,都会上报到刑部,那么父亲的案子势必也在其中,她若能查到一些不知道的内情,或许能早日还父亲一个公道。
她仔细地在分类的卷宗里寻找着,全然没发觉司空曜已经走了进来。
“大人。”见到司空曜,官差纷纷恭敬地行礼道。
柳芸儿闻声,停了手中的动作,却未回首看司空曜,她依旧背对他,佯装不知他的到来。自昨日她离开司空府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一时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司空曜。
“芸儿,你来了。”
司空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芸儿无法再漠视,只得转身,淡定地笑道:“大人好。”
“你又何必如此?”她那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大人”,如针般刺痛了司空曜的心,良久以来,这是柳芸儿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自己习惯了她用那轻柔的声音唤他子唯。看着她疏离的姿态,司空曜无奈地叹息,“像以前一样不好么?”
“司空大人,既然我奉命在此办公,那我们便只有公务关系,我称你一声大人,并无任何不妥。”柳芸儿漠然地说道,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感情。
柳芸儿这说话的方式,让司空曜想起两人初识时,她亦是这般冷漠。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本以为她出宫之后,两人定会愈发亲近,谁料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徒生枝节。司空曜忍不住上前一步,定定地凝视着柳芸儿,千言万语化作嘴边一句关切的话:“你在唐府可好?”
柳芸儿别开视线,不与他对视,仿佛事不关己,漠然地答道:“人生的得失,从来不由人做主,我皆可随遇而安,大人尽可放心。”
“芸儿。”司空曜抬手想要拉住她,却被柳芸儿躲开。他苦笑了一下,只得收回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焦急地解释道:“虽陆丞相于我有恩,但我同陆乔,仅有兄妹之情,而婚事则是在我尚未考取功名之前,由陆丞相定下来的。”
之前司空曜感念恩情,选择了接受,但在遇到柳芸儿之后,他愈发难以说服自己,兑现这婚约,个中缘由,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柳芸儿本想告诉他,无需向自己解释什么,但话一出口却变了样,“即便是这样,成亲一事也是既定的事实,不可更改。”
神色一黯,司空曜心知无法辩驳。柳芸儿继续说道:“日后,我们在这刑部只谈公事,其他事情不宜多言。我还要再看看这几年的卷宗记录,以便尽早熟悉情况,大人请自便。”说罢,她转过身,俯首看着卷宗,丝毫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司空曜静静地望着,柳芸儿拒人千里外的冷漠身影,暗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第二日一早,司空曜便出现在陆府。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前厅,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虽然他感觉难以启齿,但有些话却不得不尽早说明,他此番是有备而来。
这时,陆一山昂首从内庭走了进来,见状,司空曜忙起身迎了上前。
“子唯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陆一山笑道。
“其实学生有事,要同您商议。”说罢,司空曜顿了顿,思索着要怎样开口才更妥当。
陆一山挑眉望着他,“哦?”
司空曜看了看含着笑的陆一山,心一横,他说道:“关于我和乔儿的婚事…”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年轻人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只不过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就这样心急。乔儿就在后面,你去见见她吧。”陆一山哈哈一笑,打断了司空曜的话,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
“不,学生不是为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书房处理,你且先去陪乔儿,有什么事,我们稍晚再谈。”
陆一山并不给司空曜再开口的机会,随即高声唤来了管家陆林,吩咐道:“带司空大人去小姐那里。”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司空曜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此事也理应同陆乔打声招呼,若自己单方面做出决定,好像对她不公。反正身在陆府,他一会儿再和陆一山说清楚也不迟。
这样想着,于是他便随着陆林,来到了陆乔的闺房。许是提早收到了司空曜会来的通报,陆乔已在房中等候着他。
“司空哥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被我爹硬拉来的?”遣开了陆管家和几个服侍的丫环,见房内只剩下司空曜与她两人,陆乔这才颇为无奈地开口问道。
司空曜摇摇头,解释道:“今日我有事前来,是专程找老师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陆乔,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情还与乔儿你有关。”
“是婚事?”陆乔为司空曜添了杯茶,会意地问道。
“其实…”司空曜略一沉吟,沉声道,“我想退婚,我知道这事,可能会影响你的名誉,但若再拖延,我们定要就这样成亲了。”昨日他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退婚虽然对不起陆家,却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他与陆乔并无夫妻之情,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我支持你的决定。”陆乔微微一笑,轻声道,“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哥哥一般,是爹爹执意要定下这亲事。自古婚姻大事,全听父母之命,我又不得不从,由司空哥哥你提出来,最为妥当。”
“乔儿,你不会怪我?”
陆乔含着一抹轻笑,摇头道:“司空哥哥,你能找到心爱之人,我为你感到高兴。你爱的人,是那位柳姑娘吧?你忽然提出解除婚约,想必也是为了她吧?”
“并不是这样…”司空曜反驳道,但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柳芸儿的出现,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接受婚事?之前他一直存有私心,对芸儿隐瞒了婚事,但现在也确如陆乔所言,他下定决心解除婚约,是为了她。
她冷漠的态度让他无措,令他在意,如今他终于能够承认,柳芸儿于他来说,是特别的人。也许早在客栈初遇时,这缘分便已注定,亦或许在开口相邀她,住到司空府时,他就生了情思。但婚约如同无形的绳索,缚住了他的手脚,在解除婚约之前,他没有资格对芸儿言明这份感情。
“司空哥哥,乔儿真心祝福你。”
陆乔一双水样的眼眸中,闪动着真挚,让司空曜心生感动。纯真如陆乔,相信她也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司空曜和陆乔又谈了一会儿。这时,管家陆林前来敲门,说陆一山在前厅,等候着司空曜。司空曜与陆乔道了别,这才又返回前厅。
陆一山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缓缓地饮着茶。见司空曜走进来,他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开口道:“子唯快坐。”司空曜向他行了礼,随即在陆一山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司空曜,陆一山和善地问道:“和乔儿谈得怎样?”
“很好。几年未见,乔儿出落得愈发活泼可爱。”司空曜笑了笑。
“那我就放心了,看来你们成亲之后,可以相濡以沫,我就只有乔儿这么一个女儿,我将她交与你,你要好好待她。”
“老师,其实我今日来,就是想谈婚约之事。”司空曜顿了顿,决定不再转圜,径直说道,“我想解除婚事。”
陆一山的笑容凝在脸上,面色倏然沉了下来,他一语不发,端起茶盏喝了起来。司空曜见状,虽然心中略有不安,但他还是不愿放弃这契机,于是继续解释道:“我和乔儿虽早就熟识,但素来只有兄妹之情,若勉强成婚,恐怕会委屈了乔儿。”
陆一山仍是不开口,他用杯盖撇了撇茶水,慢慢地将杯中茶水饮尽,这才幽幽地开口道:“子唯,你说我平日待你如何?”
“您对我恩重如山,如同我的父母,我没齿难忘。除了婚事,我愿倾尽所能,来报答您。”司空曜坚定地答道。
“除了和乔儿成亲,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愿去做?”
司空曜点点头,“老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只要不违反律令,学生定会在所不辞。”
“那若是和皇上有关呢?”陆一山定定地望着司空曜,忽然一字一顿地问道,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司空曜闻言一怔,面露惊诧之色,他略一思索,又低声笑起来,“老师,您这可是在试探我对皇上的忠心?学生随时可报效朝廷,诚心日月可鉴。”
陆一山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侧目沉沉地打量着司空曜,挥手向他示意道:“子唯喝茶,我自然是随口一说。至于你和乔儿的婚事,我们过些日子再谈,我还要进宫一趟,你再多坐一会儿无妨。”说罢,陆一山向司空曜微微颔首,随即便快步离开了。
司空曜坐在原地,神色中难掩一丝焦虑。陆一山虽并未强求,但始终避而不答,也没有应允退婚一事,这样一来,此事又不知还要拖到几时。当下他只想尽快解除婚约,才能有将柳芸儿挽留在身边的权利,不然她只会同自己越行越远。
柳芸儿蹙着眉,伏案翻阅着文书记录,只见那纸卷上所标注的日期,正是去年父亲死的时间。
想来时光飞逝,她来到京城也有一年半有余,期间经历了许多事,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好好地坐下来,调查父亲的案子。她不是没想过向司空曜坦言,寻求他的帮助,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她心知自己势单力薄,但比起初到京城时,那份飘若浮萍的无依,眼下她的处境已好了很多,相信假以时日,她定能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柳芸儿的目光,掠过去年各地案情的记录,忽然定格在其中的一页上,一双美目中流转出些许的急切。上面记录了去年暮春时,柳家镇仵作死于意外,但上面却只有寥寥几语,甚至连验尸结果,都不曾详细叙述,看上去比县衙的资料还要简单。
“柳姑娘这么早就开始办公了?”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走进来的中年男子,柳芸儿并不陌生,来人竟是丞相陆一山。她连忙起身迎道:“陆丞相可是找司空大人?他还未到,您先坐下歇息片刻,一会儿大人就来了。”
“不,我今日来,是见柳姑娘你的。”陆一山走到堂内,在柳芸儿方才的桌旁坐了下来,“听闻前些日子,柳姑娘去了宫中,帮皇上破了宫内的奇案,连皇上都对柳姑娘的聪颖赞不绝口。”
“陆丞相过奖了,芸儿不敢当。”柳芸儿微微一笑。她不明白陆一山来此找她,是何用意,想必不会如他所说这样简单,她唯有小心应对。
“柳姑娘也不必谦虚,我来问你,你帮皇上查清了事情,皇上可有奖励你,或者同你说些什么?”
柳芸儿闻言一怔,心念一转,她似乎隐隐明白了陆一山的目的,却又难以说清。这让她不禁想到离宫前,她与秦子轩说的一番话,她虽并未答应秦子轩,但自然也不会随便说给其他人听。轻重权衡之下,她轻描淡写地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芸儿的荣幸,而这刑部仵作的职位,便是皇上给我的奖赏,除此并无其他。”
“是这样么?”陆一山仿佛还有些不信,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方才柳芸儿翻开的那页卷宗上,神色忽而一怔,但很快,他便又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和善地道,“既然这样,老夫也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柳姑娘如此聪明,也应该明白,子唯和小女陆乔即将成亲。我最近听闻一些风言风语,再加上柳姑娘一直在子唯的身边,这样下去恐怕欠妥吧?”
“陆丞相所言,我也明白。难道您忘了,前几日我已搬离司空府?”柳芸儿答得不卑不亢。
陆一山抚着胡子,缓缓地道:“这恐怕还不够。”
“芸儿不明白陆丞相的意思。”
“很简单,我要你离开京城。”陆一山径直说道,“我愿给你一笔银子,即便你离开这里,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陆丞相,恐怕芸儿只能拒绝您的提议。”柳芸儿坚定地直视着陆一山,漠然道,“我与子唯之间清清白白,我若一走,反倒落人话柄。更何况,我留在这里,也并非为了和子唯在一起这等儿女情长,我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哦?这么说,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了?”陆一山挑眉看着她,仿佛对听到这样等同于拒绝的回答,不甚满意。
柳芸儿摇摇头,毫不妥协地道:“恕难从命。”
陆一山站起身,缓缓踱到柳芸儿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好,勇气可嘉!老夫希望你莫要后悔。”说罢,他快步走出了刑部大堂。
柳芸儿走回桌旁,手指轻抚着那页卷宗,神情显得若有所思。不一会儿,门外再度响起脚步声,接着司空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走进屋内,看着兀自出神的柳芸儿,关切地问道:“芸儿在想什么?”
柳芸儿见来人是他,忙摇摇头,将手中的卷宗合了起来,随即坐回椅子上,做出研究记录的样子,再也不愿开口说话。看来司空曜并未遇到陆一山,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隐瞒陆一山来的事。若司空曜问起陆一山的来意,她不知道该要怎样同他解释,所以干脆不提。
看柳芸儿这态度,摆明了不想与他多言,司空曜暗自叹了一口气,回念起当初为了破案,自己熬夜查找资料,而芸儿在一旁帮忙的情景。如今虽然两人同堂而坐,但那份红袖添香的温馨画面,却已难再现,虽两人间仅有几步之遥,但他却感觉仿佛远隔着千山。而在陆一山答应解除婚约之前,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一股深沉的无力萦绕在他的心中,他欲说不得。
朝堂之上,一干臣子分列左右,秦子轩端坐于龙椅之上,听着各处的汇报。此时丞相陆一山站了出来,向秦子轩行了一礼,禀报道:“皇上,据传报,西域使节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
“朕相信,陆丞相你早已安排妥当了。”神色未变,秦子轩淡淡地答道。
“是,使节居住的别馆,臣已经派人打理完毕,万事俱备,就等着使节到来。”
秦子轩牵唇一笑,“甚好,如此有劳陆丞相费心了。”
“这都是臣当做的,更何况西域使节此行,为的是与我国联盟交好,此事重大,臣不敢怠慢,定当尽心竭力,在所不辞。”陆一山振振有词。
“如果没其他事,今日就退朝吧。”秦子轩说着站起身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陆丞相和刑部侍郎司空曜,下朝后速来御书房议事。”听二人应了一声“是”,秦子轩这才迈步离开了殿堂。
一路上,与诧异的司空曜相比,陆一山倒显得气定神闲,仿佛对于皇上的召见,早就心中有数。
看了一眼陆一山,司空曜问道:“老师,您是否知道些什么?皇上此时避开其他朝臣,单独召见我们,有何要事?”
“稍后你自会知道。”陆一山秘而不宣。
秦子轩坐在御书房内,一改方才朝上的悠闲,面色有些凝重。见陆一山和司空曜走进来,他微微坐正了身子,示意两人坐下来后,才开口说道:“陆丞相,你所说的信函,现在是否可以拿出来了?”
“当然,请皇上过目。”陆一山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叠起来的信笺,递到秦子轩的面前,解释道,“这信是昨晚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交与我家看门家仆的,家仆本以为是恶作剧,也没放在心上,随即管家陆林看到后,立刻交给了我。”
秦子轩看完手中的信后,递到了司空曜的手中。司空曜读毕,微微蹙起了眉,“有人要刺杀西域使节,而且还如此招摇地送来了预告的信函?”
“我已差人查找过那送信的乞丐,却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他的尸首,想必他也是个收人钱财来送信,却丢了性命的可怜人。”陆一山补充道。
秦子轩沉吟道:“事关重大,若西域使节真的在这里送了命,恐怕两国少不了要起争端,出兵交战也再所难免。因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定要慎重处理。”
“我看不如由子唯,承担守卫使节安全的任务。”陆一山建议道。
“派兵部来做不是更好?”司空曜诧异道。
陆一山笑道:“朝中子唯你做事最为可靠,我信得过,相信皇上也是这样想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秦子轩,像是在等着他表态。
“陆丞相说的对,司空侍郎年轻有为,这件事交给你,朕放心。”秦子轩点头赞同,想了想,又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除了我们几个人知道,对于其他大臣,你们要严守口风,不得透露出半分。”
“臣愿为皇上效劳。”司空曜应了下来。
接受了保护西域使节的皇命之后,司空曜暂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同陆一山提及解除婚约之事,只得专心忙碌,开始安排守卫的事情。其间他也查过那封信,却毫无线索。
柳芸儿在每日往返于刑部和唐府之余,也暗中寻找着关于父亲案子的其他记录,却毫无收获。偶尔她会想起那日陆丞相的话,总觉得话中另有隐意,但百思之下,也没有头绪,她索性放到一旁,不再深思。
三日很快便过去,西域使节如期入城,陆一山和秦子轩带着人,在别馆门外相迎。寒暄过后,西域使节就在陆一山的安排下,住了下来,准备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进宫面圣。司空曜则命成风带着几个人,守在别馆的门外,他还吩咐成风,整夜不得离开别馆半步。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亮,司空曜便带着皓月和几名卫士,来到了别馆。成风虽守卫了一夜,但看起来却依然精神奕奕。司空曜沉声问道:“情况怎样?”
“回大人,使节从昨晚进了房,到现在都未曾出来过。”成风答道。
司空曜点点头,“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只需等使节起来用过早膳,入了宫,面见了皇上,我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大人,看来这次很顺利,那封信应该只是个恶作剧。”皓月在一旁放心地说道。
“希望如此。”说话间,司空曜望向别馆的院内,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意。
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陆一山的轿子也赶到了别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陆一山下了轿,看了看守卫的兵士,随即走到司空曜的面前,问道:“昨晚可有什么事发生?”
“据成风说,一切安好。”司空曜如实答道。
“好,现在也该是时候了,你随我同去请使节吧!”说着,陆一山与司空曜一起带了人,向别馆的院内走去。
几个人在西域使节的房门前,停了下来,陆一山扬声道:“使节,您该起身了。”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司空曜与陆一山对望了一眼,陆一山清了清嗓子,再次提高声音道:“使节,您起来了么?您在屋里的话,请应我们一声。”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老师,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神色中显出几分凝重,司空曜沉声问道。
陆一山微微颔首,上前敲了敲门,又试探地推了推门,转头向司空曜道:“门从里面锁住了。”
“好像有些不对劲。”司空曜略一思索,向身旁的成风道,“将门撞开。”
成风应了一声,随即抬脚向紧闭的门用力踢去,当的一声,只见门应声而开,里面木质的门闩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