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数年前她在沪上读书,在功课没有紧的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她也会同东宁一道去看场电影,衣着整齐地赴宴般去安静的黄浦公园走走,去圣心医院做义工时又不辞辛苦且不顾形象了…那时她是用功的学生,现在依旧是。不过身边的陪伴,由东宁变成了小姑子尔宜,看电影听戏也有,多半是会去保育院的。

这日,静漪在去什川前,先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是例行的身体检查,近两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的。等到任秀芳出来,看到她拿着报告,不禁问道:“又做检查了?还是没有什么吧?”

静漪笑笑,点头。

任秀芳忍了忍,因已经同静漪是相熟的关系,还是说:“府上也太重视子嗣了些。”

静漪又笑笑。

当然是要重视的。这两年除了那些对于她上学、外出抛头露面的议论,便是对七少爷夫妇成婚三年无子的闲言碎语。若让静漪对外发表意见,满可以用陶骧不常回家来的理由搪塞一番。陶骧非但不常回家,就是回来,他们常常也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只是这些,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他们知道的就是七少奶奶试药无数,仍然生不出孩子。

老祖母虽祈盼新孙不是一日两日,还是让她不必理会那些闲话;婆婆口上不说什么,只一样按时催着她检查身体、也足以令她感觉到压力重重。她不能一味地回避,就得忍着三不五时由老中医开出的汤药丸剂和定期的医院身体检查。

给七少爷纳妾的风声是最近才出来的,还有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仿佛只等七少奶奶不能生育的定论一下,就能顺理成章地给七少爷挑人了…她心知肚明,再这么下去,风声迟早变成须得她面对的事件媲。

陶骧倒始终没有松口,人前人后,都是一副不在意这些的样子。她知道陶骧也许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他忙的也的确顾不得这些。两年间她的学业突飞猛进,他的地盘也稳扎稳打、职位更是高升至西北军司令。陶盛川从西北军完全退下,将大权交予陶骧,自己只担任着省主席的职务。陶骧在西北军里,真正的声望随地位的攀升和夯实日隆。

所以陶骧有陶骧的烦恼…家事和女人,大约还不在他烦恼的范围之内。尤其女人的事,陶骧何曾为此烦心过呢。就是七少爷的私邸常常有女人出入这类的话,也会被人有意无意地透出来给她…试探她也好,同情她也罢,她也都只能装聋作哑。

与其这样,她倒是想过和陶骧坐下来再谈一谈。或者他有心,也未可知。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不是回来一趟也会把小会议带进书房里开至深夜,便是刚进门就又被叫走了…若是晚上回来,通常已经很晚。反而是她熬不住已经睡下了,才听到楼下有动静。

到那时候,趴在她卧室床底的白狮便会拨开房门下楼去,她连白狮踏着楼梯的声音似乎都听的到…但总不见他上来。

早上起来,她下楼时,他往往已经走了。

前两日他好不容易早回来一趟,她早起才知道他回来了。却是喝醉了,倒在书房里睡了一宿…进去看他还躺在沙发上,昏沉沉一身酒气。

陶骧如今倒也很有自觉性,即便是喝醉了,也不来闹她。

他们只是很有默契地同进同退…

她叫了他两声都不醒。

她倒坐在他身边,守了他好久。只看着,都要替他觉得辛苦了。

她出来悄悄问了阿图,七少最近怎么了。

阿图有点吞吞吐吐,公事大约是不方便对她讲清楚的。当然她也并非问的公事,那根本是她不该开口的范围。阿图只说去冬甚是寒冷,今春天气又时好时坏,七号院子里不少花草树木养护不及时,冻死了些。七少许是看着不痛快,说趁着这次修缮花园,让都清理了重新栽上…

阿图说来说去,也没有明说陶骧到底是为什么喝这么多酒。陶骧酒量很好,极少喝的这么醉。连他身旁有人且一坐良久,都没有发觉…她想总归不会真的只为了点花草,也许是为着最近又要有大事发生。年初新疆境内更有大规模的叛乱,南京方面若要平叛,恐怕要调用西北军。但是比起长途跋涉进疆,陶骧似乎对如何清剿西北军辖下逐步扩大势力、形成威胁的白匪更有兴趣些。毕竟在他看来,辖下白匪的活动日益活泛,才是心腹大患;况且他几次围剿颇见成效,若此时带兵西进,恐怕错失剪草除根的良机…

她做陶太太日久,对时局的洞察力也是一点点磨练出来了。

可西北平静的局面得来不易,好容易经过两年间休养生息、日渐繁荣的日子也只是刚刚开始,又要被打破了么…

静漪低头看看手上的检查报告。越发觉得这般小事,对她来说都微不足道,又何必去烦陶骧呢。她还是应付的来的。

“也难怪。府上是这样的大家庭。”任秀芳见静漪半晌不语,怕自己孟浪伤了她的心,忙往回找补。

静漪却笑笑的,说:“是呀。都是这样的…”

就比如三嫂索雁临,那年在美国终于证实不孕症,之后经历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担。三嫂本来便是事业心强的女性,如此一来,越发在做事上用心了…她并不知道三哥之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杜氏母亲虽难过,也唯有无奈接受现实。杜氏母亲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之慎的妻子慧安身上。还好,在她看来,小儿媳慧安很争气,一索得男。静漪从杜氏母亲写来的信中,不难看出对慧安的满意。连之慎也仿佛在同慧安成婚之后,越发顺风顺水起来。不过杜氏母亲也不讳言自己的另一个大大的心事就是她。这两年也不知为她想了多少办法…

静漪舒了口气。

她现在都很怕接到家书。

无垢、无瑕、慧安…她们个个儿谈的都是自己的宝宝。无垢讲她那牙牙学语的儿子、无瑕说她那蹒跚学步的女儿、慧安就描述那儿子如何乖巧…这些她还都能付之一笑,那连身在美国读书的朱东宁来信都要告诉她,自己边读书边养育幼子,并和她大谈育儿经,她就很难淡定以对了。

才不过两年,她已经被婴儿潮淹没了…

“怎么?”任秀芳问。

“没什么。”静漪又笑笑。

任秀芳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感叹。这两年她作为私人教师,乃至朋友,最熟悉的莫过于程静漪这笑笑的模样。认识她,从起初绝色倾城的惊艳,到对她聪明智慧的钦佩,再到如今熟悉她一些,竟生出深深的怜悯来…她心里的复杂感触,倒也不方便对程静漪和盘托出。

静漪看看任秀芳,脸上笑意加深。

她将报告又看一眼,收起来。除了一些小毛病,她简直健康的不得了。只不过这证明她健康的不得了的报告,除了会成为她更大的负担之外,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她照旧还是得由吴大夫诊脉,照旧还是得吃着药…照中医的说法,宫寒是不容易怀孕的。

“任医生,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到了那边可就误了饭点儿。”静漪说。

任秀芳笑着点头。

医院里人来人往,当然不是聊天说话的好地方。她同静漪一道往外走着。

“程静漪!”有人高声叫道。

静漪停下脚步,认出是逄敦煌来,皱皱眉,正要责怪他在医院里就这么喊她。还没开口,就见逄敦煌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模样,不禁问道:“你可是生病了?”

“不生病怎么会在医院里?”逄敦煌没好气地说。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一)

任秀芳听了,便道:“讲话还这么冲,可见不是要命的病了。凯瑟琳,我们走,不要理他。”

“喂…任大炮你可不好这样的…我还不是前两日帮你们保育院搬家累的么?任大炮你小气,我带着人带着家伙上门帮忙,你居然连饭都不管…害我…”逄敦煌当着人就嚷起来了。捂着肚子弯着腰,身旁的小童都扶不住他沉重的身子了。

静漪惊奇地看着逄敦煌,忽然间就像是个刺猬一样,还是滚成球撒赖的那种。想上去帮忙也不方便去,只好看着他——逄敦煌说的倒也不假。前两日保育院搬去新住址,逄敦煌做了总提调,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她因不能时时出门,只去帮忙半日。那半日,逄敦煌指挥他的人做事,在她看来,就是个指挥官丫。

“害你什么?”任秀芳笑着问。

“害我带着人去吃饭,也不知道那家的面是怎么码子事情。兄弟们吃了都好好儿的,就我,一夜跑七八次茅厕。跑的我炕都爬不起来了。”逄敦煌擦着额头上的虚汗,继续嚷道。

静漪见他的确面带病容,知道他所言非虚。任秀芳也看出来逄敦煌的确病了,忙喊人来。逄敦煌身边的小童,给他拎着东西。静漪看一眼这眉清目秀的小童,小童便轻声叫道:“七少奶奶、任大小姐,我是麦子。”

逄敦煌搭了胳膊在麦子肩上,瘦小的麦子顿时就像是要被压弯了似的。

“任大小姐,我们少爷没事吧?老爷还不知道少爷病了,要是知道了,恐怕要骂我没伺候好少爷的。”麦子待把逄敦煌扶到急诊室,着急的很。

逄敦煌坐在诊床上,说:“针鼻儿大的胆子。你不说,我不说,老爷怎么会知道?媲”

静漪见任秀芳找急诊医生去了,她便问了问逄敦煌这几日都吃什么了,想了想,说:“应该不是那碗面的事。你怕是喝了不干净的水。那日我同你讲,不要喝那井里的水,你便不听。”

“七少奶奶,我家少爷不是喝了什么水的缘故,是喝了场酒…”麦子刚说,逄敦煌就瞪他。麦子也不管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早起趴在院子里,可了不得了。”

“怎么能这么干呢?”静漪也皱眉头。

“我哪有那么娇贵。”逄敦煌笑着说。靠在墙上,看着静漪。“你忘了,我是打哪儿混日子的,什么水没喝过、什么地方没睡过,能奈何我?要真那样,我还带个屁兵、打个屁仗呢!喝点酒又怎么样啊,肚子里要有细菌,酒精还可以灭菌呢!”

静漪无奈。

逄敦煌早在两年前便不再上山,伏龙山却仍以他马首是瞻。这回保育院改建、搬家用的那些劳力,逄敦煌虽不明说是哪里调来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山上下来的。只不过谁也不去揭穿。她也颇有几次遇到从前在伏龙山上见过的老八和十五…能与他一道喝酒喝成这样的,恐怕不是普通的关系。

“你这是什么道理。酒大伤身,不懂么。”她轻声说。她着实仔细地瞅着逄敦煌,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

逄敦煌嘿嘿一笑,无赖的很。

“唷,听听口气大的!那么能干,还死扛着在家打算盘混饭吃?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得七少三上卧龙岗?”任秀芳笑话逄敦煌。

逄敦煌捂着肚子,还有力气瞪了任秀芳一眼。

静漪也笑了。

“我去找下值班医生。你先在这儿疼一会儿的。”任秀芳说着,回头问护士,“赵医生人呢?”

静漪见她离开,在一旁看着逄敦煌。这逄敦煌听到任医生提起陶骧来,好似也没多反感了。

“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逄敦煌问。

“去乡下住一阵子。”静漪说着,咳嗽了两声。

“这个时候,你去什么乡下?”逄敦煌闹肚子正闹到心慌,慢慢地问。他摆手让麦子退一边去。

静漪皱眉。

逄敦煌在诊床上晃了晃脑袋,没有麦子给他擦汗,冷汗顺着额角就滚下来。

她从手袋里扒了两下,找了一条帕子给他。

逄敦煌没接,说:“才不用女人的东西。”

说着笑了,伸手跟麦子要他那条粗布手巾来,抹着脸。冷汗却是擦了瞬间又冒出来的。

“你知道什么?”静漪轻声问。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没看报纸,也没听广播?”逄敦煌喘着气,擦了眉梢的汗珠子,斜了静漪一眼。

静漪便觉得逄敦煌这一眼,含义很多。她顿了顿,说:“报纸广播,还不就那些。凡能听到看到的,必然是想让你听到看到的。”

“话是这么说,有心的话,总能甄别出来些东西吧?上个月叛军在新疆刚刚成立国家,号称东突厥斯坦共和国。南京方面已经下令平叛。陶骧受命,要到前线指挥。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应该就在这几日。战机不可延误,说走也就得走。”逄敦煌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静漪无话。这同她猜到的出入不大。

“按下葫芦浮起瓢,他又要打硬仗了。这可不是白匪,散兵游勇,小股作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东突的武器装备都是从国外来的,在土耳其的支持者不少,英法日也都有算盘,这一区域现在是多方必争之地。别说南京硬要拿下东突,就是西北军,如果坐视不理,恐怕等他们站稳脚跟,日后也难免一战。他们战斗力还不知究竟,不过要是好对付,驻扎新疆的王大胡子也不会被打的屁滚尿流,还得陶骧去支援。”逄敦煌轻声说。

静漪听着逄敦煌说这些,静静地不发一言。

逄敦煌看着她,说:“我和你说这些,你可别多想。陶骧嘛…我倒是爱看他打仗。”

静漪看看一旁过来预备给逄敦煌注射药物的护士,轻声说:“这我又不懂。”

她虽这么说着,心里也是一动。

陶骧极少喝醉酒的…他喝的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早起还沉着脸,显然是心情极差。当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他哪里真正有过喘息的时候?军情这么急,南京给他指令下来就要火速顶上去,恐怕会打乱他的部署,他心里有不痛快是必然的。

静漪想着,莫名地,她有点难受…

“程静漪?”逄敦煌抬手在她眼前一晃。

静漪瞅了他,问:“难不成是你跟他一起喝的酒?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这些?”

“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呀,只说这个,怎么没人管我。把我晾在这里晒干么?”逄敦煌翻了身趴在诊床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急诊室门外,“任大炮还没来?”

静漪皱眉,说:“你能不能别老叫任医生任大炮?真难听。”

逄敦煌腹中绞痛加之有些虚脱,见静漪这样温柔地抱怨,一时竟觉得骨酥体软,干脆又倒在诊床上,瞪着灰白的天花板,眼前竟旋转起来。

四周围旋转成一个陀螺似的,中央那张绝美的面孔,却始终不动、且越来越靠近他似的…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头越来越晕,嘴唇哆嗦着,叫她:“程静漪…”

静漪只见逄敦煌嘴唇无力的一张一翕,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逄敦煌?”她探着逄敦煌颈间的脉搏,一边叫护士,一边说:“医生怎么还不来呢?任医生?”

“今天值班的赵医生是新来的,可能换班出了点问题。”护士急忙解释。她将药水放在一旁,出门去找医生。

“不用慌,没关系的…”逄敦煌缓过口气来。

“快别出声了。医生来了。”静漪忙拦着他,回头看到任秀芳已经跟着医生进来了。

“我来吧。”走在前面的那位戴口罩的医生说着,过来查看逄敦煌的病情。

静漪忙往后退,护士拉了帘子。

任秀芳看她有些紧张,笑道:“没大要紧的。都是他折腾的太凶。”

静漪和任秀芳一道出来急诊室,在外面等着。麦子也被赶出来,着急地干脆蹲在地上揉起头发来…不一会儿护士出来,说要安排住院观察一天。护士让麦子进去了。任秀芳从护士那里接了单子,要去办住院手续,就看到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对她们微笑道:“没有大碍。还好他身体底子好。已经给他打了针,转到普通病房去吧,住半天观察一下。”

“那就好,谢谢您。”静漪说。

静漪从这位医生出来,瞅着他就有点发愣。她时常出入省立医院,这里大部分的医生她都认得的,这位便觉得面生,只是看起来又像是在哪里见过…

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二)

“赵仕民医生,刚从上海来这里任职的。也是我们的校友。”任秀芳轻声介绍。

赵医生看着静漪,说:“不用担心逄先生,这儿交给我。我还有病人在等着处理,先走。”他说着看看任秀芳,手扶了下她的手臂。再对静漪点点头,说声陶太太再会,便快步离开了。

静漪听任秀芳说了声好,对他一笑,那笑容温柔且妩媚。

这位赵医生…她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的了。

“他是…”静漪开口。

她身上仿佛哪里在发疼…她以为她都忘记了。两年了,她不去想,也该过去了。可是偏偏总是不期然地让她想起来媲。

任秀芳见静漪脸色不好看,以为她有些不舒服,忙带着她往外走。

静漪走了没几步,停下来。

任秀芳搀着她,问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我诊室里坐一坐?”她说着,将静漪扶到一旁的长椅上,让她坐下来,“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呢?”

静漪拍着胸口,摇头,说:“没什么…任医生,你和赵医生…”

任秀芳红了脸,说:“他是我未婚夫。”

静漪点了点头。

“我都不知道呢…你看我,多粗心。”她一时把控不住,心里乱纷纷的。

“我正想着和你说的呢,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任秀芳虽然爽朗惯了,说到终身大事,仍是羞涩。

静漪看着她,微笑,说:“赵医生和任医生很相配。”

“我知道你老早就猜测我和胡医生。不瞒你说,我也是对胡医生失望了,才吃了回头草。我回来是为了他;老赵过来是为了我…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想总是有些诚意的。都和你说了,不准笑我。”任秀芳说。

“哪里会笑你们。祝福都来不及。”静漪微笑。眼看着身边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大幸事。任医生,尔宜…都是勇敢的女子。

任秀芳对她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静漪请任秀芳等她一等,她想去一下卫生间。

任秀芳陪着她进去,静漪一走进去,便愣了下。

“符太太?”静漪认出来,在洗手池边擦着眼睛的,正是符黎贞的母亲。符太太见了静漪,一时错愕,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叫她七少奶奶。静漪看她是很伤心的样子,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来看医生?”

符太太摇头,拿了手帕握住嘴,说:“七少奶奶,真对不住,让您看到我这样。是弥贞病重入院。对不住,七少奶奶,我得去看着她了。”符太太已经顾不太上讲究礼貌,道了别匆匆地离开了。

静漪也惊异。她并没有听说符弥贞回来。今日倒时常听说大少奶奶外出。她只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往心里去。

任秀芳问:“刚才那是谁?”

“我们大少奶奶的母亲。”静漪解释道。她洗了手,出来时仍有些不安。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之心里七上八下的。

从急诊室出来的逄敦煌,正被护士和麦子搀扶着慢慢走动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护士和麦子都笑了,清脆的笑声在医院走廊里回响…

“这个逄敦煌。”任秀芳哭笑不得,“真能贫。”

静漪笑笑,见逄敦煌没有看到她们,也就罢了。只是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任秀芳拉了一下手臂。

“是七少。”任秀芳提醒静漪。

静漪站下。

果然看到陶骧,带着人正好进来。待在她面前站定,他先同任秀芳点了点头。

任秀芳识趣地先出去等静漪。

“不是说今天去什川?”陶骧问道。

静漪说:“嗯,这就走的。有事情耽搁了。你怎么来了?”

她本不想问,心突突地跳的厉害了。

“我来探病人。”陶骧说着,略皱了下眉。

静漪点点头,说:“那我先走…”

陶骧看她神色不对,看他的目光里竟有些躲闪的意思,眉皱的越发紧了些。

静漪匆匆上了车离开,陶骧仍站在原地。

图虎翼提醒他乘电梯。他板着脸,很不耐烦。

图虎翼就看陶骧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里顿时叫苦,虽不敢乱开口,还是得提醒陶骧。

“七少,上去吧?蒲老爷子就这会儿能见客的。”

陶骧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逄敦煌在这。你等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说。

图虎翼咳了一声,心想原来七少刚刚都看到逄敦煌了,就点点头说是。

“还有,听说二小姐前儿也住院了。还是老毛病,就是发作的有点凶。”图虎翼说。

陶骧眉头紧锁,进了电梯,他转身。

电梯门被拉上,咔啦咔啦地往上走。

铁栏杆投下的阴影斑斑驳驳,他忽然间似乎看到了静漪那张面色不佳的脸…“她今天该来医院做检查?”出了电梯,他往病房走着,问道。

“不是。”图虎翼反应极快,忙回答。

陶骧看他一眼。

“不过,刚秋薇说,是来拿报告的。顺道接任医生去什川。”图虎翼清楚地说着,“倒没说在那边住几天。秋薇还说少奶奶好像这几天也不太舒坦,本来想劝着让她别过去了。可老姑太太不是说想少奶奶了么,少奶奶也就得马上去…”

抬眼已经看到蒲老的病房门牌,陶骧站下。

图虎翼不说话了,上前半步,敲了敲病房门。

“小姐,今年的梨花开的晚了吧?”秋薇早起,将窗帘挂了,看看院中的梨树,问道。“往年这时候,花都压的树枝子一嘟噜一嘟噜的了…”

“也该开了。”静漪说。

“今年春天一阵儿冷一阵儿热的,梨花也糊涂了,不知道该哪天开了。”秋薇笑嘻嘻地说。

静漪莞尔。

今年的确时气不佳。好几回眼看着都要暖起来了,一场风雪就又冷了。

秋薇跑出去了,她再想想秋薇说的这句话,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她站在窗前,看了好久,好像已经看到如云似雪的梨花…一阵风过,屋角的风铃响起来,她回神。

到时间去给陶因泽打针,她往陶因泽住的院子去。

进了院门就听见了陶因清那高亮嗓门不知在议论什么,听起来她是有些不痛快。静漪就慢下脚步来。秋薇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四姑奶奶这几天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性,脾气可大了…”

静漪瞪了她一眼,秋薇吐吐舌尖。

主仆二人放慢了脚步,里面没人出来迎候,院子里也空无一人。

“…我就不信没有旁人可以派。非要让西北军上,什么意思呢?”陶因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