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她居然在说谢谢。呵呵,她居然在跟一个差点要了她命的人说谢谢!而且,她叫他‘舅舅’,就连碎蓝和伯湘,都不肯这样叫他!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披头散发,破衣褴缕,却是欢呼雀跃奔跑的背影。一时间。微微迷离了眼眸,碎蓝,你定是看到她眼底的光芒。没有仇怨。没有纷繁,琉光幻影地华丽也无法掩盖的明亮。看来不长眼的那个是他啊!当初她化解他的招式,还以为是她对他的戏耍,真是傻啊,谁会自不量力。不顾性命的去戏弄别人?她不过是,简单直白的反应而已!
倾绝感觉到那气涌的接近,如此纷杂无章。连自身都无法好好包裹。如此急迫雀跃,让他没有接近,便可以感觉到她内心地焦灼与快乐。她这样的气息打乱了他,感染了他,让他的思绪,便自然的跟着她奔跑。不再做任何精确的考量,只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他猛的站起身来,向着她的方向迎了过来去,直到从林木的错繁之中看到她地身影。破破烂烂,脏得简直像个要饭花子。但是她的脸上扬溢着动人的光彩,她地眼中带着夺人的明亮,她喘息着冲过来。像是他们已经分别了数年那么久一般,让他的思念,有如潮涌泛滥无止。
他一把抄起她的身躯,将她紧紧压迫在怀抱里:“你这个混球!”憋堵难舒的胸臆竟让他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她真是个混球,她总有办法把事情往最糟地方向引,但却总有意料不到的结果!让他完全不能猜测,更不可能预料。只能随着她而起落,让他的心一直处在崩溃地边缘。
她没说话,却是伸手去攀他的颈脖,任他将她勒得快要窒息。她听到他急惶不安的心跳,她明白当他看到她在夕月手里的时候,他是如何的恐惧。他需要如何的克制才能保持那样的镇定,以致于她贴近过来的时候,他才能放任自己的颤抖,淹没他所有的理智。
“谁让你跑上去的?你怎么就能跑上去?你就不能乖乖在下面呆着?”他惶恐的心因她的回归而彻底放纵,让他之前压制的怒气窜顶了上来。抱着她就是一连声的吼。
“相公。”她被他吼得一缩头,忽然讪笑着说:“我学了一招,可以打开木罩的。所以能窜上去,你看不看?”
“不看。”他抱着她坐在地上,明知她在故意扯话题,但心情却稍定了下来。伸手摸着她的脸:“你怎么脏成这样?刚才还不是这样呢。”
“我在地上爬了一会。”她不管不顾的伸手揪着他的袍襟就擦脸,因为她的衣服更脏,不能再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微嗔着,用袖子替她抺:“他怎么又肯把你放了?”
“我告诉他今天很重要。”她坐在他的怀里,忽然又伸手抱他:“相公受伤了,罩气很淡。”
他轻轻扬了眉,笑意带出眼底:“没有关系,只是小伤。”他靠着树干,看天色一点点变暗,今天很重要。
对方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她回来见他,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他们并没有辜负这美好的时光,桃花如雪瓣,纷纷扬扬,借着落日的余辉,有如妖精的翅膀。
他们原本所过的,就是这般的动荡岁月。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任何敌人的上门,对他们而言都不该成为意外。所以这难得的静谧,才是他们应当珍惜的奢侈品。
因此,一切的问题,都不该在今天这个日子来解决。小白说的没错,今天对他们很重要。日后所有短暂的平静,对他们都非常重要。他们只需要,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安祥便足够。
“一会你换一下衣服,脏死了,吃东西都要吃一嘴土。”他拨开她的乱发:“我们在这里呆到晚上再回去好不好?”听她的声音,知道她没什么大碍。所以,他想在这里呆久一点。
“好。”她点头,问着:“那不回去,怎么换衣服?”
“金武拿了套袍子,不过是我的,我还没换,一会你凑合穿一下好了。”倾绝应着:“还有吃的,都在夜哥那边。一会先上点伤药再吃。”
“他可真了解你啊,怕你打起来把衣服撕了。”小白叹着:“他这么多年没回去,还是很了解你啊。而且还把东西准备这么齐全。”
“你当我养闲人啊。”他淡笑,站起身来:“你受伤了,一会别饮酒了。有汤,还煨着呢,去喝一碗吧。”
“哦。连炉子都拿出来了啊!”她感叹:“那你一会也别喝酒了,跟我一起喝汤吧。”
“良辰美景,不饮有些可惜。”他拉了她的手,两人慢慢往回走。
“没办法,谁叫之前打架了呢。我已经闻到香味了。”小白吸吸鼻子,笑了起来。
“瞎说。还好远呢!”他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侃着,一切的问题都暂且抛到脑后。偌大的花林,只剩下他们的宁静。
夕月远远的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关怀贴心,却是如此自然。一对最平常不过的夫妻!不知道渐离与叶霜相守的岁月,是不是也如此和谐。他轻轻的叹息,还是去看看修好了,此时的他们,不该被打扰。想着,身体已经划出一道光影,消失在暮色的花林之中。
第六卷
—第十九章 - 莫做懦夫勇—
墨虚星言,真的是你。”修勉强撑着半支靠在床上,拉扯得他几欲昏厥。他惨白着一张脸,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床边坐着的星言,当初看到血骊已经知道是墨虚家的人,但没想到不是坚而是他。
“想不到,你现在为凌佩办事。”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是一个生的极为阴柔的男子。身材修长却略是纤细,五官格外精致,容颜有些雌雄难辨,连声音都十分中性。但眼神有些阴霾,似是笼一层薄雾一般,带着幽深的清冷:“我来绛州,本想先找坚。却不成想,你们提前去了凌佩。”他明明已经伤痛至深,但声音一直控制的极为稳定,丝毫没有颤抖断促。
“找我爹,再以聚灵咒为由。共同杀碧丹倾绝!”星言轻哼出声,将沾满了血渍的帕子丢进水盆里:“当初我爹为了保我,不惜发信给旧属。你们看中这一点,让俊则前来。故意露行藏,逼得我们在绛州走投无路,从而去投效你们?!我真是奇怪,聚灵咒真是值得你们为此代代血染吗?”
“当初我们南宫一门,是墨虚家的部属。受命你的祖父,为你们饮血碎骨。所得的回报,却是抛家离国,身首异处。”修微喘了一下:“我们一家,最后就剩了我一个。跑去漠原北地,不得已被离殇,穆锦容之流压制,十年光阴,为人刀斧。所幸与伯湘碎蓝相伴,也不算苦楚。你爹为了保命。不是照样要联系旧部。让贪婪蠢蠢欲动,害得碎蓝葬身乱石。”
“你再度回来,便是不甘心。加上穆锦容已经身死,离殇俊则不知所踪。你正好可以谋得聚灵咒,拿回你认为你应得的回报!”星言冷冷地低语:“应得的?什么是应得的?我们都不过是夹缝中的可怜人,何必还要跟自己过不去。”
“错了,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聚灵咒,而是为了给碎蓝复仇。”修一时激动,牵扯了伤口。让他痛得冷汗不时冒出来:“碎蓝要聚灵咒,是因为他是半灵。而我之所以参与之前的计划,是因为我想为他得到。但我没有想到,我随军出征,碎蓝竟然死在聚云岭。他与我情同手足,我又岂能甘休?!”
他微微笑了下,笑意凉冷:“但我万万没有料到,夕月竟然半途而废!”他惨然一咧嘴间。血又一次涌了上来:“我还想先找坚当帮手,呵呵,连天都要亡我!”碧丹倾绝,先他一步,竟然招揽旧敌。连坚都可以用,他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断了后路,夕月又突发奇想要收起徒弟来了。现在他落在他们手上,实在是天意。
“碎蓝的事。我不清楚。但我可确定的是,他定不会是小白害的。再说了,是你们先拿倾绝在先。他为自保,反击也是正常。你们功败垂成,又有什么不甘休地。原本就是博命,输了也怨不得他人!”星言摁住他的肩:“你的亲人朋友死了是命,别人的亲人朋友就不是命了吗?皆是为了自己而已。”他轻叹:“歇吧。不管怎么样,夕月不会看着你死。就算你落在这里,也不见得就是死路。有什么打算。也要待伤好再说!”
“他会等我伤好吗?”修微睨了眼:“夕月现在成了那个女人的师傅,至于我…”他忽然一拱气力,生生要逼暴血脉。星言手指一转,一下压住他的腕脉:“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如此冲动。”他微微凛目,冷然低语:“你自己也说了,南宫家就剩你一个。你这般轻生,又对得起谁?”
修抬眼看星言,他出手极快,阻断他逆行血气。修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轻声叹息:“当年我走的时候,你还很小。想不到,继了你地父亲的灵物,还让她化形成人了。”
“让她化形的不是我。”星言摁紧他的手:“我继她,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若非逼不得已,我根本不想驭灵。”
星言看着他:“南宫修,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不要因为一时气短,而做懦夫之勇。”自尽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但不过是懦夫之勇而已!他慢慢收回指尖,不再压迫修的血脉:“比你更可怜,更苛且偷生的人有地是。”他淡淡的瞥了修一眼:“早些睡吧,我就在旁边的房间。”说着,他不再回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修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却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来。这次他前来,已经抱
之心。他不顾制驭重重,潜进缀锦,是想找夕月还是碎蓝的舅舅,一定会助他。至于坚,他跟倾绝乃有世仇,加上以聚灵咒的诱惑。大半也会帮他!倾绝现在成亲,有了娘子,加之听说两人感情至深,必定因此缩手缩脚。胜负也算是参半,他也有机会。
但是他到地时候,坚竟然已经替凌佩出兵。短短时间,竟然在凌佩为官了!长庆帝为此大怒,将制驭强阵调至边关。他虽然失了坚这一条道,但至少找到夕月,而且此时制驭皆在边关。对他也算大大有利,一入这里,夕月很快找到灵动气息。才知道倾绝等人竟然还在缀锦,当时真觉是天都在助他。
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夕月竟然临阵倒戈,弃仇不顾却要收徒。而他的绞静瑶,竟然败在倾绝手上。成了案上鱼肉了!天不是助他,而是要灭他。给了他希望,等在后面的是更大地绝望啊。落在他的手上,必将之前离殇加诸给他的双倍奉还过来。到时生不如死,还不如这般了结了痛快。但是,如星言所言,这么多年都熬过来,此时被惶惶无知的未来吓的要自尽。实在是懦夫之勇,况且自尽也都是一时冲动勇气,过了这劲头。越想,便又越不敢死了。
只是念头越想越乱,思绪越是纷杂难舒。加上心里郁堵,伤又痛楚难当。一时间顶得他血力乱崩,颓然倒在床上,无知无觉起来。
星言出了房门,但没回自己的房间。金池喝了安神茶已经睡了,她今天真是吓坏了。他坐在院里的绣椅上,虽然已经是三月,但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夜幕已经低垂,蓝黑色的天空疏落的挂了几颗远星,泛着清冷的微光。他拉紧了袍襟,交握着手臂半躺在靠椅上,椅子轻轻摆着,发出吱吱的轻响。
也不知道父亲在边关的境况如何,他毕竟已经闲赋在家多年,再入官场,又是从缀锦而来的降臣。不知是否要受人排挤压制,进退之间,也难保不受闲气。他年岁已经不轻,再度领兵也不知能否得宜。娘亲是否安好,病况是否得以控制!他靠着椅背,轻轻的叹息。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阵轻笑声,随之便顺着后院的拱门绕进来两个人影,是小白跟倾绝。
小白穿了一件男式黑色交织银边的开襟袍,从袍子的腰开始扯掉了一半,要不她估计要拖到地上一大截。袖子挽了三层,但依旧宽长的快覆上她的手面。腰带系了好几圈,看起来像穿了一件极不衬体的连身长裙一样。她的头发胡乱的挽了一团顶在头顶,但偏偏的还别了朵新摘的桃花在上头。一脸的脏兮兮。比起她来,倾绝就显得干净多了,虽然衣袍有些破败的地方,也沾了不少尘土,但至少依旧挺括。襟摆,袂领依旧完整,而且他的头发也很整洁,虽然半散着,随意扎了一束。但比起小白就爽洁多了。
不过笑意写满在他们的脸上,以致两人的眼睛都格外的亮晶晶。令人忽略了他们脏乱的姿容,她的手是握在倾绝的手里的,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走进来。他们看到他,微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这么晚还在这里坐着。
“星言,你怎么还没睡?”小白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各个房间:“公主她没事吧?”
“她没事,睡了。”星言没有起身,侧过脸看着他们。夕月傍晚的时候回来了,在修的房间里呆了半天。那时他就知道小白应该是没事了,但他们一直没回来。让他忍不住有些牵挂起来,现在看到他们的模样。令他心里不由的轻笑,牵挂?她早就不该是由他来牵挂的人了。
“哦。”小白看着他,忽然又问:“星言没受伤吧?”还不待星言回答,倾绝这边轻轻拉了她一下:“你先回去洗澡换衣服吧,不然身上要臭了。”说着,他伸手轻轻推她,将她向他们的房间位置送过去。
“呵呵,好吧。”小白低头看一眼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看一眼倾绝,再看一看星言,忽然说:“要不你们聊会天吧?我一会给你们送茶过来怎么样?”
两人微怔了一下,都默然无语起来。小白笑笑,便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小小的影子一晃,便推门进去了。
第六卷
—第二十章 - 清芬舒胸臆—
言回过头去,重新保持着半靠躺的姿势。他们之间,好说的了。他需要一个得以生存的环境,需要保护他的家人。而倾绝,则需要一股可用的力量。彼此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倾绝慢慢踱到院中,负手看着黑蓝的天。静了一下,忽然开口:“明天跟你娘子先回昭平去。”
星言微微一愣,一时间忍不住侧头去看他。回昭平?这次让他跟着过来,不正是因为对他的不信任吗?怕他趁机在昭平生事,怕他父亲不听安排。昭平看好他的家人,而他又得跟来这里,他父亲自然乖乖听话。怎么突然又让他回去了?
“今天算我欠你的人情。”倾绝长出一口气,低声说:“抛开前仇不谈,如今你们也算是凌佩的人,保你的安全也是必要。明天一早,让血带你们回去!”说着,他转身便准备回房去。
星言一下站起身来:“昭平王不会这么意气用事吧,放个雷在自己的府里。不怕劈出事来吗?”
倾绝回首睨着他:“你会吗?”
“不一定。”星言冷眼应着。
“那就随你。”倾绝忽然轻笑:“如果你能就此浪迹天涯,变得洒脱起来。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声恭喜?”
星言不语,静了半晌:“你真这么有把握?”
“不是我对你有把握,而是对你父亲。”倾绝微微扬眉:“有兴趣的话,明天我可以让金武把边关地快报给你看。或者你父亲觉得。他该早几年来投靠我!”
星言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父亲的价值,也正是父亲的弱点。早已经让人洞悉,但知人善用的,唯有他可以!抛却前仇,并非是宽宏大量,而是利大于弊。如果父亲真想在凌佩生根,那么他必然而成倾绝的羽翼。因为他的弱点,也早让人洞悉。他永远不会做,也做不到那种抛家弃亲的洒脱!
“不过,若是早几年。也许我不会宽容到此,就算再有利可图。我也宁可刀斧见血,图一时快意。”倾绝忽然叹息,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该感谢小白吧。有时稍退一步,倒真是能海阔天空!”
星言静静地听着。是啊,以前的倾绝,一样是用计攻心。但绝不会如此宽容,虽然现在的宽容,也是基于利益的考量,更加懂得谋算得失。但宽容的开始,是最艰难的第一步,因为要战胜的。是自己那颗难以攻克的仇恨之心。但他做到了,这是因为,他地身边。多了一份清澈。这份清澈,让他更容易辩晰,更加清醒,更加成熟,更懂得谋算。
在小白渐渐成长的同时。他也与之一样成长起来。懂得适时用简单来分解复杂,将这种简单,灵活的运用到驾驭人心之上。让他更为的强大。不仅在力量上,更多的,是内心的完整和周全。这种成长,基于对小白保护的心。只有他更周全,更懂得忍耐或者暂时的退让,才能让事情向稍好地方向发展。斩杀并不是唯一的方式,毕竟无法杀尽天下,况且还有暗藏的危机。懂得控制才是长久之道,虽然更为艰难,并且隐患重重。但是,这才是成为一个强者,所必须要经历地考验。先战胜自己,既而令人臣服。他的成长,与小白相辅相承。是小白给他的潜移默化的一种改变,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我留下来。”星言轻轻的开口:“明天把金池先送回去,我留下来。”
“你不走,她八成也不肯走。”倾绝微牵了唇角。
“那就带着,反正,她对你而言,也并非无用。”星言微讽了一句,却叹了一下。
“哼!”倾绝半转过脸来:“她地用处要是让我拎出来,怕是有人要心痛了。”他斜睇着星言,回了一句。
“那是我的事。”星言微扬着眉。
“这句话我喜欢。”倾绝轻笑出声,抚着下巴看着他:“你真要留下来?”
“我不是还有用的着地地方吗?何必着急此时还我人情。”星言低语:“如果以用处考量的话,至少我现在还不是一枚弃子。”
“我喜欢识实务和有自知知明的人。”倾绝坦白的轻语:“你此时能保持如此,也算做的不错。”他前去要做的,是掘星言的祖坟。不管星言内心如此纷争,但他保持的淡定已经值得他夸奖。星言当然明白他此出何意,微微笑着:“何必赞我,掘了这个。下一个不就是云州的吗?”他的讽刺倾绝并不以为意,倒是对他的聪明表示了心悦。他并未告诉星言关于聚灵咒的任何事,只向他要墨虚家的墓图。想必星言已经从他父亲那里知道聚灵咒是三家共生之物,从他这一举动已经猜出他下面的动向。
两人正言语之间,这边已经听得门响,小白端了个小茶桌又出来了。她已经洗好了澡,换了家常的白锦的小夹衫,下面是一条白色的双层裹裙。外面套了一件长长的开襟溜丝绒边的长挂衫,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身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小桌上摆了一个茶壶和两个细瓷的茶钟,她还真是给他们送茶来了。
倾绝一步便迈过去接:“你还端个桌子出来,不怕砸了脚。”他说着,一手便给托了过来:“快进去吧,仔细着了风。”
“不会。”她看看他们,笑弯了眼睛,难得他们可以和睦的聊天。这该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了吧?她伸手向星言招呼着:“这是我们带的渺峰云雾,可好了。你尝尝罢?”星言看着她的表情,她那副样子简直像是在鼓励两个一直敌视的小孩做朋友。让他也不由的有些失笑起来:“你忘了?我们在你们府上叨扰了好一阵子,王爷一向待客有礼。好茶倒是吃了不少。我倒是想着,要如何涌泉相报呢!”
这话倾绝是听出味来了,但小白就只会理
地意思。星言当然了解她,所以才会无忌的将这话
她搓搓手,然后轻轻捅倾绝的腰眼,让他把茶桌端过去:“星言,你定是也伤着了。就不让你们喝酒了,喝喝茶就罢了。”说着,她笑笑:“你们聊吧。我先睡了。”
倾绝托个茶桌在那愣着,对她这种强拉说和简直无奈。看着她的背影又再度转回房去,这才直接整桌托向星言:“难得她大半夜来烹茶,怎么也要给个面子。”他清了清嗓,轻叹了一声。说着,他另一手便执了壶,这个桌很矮也小,若是放在地上两个人恨不得就得坐地上去。所以他便一直托着桌子。斟满了两个小茶钟。顿时,一股清芬随热水而绽,浓溢进两个人的心肺之中。
星言看着细小的茶杯,却想着她刚才的话。你定是也伤着了,就别喝酒了,喝喝茶罢了。这种淡淡的关怀,出奇的自然,一点也不刻意。也不让人别扭。让他轻笑起来,他伸手端了一杯,轻嗅了那暖暖地芬芳:“自然要给。”他说着。突然向倾绝示意,便以茶为酒,一饮而尽!
倾绝明了他的意思,既而也随之饮尽。他值得与他对饮,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修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微放明,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觉得肩裂痛难当。连带扯得他连胸腔都在震痛。整条右臂根本动弹不得,但是他整个人很快的僵崩了一下,疼痛简直就是瞬间从他身体抽剥了出去。换之是脑中一团急电般的麻流穿导整个后背!因为他看到坐在床边的人,倾绝,竟然是他。他不知道何时坐在这里的,此时他半靠在床边的软椅上,半睁半闭着眼睛。一副闲适地模样,他穿了一身黑色交织华锦的长衣,外罩一件同色的开襟袍,他半裹着袍,双手交叠着放在腰腹,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动。仿佛一早便极有耐心的便等他醒来一般!
“你…..”修挣扎着支起半身,伤口撕扯着双眼发黑。他瞪着倾绝,喉间耸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可愿意为我做事。”倾绝斜看着他,开门见山。
他怔然不语,浑不知他又有何用意。倾绝懒懒略挺了一下腰,补充了一句:“我欣赏你的力量,所以让你选。”
让他选,其实一样没有选择。除非他一直跟着夕月,不然倾绝不会留下隐患。欣赏他的力量,已经陈述了他的价值。昨天晚上夕月来看过他,两人聊过,他也曾想过转投凌佩。既然倾绝连墨虚坚都能用,表示他对驭者还是有招揽地意图。虽然他的家族也曾经是墨虚坚的部下,杀过不少碧丹家地人,但各为其主。他既然能容坚,不会到了这里开始计较前仇。
只是,他不确定倾绝还需要不需要这种力量,力量这种东西有时过盛过多也很难控制。加上,他刚刚才与他们以死相拼,转换的再快,也需要时间。但没想到,他竟然这时便来了。
“身份,功名,或者想活更洒脱一点,享受家庭的温暖,有容身之所。这些东西,可以任你选择。”他轻轻的接口。
“代价是把命交给你。”修微眯了眼睛,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比起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无人认可,暗无天日。你的命在我手里,或者能绽放得更耀眼。”他说着,手心一动,一粒碧绿地丹丸在他指尖泛着光:“云宁扬制的蛊蚕,用灵蛇的毒淬制而生。交易达成,你地命就是我的。”他向着修微微一笑,扬起了手指。他非常坦白,直接告诉他是什么东西。他的话已尽,其它的,便是修的选择。
忠诚的维系,需要介因,一种是与他有抛脱不离,千丝百绕的关系。不但是荣华富贵,性命业已经要依附他而生,往上说,好比杜劲轩以及朝中重臣。往下说,好比府中有头脸的奴才,比如刘波或者平海。这些人在这些年已经与他无法脱离干系,荣损与俱。还有一种是走投无路,家人亲眷,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拿住人心脆弱的柔软,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都要为他卖命。比如墨虚坚,墨虚星言以及一些驻边武将。还有一种,便是才华无人得识,他是伯乐,知晓其锋锐,为其展翅腾飞,提供宽沃丰厚的支撑。是他们有力的后盾与知音,比如莫奇,莫洋,以及铁近营一些骁勇,日后的墨虚坚也有可能。
当然还有极少数是肝胆相照,情义深重,生死与共,绝不弃离。能达到他这种信任的很少,比如凌霜。这些人都不需要用毒药来唯系,但南宫修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类。他看似投效无门,但也没有必须非要投靠才可以活下去。他看似郁愤难舒,但保不齐哪日心思变迁。没有绝对的把握,交易便会成为骗局,一如与漠原的郑陨奇兄弟。要拿住命脉,才好做打算。
修并不笨,他当然了解对方的意图。他说的没错,比起暗无天日,或者为他卖命,可以活得更加耀眼。聚云岭的十年,他已经过够了,但是离开那里,他还能去哪?真要跟着夕月一辈子吗?也太不现实了。既然他有意招揽,既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又何必还在乎吃了什么。未来他已经不抱希望,本想自己了结,他给的路,比起来更好一些。
他没多做想法,便伸出左手,勉强接过那粒药。一口便吞了下去,这几个动作,已经让他冷汗冒了满额,喘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养伤。”倾绝淡淡开口:“待你好些,金庄主自然告诉你接下来的安排。照做便是!”说着,他便轻轻掸了掸袍襟,站起身来。开散的衣袂带出一道黑色的光影,既然便消失在门口。
第六卷
—第二十一章 - 内心的高墙—
白一大早就起身了,倾绝比她起的更早。白知道的事,因为他昨天在桃林的时候已经跟她说过。去灞陵的计划如常进行,并不会因为中途的插曲而延期。所以,他肯定要提前做好安排。小白起的早则是想找夕月,倒不是说她要去找他拜师,而是她实在担心小破。
但是,她还没去找夕月,夕月已经来找她了。她这边刚在房里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外面已经响起夕月的声音:“快点出来,已经不早了。”
“连卯时都没到呢,怎么不早了。”小白一把拉开门,仰着脸看他斜倚着门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把小…”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眼睛错过他斜着身形看到他的身后。小破!是他,他正坐在院子里,在昨天星言坐的那张吱扭扭的竹躺椅上。
“他我放了,你可以心无旁骛….”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小白已经急急的冲了出去。低声叫着:“小破~!”但是,她还没来及扑到他的身边,就因他的话生生的拉住了脚步:“小白,我想安静一下。”
她整个人都怔呆住了,我想安静一下。这语气很黯索,让她的心像是被揪住一般有些窒息的感觉。这还是小破吗?他一向都是嘻皮笑脸的扑到她的身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叫她的名字。仿佛从来不会有烦恼,就算有烦恼也会很激烈的表达出来。从来不会有心事,就算有心事也会坦然地讲出来。因为他是风啊。是无拘无束,天地间最自由的风啊!但是,现在的他,居然有这样萧索的背影,有这样黯淡的声音。他甚至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样子,所以在她扑来的一霎开口止住她的步伐。
“他我已经放了,也让你过了你那‘重要的日子’。现在你该遵守你地承诺了吧!”夕月一把勾住她的脖领子:“跟我走。”
“可,可是….”小白指着凌破的背影,整个人一下让他拖着连连踉跄。
“你在的话他的心情会更差。”夕月根本没看凌破。将小白一把拖回来:“我放他,是因为不想你接下来天天因这件事跟我纠缠,你乖乖把招式学会了,他自然会更强。也不至于蠢到让我一下吸到肚子里去!”他就这般大刺刺的开口,根本不把凌破放在眼里。小白明显看到了凌破的肩微微颤了一下,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小白急得恨不得想伸手捂他的嘴,正说着,正好看到倾绝从后门拐过来地身影。他一眼便看到院里的凌破。但他只扫了一眼,遂向门廊这里走了过来。因为他看到小白跟夕月立在门口。倾绝伸手就要把小白给捞过来:“要教到了灞陵再教,我们该动身了。”他寅时便起身,先找了南宫修。然后金武安排了车马准备前往灞陵,一切已经妥当,他转回来叫小白的。
夕月伸手一挡,手肘一拐,生生隔住他的手:“我要教她驭风。所以不乘车马。要不到了灞陵界,人多眼杂,不好动招汲气。”
小白抬眼看着倾绝:“相公。既然他把人都放了。我也应了他了…”她转脸看看凌破,忽然伸手踮脚去勾他的颈子:“你帮我劝劝小破吧?他心里不痛快了。”
倾绝一怔,他才懒的管那个笨蛋。若不是他,哪会搞的他们还未到灞陵便大放血力。但是,她的气息一贴近过来。看着她凑过来地脸,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令他要冲出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你跟他去,我不放心。”他轻声说着。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夕月伸手扯着她地领子就要将她往回拽:“我们不走远,你不放心,后面跟着便是了。”
小白勾紧他的颈,不肯跟夕月走:“相公,你劝劝他吧。舅舅他不会害我的,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舅舅??”倾绝的脸一下黑了,一把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猛地一下挥开夕月的指尖。抱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压低声音低语:“你搞清楚,你怎么随随便便认起亲戚来了。”
“昨天在林子里,我都告诉你了啊。他,他是碎….”小白怔促的说着,忽然一下回过闷来。脸也一下绿了,看着倾绝都快发飚地神情,忙伸手去摸他的脸:“我错了,我叫错了。我再也不叫了。你帮我劝小破吧,那个,那个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她一脸讨好的笑意:“你以前说过,要给我点信任的是不是?”
“你,你真是要把我给气死?”倾绝一脸锅底色,对她的讪笑却无可奈何:“你们在林子里就好,别走远了,星言在外头。”有血骊在,倒是不怕他突然把小白给拐跑:“还有,给你信任,那也不是说这档子事。我现在是不信他!”倾绝抬眼看夕月,他依旧是一副懒懒的好似困的要命的德性。他微叹着放下小白,这里他们不能再久留,凌破再别扭下去也不是事。其实他也知道,夕月如果想带走小白,他有的是机会,根本不会挑这个时间。扫一眼凌破,这家伙实在越来越麻烦,还搞什么心志消沉。
小白也学着他叹了一口气,转脸向着夕月
跟你学…”夕月一听,一把扯了小白就走:“早该嗦嗦。早些学完了,你们有的是时间腻来腻去!”他哼着,脚步不停,拉着小白一溜小跑。倾绝忍着要追上去的冲动,看着小白频频回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她还真从没多么希望他为她做什么事。如今,帮助那个天天张口闭口骂他是色狼的混蛋,该算是她希望他为她做的了吧?
他微微蹙眉,看着凌破此时如雕板一样的背影。难得他会这样静静地坐着。他会受到打击是必然的。他是风灵,风灵的优势便是大范围的感知力以及超极的速度。但是,他昨天竟然连一声都没出,就让夕月直接给吞了。害得一干人等为了他,乱作一团不说。小白甚至不顾他在夕月的肚子里,就要给他继血。难怪他无法面对小白,亦无法面对任何人。当他的长处在对手面前全部变成可笑的把戏,当他的力量根本无从得施,软弱到生命只能寄托到别人地救助上。对于他而言。何止是打击,根本就是致命的重创。
不过这样于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了解自身的力量,懂得在这个世上,随时会出现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对手。所以在成长的过程之中,需要磨炼的,不仅仅是体魄。还有意志的坚强!
他慢慢向凌破走去,还未走近。已经听他低吼着:“野狼,你滚到一边去!”
倾绝不以为意,继续着他稳定淡然的脚步:“恼羞成怒这四个字,此时形容你最贴切不过。”
他感觉到凌破周身旋起一股极不稳定地气流,裹带得他身下的竹椅都在吱吱乱响。倾绝站在他的身后:“我们现在要动身前往灞陵,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恼羞成怒。不过,别弄坏了金武的房子,不然。替你出钱打发人的。还是我!”
这种诮讽让凌破一下跳将起来,随着他一跳,那股旋气瞬间将身下的椅子拧成一个麻花。他猛的转过身来。两只眼睛已经成了两个白炽珠,完全没有眼瞳,真勾勾的盯着倾绝:“你找碴是不是?”
“我麻烦地事一大堆,若你不是她的灵物,我才懒的管你。”倾绝这话一下刺到他地痛处。他的脸瞬间变得几近透明,光影时隐时现。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初晨的风全让他裹带过来。竟然在他周身打起一股旋子,令他的发皆飞扬四散。连倾绝的衣衫都吹得簌簌作响,他紧紧握着手指:“我又没求你们管我。弃了我找更强地风灵去好了!”他咬牙切齿,身体越发透明,马上要散灵四飞。
“现在走了,便不是我们弃你。而是你弃了她!”倾绝静伫,任风刮痛他的皮肤:“输一次便要这样,不堪一击的不是你地灵力,是你那根本没有成型的心!”
“你放屁!”他大吼出声,手指一旋,便聚起强气,直顶着倾绝的眼珠而来。倾绝动也不动,连眼都不眨,任那锥风要穿目而来:“坚不可摧的,并非身体。屹而不倒的,并非强力。你以为这些年,她是如何过的,我又是如何过的?践踏之下便要寻死觅活,你败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倾绝看着他:“你成灵两百年,却一直无人所驭。泼皮无赖学了无数,内心却是自卑。”
“不要说。”他嘶吼,声音裹风裂散,带出啸鸣。倾绝根本不理会他的颠狂,话语如刀,依旧一字一句,切肌断腑:“表面不在乎,不代表内心不介意。口中称并不希罕,其实是不被选择的落魄!”
“我让你闭嘴啊!”凌破暴跳如雷,这边倾绝突然伸出手来。他此时灵罩溃乱,倾绝一把便捏住他的主灵脉位,他的人形渐渐更加清晰起来,咽喉让倾绝拿了个死紧:“所以,当你寻得小白。她当然不会弃你,因为她一直也是弃子。她待你至诚,因为你的主动选择,让她得知自己的珍贵。彼此之间,都找到价值的含义。你收了穆锦容的血,日益强悍,你当初极力想让她开禁,不单单是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她开禁之后。你的力量更是如日中天,得意之下,更想昭显。你飒漠凌破,乃是至强风灵。他们当初不驭你,才是瞎了狗眼。你如今摧山填海,便是一扫当初屡屡让人一口便能吹散的怨愤。”他的声音依旧不停,让凌破面若死灰,他颓然垂手,连挣扎的动作都不做了。
“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那山还比这山高。妖化的飞雪夕月,让你猝不及防,甚至连反应都无法做出。但她依旧没有弃你,一边觉得择主无错,你们情意执着。她宁死也要救你,无关你强大与否。但因此更生恨意,灵物成了主人的累赘,你成了让人拿捏的把柄!”倾绝收紧手指:“飒漠凌破,这名字是她取的。你因她而生,这条命是她的,她不让你死,你就得活着。这是最起码的忠诚!如果你觉得无颜见她,就该自此更锤炼不辍,吞云兽是你的克星,你就该偏要凌驾于他之上。这才对得起她继血给你的情意!”
第六卷
—第二十二章 - 凭风可成翔—
不对!”夕月鼻间哧着,紧蹙着眉头吼着:“我不是六脉打乱了再聚。你又在干什么?”他揪着小白的脖领子,将她拎得两脚都快离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