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岂非无趣!”他转动着小指间紫玉的宽环,眉眼间轻轻微笑:“她风姿特立,气质清远!我若与权势逼她就范,她必是不肯真心与我!我瞧得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那是那是,九爷乃是漠原第一美男子。哪个女人见了九爷,不是全身酥倒!”边上小童一脸谄笑,满面红光的连拍马屁:“况且九爷身份高贵,她八辈子都求不得的福气呢!”

“培玉,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他眉微微的一扬,似是嘲谑,却也带了几分笑意:“那日我急着入宫,不过是远远一见。今日我们就专程去,捧她的场!”说着,他微一扬手,培玉会意,打了帘出去。不多时,已经将掌柜的唤了进来!

“呵呵,九王爷,今儿个的菜,您还合口吗?小的已经预备下顶好的惠泉,一会子您尝尝吗?”灰衫的掌柜弯着腰,一脸的笑意,柔着声说着。

“程掌柜一向知道本王的口味,没什么不妥当!”他手指一弹,一个金锭子划出一道金光,投向他的怀中:“本王离京了一阵子,倒是听说,万春楼来了新的粉头了?你最是消息灵通的,不是吗?”

“不敢,不敢!小的黑天白日的在这里忙叨,也只是听过。却未见过!”掌柜的哈着腰,笑眯眯的笼了金子:“再着说了,小的老婆是个河东狮!纵是小的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不是?!”

“哈哈,你倒是不打虚的!”他轻笑:“哪里人,你总打听得到吧!”这里终日迎各方之宾,又是四通各州要道,这个掌柜的,跟官家江湖都有往来。问他,最是便利了!

“小的扫听了一耳朵,听说打东边来的。”他看对方略有疑意,又接着说:“不是最东的缀锦,听说是凌佩来的!说年初凌佩于平那里闹了雪荒。便跟着家人往月耀去,路上家里人都死光了。走了大半年,到了这里了!估计也是遇着人牙子,贩过来的!那万春楼的月娘,那可是眼尖心细的主。瞧她身段轻软,姿容清俊。给买了过去,您别说,真真是个活宝贝啊!这些日子,天天都听人说呢!八尺凌带,舞得跟连丝转一样呢!听说一张尺宽的台鼓,在上面跳九转飞天,那鼓点子,真比专成敲出来还美妙呢!更会弹筝瑟琴琶,弄得人神魂颠倒啊!”他口里啧啧有声,真跟自己瞧见一样说的活灵活现!

“海棠春,是她吧!本名你知道吗?”他托着腮看掌柜的眉飞色舞,那嘲弄的笑意又涌了上来。

“那小的不知,没听人说过啊!”程掌柜赔着笑:“爷要是有兴致,今个儿晚上她就开台献艺呢!瞧这,还没到未时呢,楼下都跑光了!真真是….唉!”后头的话他没说,那边老鸨子得了意,这边可裹带着他少了不少生意呢。但他哪敢说,要不连九王爷都得罪了。这可是他这里数得上的大贵客!

九王爷刚刚才回京,便已经听说那海棠春的大名。艳名远播,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词呢!

小白坐在自己的房里,这个院是在主楼最东的梅海阁里。前头是老鸨子月娘住的地方,后面这十来间外带一个小院都划给她了。她这两日头疼的很,后脖梗子一窜一窜的热痛。凌破知道她快开了血禁了。这几天很是明显,光凭他进去汲血气已经快止不住了。这些天,有用的人一个都没见着,一问到北边聚云岭的事,都跟吃了哑药一样的。只知道是皇家禁地!皇家禁地?难不成,漠原也蓄养驭灵的人吗?那之前为什么还输了仗,丢了三关?凌破也是一头雾水,这里是不愁吃喝,但老鸨子赚钱都赚疯了,天天让她弹琴歌舞,也不能宁静一日。唯一的好处,不过是与他配合的更加得益!

小白一向觉得自己身硬如铁,手指也不够灵活,腰身也不够轻软。平日里连拿个绣花针都勉强的紧。生怕自己出丑,也不敢将力都卸在他那里。经过了这些日子,小白终是明白,就是将四肢身体全部融进凌破的风力的时候,竟然是这般的合协!当她完全丢掉意志上的抵拒,甚至忘记自己身体的存在的时候,她会感觉到那股柔和而强劲的力,细细密密的融进她四肢百骸!那种心随风动的感觉,也同样是一种完全信任的交托。竟然是这般的妙不可言!她会觉得自己很轻,或者非常有力,又或者,柔若无骨!让她,也不由自主的陶醉其中,不由自主的投入进去,而忽略掉那些各异的目光!他会轻轻在她耳畔说话,用只有她可以听到的声音。她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唯有她的眼睛,可以看到他柔和的面容。就算他已经化成风,就算他已经虚无飘渺,她还是可以看见!对,她有独一无二的眼睛。只要稍强一点的自然之灵,她都可以看到!

这些天,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小白心里急的要命,或者是因为着急上火,她后脖更加热痛难忍。有时会伴随一些幻象,在她眼前明明灭灭!她很担心倾绝,他失踪了很久了。那些人真是去了北地了吗?还是跑到别的地方?他们总在这里傻等,实在是让她心急如焚!这些天,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找到他?她彻底的失了他的消息,他如同无依断线的沙燕,远离了她的视线。让她的心,悬着无法放下!

第三卷

—第三十章 - 舞掠人魂,海棠春(2)—

“姑娘,姑娘!”月娘又在门外叫着,小丫头来三请四请,没见动静。这下她坐不住了,亲自跑来叫门:“姑娘,外头人都齐了。姑娘收拾停当就快快出来吧?!”这个小丫头,长得倒不算是多么天姿国色。不过那舞姿就真是惊为天人,更有一手绝顶好琴意,初次登台便为她掏了大把的银子。实在让她乐得睡觉都在笑!***场里打滚,人她是见得多,有绝活的女子也见过不少。但如此勾魂夺魄的弦音舞技,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所以,她特地让她住在自己院后,特别为她找一个格外清宁幽雅之所。每次也是吊足客人的胃口,为自己赚个钵满盆溢!

“妈妈,我今日不舒服。明天再演罢!”凌破倚着门,张口便是小白的声音,惟妙惟肖,真如小白亲自出口一般。这样的小把戏,小白已经见怪不怪,由得他说话。自己仍呆呆的坐着发呆!

“哎哟,姑奶奶!您哪日都行,就是今天,万万是不成啊!”月娘真恨不得一头撞进去,赔着笑说:“您不知道啊,今儿来的人,咱可得罪不起!真闹起来,我这万春楼都不够他一脚跺的啊!”

“妈妈好说笑了!”凌破撇着嘴:“谁不知道,妈妈跟京畿府伊大人是‘好朋友’!谁还敢得罪妈妈啊!”

“乖女儿,这要是一般的豪客,老娘还真不看在眼里!今儿来的,可是九王爷啊!”月娘在外头唉声叹气:“女儿,你开开门,让妈妈进来!”

“我不知道什么九王十王,今天我不舒服,不打算演了!”凌破倚住门,任她叫也不肯开开:“这些天,女儿天天为万春楼表演,妈妈也赚了不少了。来日方长,女儿跳折了腿,妈妈也没好处!”

“女儿,你来的日子浅。你是不晓得个中的事!这九王爷,如今可以京里的红人。皇上最宠的儿子!可谓权势通天,无人可及啊!我们做生意也是求财,这样的人,我们得罪不起!女儿就疼疼妈妈吧!今天你勉强应酬一下,讨他喜欢了,妈妈也借你的光不是?”月娘轻声劝着:“他刚刚才回京,这不就赶着来捧乖女儿的场,万不可驳他的面啊!”

“哦?”凌破一听,心下微微一动。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或者他能透露些聚云岭的事也不一定呢!他回眼看小白,正与她看过来的目光两两相对。他看着小白,想了下:“那好,那今天就让妈妈多赚点钱好了!”

“嗯,女儿?这是什么意思?”月娘看她没有开门的意思,一时也有些急,不由的问着。

“我今天在院内水*舞,妈妈出去跟他们说。价高者可进来与我独见!如何?妈妈尽可抬价!”凌破伸手示意小白过来,轻轻笑着:“既然是王爷,断没有输给那些豪客的理吧?如果他给不起钱,如何找妈妈的晦气!”

“好!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月娘双眼一亮,忍不住拍着手说:“乖女儿,真真是我的心头肉啊!女儿快快妆扮起来,一会子迎贵客来!”

“先说好,凭他是谁。只可观,不可动手动脚!不然,别怪我不给脸面!”凌破嗲着声音说着。

“当然,女儿冰清玉洁,哪由得他们混来!我打发小子们守好了。就算是王爷进来,也得懂这行的规矩不是?”月娘一叠连声说着,摆个清倌在这里,当然更好捞银子。真是喜欢了,也能讨出大价钱赎身!她笑着,急碎着步就转出去了,忙着去宣布今天的新规矩!价高者得,入得花庭内台,看美人独舞,这个价码,该如何开才是?!

凌破拉过小白,看着她的脸色:“你不舒服?”他伸手去抚她的额头:“这个人或许对我们有用,要见一见!”

“那一会进来的,不是他怎么办?”小白摇摇头:“我倒没什么!”

“哼,堂堂九王爷,连一帮暴发户都搞不定,还有什么脸在外头坐着?”凌破笑笑,伸手去抚她的后颈,感觉那里跳的很厉害:“我汲点你的血吧,快顶出来了!”他微微轻抚,引得她有些发颤!这个细小的动作,让她想到倾绝!那声‘王爷’,也让她想到倾绝!这些天来,在凌破的教导下,她学会对人虚情假意的笑,明明也是笑,但心底一点也不快乐!她终是明白,原来笑,也并不一定要开怀!有时笑容,也是一种掩示!

“我很想念他!”她忽然低低的说着,微微的抬眼,明眸掩上一层雾色。让凌破,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小白,你长大了!”他轻轻的说着,抚着她的长发:“你时时刻刻牵挂他,每天都忍受这样的折磨。这样的你,真的长大了!只是….”

“可是你很讨厌他!”小白抬眼看着凌破,看他收起往日无赖,眼底荡满柔情,声音轻缓如风。一时间,不由的出口。

“我讨厌他,是我怕他会伤害你!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他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轻轻的说着:“我总是会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永远信赖你。因为你是我的主人,我是因为你的血,才获得如今的样子!”

“不是,是朋友!第一次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就是这样说的!是朋友!”她看着他,忽然说着,伸手去握他的手指:“对不对!”

“嗯!朋友!”他重重的点头,轻轻的笑,笑容动人心魄,那种美,并非是容颜带来的光彩。而是,心意所发出的光芒!

“我也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永远信赖你!”她学着他说着,轻轻的重复!

“你已经做到了!”他抚着她的脸颊:“当你把你的身躯,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每一次呼吸,都顺应着我的力量,交托在我的手上!让我的风力,考验你柔韧的最大程度。这种信赖,有如交付生命!我们可以舞出动人的姿态,是因为你的完全的信任,不曾抗拒我的力量!”他轻轻的笑着:“让我们再一起,去勾引那个色鬼,让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

他小小无赖的笑意,让她也忍不住微笑。笑容里的真与假,原来也是可以分辨!真正用心去体会,就会发觉,小破的笑容。和那些坐在豪华厅堂里的男子,和那个口称自己是乖女儿的月娘,是如此的不同!

院内有一方小小水池,此时菊花怒放,各色堆满园。此时四面搭上竹架,绕上软罗轻纱,架起琉璃灯盏,飘渺如烟,恰如飞雾!水池正中,是一个仅有三尺宽长的正方小台,台上以梅花格式拱起五架小小的圆鼓,红漆的鼓围,软皮的鼓面,在这纱罩之内,似幻似真!小白立在花海之间,白菊怒蕊,有如孩儿般银盘样的脸!她一件白色缀葱绿蝶袖的短衫,在秋风之中,绽放有如飞花!她腰间中空,只系了一层薄纱,下身是大散开襟的长裙摆,侧分两翼,里面是蝶散开裾的白裤,足裸处是大花的花边!她双臂绕着长纱,绿色有如长长的舞柳。长发只在头侧微挽出一个团花髻。其余皆甩在身后,随着风,丝丝缕缕的飘荡,与那飞起的纱带交相纠缠!

九王爷郑陨奇一进入这后院之中,便隐隐看到花丛之中立着的女子。那些飘飞的纱带,点亮的琉璃灯,在她身上罩出一团团光影!他看到她长发飞舞,怀中还抱着一个琵琶。她十指纤纤,扣在弦上,眼眸低垂,只见面上有金妆光华。眉目难辨,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渺然之姿。让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急,促行了几步,又怕打扰她的宁静,又是不由自主的放缓!

“来了!”小白听到凌破的声音,心下猛的一跳,她还是会紧张。虽然每次出场前都要深呼吸数次!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凌破已经化风,周身都包裹在他的风力之下,他用风吹起她的纱,比那些杂乱的秋风更可以掠出她最动人的形态!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妥当!

他还未走近,忽然见她纤指一扬,顿时觉得声音由四面八方团涌而来,像是一霎之间,满天飘起花雨,游游荡荡,似是虚无,却是清晰!他不由一顿,耳畔声音还未绝,突然见她足尖微曲,腰身一个后仰,后背与地面平行,长发荡如飞瀑,花朵随她而摇,纱裾却四散而飞!她双手高举琵琶,左足伸直而上,有如凌云而起。右脚点地轻旋,催起朵朵蕊丝,泛起一团花雾。整个人,竟然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大旋身,轻轻落池中台鼓上,如此软皮小鼓,却没有丝毫声响!只听弦不绝,有如凝语!

他简直看呆了,这一弯一跃,身姿翩然,如烟如雾,在这丝弦慢妙之中,有如梦幻!他呆呆的站着,甚至忘记坐在早已经备好的坐席之上,只顾盯着那纱幔之中的女子!

“贵客大驾,海棠春有礼!”她盈盈团身,声音如歌,弦音不绝,丝丝缕缕,入人心扉。不仅是他,连跟过来的小童,外带院馆里的护院通通都呆怔了去。一时,竟有些雕木起来!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 舞掠人魂,海棠春(3)—

弦音急时,有如急风暴雨。弦音缓时,有如落叶飞花。弦止而余音不绝,光影间,有如百蝶穿花!那身影在飞纱之中,笼出一道月华之影,腰肢舞出旋光一片,足尖点实,鼓声恸心。足尖虚探,一如小猫轻扑!纱带飞起,更似天畔虹光。纱带渺落,有如夕晚垂霞!风不时掠飞,卷起纱幔,看她光影如飞,在小小水台之上,舞似月嫦。她长发一时瀑坠,一时侧分双飞,与蝶袖交相辉映,更胜月上流光!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怕一错眼,就落下她一丝一毫的动作。面前的茶凉了再换,然后再凉,依旧未有所觉。甚至连端起的工夫,也不肯再用!月娘倚在边上,看着他一脸艳诧,心中偷笑。这个独舞的法子好,既是多赚了银子。更显出他的身份,两家得意!看来这个人,她真真是买对了。想来当初她还差点因为对方太瘦,显得不足之症一般。而差点错过!险些将这个活宝贝,给推到别家院馆去!真是有些后怕呢!

面前小桌上燃着的菊蕊攒丝香渐渐短小,当香烬之时,舞乐之声嘎然而止!有如通神!她飘飘于台中而拜:“多谢大爷垂赏!”说着,纱有如神送般静落,将她的身姿尽罩其中,只留下一道婀娜的光影!

他一时怔愕,还未从刚才的光景之中回过神来!只见那纱中的人儿似要转身而下,不由的急得直立而起,伸手叫着:“慢,慢走!”他一时有些失态,却也顾不得其它,急追了几步!却已经见她沿着台边木架板而去,自顾自的飘然向楼阁之中而去!

“哎,哎,九王爷!”月娘适时的扑追过去,一脸谄笑的说着:“王爷,院门在这里!”她顾作不解,恭敬着摊伸着手。

“走开!”陨奇哪里跟她废话,抬腿就向着她身影的方向就要追!

“哎哟,王爷!”月娘扑嗵一声便径直跪在地上:“我这女儿,只卖艺,不接客!王爷莫要…”她话音未落,培玉已经贴了过来,手里是一大叠子银票,看得她满眼放光,接下来的话已经忘记了个大半!陨奇径直追上前去,却眼睁睁看着她闭上了房门。他恨不得一脚踢了门去,却又怕吓着她,煞了风景。由不得贴着门缝,只隐隐隔着纱看到一丝柔影!

“姑娘,何不开门一叙,今日得见。惊为天人,本王绝无轻薄之意,只是未能看清姑娘芳容,其心难以得安啊!”他急得跺脚,却依旧要放柔了声音说着。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秋爽的时节,竟然还泌出汗来!

“妈妈已经说了,奴家虽然流落风尘。为了生计,不得以献艺为生。奴家从不陪客,还请王爷见谅!”那低柔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更有如百爪挠心,让他更是焦灼起来!

“当然,当然,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本王佩服仰慕的紧!本王行走各方,从未见过姑娘如此动人风姿,实在令本王倾服有佳。相识于此,也是缘份。何不让本王见上一见,也算了了心愿!”陨奇急急的说着,再无平日里轻佻嬉弄之神情。眼前只觉光影乱舞,那动人舞姿,竟然深烙于心!

屋内一时宁静,她似是忖度!他心下一喜,以为她动了心意,不由加紧了说着:“如果姑娘觉得今日已晚,不大方便。不如择日,前往本王府上作客如何?”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早玩习惯的,虽然他已经急不可待,但依旧一副君子模样。女人没有不爱财富,不爱俊美,不爱权势地位的!就算她再怎么翩然出尘,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是女人,总是希望有个好归宿的。他是王爷,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长的也不赖,自古嫦娥爱少年嘛!比起那些多金的老头子来说,他更胜一筹了!

“既然王爷厚意,奴家也不好相驳!奴家来漠原不久,一直向往这里名山大川!如果王爷有心,不如与奴相约山河,不是更好过重檐高瓦?!”屋内轻轻回言,依旧是如梦雾般的低诉!

“好啊!漠原多山,就算想遍行天涯,本王也能让你如愿!”陨奇眼睛一亮,轻声说着:“京城百里平原,没有好山。不过附近倒有几处好景致,不如明日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共游如何?”

“如此甚好!”她在屋内微微轻笑,笑声如歌,让他痴倒!直到屋内静了多时,他才回过神来!一时依依不舍,直到月娘过来轻唤了几声,这才转过脸来!

“听见了?你家姑娘应了,明日我要带出去!”他一脸得意:“钱少不了你的。不过,人见了,若是不满意。你可别怪我拆了你的万春楼!”说着,他径直带了人扬长而去!

月娘诺诺的应着,随着他趋行送出门去。心下却暗暗窃喜,这招放长线吊大鱼她可喜欢的紧!海棠春虽然算不得绝代佳人,但妆扮起来她是见过的。也算得上是清丽脱俗,不比北方女人高大粗糙,有一股南方佳丽特有的小巧纤柔!最重要的不在于脸面,而是身段气质,她身柔有若无骨,行走拂柳如烟,光是看着她一颦一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大把的掏银子。这种气质,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她笑着把银票揣到怀里,见了她的舞姿,没有人不拜倒在她的裙裾之下。这个九王爷,被她吃定了!乖女儿,做的好啊!多逗引他两日,也好让老娘多赚些银两!

“他明日见了我,真能告诉我聚云岭的事吗?”小白惴惴不安,绞着纱带喃喃着。

“你别这么没自信,男人都是一样!你越是让他沾不得,他就越是上赶着凑过来!”凌破坐在她的身边,一边把茶递给她,一边说着:“听说那里是皇室禁地,他再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就去勾引皇帝老子!”

“你看他刚才那样,明明哈拉子都快下来了,偏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明天听我的,一定摆平他!”凌破看她满脸飞红,低垂着眼眉,一脸不安的样子,轻声说着。

“摆不平怎么办?他今天根本没看清我!哪里知道我才不是什么绝色的呢!”小白咬着嘴唇:“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相公还在不在漠原了!”

“你已经会思考分析了,有进步了!”凌破伸手揉她的发:“我说能摆平就能摆平,花魁也不是白当的不是?”他一脸自信:“男人不外忽如此,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啊!”小白听傻了,怔怔的看他,忽然低呼:“那,那…”

“别往你自己身上安啊!倾绝如果是这种人,你还要他干什么。趁早一脚把他蹬了!”凌破笑着说。

“那怎么行,嫁鸡随鸡!相公不喜欢了,那,那也不能….”小白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他一噎回去:“什么嫁鸡随鸡!他要是个登徒浪子,你岂不是大好年华都被他葬送!管他那么多!”他拉了她的手向上扬去,高高的举起:“到时,我才不管那么多,带了你随风飞去!快乐至上啊!”他放肆的笑着,一脸的快意感染了她。她看着自己被他扯着直直高举的手臂,像是欢呼一样的雀跃姿态,不由的也笑了起来:“小破,你可真奇怪啊!”

“小白,我们是风啊!我们是自由自在的风啊!”他一把抱起她来,将她高高的举在半空,像是第一次化形那样放纵而开怀:“如果他不能真正的呵护你,为什么还要枯萎在他的手心!为什么还要拘限于那些愚蠢的规矩!天地这么大,我们可以飞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的话让她的心有种满溢的充盈!他或者倾绝,都是在一再的颠覆她心里的规矩条款,给她完全不同的满溢感!让她飘忽而又实在,让她觉得真实又有如梦幻!活着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追求一餐温饱,还有更多更多的意义!让她一点点的体会,一点点的了解!

“明天去勾引那个色鬼,让他把聚云岭的事说出来。那里如果是皇家禁地,他一定有法子带我们去!至少,他会知道很多!到时你垂着头,张张嘴就可以。我来说!还跟跳舞一样,身体四肢,全都交给我的风力!”凌破笑得张狂:“到时,你就可以看他怎么对着你色眯眯!”

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 舞掠人魂,海棠春(4)—

“京城云朗这里,百里平原,没有高山。这一座,已经算是这里最高的山了!”陨奇一身桐叶暗纹罗织浅碧锦袍,今天他没有束冠。只是将长发高高挽起,发尾在柔风之中飞扬。在他面前的,是距京城最近苍针山,这座山并不高壮,不过千尺,山中全是松柏,此时葱绿的很。这座山虽然不高,山道也早已经开发,石阶宽大,易上易下。但这里出名的,是这山顶的万泉寺,那可是六朝古刹,恢宏庄肃。是京城里香火最旺的大寺!

“来时不是说,这里有名刹万泉。怎么现下不见一个人影?”小白今天一身白衣如雪,荷花层叠袖摆,腰间是四层交织纱系,襟前皆是团花织围,没有一丝花色,皆是雪白。整个人黑发白衣,真如一株白色海棠!她头上罩着纱笼,此时纱舞裙飞,纤纤若静蝶落蕊,似是随时便可茹风而翔!

“本王已经将这里清场,姑娘身态娇弱,哪禁得起人挤人拥?败了游性!”陨奇面上微有得色,眼却一直看着身边的女子。如此贴近,总觉一缕幽香,若有似无,隐隐入心脾。这女子实在是特别,身柔如无骨,身姿若拂风,她举手投足之间,脚下便如踏云一般。她并不刻意摆扭腰肢,却总是给他一种云雾绕飞的感觉。一行来间,总是有淡香扑面,并非花香,也不是一般香浸香膏。只觉是透骨而来,隐隐约约,令他一路之间,总是微醺!绝色佳人他见过不少,这女人绝对谈不上绝色。但是她总给人一种飘渺无根的清雅,如同依水而生,吞风吐露而存的凌波仙子!在车中她并未戴纱罩,两人不过隔数尺距离,就算离的这般近,他依旧有这种隐约朦胧的感觉!她双眼乌黑亮泽,顾盼之间,令人神飞!路上一直不肯讲话,无论他问什么,不过是淡淡含笑,双颊微红,有若含羞!让人见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风尘相连!

“王爷厚爱,奴家惶恐!”她轻声低诉,有如清歌!纤手微绕裙袂,便要举步而上。陨奇呆呆看她,她最为动人的,并非容颜,而是那渺若烟云的姿态!只是简单迈步,她便有如踩莲而生,点滴不沾尘埃!

“姑娘!本王备了榻来,省得攀爬之苦!”他上前一步,伸手欲去拉她。手明明已经沾上她的衣襟,却觉有如触风一般,让她不着痕迹自指边滑走!她回过头来,在此时一股柔风,恰到好处吹开她的纱罩,他看到她粉红若花的唇瓣,淡淡荡出一丝微笑。在她浅笑之间,有如香气扑鼻一般令他怔愣!

“既然游山,当然自己行来才有意趣!”她重新回过头去,声音飘忽而至,言语之间。她的人已经掠飞如一只白蝶,双足轻点,似是飞,似是走,在他面前摇曳成一团花朵!

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竟然忘记身后一大群随行的人!他怔怔的盯着她,只觉心跳如鼓,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恨不得随她入天涯的情致来!

“姑娘等等!山路难行,姑娘等等!”他说着,一撩衣摆,大步随之赶去!

“你可别紧张啊,你现在手足都僵,让我动力都有些发木呢!不漂亮了!”凌破的声音在小白耳边轻轻传来:“他现在魂魄都跟着你飞了,你放松放松,这样才能做出更美的姿态呢!”

小白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紧张,她怕露馅,都是小破在讲话,她根本不敢开口。她生怕让他发觉,她明明没张嘴,声音就冒出来!

“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定无事!”凌破轻轻说:“一会上了山,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带我们去聚云岭!”他看陨奇越追越近,不由的微微加力,将小白更远的掠开了去!

“聚云岭在北边好远的,他会起疑心的!”小白压低声音,忍不住开口:“他知道我们是凌佩来的!”

“你越来越聪明了!放心,他现在心在你身上,能跟你长徒跋涉,他一定愿意!我一定会说的滴水不漏,不让他起疑!”凌破淡笑:“但你得给他点甜头,不然,他怎么能心甘情愿?!”

“啊!不,不行!”小白听了,断然拒绝,脑子一下便开始轰然作响!

“我又不是让你跟他怎么样?!笑总会吧,虚意奉承一下总可以吧!我不会让他动手动脚的,你肯我还不肯呢!”凌破微嗔:“来了,一会上山吃斋菜,你给他奉奉茶,多笑笑!”小白听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堆了脸的微笑。假笑,原来也真是好累!

“啊嚏!”倾绝又是一个大喷嚏,震得他骨骼生疼!他此时站在瀑布下的潭边大石上,赤裸着上身,水流冲在他疤痕纠错密布的肩背之上,顺着他肌肉的线条,一直流淌在他的四肢,他此时双臂腕脉处开了两道深口,因水流的冲刷令血不能凝固,他垂着两臂,推着血脉向着手腕,汇成交错的血线!水是很冰冷,但这里山谷很深,天日隔成细线一条。谷底不辨四季,十分温润!他看着自己的左臂,看不时有细小的亮光一点点的渗出来!今天已经很少,他的身体再运血脉已经不再感觉到痒痛难当!他的胸口微微的起伏,脑中却因那莫明的喷嚏而胡思乱想!

当日他通灵一半便被封脉,但夜哥应该有感应!那么他们,该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昭平去!小白沿途所留下的血的味道,夜哥和凌破一定能找到!就算夜哥回来的不及时,生还的禁卫也该知道去通知平海,刘波。只要小白不是直坠山底,该有机会!机会!这机会实在太渺茫了,她虽然身量轻细,但毕竟是个人,那样大的撞击,她还有几分机会?山中全是野兽,就算她还有口气,让它们寻着叼去,一样是死路一条!他脑中乱纷纷,竭力去往好的方面想。但总是纷乱的念头乱钻,让他浑身血脉又开始翻腾起来!霎时,双腕的伤口又胀豁了开来,血一下浓流不止起来!

“可以了,再流下去,你一会连站都站不住了!”鬼目灼在他头顶瀑帘顶端叫着,前蹄不时作响,微微伴着嘶鸣!

他的话唤回倾绝乱飞的神思,一时甩了甩湿发。自瀑下慢慢走了出来,他攥紧双拳,令血脉逆行而回。感觉到里面还是丝丝痛痒:“还有一些在里面!”他轻轻说着,行到岸边,慢慢的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已经十天了,他们好像没有下来验证的意思!”

“被丢下来的人,没有能活着的!你被丢下的位置,那里全是尸骨!”鬼目灼轻轻一跃,跳到他身边,四蹄踏在水中:“这里林木丰沛,野兽出没。就算有口气的,也没力气上行到这里来!”

他垂头看着倾绝:“你休息一下,我去找吃的!”倾绝轻嗯了一声,没再回言。只顾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刚才那话,又令他心底一痛!小白,若时真是死了,也该给我托个梦!托梦?!他根本夜夜无眠,如何托梦?因为他害怕,怕她真的入梦而来,对他说,我死了,我已经死了!她若真是死了,他该如何是好?他远离她的温暖,再也无法找到一缕微光!他这般坚持的意义,便只剩下肮脏的仇恨!用仇恨来支撑的生命,全部都成了黑暗!若真要那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他的心千疮百孔,麻痛无休!她不能死,她若死了,他的生命,又是为了谁?他活着,还有什么用?他突然想到她常说的话,我还有什么用?我还有什么用?

他慢慢收拢双臂,想像着她在他怀中的模样!但此时,他怀中只有一团空荡。这些日子,他无法入睡,她时时刻刻入他的脑海,丝丝缕缕收缠他的心脉!不是因为伤痛的折磨,而是内心的煎熬!点点滴滴,都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熬炸,一天又是一天,每一天,都如同一生般那样的漫长!忘川,小白,你若去了那里。你见了孟婆,你会不会,将她的样子,看成是我?!你会不会,将今生的回忆,流放在那河畔,开出大团怒放的花朵。从此,再无返顾,一饮忘记川之水,随波而去,直入黄泉?还是,会流连不舍,询问我的归期?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 聚云岭的秘密(1)—

“弟弟,你好胡涂!她是凌佩来的女人,身份可疑。看她起舞,分明是个轻功高绝之人!依兄所见,八成是探密,你怎么能…”京城东街镇王府内,此时大厅侧配室里烛影摇曳,两个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正是郑陨奇,而另一个身形更高些,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此时双眉紧蹙的,是他的同母兄弟,七王陨义!

“你刚回来不久,就流连烟花之地。老三老六早就在父王面前诸多微词。父王这两日上朝,你也是瞧见的,对我们声色不悦!你好歹收敛一下!”陨义叹着:“如今父王年迈,太子未定qisuu奇书com!母妃又终日不见天颜,我们再不思对策,早晚让他们踩在头上!”

“哥哥,正巧我也要去聚云岭与他们议事。多带一个女人,也无碍啊!”陨奇转动着手中八角芙蓉杯,牵出一丝戏笑:“我们有强援在手,太子之位,早晚落在你我手中!”

他微微含笑:“就算她是凌佩来的,就算她有轻功在身。就算她奸细!我把她留身边,她还能飞出去传信不成?”陨奇轻语:“如今昭平王已经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封锁消息。在凌佩慌了手脚之时,与缀锦夹击凌佩!父王有言在先,灭凌佩者便可继位登极!到时朝中,还有谁反对?能灭凌佩的,只有我们!”

“不见尸骨,我始终不放心!况且那些人,都是缀锦曾经旧部,难保不生二心!他们都是旁门左道,到时翻起脸来,我们如何制肘?”陨义摇着头,一脸焦灼:“若是他们觊觎王权,到时我们如何是好?”

“这点哥哥放心,民心如水,可载可负!他们纵有通天本领,终是不可见天日的江湖之流!他们纵能杀我们,能杀服天下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甘于为我所用!况且他们个个心怀鬼胎,其心不一,我们不过彼此利用而已!”陨奇道:“至于那个女子,我早知她身份有疑。但她实在是我所见最为不同的女人,纵是她是奸细,若是一心向我,一样可以为我所用!”他微眯着眼:“这次我前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确认昭平王死了,我们就可与缀锦相应,挥军向东!让凌佩首尾不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至于缀锦,到时自有那些旧仇纷扰他们!我们坐收渔利!可以立此奇功,任老三老六如何讨得父王欢心,终是难服朝堂!”

“你若爱她,直接赎了来放在府里。何必这般弯绕?”陨义看着他道。

“得一人容易,得一心难!我遂了她心意,千里相陪,饶她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之柔!”他将杯中酒浆一饮而尽:“就算她有心通敌,在那些人面前,她轻功再好,也是无用!我便让她开开眼界,也好真心服我!到时她真心向我,何愁她还会通敌?”

“你什么都好,就是好色!”陨义见劝服不了他,不由微嗔着:“唉,真真是…!”

“天下之美,我见了无数。有她那样清俊雅秀,凌绝云翔之姿的,还真是没有见过!哥哥若是不信,到时见了她,便就知道了!”陨奇笑着:“也正是如此,我才费心思在她身上!我就不信,天下的女人,还有我奈何不得的?我偏就要让她对我死心踏地,甘心投怀送抱!”

“征服女人,或者征服天下!我看你更爱前者吧!”陨义叹息。

“二者皆有难语之美,其义却是相同!都让人,有成就感!”他大笑出声,伸手勾着兄长的肩:“哥哥放心,我对皇位无意!定保哥哥当上太子!父王一向宠爱你我,三哥六哥再是讨欢,也不如你我根基牢固!”

“唉,随你好了!”陨义低语:“只是若要让他们出战,决不可给他们兵权!不可让他们聚揽党众,他们要的是那什么古里古怪的聚灵咒,而我们要的是….”

“天下!”陨奇微微一笑,在其兄面前,并不隐语。他星眸半闪,薄唇轻抿,我们是不会驱驭那些奇兽妖邪,但天下民心,怎么会对歪道臣服!他们心知肚明,所以甘心为我们所用!或者说,是各取其利罢了!

鬼目灼瞪大双目,似是不敢相信面前所见。但他眼眸不眨,直盯着瀑下之人,不,他已经不是人了!他的身躯在瀑布水流之下半隐半现,拱起的骨骼连同水流的声音汇成诡异的声响。他喉间发出一声兽啸般的低呜,令周遭草丛林木间的飞鸟纷纷逃窜不止!一时间,水声,吼声,振翅鸣声汇成一团。他看到倾绝的身躯在一点点的变化,黄昏微暗的光景里,幻化成黑色的巨兽!他的背慢慢拱起,身体开始覆上皮毛,他的脸孔在扭曲拉长,眼眸泛出灰红色的冷光!瀑布冲在他的身体之上,裹带出滴滴晶莹的珍珠般光华,他的手臂之前明明还有伤口,还在流血,但现在却完全罩在黑色的毛皮之下,再无半点血丝被水冲出!他喉间低低的嘶吼,声音不大,却动震心脉,令石台上的鬼目灼也不由的有些烦燥起来!因他格外强劲的虐杀之气,让他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这身周方圆之地,除了他们,他已经再感觉不到任何生物的气息。都已经远远的奔逃而去!

倾绝感觉到浑身撕扯的疼痛,但这种疼痛却给他带来一种兽般的快意!他感觉到四肢在得到放纵,身体内部的血液重新得到融汇通流,让他终于可以强行逼压狂血,令自己的身体化成狼形!他恣意感受那种强痛给他带来的清醒,那种在他人心相控之时化形的痛苦,此时是一种令他无法言喻的酣畅!力量的疯长,在四肢百骸的冲撞!但他的头脑还是清楚的,他的意识还存在,他的人心驾驭兽力之时,与力量并济的苦楚是对他意志的考验,也同样是对他人心坚忍程度的测量!他压抑着喉中急欲的狂呼,将那声音变成低低的嘶吼!他看着自己的肢体,在水流之下又慢慢导引血气,看到皮毛渐渐消失,他的腰身又慢慢耸直而起!

鬼目灼看着他由人变狼,然后再由狼变人!这短短的过程却如同过了一年般的漫长,让他已经忽略了任何的声响!他看到倾绝自水中而起的宽阔背线,肌骨线条分明的身体,他鼻间微微低嘶,惊异的发现。他那原本伤痕累累的背部,此时竟然已经平滑无比,水珠牵出一串串细线,流过他每一寸肌肤,却如同重生一般,再看不到一丝的伤口!就连他刚刚新鲜的腕伤,此时竟然已经完全的如初,那条条被他自己割伤的红色,已经再不见踪影!

“奇怪吗?”倾绝轻轻哼出声来,自水中一丝不挂的慢行而出。他微微的甩头,长发皆撩贴到他的后背。他微微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唇边荡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可以化成狼?你…”鬼目灼微微一动,身影直跃而下,立到浅水的地方,呆怔的看着他:“你,你的伤…”

“还在!只不过,我每一次化形,身体的肌肤便会重新组合。外表的伤便消失无踪!我刚刚才去除了绵针,我导引了体内的狂血,逼迫自己化形!我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体,究竟可以承受多大的痛苦!”他自语般的说着:“我是狼,我也是人!我是一个驭者,同样,我也可以是一个灵物!”他慢慢延着水流向着下游而去,他硕长的身形在微黑的天色下带出一丝诡美的光华!外表的伤不在了,不代表身体完好如初。他的伤口,依旧细密的交织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心上!他一向是如此!别人受伤,流血,然后结痂,留下曾经受过痛楚的证据!而他,当他化形的时候,那些伤便会从身体外部消失,隐匿在他的身体深处!看不到,不代表没有承受过!所有人都以为他从未受过伤,能记得的,唯有他自己而已!他们只是羡慕他,身经百战而不伤一丝一毫,却是不知,他愈合的能力,只是皮表而已!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落满尘埃!

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一直不允许自己太过舒适。他每天都强逼着自己放血,血力的恢复,远远不及它流淌!他逼迫着自己在刚刚清除绵针的时候便化形,他要确认自己在如此干涸的程度依旧拥有狂血的力量!他要了解自己的极限,身体最大的耐受性他一定要掌握。唯有如此,才不会被人轻易的逼迫溃败!

“你干什么去?”鬼目灼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了,不由的跟了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下游那边是乱石滩,就是你掉下来的地方!”

“你不是说有很多人死在那里吗?”倾绝慢慢沿水而行。

“嗯,这几年来,已经积了不少了!你下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吗?”鬼目灼应着,不解他的意思。

“我当时眼睛看不清楚,感官也很衰退!”倾绝低语:“我去看看,翻找点能用的东西!”

“能用的东西?”鬼目灼微怔,突然看到他赤裸的身体。他之前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这些天下来,更是已经不能上身了。当时他还不能化形,早让他东扯一条,西扯一条的给变成包扎带了。而且,倾绝说过要帮他换血的,要把法血过给他的。到时,他也会化形的!他是生灵,不能像自然之灵那般,由天地之气化成衣衫。他也需要些遮掩之物!只不过,他之前已经绝望,以为一生都要如此,早已经不作奢想。便从未想过从那些死人身上打什么主意!

“那,那些人的衣服,风吹日晒的,这么久,估计也用不得了!”鬼目灼轻轻说着。

“看看再说吧!”倾绝说着,这些天下来,他已经胡子拉碴,布了满腮。身体皮表的伤可以籍由化形而被掩盖,但毛发的生长依旧如常!他估计此时自己也跟个野人差不了多少。他此时已经可以感觉到上空密布的灵罩,这绝不是由一个人所筑建,感觉有三五之多!一如当日在初阳山上,他们集合之力而建的包山之罩!隐隐密密,将整个山谷的上空都团罩封住,这股气罩有如一个无形的大网,阻挡住任何灵力的突冲!他可以化形,但如果他要通灵找寻夜哥,设罩的人一定能够感应到!所以,他得在这里慢慢恢复。首先,他得让鬼目灼身体里的绵针清除出去,让他可以发挥最大力量。然后,再慢慢找寻灵罩的薄弱点,一点点等待时机!

等待!他实在太厌烦这个字眼,他的内心焦灼焚烧,他简直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但是,他还是得等待!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 聚云岭的秘密(2)—

北方聚云岭,共有大山十一座,其中有七座大山以环形而绕,正中形成盆凹之陵壑之地。另外四座分列东西两侧,群山绵延,漫延足有千里!山中各有险峰,瀑流,涧谷。聚云岭常云雾缭绕,因此名为聚云,最北鸣雷山更是雷云不散,轰鸣声经年不绝,加之谷深峰险,山连山,致使鸣音兜转回响。称之为鸣雷!这里是漠原最富胜名的山地,名山峻岭集聚于此,有声名远播的奇景在。不过自十三年前开始,便开始逐渐清除散民,划规禁地。一出绵州府,这千里风光,再难迎得游人佳客!

聚云岭东侧翼是七山环绕之使,这里称为七环岭,有名山东霞,在这常年累云之地,唯有站在东霞山上,可见红日彤光,可见晚霞连天!此山虽然不算高绝,但峻险无比,处处险滩急峰,与旁侧卧阳山之间形成深涧线谷,不知何年有先人在此修铁索天涧桥,仰看有如悬丝!此山中盛产奇石美玉,针木丛生,更有珍禽异兽。主峰上有一座大庄,建在山腰之上,林木之间,旷谷绝峰,有如仙居!房舍皆是四平大宅,没有高楼,只在庄头设有两座嘹塔,远望只见塔头尖出!

此时是正午,庄内宁静非常。二门之内,东侧厢阁里,却不时传来一些声响!似有女子低泣哀求之音,略带隐隐低呼,还有男子粗重气喘之音。令人听了,不由生出暇思!这时二门旁院拱门一声轻吱,一个青影一晃,一个青衫翠带的男子自拱门探身而出,向着那发出声响的厢阁慢慢而去!那男子一身织绒宽袖青衣,自胸斜襟而下,缀着精致淡白晕彩绣,腰间一根碧色长叠带,尾坠一个青翠通透的环佩!他没有束冠,只将头发高束,系一条青色长带,两根带尾各坠着明珠,随着浓长的发束不时轻摆!他约二十六七岁年纪。身形修长,略微清瘦,面容算是清俊,双眼略微细长,下巴略尖。漆黑的眼珠此时略带一丝笑意,薄唇微牵,一副轻佻表情,他青靴踏在花石俑道上,脚步轻快,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

“镇王已经到了绵州边境了!你也该折腾够了吧!”他几步行到廊边,倚着厢窗,手指轻弹了几下窗棱。正好与里面的声响,轻轻的戏笑了下:“快点出来吧!明晚到了,他给你带新货来!”

里面应和了几声男人的低吼以及女人哀泣的声响,随着这声音,那女人由泣转哼,最后发出一声低低哀晤。室内登时静了下来!过了一时,才听到悉索的着衣声,一个低沉的男声略带不满的传了出来:“伯湘,你每次都故意的吧?明天才来,急个什么?”他懒懒的说着,屋里传出脚步声,窗一下子便推了开来。露出一张与外面男子一模一样的脸孔来。只不过眼珠是宝蓝色,此时瞳心竟竖直成细细的一条,在他本已经狭长的眼中,显得格外的诡异!他披散着头发,只是腰间随意的系了一条软绸的白色长裤,赤裸着上身,撑着窗框,丝毫不介意屋内的一团狼籍展露在外。在他身后已经滚成一团的厚地毯之上,躺着一个赤裸的女子,一头长发散成扇状,如脂般细白的皮肤此时已经发红,她仰躺在那里,不知死活,就连他推窗都没有半点反应!

那被称为伯湘的男子不以为意,倚着窗,并不看一眼屋里的女人。只顾淡笑着看着半裸的男人:“谁让你不会挑时间,总是在有事的时候折腾!”他直起腰来,转过身:“镇王前行官已经来到山下,估计要找离殇去呢!咱们这里必是他的第一站,总得去迎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