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让我伤你!”滟波的身体从锦容身上的水柱之中显现出来,他的声音带着怒意,但表情一如的平静如水!他的愤怒或者焦灼,都是透着声音表现出来,表情,却永远如故!
“把远处的水引过来啊!那样我的毒血就没用了!”宁扬笑着:“不过,那样你那一半灵体就不保了!”他浑身一卷,身体开裂的更大,血如雨下,滴滴如碧!
“你连伦的儿子,继宣都打不过!还敢出来现宝!喔,我忘记了,腿也是这么没的吧!毒烂的,不是吗?”宁扬在云雾这间翻腾,更多的蛇细细的跌在水中,然后突爆:“你背叛师门,诛杀风如媚,今天你死在风的手里,你是活该!”
锦容的脸涨得青黑,肚子还在发胀。他感觉初阳山那边已经法血泛滥,灵气直逼压着他的五脏。他忽然一咧嘴,却是一滴血也没吐出来:“真是失策,没想到啊,还有一个…风灵!”他话音刚落,忽然身体一下子碎暴开来,变成无数碎肉烂骨,在空中有如一块扯碎的破布!却是,连一滴血也没有了!
“锦容!”滟波大吼一声,登时巨浪涛天:“云宁扬,我宰了你!”说着,那水柱旋成一个巨大的水形尖锥,直向着他横卷了过去!
宁扬看着他越来越近,他浑身已经裂得七七八八,四面水涛已经掀起水壁,他无力再行闪避了。也无处可闪了,四面都是水,要死在这里了!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凌空向高了!也算不错了。穆锦容,也算是当世数得上的驭灵高手。不一样要死在一帮小辈的手中吗?
那水锥卷浪而来,越来越大,绞动着空气之中的水气,已经感觉到灵力突面而来!伦,当日你托我七件事,要我保你后世子孙!如今,倾绝已经得驭夜哥,他的狂血,也不会再危其性命。日后,他定可与夜哥通灵更强,足以横行当世。绝不会埋没了,碧丹家的法血!所以,伦,我不用再做了。我可以去找你了!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 决战,强灵(7)—
宁扬看着面前巨大的水涡旋,眼前,却是伦的面容!蛇总是同类相残,这般,与人无二。当时他只是小小碧蛇,被山中大蛇聚狼星追逐欲吞。他逃窜无路,惶惶然间,窜到湖畔。却被湖边垂钓的伦所发现,他将他拾起,绕在指间,他身体已裂,奄奄一息!伦捕获了已经将要成灵的聚狼星,但同样,也没有弃了他!是伦救了他的性命,用那,九冥草!
他当时已经养了六条蛇,淬毒龙,碧烟寒,旋汲荒,破云,娇螭还有蟒青辉!他自小食九冥草,百毒不侵,是育蛇的好手。这六条蛇,前三条,为他父亲所传,已经成了灵,后三条,是他遍寻各地而获!他今日来此,正是为了那山中名蛇,聚狼星!却意外的,得了一条小小的附赠品!他为他取了个名字,更像是人的名字,云宁扬!身柔如云,体纤如丝,气凝轻拂,有如纤柳而扬!唯有伦,把他所有的缺点,都看成优点!他绕着他细小的身躯,将九冥草揉碎填进他的伤口。他轻轻拂过他的躯体,淡淡的向着他微笑:“我带你回家,很快,你的伤就会好!留下或者离去,我都随你!”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他一直听不懂人说的话。但当时,他却听得懂,伦在说什么!很奇怪,他听得懂。或者说,他与他之间,有着不同于别人的灵犀!
他伤好了,却没有走。他可以走,但却不想走了!他想留下来,他只能听懂伦说的话,他更愿意和这个人在一起!他希望有一天,可以象那七条大蛇一般,成为他的灵物之一!他最细小,最弱,但是,他却是最勤奋的一个!因为,他想证明,伦的眼光没有错!他想告诉伦,云宁扬,终有一日,也可以成为真正的强灵!他尽力将他所有的缺点,都变成了真正的优点!他依旧身柔如云,虽然成年之后身形已经如此巨大,但照样可以化形如纤丝!他气凝轻拂,是生灵之中数一数二的隐气高手!伦,他育蛇一世,但是。他得到蛇之强力却没有多少年头!他一生都是如此,他愿意饲育良蛇,却舍不驱驭他们!他明明可以得到更强蛇灵,却依旧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照料他们!他得到他之后,又寻得强大成灵妖蛇,但伦却放弃了。他宁愿照养他们,看他们成长,也不愿意,他们终成为那妖蛇的食粮!
伦在可以驾驭八蛇之时,已经是古稀之年。他遵循天道,并未找寻续命良药。他将死之时,将宁扬叫到身边,他已经干枯瘦削,皱皮满身!他说,宁扬,我死之后,你们各自修行。终有一日,可成为自由快意的真正强妖!但是,我死之后,再不能束缚他们,他们定会自相残杀,弱肉强食!妖灵之间,吞食同类,可以助长妖力。你成灵时间最短,但灵力不弱。他们必不会放过你!我要你现在便离了我,去寻找你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伦,你可知道,当我选择到你的身边。我的自由,便是与你休戚相关。守着你到你性命最终的一刻,如今,便是我唯一想做的!又怎么会,在你奄奄一息之际,离你而去!
他看着伦,如此虚弱,命只在喘息之间。曾经的风采绰然,已经化成往昔的回忆!是他为了他们,放弃了大好年华。他不是最强的驭者,但却是最好的父亲!父亲!是啊!在他的心中,他们之间,有如父子,有如兄弟,有如最亲密的伴侣!
我总是不会走的,我要看着你,度过生命最后的一刻。无论对我而言,是多么的残忍。我都是不会离去!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他们要吃,就让他们吃吧!
伦看出他的万念俱灰,看出他的生无可恋,看出他想追随入黄泉!于是,伦交托给他七件事,关于未来,那无可预计的未知!伦是想给他一个生存的希望。伦说,妖灵互吞,是有罪孽横生!如果你得保命,吞食其他强灵,便要助我后世,七件大事。以偿我们未尽之谊。以赎你,吞食同类的罪过!你若未尽而身死蛇腹,我若地下有知,也是不能瞑目的!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本就是人间万物的生存之道。他并不在乎什么样的罪孽,却是真的怕。伦在地下,也无法得到安宁!他明明知道,是伦故意,要给他生存的勇气。让他拼力一搏,给他一个,继续存活的理由!然后,日子久远了,也便淡忘了!伦死了,再无法控驭他,还谈什么后世?做与不做,都是无所谓了!但他还是怕,怕他真的会死不瞑目,怕无颜与他,相见于地下!
但是他做了,当然得做。这同样也是他,继续存活的理由!不仅是当初,更是以后的岁岁年年!唯一的,生存理由!
他的心里在微笑,他看到伦在向他微笑!那水已经侵到眼前,灵力已经撕扯得他要肢离破碎,他感觉到那种扯痛的快意!但是,他的身体还没碎裂,他的疼痛还在持续,他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强风直卷了上去,然后呼的一下,直险险的错过那水锥,划擦着他的肌肤向着那水柱之后掠卷了过去!哗的一下,拉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却是避过了最尖的锋锐!
那风一裹了他,就急急向着山后掠去:“你不活了?发什么呆呢?”风中传来凌破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却是片刻不停!
那身后的水灵倏得一个大旋,死追不放,已经离岸甚远,却生生湖水已经漾过长堤。要将这山前镇子也要一并吞淹了去!
“往后跑,到湖面去!”宁扬被他一卷,一下子从过往的沉迷之中惊醒了过来!他看着那水已经越卷越近,大吼着:“这样你会害死两镇的人的!”
“湖上是他的范围!”凌破咬着牙低语着,那老头的血里头有些水力,在他的灵罩里乱窜。他一时压服不住,感觉风力难聚!他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还是猛然一个后旋,带着宁扬往湖中跑!
“老家伙已经完了。他的束力一散,这水灵就无主了!”宁扬看着涛涛大湖:“我们没必要再连累了无辜!”
那大浪还是掀起半天高,但已经有水无法凝在半空,有些水已经开始哗哗倾落。他声音呜咽:“锦容,你尸骨无存,死的好惨!”他似是悲啼,似是怨愤!那大浪旋出一个巨大的人脸,向着他们张开大口!
这边初阳山上,已经山隙开裂。水灵浪涛不绝,直逼罩力!梅花血雨,红透半空。影刃纷飞,灼光闪现!两边都已经两败俱伤,倾绝只觉血力充腔,浑身欲裂。星言已经面惨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小白被血力拱得浑身撕痛难当,眼前一阵阵发黑!
正在此时,忽然远远旋过一阵大浪,然后半空一团碧色,宁扬挣扎着一拱身。从凌破风控之间挣出身来:“去带小白跟倾绝走!”他腾在半空,翻卷出一团碧红的烟云:“快走,山要塌了!”
两股大浪顿时合一,便成一团极高的水台,在那台心。端立着一个水色长发的男子,他面容静漠如止,声音却嘶裂暴狂:“锦容死了,我要聚灵咒也没有用!今天,我就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他说着,便直直向着这座山整个推倾了过来,灵罩七扭八歪,眼看便要生生挤碎,骊儿一个大回旋,猛的一下掠到山顶,直将星言给架上了半空:“快,趁他心神不宁。我们走!”
“小白,带上她!”星言叫着,但凌破已经半身化人,直直冲着小白一下子将她卷抱了起来。然后,他身形不停,向着山下而去:“大野狼过来!”说着,呼的一下便将倾绝一下子也给卷了起来!就在他凌空向上的时候,灵罩一下被水压爆,整座山开始倾塌!
骊儿翅翼乱振,隔开那些乱飞的水滴!倾绝影刃乱闪,四周形成一个团罩包住他们!凌破旋空疾掠,越转越高!那水灵汲水向上,在空中展开两个巨型水翼,要将他们都打下来!
“死吧!”滟波双手平推,直拱起巨大波涛:“我要给锦容报仇,让你们也尸骨无存!”
“我上不去了!”凌破低叫着,看着小白已经面色铁青。晨曦已经渐明,这一夜,过得有如百年!
“放下我,带小白上去!”倾绝低语,他与夜哥已经合灵,身形太大,凌破无法再汲风向高!
“不,不行!”小白忽然叫出声来,她身周都是风,一张嘴,声音便四散了开去。但倾绝还是听到了,他抬眼向上,看她伸着手向着他。她的眼乌亮的,看着他,没有惧意,只有担忧!她第一次这般断然拒绝他的提议,却让他的心,缩放一般的疼痛!
正在这里,湖心突然卷起巨涡来。在那远远的湖的正中,一个旋涡由小变大,水灵正怔促间,忽然低呼一声,整个被旋了过去,不停的兜转!那逐风的大浪,一下子倾泄了下来!
“怎么回事?”一直在他们上空的宁扬怔怔的看着那远处,忽然他眼一凝。他们同时看到一个灰色的巨影冲涡而起,巨大的,直将那水灵全兜到它的轮涡之境!
“你弄死尸下来,弄臭了我的家,你该死!”一个声音,有如洪钟,嗡嗡声振聋发溃!他们同时色变,呼的一下趁机向着湖畔而掠!
“是鱼龙!趁他们打起来,快跑!”宁扬叫着,不顾浑身撕痛,口中一张,碧罩而出。掩着他们一齐向湖畔而去!
第三卷
—第一章 - 逃离,归家—
“我还想要他的血!”倾绝看着那巨大的灰色光影,轻声说着。他们在空中回旋,看着那一股股的大浪翻倾!鱼龙是龙禁海的强灵,龙禁海是他的地盘!他一直潜在湖底,很难现形出来,是水灵搅起大浪,惹怒了他!却是在无形之中,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再来吧,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待了!”宁扬低语着。他身体上的裂口太大,凌空已经很困难了!
“风灵,我们往东北走,不去湖畔镇上!”倾绝忽然说着,他微眼看远处的星言。此时他们已经伤了,在一起,难免又要因为小白的去向争闹!山后镇上有他的人,搞不好带了校营的亲信,他不想再跟他有争执!
“我干什么听你的…啊!”他声音未完,忽然宁扬曲身一拱,将他的灵罩顶得乱拱一下:“云宁扬,你,你…啊!”他恨恨的出声,却忽然旋身向东北而去!
“星言,他们把小白带走了!”骊儿回眼看着背上的他,他此时已经气若游丝,面孔惨白:“你得疗伤!”
“别追了,回去吧!”星言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神黯然下去。再追上去,见了小白,她也是要走的!他是她的相公,而自己呢,什么都不是!他输给一个称谓,怎么也不甘心。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事,又何止这一件?初阳山一夜尽毁,明日镇数万镇民丧命!皇上得知了,一定会想到驭灵!这里离绛州不算太远,他该如何向皇上交待?!这种情况,小白留在他身边,绝对没办法安全!还是,还是让她…他心口一阵突痛,眼前厥黑,一下便倒在骊儿的肩背之上!
“星言!”骊儿低叫着,再不敢耽搁,不再看那湖心乱战。急急往山后镇上而去!
秋平县,此时天刚蒙蒙亮,这里是通往京城的重镇。县下有八个乡,县城也不小!小白对这里记忆仍存,她有三年的时间,是在这里的继乡度过的!记忆里那个破破烂烂的茶寮,张大姑横眉立目的样子,乡集上嫌恶她的乡人。当然,还有那条名叫小白的狗!
天色此时微微发明,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在郊外乡道上找了一个废庙暂时落脚。宁扬浑身破败,双腿都站不直。夜哥与倾绝也好不倒哪去!夜哥连化形成人都已经困难了,但倾绝此时血气溃散,不能再用身体养他。这样他们更不能在大街上游荡了,而且一个个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
这是一处废旧的破庙,前头还连着一个院子,大门早没了,半拉子门框歪吊着,小风一扬,唿唿悠悠的晃荡着!院里头的正殿已经倾塌了半边,门口的阶凹陷下去。两边的原本两排侧房已经没了房顶,只剩几根架子在那里扭摆着!院前有两个盛水的大石瓮,接满了雨水,绿幽幽的浮着乱叶和草屑。角落那有口井,已经涸了。
宁扬勉强让凌破撑着,进了那半片还有檐的殿下,脸已经发了黑,浑身不停的淌血!凌破的脸忽明忽暗,他的力量在挟带他们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此时,维持人形聚灵对他而言实在是困难!殿里歪着一尊大佛,两边是罗汉,此时已经七倒八歪,炉台供桌已经破败,一层层的青苔附在上面!供案上面两边原本架着红帐,此时业已经腐烂成破布条。
“小白,你还难受吗?”倾绝看着她泛青的脸,一身衣服已扯破了好几处,头发全散了下来,脖颈那里还有几处划伤,渗着血珠子!
“我好多了!”她扶着他的肘,她不会驭灵,也没有跟凌破真正通灵。所以,她受的伤并不重,现在这里头,只有她还算活蹦乱跳的了!
夜哥已经伏在宁扬的身侧,微蜷着身,他的前脚滴着血,因为影刃用太多的缘故!最后灵罩被挤碎的时候,他跟倾绝都受了重伤!加上他一直在灵罩下侧挡水,那里水力最盛,以致他的罩力被弹的最为的严重!
凌破终是挡不住,身体一下子散了去:“小白,我不行了。我得散开了!”他懊恼的说着,对付锦容的时候,他被水灵从身后拱了一下。加上汲了有些水力的血,又马上带着宁扬跑,他已经是极限了!然后,再回头去找小白跟倾绝,他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小破!”小白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我给你血好不好?”
“不好!”这声音是倾绝与凌破同时发出来的!竟然是异口同声,凌破呼一下旋过来:“野狼,你干什么学我说话?!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行了!”倾绝勉强坐在地上,懒的再跟他废话。他把小白拉到他身边坐着:“你散了去汲风吧,再碎叨,真就小命不保了!”
凌破在小白身前身后浮着:“小白,你等我啊!我要离开一阵子!”
“小破,你疼不疼?”她感觉那轻柔的空气,在她颈边兜转,轻轻的说着!
“不疼的!”他笑着:“等我压服了老东西的血,一定不会像这样无能!我走了,我会再来找你的!”他说着,那股气便一下散了开去,再无半点声音!
宁扬倚着烂壁架,轻轻笑了下:“这回,要是没了他。我们还真的完蛋了!”他想起刚才,是凌破啊,将他飞散的神思拉了回来!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呢!
“你饿不饿?”倾绝靠着已经倾倒的房椽,面色惨白惨白的。他继了太多了的血了,又引发狂血与夜哥合灵,浑身的血脉有如崩断一般。他轻轻偎着小白,看她蜷在他的身边像一只小猫。
“不饿!”她看着他,他很虚弱的样子,身体都是冰凉的。但是,他现在却在关心她饿不饿!
“刚才,我看到路边上有个棚子。幡子上悬着,卖餐点的!过一会,估计要开铺了。你睡一会,我们一会过去吃点饭!”他实在是不放心她自己过去,他不能再把她给弄丢了!他已经受够了别离的痛苦,这远比这一身的痛,来的更加的难忍!
“我也瞧见了,你歇着,我买去!”小白直起身来看着他,青青白白的脸上此时却透着一股子刚毅。她从来是个没成算,不会决断的人。但是此刻,却象是真正能顶着半边天的样子!她一骨碌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她说干就干,麻利得让倾绝一把都没捞住她,他现在也没力气爬起来去抓她,只顾用眼睛追逐着她的身影!
她将这未塌的一边的杂物都清理出去,碎木板子都堆到他们中间,准备到时起火用。红帐条子也扯下来,用来当火引子。将供案向歪倾的房梁那里推去,挡住那快要塌掉的一半。有大块的木板用来倚门,封住大洞,只留了一个供一人出入的小口。给他们腾出一块相对空静的场所!倾绝看着她,她跟他一样,捱过穷,受过冻。知道如何在一个破败的环境里相对的舒适!这尊大佛挡住了后院的风口,她把上头堵了堵,不仅不会灌风,也不会有人从外头看到他们!她把香炉里的灰都磕了,用衣服抺净上面的青苔,想用这个煮些水来给他们喝。外头石瓮里都是雨水,虽然看着脏,但煮开了,也是可以的。昨天,他们被困在山上,一晚上忙于对付那个水灵,都是水米未进,又耗尽法血,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疗伤。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唯有用这些现有的凑合了!
倾绝伸手往怀里探去,摸到了那个香袋,心下稍安。他再探去,脸却有些变色了。他带了通兑银票的,但是,此时却是一张也没了!除了那个香袋,还有一个小银包,里头只有些散碎银两,多不过十两去!像这种包包袋袋,小白替他拿的稳妥,又给他放回去了。估计那些个纸,她也就没当回事!早让风刮得烂了!这下,还真是麻烦了!他们此行,绕绛州不入,走京城去月耀,沿途就这十两银子,估计到不了京里。就真得要饭了!
第三卷
—第二章 - 倾绝的生财之道(1)—
小白折腾了半天,脸上更像是蒙了一层锅灰,浑身土灰巴拉的进来了。手里拎着那个香炉:“相公,我刚看了,外头水都稠了,煮了也不能喝的。”她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吞吐着说:“要不,一会我去找那个卖饭的铺子要点热水吧!”她看着他,再看看宁扬,还有夜哥。那毛绒的巨兽此时已经不能让她害怕了,倒更多的,让她心里担心!她看着他们病弱的样子,身上的血滴,就急的不行!
“我这里路熟,我去县里找点药吧!”她心下乱跳着,眼底又是一阵乱撞。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听说他以前从不伤的,但是这次,他好像伤的很重!
“你怎么就路熟?你自己也伤了,歇歇!”他伸手拉她脏兮兮的手,撑着眼看她:“我歇一会,咱们去吃饭,吃完就回来。你什么也别管了!”
“我在这里呆过三年的。往北二十里就是县城了,县城很大的,什么都有。往西北七八里,是继乡,乡集也不小的。我认得的!”小白看着他,再忍不住哭出来:“你让我去吧,我不乱跑,我买完就回来的!”
三年!原来,她有三年的时间是在这里过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他伸手揽过她,她哭的样子让他心痛,让他心头血气乱翻,眼前又是乌黑!他撑着贴着她的颈窝:“说好不哭的,你怎么又哭?”他的唇都是冰凉的,让她的泪如雨,纷纷而落!
“我让你去,我知道你不会乱跑的。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乡集,咱们得买几身衣服来换。你给你自己买身男装。然后去抓点伤药!我们得在这里养两天!”倾绝轻轻在她耳边说:“只有十两多,你瞧着买吧。我估计也够了!别往县城跑,太远了。”
“我们得上京,还得去月耀境。得走个十天半月的!”倾绝抚着她的发:“你换身男装方便!”他并未多说,她便急着起身要走,他拉了她的手:“小白,我实在是不放心!”他叹息,再住了三年,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难保这里不变样,迷了路回不来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千辛万苦熬到这里,要在这里折了脚,他可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我再也不乱跑了,真的!”她哽着,揉得脸一团花黑,彻底变成泥猴!这样也好,省得别人瞧见她起了歪心!其实哪里是她要乱跑,都是那些驭灵的人惹出来的事端,她一向乖的很。让在哪呆着,就在哪呆着。再没那么听话的了,这会子,又好像是她惹出这一团糟事一般的认错,更让他心里头觉得闷堵难舒!
“去吧,我等着你!”他松开她的手,轻轻说着。他实在是想念她,越是近了,就越是想念的紧!让他的心,总是踏实不下来,让他的眼,总是觉得迷离!
她点头应着,然后就又是一溜小跑。闪过那个门洞,影子一晃便出了他的视线。他马上便觉得心空落下来,神经便跟着崩成一根弦。不再度瞧见她,他便放心不下!
宁扬身周团起碧色的灵罩,一点点的绿光盈在他的四周。他身上的血,开始慢慢稀落,然后慢慢凝固!夜哥在他身边,微微闭着目,只有耳朵偶而一抖一抖,听着四周的动静!倾绝靠着,伸直了腿,眼睛,却一直凝看着那个破败的空洞。天渐渐亮了,有光,透了进来!
小白足足去了大半日才回来,倾绝急个不行,几次都忍不住撑着跑到大道上去瞧!他脚步踉跄,却也顾不得浑身的痛楚。他又不敢跑得远了,怕错过她。他把头发弄得乱糟糟,掩住自己那对惹人注目的眼珠!一身破衣,弄得行人以为他是个疯子,都绕着他走!他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心里头腾腾的窜着急火,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好的想头,什么迷路了,又让人欺负了什么的。直恨不得自己也是那个什么破,卷了风去找她!
当他看到她细瘦的身形,在斜阳下拉出的那道长长的影子。微奔着向他而来的时候,他当时竟然有一种百花齐放的感觉,让他全身四周,都溢满浓郁的芬芳!
她背了个大包袱回来的,汗已经把脸都弄成花猫。她没找地方去洗洗,一路上只顾着要快点回去!她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形,虽然头发已经弄得像团乱草,辨不清容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她快快的向他奔跑,差点又是一个马趴。他伸手过去扶她,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像两个要饭花子!她看着他,突然就笑起来,脏了巴几的脸上,堆着那讨好的笑意。让他,也忍不住跟着她笑!
“饿了吧!”又回到那个废弃的庙宇,她急着去摊开包袱:“我买了烧鸡呢,给你们吃!还有包子!就是有点凉了。”她举着油纸包,一包一只,一共三只!她的手刚送了一半,忽然又想起来:“对了,水,还有水呢!还有药,还有药呢!衣服也买了!”有个大水囊,足有六七斤!她这般瘦小的身躯,却负着重奔了这么远!让他,一下又是后悔,又是心痛起来!
“还有不到四两,给你!”小白将那个小袋又交给他。
“还剩这么多?”倾绝看着那一包的东西,微微怔着。
“烧鸡三只五百钱。包子二十钱十个,我买了三十个,你们每人十个!”小白说着:“水是掌柜的送的,但是水囊要一两。衣服一两一身,四套就是四两。伤药要一两三百钱,我买了点酒,消毒用的。二十钱!还买了块火石,六钱!包袱皮十钱,一共是….”她掰着手指头算着,倾绝看着她:“六两八百三十六文!你吃什么了?”东西都在这里,吃的全是三份,摆明了没算她自己的。她吃什么了?一文都没花!
“我吃面了!我买了这么多吃的,集里掌柜的送了我碗汤面!这外头道上的面,要五文钱呢!省了!”她咧着嘴笑,她本想先在外头路上买点饭送进来,然后再去集里的。但是外头只卖过水面,他们三个都伤了,得吃点好的啊!还是集里掌柜的人好,看她脏了巴几的往里闯,都没把她打出去。还送了碗汤面给她!捧着油纸包给他:“吃吧,好香的!”
他略有些颤抖的伸出手去,却没接那只鸡,而是去抚她的脸:“你可真是个大傻瓜!”他的声音微哽,看着她一脸满足:“好的都给我了,你吃碗送的面?”
“很好吃的,还送我一碗茶呢!”她笑着:“相公,我们没钱了。省点花,可以到京里的!到了京里,我到时给人…..”她后半句还没出来,他已经一把将她勒进怀里,她一时不备,手里的鸡一下子跌回到包袱皮上!他紧紧抱住她:“我们是要回家,你再敢说去给人当奴才,我就真要生气了!”
“相公是富贵人,相公跟公子们都受伤了。不能再遭罪了!小白不给人当奴才,小白可以打散工去!小白能干活的!”她被他勒的有点窒息,她平生就这么点用途。她可以照顾他们的!
一边的宁扬跟夜哥身形未动,心下却有些动容,公子?她早知道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妖灵!夜哥现在甚至都不是人形,但她,还是叫他们,公子!
“我不是富贵人,我跟你一样!就算打散工去,也是我去打。什么时候轮着你了?”他勒紧她:“什么是夫妻,患难与共才是真夫妻!”他轻轻说着:“同甘共苦,那才是!”
她身下微微一颤,只觉眼中又有些酸涩。他微微撑开她,看着她的脸,突然笑着看她:“你跑去吃那么好吃的面,怎么没给我剩一口回来?”
“啊!这怎么带回来?”她一下愣住了,嘴巴张成一个圆型,让他想亲吻她!
“给你吃!”他伸手去捏她的鼻尖,然后托起那只鸡到她面前:“同甘共苦嘛,吃吧!”他说着,将其它的东西推到宁扬跟夜哥那边!
“我吃饱了!”她哽着,伸手去推他的手:“你吃吧!”
“那我也不吃!”他说着,作势就要顺着门洞给甩出去:“都别吃了!”“相公,相公!”她惊呼着,死死抓着他的手:“别扔,别扔了!”
他笑起来,看她一脸认真,生怕他把那只鸡真给扔了!他递给她:“再吃些,我现在不饿!”他说着,伸手去拿水囊:“一会早点休息,我明天出去看看!明天就有钱了!”
“啊?”她还是一脸不解,他却笑而不语。宁扬却是十分警惕,盯着他说:“倾绝,你别耍什么花招啊!”
倾绝微微扬着眉,斜睨着他:“快吃你的吧,宁公子!”他笑着,饮了水然后丢给他们:“明天我估计你就能走了吧!到时夜哥也能化形成人,我们就能大摇大摆上街了!”
“你不是要去抢吧?”夜哥忽然抬了眼看他,小白在一边听得手直颤!
“抢?这里是缀锦,我在这里惹出事来。还能不动声色的回去吗?”他靠着,微微闭了眼:“我当然要用合法手段了!”
他伸手揽过小白,看她捧着一只烧鸡发着怔,心里却安宁了下来!如果现在没有宁扬跟夜哥就更好了,他心里想着。只与她这般静静的坐着,也是一件非常美好惬意的事情!
第三卷
—第三章 - 倾绝的生财之道(2)—
第二天一大早,倾绝便拉了小白,两人跑到县城里去了。他脸色还是很惨白。但休整了一晚,明显气息匀稳了不少。有聚灵咒在身上,果然不一样。
他们拿着衣裳跑到城里,找了间大浴池两人分别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梳好头发。倾绝又恢复了以往的风采,秀眉俊目,长发翩飞,身姿傲绰。浑身,都是致命的吸引力。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素色长衫,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着别样的风彩!小白一换好衣衫出来,倾绝登时就发觉了,她连给自己的衣服都是一件格外差劲的,襟口和衣摆那里居然还有补丁!一直折着,他没注意。现在穿出来,傻子都能瞧出来。旧的,别人穿过的,怎么可能值一两?八成是那三套便要了四两,这一件,又是饶来的!
他没吱声,却是扯了她就往裁衣店走!小白一看他又进了衣料庄,当时就低声说着:“我们都洗了澡了,别花钱了!”
他没理她,反手把她往掌柜的面前一推:“给她找身能穿的长衫!”他翻着料子:“湖蓝色的最好!再要一身女装,照我这身型都能套进去的,最好艳丽一点的!”
“啊!”小白抵不过他的手劲,还一个劲的往后缩:“不,不要了吧。太贵了!”还要挑颜色的,更贵了。统共也没什么钱了!而且还买女装作什么?还要那么大号的?
但这边早已经有会招呼的伙计迎了上来,托了好几件湖蓝色不同质地的长衫,华锦的,绸的,嵌纱的,还有软缎的,织帛的。推着她就往换衣间里头走:“小哥,我们这里的都是好料子。透气又不沾身,软垂又舒服!保您喜欢呐!”还有个伙计业已经捧了几件水红,鹅黄,翠绿的层裙抖给倾绝看:“爷,您瞧这个,还满意吗?”
倾绝看她一脸的窘红,又不敢僵着不动地方。心下就想笑,他才不要她补丁摞补丁,扮成个小跟班似的跟着他。钱又不是靠省出来的!他一边翻着衣服,一边抚着下巴忖度着!他垂着眼,眼睫挡着他的眸,让人瞧不清他的眼珠。
小白换了衣服出来,便开始跟着他没头没脑的乱逛!他一会跑古玩店去了,一会又跑金铺去了。又没钱,她实在不知道他跑那里去看什么?洗澡花了一百文,衣服又花了二两多。最后,他带着她去了茶馆,叫了点心跟茶,让她坐下吃着等他。然后自己又跑出去没影了!她乖乖等着,他回来结了账,一个子儿也不剩了!
她看着他一脸平静,一个子儿都没了。还这样跟没事人一样,下顿都没饭吃了,好像他也不急!但她心里头急啊,没钱,别说上京了,半道上就要饿死了。真去抢吗?还是要讨饭啊!刚才等他的时候,她就去问茶馆掌柜的要不要刷碗扫地的,结果掌柜马上警觉起来,以为同伙把她摞下了。她打算吃白食,差点要招呼伙计揍她!
“我们一会就有钱了,还可以雇个马车,不用走路了!”倾绝看她黄着一张脸,几次想张口又憋回去,忍不住低笑着说:“走吧,回去!”
“怎么就有钱了?”她看他一脸的笑意,更是一头雾水。他低下头,俯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一听,脸色刷一下白了,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什么?你….”他掩住她的口,他们这般亲呢的样子引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两个男人当街搂来搂去,实在是不象话!
倾绝才不管,一把搂过她就往回走,给她弄得脸又红又白,两手都没地方摆!
“碧丹倾绝!你没人性你!”宁扬一下子直窜起来,脸更绿了,两眼珠子快窜出火来,指着他的鼻子吼着:“你们两个跑城里吃独食就罢了,你还弄身女装回来算计我!你居然要把我卖到妓院!!”
“没办法了,江湖救急嘛!”倾绝一脸的平静,边上的夜哥居然跟他一个表情。听他说完,点着头:“正是!”
“正是个狗屁!”宁扬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卖进去!”
小白在一边吓得不敢吱声,看宁扬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忙伸着手想劝,却怎么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说!
“只有你扮起来最像,没办法!”他摊着手,眼里却荡出一丝笑意:“我们需要钱,又不能抢。只好这样了!再说了,先得了钱,再跑出来,不是轻而易举吗?急什么?”
“你没义气啊!我早该想到的,弄身女装又不让小白穿!你逼良为娼,你丧尽天良啊!”宁扬捶胸顿足,一脸的痛不欲生:“伦啊,你看看啊,你看你那没见过面的曾孙啊!”
小白张着嘴看着宁扬在那哭天抢地,一时间也忍不住低声说着:“要不,要不卖…”她那个‘我’字还没出口,倾绝已经低头向着她,表情格外的认真和危险:“你说什么?”他盯着她,好像她要是敢把话给说全了,绝对没有好下场!她咕哝着嘴,生是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其实她不是想说卖她去妓院,她想说卖她去打个散工什么的。但这话触了倾绝的死穴,他当时真有点怒了!小白这个没心没肺的,根本瞧不出来宁扬是跟他逗呢!也正是她的没心没肺,就总是能轻易的触动他内心最敏感的情绪,或喜,或怒,或悲,让他很真实的表现出来!
“我又没说不去,哎,你把我卖了多少钱?”宁扬一看倾绝有点认真了,怕又把小白吓着。忙扯过话头来:“照我的姿色,怎么着也得几百两吧!”
“换好衣服,老鸨子要看货呢!”倾绝扬了扬眉,然后垂眼看着小白:“你在这里跟夜哥呆着,回去我们再算总账!生生要把我给气死!”
她早给吓得僵成一块板子,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只顾着一连的点头,屁也不敢放一个!
“看货?我什么时候都成了货了?倾绝,我告诉你,没个二百两我不许你出手!”宁扬咬着牙,盯着那套水红的衫裙:“我早该想到的,你个臭小子就没安好心!”
“嗯,最好是你能值个二百两,这样我就能把聚宝斋的九纹象耳缕花攒丝瓶买过来。还能有钱雇车上京!”倾绝抚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
“什么?你拿卖我的钱去买花瓶,你,你,你罪大恶极啊你!”宁扬一把丢了衣服就扑过去,身形绵软的有如一根藤一下,呼一下就绕到他身前:“你太恶毒了!”
“闹够了没有,你伤都好了?”倾绝斜睨着他:“就算卖你个二百两,月耀已经封了通缀锦的官贸,过了京,不得打点关口出关啊!二百两银子能干个屁啊!城里我刚逛了,聚宝斋的老板要返乡,急着出货套现。那东西到了京上,至少可以翻手出数倍的利来!京里多达官显贵,出手容易的多,这不比抢还来的容易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一出,别说宁扬,连小白都听怔了!怪不得他城里乱逛呢,敢情,并不是瞎逛啊!宁扬一时无话。半晌,才不甘休的说着:“你怎么知道那个就是好的。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东西能倒腾的!”
“那个我一看,就知道是西迟名窑的好东西。你说的对,这穷乡僻壤,离京又远。所以,他订价二百两都没人要。他订这么低的价,但乡民还是承受不起!毕竟二百两在这里,不算小数!这里富户有限,也不见得都是识得的。更不见得,有爱玩这些东西的!我看他开价这么低,八成也是货源不正,急着清货返乡,估计是惹了什么事了!二百两是他开的,我还有把握再往下杀个价!”倾绝第一次有这么好的耐心跟他说,主要也是因为小白在边上,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与其说他是说给宁扬听的,不如说他就是跟小白说呢!
“二百两在这不是小数,但我定是卖不到这个数了?”宁扬一脸的黯然,长长的叹息:“可惜我风华绝代,一粒珍珠入烂泥,无人得识我的璀灿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