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姬看了一眼雪三月,一时愣住。

雪三月确实倏尔一笑:“离殊,你让我像一个笑话。”

离殊不言,沉默的望着雪三月,血色在他脸上已全然褪去,他控制不住身体,慢慢向后仰去。

“抱歉。”

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更多的解释。

猫妖倒在了地上,惊起地上的尘埃。

青姬微微一声轻呼:“啊……”她有些遗憾,“累你舍命救我。”

可这些遗憾,听在雪三月耳朵里,就像……

“你也像个笑话。”

妖怪身死,化尘土而去,越是强大,越是化归无形,不留丝毫痕迹。

雪三月看着身形慢慢化作尘埃消散的离殊,呼吸好似跟着他一起停止了一般。

青姬一挥衣袖,地上尘埃飞上天际,消失无痕,却有一粒两粒,拂过雪三月脸颊,似有余温,仍能灼的人心生疼。雪三月身体微微一颤。青姬将她手握住。

“离殊遗愿,我必帮他达成。我带你走。”

雪三月垂头看着青姬的手,还未来得及作答,旁边倏尔杀来一道长剑。

“谁都别想走!”

竟然是谷主妖仆狐妖卿舒前来。在卿舒之后,还跟着数名驭妖师,连林沧澜也坐着轮椅,亲临此处。

瞿晓星这时才从刚才的事情中回神一般,猛地拉了纪云禾一把:“谷主来了!护法,你赶紧上去,在谷主面前蹭蹭表现!”

纪云禾看了林沧澜一眼,又左右一探,此时此刻,谷中所有驭妖师皆是望着青羽鸾鸟与雪三月那方。

林沧澜低沉的声音在整个驭妖谷中响起:“放走鸾鸟,罪无可恕,此妖与雪三月,皆诛。”

“得令!”

驭妖师们的回答也响彻谷中。

青姬却是轻轻一笑:“好啊,让老身,活动活动筋骨。”

瞿晓星又着急的推了纪云禾一把:“护法,快上啊!三月姐这次在劫难逃了!你也只有现在才能去挣个表现了。”

“瞿晓星。”纪云禾转头,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走。”

“啊?”

“想离开驭妖谷,现在,是天赐之机。”

瞿晓星愣了。

“护法……你这是……”他话都不敢说出来,只能用口型到,“想跑啊?”

对,纪云禾想跑。但并不是灵机一动,她审视如今情况,林沧澜带着所有的驭妖师皆在此处,毕竟放走青羽鸾鸟,驭妖谷必定面临朝廷责罚,他肯定会全力以赴。但自打大国师以毒药控制驭妖师以来,这天下能对付鸾鸟这样大妖怪的驭妖术,早已失传,即便集所有驭妖师之力,也不一定能与这鸾鸟一斗。

所以这一战,必输。

但鸾鸟初醒,力量未曾恢复,必定也不会久留,她亦是没有精力大开杀戒。

所以,对纪云禾来说,这是最好的离开机会。

除了雪三月和瞿晓星,驭妖谷中没有人明面偏向纪云禾,此一役中,雪三月会被带走,纪云禾只要让瞿晓星离开,趁机去谷主房间偷得解药。就可以走了。

这之后,驭妖谷伤亡惨重,又将迎来朝廷的责罚,必将大乱,无力追杀他们三人。

此后天大地大,海外仙岛皆可去,不必再做这谷中囚徒。

纪云禾将所有的事情都理得清楚。

她静静看着林沧澜,只见林沧澜一挥手,林沧澜一声令下,所有驭妖师对青姬群起而攻之。

纪云禾看了一眼雪三月,将瞿晓星一推:

“走。”

他们所想要的自由,这之后,便都不再是梦了。

第十二章 大尾巴鱼

驭妖师与那青羽鸾鸟在空中战成一团,各种法器祭在空中,无人在关注一旁的纪云禾与瞿晓星。

瞿晓星拉了拉纪云禾,小声说:“护法,咱们一起跑啊!”

纪云禾看了眼人群那术法之中的雪三月,雪三月坐在离殊化尘之地,半分未动,她身边是青姬布下的结界,驭妖师们伤不到她。而此时也没有人想着杀她,大家都看着青羽鸾鸟,杀了这只鸾鸟,才是一等大功。

驭妖谷的驭妖师们,在多年来朝廷的培养下,早已不是当年侠气坦荡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们也是嘴上喊着拯救苍生的号子,手里干着抢功要名的事。想从朝廷那儿,讨到好处。

纪云禾确定雪三月不会出事,转身拎了瞿晓星的衣领。

“你出谷,掐这个法诀,与花传信,洛锦桑听到后,会来接应你。她在外面呆得久,门路多,我在谷中尚有要事,办完后自会出来寻你们。”

“洛锦桑?天生会隐身术的那个,她不是早死了吗……哎……护法你还要做啥?”

“快走。”纪云禾不欲与他废话,推了他一把,转身向林沧澜的住所而去。

青羽鸾鸟出世之时几乎将驭妖谷整个颠覆了一通,地上沟壑遍布,山石垮塌,房屋摧毁,原先清晰的山路也已没了痕迹。

纪云禾寻到林沧澜住所之处,所见一片狼藉,即便是谷主的房子,在这般强大的力量下也变成了一堆破砖烂瓦。纪云禾看着这一堆砖瓦,眉头紧皱。即便是在房屋完好无损的时候,她要找林沧澜藏起来的解药怕是也不易,更何况这一滩破瓦之中……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找。

驭妖谷之上,鸾鸟与众驭妖师的战斗还在继续,震天的啼叫片刻不止,这对纪云禾来说是好事,越是激烈,越是能给她更多的机会。

纪云禾一抬手,口中颂念法诀,残破的砖瓦在地上微微颤动,一块一块慢慢飘到了空中。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所以,她也不用再掩饰自己。

纪云禾伸出微微握拳的手,在空中蓦地张开五指,飘浮起来的砖石宛如被她手中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样,霎时散开。

每一块砖、瓦、木屑都在空中飘浮着。纪云禾动动手指,它们就在空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直到瓦片回到了“房顶”上,梁柱撑起了“屋脊”,每一个破碎的部件都找到了自己本来该呆的地方,但却是以间隔的形式,每一块砖石之间都留出了足够大的位置,能让纪云禾在破碎的“房屋”之间穿梭。

房子仿佛被炸开了一样,撕裂成了小部件,以立体的方式,在空中重组。

纪云禾就这样在各种飘起来的碎片之间寻找着能续她命的解药。

她手指不停动着,宛如操纵木偶的提线师,将不要的东西一一排除,速度极快,没有一会儿,这间破碎的飘起来的“房子”,就被她“拆”得只剩下一个书架了。

林沧澜的书架,纪云禾以前来与林沧澜汇报的时候见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可以触碰。

她走到书架下方,动动手指,破成三块的书架飘了下来,在一块木板上,“长”着一个盒子。

在如此激烈的地动之下,这个盒子也没有从书架上掉下来。

纪云禾勾了一下唇角,抬手去取,但手指还没碰到盒子,却猛地被一道结界弹开。

还给这个小物件布了结界?护得这么严实,想来就算不是解药,定是林沧澜不可见人之物。

纪云禾目光一凛,抬手便是一记手刀,狠狠的砍在盒子外的结界上。

破了结界,林沧澜必定被惊动,但此时鸾鸟在前,林沧澜绝对也脱不了身,只要不给他时候找她算账的机会就行。纪云禾心中有些雀跃,被林沧澜这个老东西压榨了这么多年,这次,总算找到机会,让他吃个哑巴亏。

“咔”的一声,结界破裂,纪云禾没有犹豫,立即打开盒子。

不出所料,盒中放着的,正是林沧澜每月给她一次的解药!

粗略一数,这盒子里面放着的,上下三层,竟有快五十来颗。

五十来颗!

一年十二个月,算算就算她什么都不干,也能靠这盒药活个三年五载。外面世界天大地大,纪云禾不信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到研制不出这药方的办法。

她将盒子往怀里一揣,转身便御剑而起,背对着谷中尚存的所有驭妖师,向谷外而去。

长风大起,吹动纪云禾的发丝,她丝毫不留恋,解下腰间每个驭妖师都会佩戴的,象征驭妖师身份的玉佩,随手一扔,任由白玉自空中坠落,就连它碎在何处,纪云禾也懒得去看了。

她御剑而起,纪云禾以为自己对驭妖谷不会再有任何残念,但当她飞过囚禁鲛人的地牢之时,却忍不住脚下一顿。

她御剑停住,不知为何,脑海中却陡然闪过那鲛人美得过分的眼眸。

纪云禾回首一望,那方鸾鸟还在与众驭妖师乱斗,鸾鸟到底是百年前天下闻名的大妖,即便是初出封印,对付现在的驭妖师们也是游刃有余,只是林沧澜和他的妖仆缠得她有些脱不开身。

这一场争斗,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纪云禾在驭妖谷多年,托林沧澜的福,她深知自保和自私的重要性,可此时……

“就当是再送林沧澜一个大麻烦。”

纪云禾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御剑直下,钻入已经沉入地底缝隙之中的地牢之中。

猫妖离殊破了十方阵,这道谷中的裂缝极深,纪云禾赶着时间,急速往下,御剑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原先的地牢在何处,倒是地面上的光离她越来越远。地底深渊之中的湿寒之气越发厚重。

纪云禾回头望了眼地面上的光,她御剑太快,这一会儿那光已经变成了一条缝,四周黑暗几乎将她吞没。

再往下走,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地底裂缝深且宽,几时能找到那鲛人囚牢?

外面的鸾鸟与驭妖师们相斗总会结束,她现在耽误不得时间。

纪云禾心中犹豫,却不甘心的又御剑往下找了片刻。

“鲛人!”纪云禾忍不住呼喊出声,她的声音在巨大的缝隙之中回回荡荡,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纪云禾失望的一声叹息,便要向上之际,忽然间,余光瞥见一抹淡淡的冰蓝色光华,光华转动,宛似深海珠光,婉转诱人。

纪云禾倏尔回头,却见前方十来丈的距离,又有一丝光华闪过。纪云禾心中燃起希望,她立即御剑前往,越靠近那光华所在,御剑速度便越发慢了下来。

终于,纪云禾的剑停了下来。

她停在了鲛人面前。

这个鲛人,他所在的地牢整个沉入了地下,现在正好被嵌在一处裂缝之中,玄铁栏杆仍在,将他困在里面。

但他不惊不惧,坦然坐在这地底深渊的牢笼之中,巨大且美丽的尾巴随意放着,鳞片映着百丈外的一线天光,美得不可方物。

鲛人隔着栏杆看着她,神色自若,仿佛纪云禾刚才的那些匆忙和犹豫,都是崖壁上的尘土,拂拂就吹走了。

纪云禾在这黑暗深渊看着他,终于仿佛见了深海中,他原来模样的万分之一,随意的,美丽的,高傲的,泰然自若的模样。

四目相接,就算环境荒唐的变了个样,但他眼神和之前并无二样。

纪云禾不由失笑:“哎,你这大尾巴鱼,可真让我好找。”

第十三章 如仙似神

玄铁牢笼坚不可破,即便是纪云禾,也难以将玄铁牢笼撼动分毫,但好在这牢笼整个掉下,

玄铁穿插其中的山石却并没那么坚固。

纪云禾未花多少工夫就用剑在牢笼顶上的山石里凿了个洞出来。碎石有的滚入万丈深渊,有的掉在鲛人身上。纪云禾透过洞口,垂头一看,牢里的鲛人一动不动,摊着尾巴坐在下面,连身上的灰都懒得拍一下。

他只仰头望着纪云禾,神色中,有一分打量,一分奇怪,剩下的,全是无波无浪的平静。

纪云禾凿了一头大汗,满脸的灰,看到鲛人这个眼神,她有些好笑。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尾巴鱼,你到底想不想出来呀?”

鲛人脑袋微微偏了偏,眼中又添了几分困惑,他好像在奇怪,不懂纪云禾在做什么。

纪云禾叹了口气,觉着这鲛人长得美力量大,但脑子却估摸着有些愚钝……

所以才会被抓吧。

“算了。”纪云禾趴下身,伸出手,探入自己凿出的出口里,“来,我拉你出来。”

鲛人依旧没有动。

在纪云禾以为他其实并不想走的时候,鲛人终于微微动了动尾巴。

巨大的莲花一般的鱼尾拂过地上的乱石,他微微撑起身子,地底死气沉沉的空气仿佛因为他的细微动作而流动了起来。

细风浮动,撩起纪云禾的发丝,也将崖壁上渗出的水珠扫落。

水珠擦过纪云禾脸颊,在她脸颊一侧留下如泪痕一般的痕迹,随即低落在鲛人鱼尾之上。

一时之间,鲛人鱼尾上的鳞片光泽更是动人。

细风轻拂之际,在这虚空之中,鲛人宛如乘上了那一滴水珠,临空飘起,鱼鳞光华流转,鱼尾飘散如纱,他凭空而起,宛如在深海之中,向纪云禾游来。

伸出手的纪云禾便这样看呆了。

这个鲛人,太美了,美得令人震撼。

鲛人借滴水之力,浮在空中,慢慢靠近纪云禾伸出的手,但他却并没有抬手握住纪云禾的指端,首先触碰到纪云禾指端的,是鲛人的脸颊。

他并不想与纪云禾握手,直接向洞口飘来,脸颊触碰到了纪云禾的指尖,并非故意,却让纪云禾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天上神佛的面容一般,竟觉有一丝……

不敬?

纪云禾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在山石之上站起身来。

鲛人也从她凿出的洞口中飘了出来,他浮在空中,巨大的莲花一样的尾巴在空中“盛开”,鳞片流光转动,冰蓝色的眼眸也静静的盯着纪云禾。

饶是在这般境地下,纪云禾也有几分看呆了去。

这鲛人……一身气息太过清净。

他在牢笼里奄奄一息时纪云禾没有察觉,现在却是让纪云禾觉得自己……好似站在他面前,都是冒犯。

纪云禾只在画卷书籍之中,见过被世人叩拜的如仙似神般的妖怪,这些年她在驭妖谷驯服的妖怪数以万计,像这鲛人这般的……一个也没见过。

也不知道那顺德公主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这般妖怪动私心。

“走吧。”回过神来,纪云禾以御剑术将剑横在自己脚下,她踩上了剑,回头看了鲛人一眼,“你自己飘出去,还是需要我带你?”

鲛人看了看她脚下的剑,思索片刻,却是向纪云禾伸出了手。

大概是……他力量还太弱,还是让她带他一程的意思?

纪云禾如是理解了,一伸手,握住了鲛人的手。

鲛人猛地一愣。

纪云禾的手温热,鲛人的手微凉。鲛人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对人类的体温感到陌生。

纪云禾手臂用力猛地拉了鲛人一把,但却没有拉动。

两人都飘在黑暗的空中,四目相接。

纪云禾有点懵:“你这是何意?”

鲛人还未做出回答,忽然之间,深渊之下,金光一闪。

纪云禾垂头往下一望……

“不好……那老头要重启十方阵!”

十方阵被破,但根基仍在,历任驭妖谷都会口传十方阵阵眼与成阵术法,现在林沧澜虽无法完全重塑十方阵,但凭他若是拼命一搏,全力调动十方阵剩余法力,用以对付青羽鸾鸟却是可行的!

纪云禾与鲛人所在的这个地方正是离殊破开十方阵时离开的深渊,可见十方阵阵眼便在深渊下方。

此时林沧澜调动十方阵的力量,虽是为了对付鸾鸟,但阵法力量所到之处,对妖怪都有巨大的伤害!

“走!”纪云禾手臂再次用力,想将鲛人拉上自己的剑。

但依旧没有拉动!

“你到底……”

没等纪云禾说完,鲛人手臂倏尔轻轻一用力,纪云禾猛地被拉入鲛人怀中,鲛人怀中温度微凉,胸膛上皮肤细腻比寻常女子更甚,但腹部之下的鳞片却似铠甲一般坚硬。

纪云禾第一次被一个妖怪抱在怀里,她有些不适,未等到她挣扎,鲛人鱼尾颤动,周遭崖壁之上的水珠霎时汇聚而来,浸润他的鱼尾。

巨大鱼尾上,鳞片光华更甚,几乎是要照亮这深渊黑暗。

忽然间,似乎已经凝聚好了力道,巨大的鱼尾摆动起来,拍打着空中的水珠,以纪云禾无法想象的速度飞速向空中而去。

纪云禾在飞速向上时,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哦……刚才这鲛人伸手的意思,原来是在嫌弃她!

嫌弃她居然还要用御剑这么落后缓慢的方式移动……

真是抱歉了这位大尾巴鱼,纪云禾想,作为被囚禁了数十年,早已失去自己灵魂的驭妖师,她怎么也想不到,外面世界的妖怪,居然拥有了这么高效移动的方式。

“大尾巴鱼,要是再给你点水,你是不是还能瞬间移动到天上去了?”纪云禾开了句玩笑,她仰头看他,本来没打算得到回应,但大尾巴鱼却低头回顾了她一眼,眼中神色,似乎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思考她的问题。

然后他微微张了嘴,用着自己还有些蹩脚的发音,说:“再给点水,可以。”

竟然……开口说话了。

纪云禾震惊的看着他。

而且这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她这个无聊的问题……

纪云禾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认为这个一本正经的回答,真的是太可爱了。

纪云禾弯了弯唇角,然而笑意却未来得及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地底深渊之中,十方阵的光似一条金色的巨龙一般,从地底猛地窜出,擦过纪云禾身侧,鲛人猛地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躲过金光的同时,更向上了一些。

但这却不算完,在第一道金光冲出之后,地底紧接着又涌出了第二道金光!

金光冲天直上,纪云禾已经能看到天光就在自己头顶,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但第二道金光从地下钻出,宛如有生命一般,飞上天际之后,又陡然转下,径直冲鲛人杀来。

鲛人借助水珠,左右避开,正是紧张之际,忽然,第三道金光犹如闪电,自地底而来!

“小心!”纪云禾一声高呼,鲛人垂头一看,他现在若是躲开第二道金光,依照现在在空中飘的姿势,纪云禾必定被地下第三道金光击中。

纪云禾双指化剑,想给自己撑一个屏障,可屏障尚未来得及形成,纪云禾却觉他们在空中的飘动猛地停止了。

这个鲛人……

这个鲛人!竟然没有打算避开第二道金光!

纪云禾惊诧的这一瞬间,电光火石之中,鲛人猛地被第二道金光击中。他以后背抗下了十方阵的余威,纪云禾被他护在怀中,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

妖怪。

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承受伤害的妖怪。

在天光之外,伴随着青羽鸾鸟的长鸣,鲛人抱着纪云禾被十方阵的金光,击落。

他们犹如空中落散落的鳞片与水珠,再次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第十四章 摸一摸就好了

纪云禾醒过来时,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升天。

并非她多想,而是周围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除了她身边还在昏睡的大尾巴鱼,周围什么都没有。但从地上到天上,全是淡淡的金色,宛如传说中的天际仙宫,全是镶金的灿烂,可纪云禾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宫殿。

她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试图召来长剑,施展御剑术,但响指声音传了老远,剑却一直不见踪影。

纪云禾愣了许久,随即以左手摁住自己右手脉搏,随即大惊……

她体内的灵力,竟然全都消失了!

驭妖师之所以能成为驭妖师,能被他人所识,是因为有驭妖能力的人,自打出生以来,身体里便多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灵力。

他们的脉搏与常人不同,普通人脉搏随心而动,心之动则脉随动,然而拥有灵力的人,在心跳之外,却又另一股脉搏潜藏皮肤之下,这股脉搏,被称为隐脉。

隐脉在驭妖师初生之时尤为强劲,触而及知,而随着年纪增加,隐脉会渐渐减弱,但却绝不会消失。

双脉便是驭妖师的证明。

而双脉越是强劲有力,则意味灵力越强。朝廷每年都会将拥有双脉的孩童挑出,强行使之与父母分开,送入四方囚禁驭妖师之地。至于那些双脉最强之子,则被选入大国师府,成为大国师弟子,为大国师行事。

是以四方驭妖地,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雪三月。

而大国师府中,虽未出多少天下闻名的驭妖师,但却出了不少替朝廷暗杀驭妖师与个别妖怪的好手。

纪云禾拍拍脑袋,将自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自幼便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脉,忽然间隐脉消失她也从没听说过灵力莫名消失一事,这个地方到底是哪儿……

她再次探看四周,没有寻得出路,却听到一声略显沉重的呼吸。

纪云禾低头一看,是鲛人渐渐转醒过来。鲛人似乎挣扎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然而好似睁开眼睛这个动作已经耗掉了他所有力气一样,他虚弱的转动眼珠,看了一眼站着的纪云禾。

纪云禾一愣,这才想起……

“哦哦!你帮我挡了十方阵一击呢!”

以为自己摔得升天了,纪云禾竟然把这茬忘了,着实没心没肺了一些……

她连忙走到鲛人背后,蹲下,看着他没有鳞片的后背。他的后背是与人类一样的皮肤,也是在这样的皮肤上,纪云禾才能将痛的感觉,感同身受。

他整个后背像是都被劈开了一般,皮肉翻飞,脊椎处甚至要露出白骨,血似乎已经流干了,伤疤显得焦灼可怖。

纪云禾看得眉头紧皱,这样的伤势,别说换做是个普通人,便是个驭妖师,怕是也得没命了吧……

这个鲛人,当真是在那十方阵的一击之下,救了她一命。

纪云禾看着侧躺着的鲛人,他时而她发现这个鲛人对自己并没有防备,即便用满是伤口的裸露后背对着她。

为什么?仅仅因为她在地牢里为他疗过伤?还是因为,他认为她是来万丈深渊之中救他的,所以不愿让自己的“救命恩人”死掉?

会是这么单纯又天真的理由吗?但如果不是这样的理由,又会是什么?

纪云禾看着鲛人的侧脸,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击?”

鲛人似乎有些奇怪她会这么问,冰蓝色的眼珠微微往后看了一下,他稍稍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将肉眼可见的疼痛全都咽在了肚子里,沉稳的说着,“我接下会受伤,但你会死。”

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只是简单的评估,甚至连她想的那些简单的理由都不是。

对待林昊青时,他把他当敌人,所以拼死也不对他屈服。而对待纪云禾时,他没有把她当敌人,所以承受这么重的伤,也要救她一命。

做了这么多年的驭妖师,纪云禾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妖怪,固执,却是一边固守自己的尖锐,一边又执着自己的温柔。

“多谢你。”纪云禾说。

“不用谢。”

又是有一句对一句的正经回答。

好似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在恪守自己的礼节。

纪云禾觉得这个鲛人,真是有趣。

“伤口疼吗?”纪云禾问他。

“很疼。”

他很坦诚,以至于让纪云禾真的有些心疼起他来:“我没有灵力了,用不了术法,没法凭空造水。”

“没关系。”

也是正儿八经的在原谅她。

纪云禾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着鲛人,鲛人在没转动身体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转动眼珠,想看她。纪云禾索性走到了鲛人面前蹲下,她盯着鲛人澄澈的双眼,说:“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让你恢复伤势,只有去周围看看,哪怕能找到点水,估计也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在这儿躺着别动,等我回来。”

“好。”

出人意料的乖巧。

纪云禾看着鲛人的脸庞,或许是因为又伤重了,所以先前在深渊之中,那如仙似神的光辉又黯淡不少。加之与他说上了话,纪云禾一下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此时又见鲛人如此乖巧,纪云禾一个冲动,没忍住伸出了手。

鲛人躺着动不了,巴巴的看着纪云禾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像是在抚摸什么动物一样,从他的头顶顺着他的银发,向下抚摸,一下又一下。

纪云禾摸着他,感觉他发丝是她从没有在任何一种动物皮毛上摸到过的柔软顺滑。她微微弯起了嘴角……

其实,如果能有自由的话,她一定会养一条大狗的……

“这是什么意思?”鲛人对纪云禾的动作起了好奇。

哎呀,纪云禾心想,问出这个问题,竟让人觉得更可爱了一些。

“这是……”纪云禾琢磨了一下,用与他一样的正经表情的回答他,“人类之间,能让受伤的人,好受一点的特殊术法手势。”

“人类?摸一摸就能好吗?”

纪云禾一边摸,一边面不改色的说:“摸一摸就能好。”

鲛人也很诚实,“但我还没好。”

“会好的。”

“嗯。”鲛人又等了一会儿,“真是漫长的术法。”

纪云禾忍不住又笑了,终于收回了手,又埋头找了找自己外衣的下摆,然后拉出来一个线头,递给鲛人:“这儿一望无际的,从地上到天上全是金色的,你帮我把这头压着,我出去找找水,到时候顺着这条线回来。

“嗯。”

鲛人将纪云禾的线头绕在了指尖,恰巧这线头缝的是红色的衣摆,便是有根红线绕在了他指尖,然后一直连在她的衣摆上。

“你知道吗,我们人类还有个传说,传说,在两人指尖绕上红线的人,会千里姻缘一线牵,携手白头共到老。”纪云禾站起了身,转身向金光远处走去,“大尾巴鱼,你可拉好这头线呀,我回不回得来,能不能活到老,就看你啦。”

纪云禾摆摆手就走远了,所以她没看到,在她身后,握住红线的手指,又微微蜷紧了一些。

第十五章 口吐人言

纪云禾本以为自己会要找很久,可没走多久,下摆的线都还没拆完,她倏尔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与这一片金光的天地不一样,这凹陷之地中,竟然是一片青草地,有花,有树,有小溪潺潺,凹坑正中,还有一间小屋子。

如果这天地不是金色的,纪云禾还以为自己柳暗花明的踏入了什么南方村落。

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十方阵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片世外桃源?

纪云禾觉得稀奇,这总不能是封印鸾鸟的十位驭妖,特别给鸾鸟建的吧?唯一的可能,是青羽鸾鸟被关在里面这么多年,自己给自己造了一方天地。

“倒也是个奇妖了。”

纪云禾说着,迈步踏入巨大的凹陷之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