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道:“没什么直接的证据,不过道听途说。说米先生给了王律师一条什么手链,还说今后会送戒指。她就瞎猜两人要结婚,急了。”
“哦,这样啊,还有吗?”
“还有……”苏铮沉吟了一下,“我只是听她嘟囔了一句,但是不太清楚,我问她的时候,她又不肯说了,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她说什么?”
“她说,赵丽的死王律师脱不了干系。”苏铮说完,没有盯着文卿死瞧,反而看着窗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要么是欲擒故纵的八卦老手,要么是冷血无情的办公室闲人,但苏铮更像是后面那个。文卿一直觉得,苏铮眼里的人不是她理解的那样,即使面对血淋淋的凶案场面,她也可以冷静地做完协助工作。
前不久范律师手下一个律师接了个刑事案,就是苏律师帮助完成的。那些照片和物证,都是苏律师一手整理,没见她有任何不适。那种冷静,连负责律师都啧啧称奇。
赵丽跟她没关系,死了就死了。苏铮就是这个态度,冷而现实。
文卿道:“哦,真的吗?”
“听的是这样,但是不清楚,她也不肯确认。也许我听错了,不如不要记到记录里吧。”苏铮指了指文卿的本子。
文卿点点头,本来她就没打算些,“行,这事我回头跟严律说一声。王律那里还是算了吧,没凭没据的,说了徒惹麻烦。如果严律觉得有不要,提点一下就是。”
苏铮点头,笑了笑。
文卿不敢隐瞒,如是向严律师汇报。严律师重复一遍,“赵丽的死,王律师脱不了干系。什么意思?”
文卿摇了摇头,把苏铮的话复述了一遍,她不想拖进去。充其量王律师也就是知情不举,虽然她知道的比别人多,但是苏铮说的对,没凭没据,就算你说的是王律师亲口告诉你的,她也可以反口不承认。
这一刻,文卿突然想起了苏铮的样子:赵丽是赵丽,死活都与她们无关。
出门碰见王律师,她也是刚刚回来。秀丽精致的妆容掩不住沉重的疲惫,看见文卿点点头,便钻进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文卿去茶水间倒水,王律师跟进来,关上门:“小文,问你个事儿。”
文卿心里一慌,差点儿摔了被子,“什么事?”
“你说,这男人突然对你好得不行,是不是有问题?”王律师蹙紧眉头,忧心忡忡。
文卿觉得好笑,自己和王律师离心离德,怎么她就觉得自己是爱情顾问呢?难道她就没察觉,已经说了很多不该和自己说的话?
“怎么了?应该是喜欢你才对你好啊。”捡着大白话,文卿轻声细语地说。
“唉!”王律师弹起,有些恍惚,“老米对我实在太好了,而且好得明目张胆,你说他是不是有问题?”
文卿心想,王律师果然精明,可惜她认错了人,怎么精明都没用。
“不知道。”文卿实话实说,“不好吗?”
“好倒是好,不过好得太快,我心里不踏实。”王律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赵丽刚刚去世,他就这样追求我,摆明了让我难堪吗?”
“你不喜欢他追求你?”
“当然喜欢,但是时机不对。”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他们夫妻本来就闹过离婚。”
“也许吧,那天裴融还找我,说我抢了老米,切!没见识的女人,她早就明日黄花了,还拿自己当宝,不识相!”
文卿没有接话,借着低头喝茶,装没听见。她想起裴融那天的样子,修白细瘦的脸,的确如霜打的茄子,与她上次判若两人。
唉,女人啊,何苦相互为难?
快到下班时间,俞露打来电话,说有事相询,能否见一见。文卿自问不是泉韵的法律顾问,但是宋沙的合同里写明是集团法律事务,不问似乎也不合理。打车到了泉韵,三层包间里,俞露已经在等候。
还有宋沙,笑眯眯地坐在主座。
俞露问得直白,说她们这里有小姐,自己只是提供场所,收点租金啥的,怎么样才能合理合法?
文卿想,你根本就是大妈咪,收啥租金?大头都被你拿走了,还要合理合法?简直荒谬!
她又不好说不行,低头沉吟的时候,宋沙说:“露露难为人,这事儿不让文律师知道就是合理合法。”说着给文卿满酒。
文卿推脱不喝,宋沙也不抬头,“你吃的喝的,随便哪一样,我要下东西早下了。”
文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面对宋沙,她总是提心吊胆,想三想四。比如眼前,满桌佳肴,她竟然一口没吃,连香喷喷的茶水都没喝一口。
俞露装没听见,但也不答话,任凭文卿尴尬在那里。
好在文卿脸皮也厚,对俞露说:“俞总,这事儿恐怕没法合法。”装没听见宋沙的话。
宋沙把酒推到文卿面前,“来,咱们干一杯。”
文卿低头一笑,道:“如果俞总问的就是这件事,我大概真的无能为力。我先告辞了。”
啪!宋沙猛地把酒杯摔到地上,嘴角有些发抖。
俞露干笑两声,说:“啊呀,文律师急什么,一会儿让伍兵送你好了。”
“伍兵?他……在这里?”文卿根本不看黑脸的宋沙,只当他不存在。心想真惹怒了他,把自己这份工解除了才好。
“是啊,好像在陪客户,楼上唱歌吧,你要不要去打声招呼?”俞露说得很自然,但是却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宋沙。
文卿咬了下嘴唇,说:“不了,他忙他的吧。我还有事,需要回所里。俞总一定不愿意让我加班到半夜吧?”
俞露看了看宋沙,宋沙仍然不说话,好像那杯白酒摔了一般无人理睬。
文卿拿起包往外走,到了电梯口,正好有一帮人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挤了进去。
“电梯坏了。”宋沙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客人们莫名其妙,立刻有人走上来为大家指出另一部正在运行的电梯。
文卿低头顺着边走,试图越过宋沙。可是宋沙显然不想如此被忽视,她的胳膊被人死死地拽着,硬是被拖回包间。
包间内空无一人,俞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文琴吓得转身去抓门把手,背后一股大力,使她踉跄着跌倒着长沙发上。
眼前一暗,宋沙已经倾身上来,站在她的两腿之间,俯身以两臂撑在沙发的边缘,不仅让她无路可逃,还尴尬万分。
“我出来的时候就发誓,从今往后,凡是我要得到的,绝不放手!”宋沙恶狠狠的,口里喷出一股酒气,不过不浓,或者依然清醒。
文卿已经吓傻了,后背紧紧贴着沙发,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书包落在沙发边缘,一只手搭在上面。
宋沙不再说话,瞪着眼看她,好像极为愤怒的样子。文卿心里升起一丝困惑,他如此讨厌自己,为什么还死缠着不放,好像痴人说梦。宋沙微微一动,这点儿困惑就全让给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抓紧手边的东西——那个沉甸甸的电脑包。
“伍兵比我哪里好?我是流氓,他就不是吗?他逛窑子的时候,你还是韩达的贤良女友!我欺负顾家,你没看到他打人的样子,跟土匪有什么区别?”他捏起文卿的下巴,“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穷光蛋,竟让我一败涂地,连点儿机会都没有!”
宋沙眯起眼睛的样子很可怖,但是却有致命的吸引力。文卿承认,自己大学时也曾迷恋过这种男人,但是时间改变一切,她早就不会做梦了。坏就是坏,长得好看也是坏肠子。
可是,她没有胆子这样说。
外面传来一样的响动,文卿似乎看到宋沙的眼神闪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压了下来,强行要吻——
嘭,一声,却是两个动作。
动作一,是文卿拎起电脑包拍在宋沙后背的声音。
动作二,是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眼前一亮,宋沙被人拎着后脖领子拽了起来。宋沙也不是好惹的,反手一钩,想要脱离控制。那人早有准备,伸手叼住宋沙的拳头,顺势一拧,便反剪了他的双臂,动弹不得。
“宋沙,你这个混蛋!”
暴喝,是伍兵。
文卿几乎是弹起来的,抓起书包,上下看自己的衣服,除了裙子有些走光,别处都还整齐。俞露站在门口,冲文卿笑笑,挥了挥手便离开。宋沙背对着门口,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俞露。
“伍兵?你来干什么?”宋沙气急败坏。
“我要是不来,你要把文卿怎么样?”伍兵怒目而视,手上用劲儿,宋沙疼的踮起脚尖,仍然咬着牙没叫出声。
“文卿?干你什么事?!”宋沙说得堂皇,文卿差点儿没出血。
这不是装傻吗?
“宋沙,你少装傻,我警告你,再让你看见你欺负文卿——”
咔吧,轻轻的一声脆响。文卿呆住,这是所谓卸掉啥的声音么?
伍兵松开手,宋沙惨白着脸,歪着身子,拖着手腕说:“伍兵,你若是告诉我文卿是你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动她。可是上次我问你,你不是说不是吗?今天充什么好汉?”
文卿立刻头晕起来,怎么回事?伍兵告诉宋沙,自己不是他女朋友?宋沙不是嫉恨伍兵吗?他在说什么?
伍兵“哼”了一声,没有答话,拽着文卿的胳膊拖出包厢。文卿回头一看,宋沙歪着身子站在门口,俞露跑过去,焦急地比划着什么。
“你把他怎么了?”
“腕子卸了。”伍兵沉着脸,看都不看文卿。
文卿闭了闭眼,回家后,定有风雨,是暴风雨,还是台风海啸,她不知道。
只是,为什么伍兵不肯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呢?
文卿蓦地睁开眼,电梯刚刚到,就大步地跨进去。
好,回家!
大家都讲明白!
第二十一章 分手
明明相爱着,却说着分离的话,是他真的介意身份的不同吗?我只求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管他是不是送快件的。
以前,文卿和韩达吵架,连骂带摔,状如泼妇,年轻力气大,号的声音也高。韩达不敢动手,但在嘴巴上总要一句顶一万句,气得文卿干咧咧地哭不出来。
伍兵回到家里,一声不吭,洗手换衣服,低头钻进厨房做饭。
文卿跟在屁股后面冲进去,一把夺下菜刀,“都吃过了,做什么?”
伍兵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取下菜刀,放进到家,还是一声不吭,从她身边走过去。
文卿站在厨房中间,呼哧喘气,一肚子委屈和怒火,找不到雷管引爆。又被伍兵方才那个取菜刀的动作暖得窝心,吭哧了两下,干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明明觉察到身后有人,她等着他来安慰,可等了一会儿,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文卿腾地站起来,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老娘不需人可怜,用不着你来这里假惺惺!
可是,伍兵颓然的表情落入眼里,不知怎的就像针似地扎进她心里。细是细了点儿,却很管用。滔滔泪水,戛然而止,好象那是一根定海神证。
“对不起。”伍兵先开口,“每次都保护不了你。”
文卿一肚子怒火和泪水,冰火两重天百般难受,听了这句话,扑哧一声,冰也融了,火也灭了,一股股的酸水拔起定海神针,从缝隙里往外流。
“要你保护,我才不要你保护!说,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混蛋我是你女朋友?”哭鼻子抹眼泪,真相未明前不能放声号啕,文卿哽咽得煞是委屈。
伍兵眼睛红红的,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说啊!”文卿怒了,张口吼过去,却看见伍兵凄苦的样子,全没了泉韵时的气势。堂堂七尺,露出这般表情,不管什么理由,都让人心酸。
“我怕他笑话,说我配不上你。那时,他在买你那枚水晶胸针,问我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这种款式。我本来不想理他,可是他说好女孩就跟水晶似的,必须用绒布擦用好盒子装,才能有光芒,弄个破报纸包起来,糟蹋了。他问问我会不会珍惜自己的女友,我说会。他说,谁那么有幸?我突然说不出来了。我是一张破报纸,如何让你被珍惜?所以,我说,还没有。”
伍兵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很深,很依恋,也很遥远,好像吹口气就能扑灭那点光芒似的。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很自卑,在你面前。”伍兵喃喃,伸手牵起文卿,来到客厅的沙发上。
伍兵点起一根烟,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我一直告诉自己,宋沙是个流氓,再有钱也是流氓。尽管我没钱,但是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文卿安静下来,伍兵的话是她一直担心的。那份差距是谁也无法漠视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社会就是这样。我们总离不开社会的评价,也摆脱不了社会加诸我们的阶级与层次。
“可是,我在宋沙那里做工这阵子,才发现,他或许不是流氓,只是肆意了些,真正的流氓不是他这样的。”
“你看到什么了?”文卿颤声问,一种不好的预感降临。
“没什么。”伍兵摸了摸她的头,“其实,宋沙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偷不赌不嫖。呵呵,虽然这也是他的一部分业务,但他自己从来不沾。我想,其实,他……他和你很配。”
文卿嘴唇有点儿发抖,半边脸有些发麻。伍兵开玩笑吧?可是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呢?
她哆嗦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伍兵侧过身面对她,“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强迫你喜欢他。”他勉强笑了笑。
文卿放下心,回了一个苦笑,好像刚刚做了一趟过山车,终于到了终点。
“但是,我答应他,做他的保镖。如果你愿意,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我会给你个说法。”
原来不是终点。文卿觉得脑袋被人揪起来,嗖的一下就抛了出去。周围的景物百般变化,扭曲好似万花筒,仔细瞧瞧无一不是伍兵的眉眼。
“着就是你不承认我俩关系的原因?”
“我想冷静一下。我必须有所发展,才能配上你。你比我清楚,宋沙给出来的前途,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伍兵大口地吸着烟。
“你不怕对不起良心?”
“我说了,他只是肆意些,并不是流氓。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不做。”
“那你丢下我,是不是怕得罪他,影响了你的前途?”
伍兵沉默下来,文卿安静地等着。
耳边嗡嗡嗡的,好像有无数苍蝇在转,“我不想耽误你,我也可能不能照顾你了。”
恁地绝情。
“给我支烟吧。”文卿伸手,两眼焦距定在伍兵吸的烟卷上。
伍兵犹豫了一下,递给她。她接在手里,轻轻地吸了一口,在悠悠地吐出来,一股麻麻的感觉布满全身。
她吸过烟,就像分过手一样,捡起来很容易。女人可以不能很强,但女人永远打不垮。
“你去哪里工作?”把脑袋揪回来,摁在脖子上,抓住仅有的一丝理智,文卿想搞清楚自己要什么。
“宋沙集团的保安部,我做保全主管。”
“所有的你都管?”
“嗯。”
“包括抢地盘,拆迁,打人,胁迫竞争对手,或者就像他以前对我那样,写恐吓信,派小混混抢劫吓人?”文卿说着都想哭出来了,赶紧吸了口烟,辣辣的,烧干了泪水。
“我会控制他们,不要这么过分。其实,宋沙同我谈过,他想漂白,也不愿意这样了。”
伍兵的话说得有条有理,定是考虑了很久,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看出来呢?
“我和你在一起,很碍事吗?”
本来不想问的,这么说太掉价,可是就想苏铮说的,有时候,对错并不重要,自尊也不重要。她只是想问问,有没有那么一点儿可能?
“我……”伍兵突然噎住,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想好,“是我怕拖累你。”他柔声说。越是温柔,越像杀人的钝刀子,一下下的,割得文卿窒息。
烟蒂烧到手指,哆嗦一下松开。又抽出一根,啪,伍兵为她点上。灯火明灭间,她确定自己读到了不舍,可是,不舍这种感情对男人很重要吗?
“万一……万一我跟别人跑了呢?我不等你了。”泪盈于眶,她瞪大一双眼睛死盯着他。
“如果你有了合适的,我祝福你。”伍兵低头,竟不给她看的机会。
“我找个要饭的嫁了,后悔死你!”脱口而出的气话,说完只觉得心酸,还有点儿好笑。
伍兵抬起头,认真地说:“你要是敢这么糟蹋自己,我就揍死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何必呢?既然都要分手了,干吗还说得这么负责任?你说你无所谓不是更好!
文卿想起芮律师说的话,伍兵是个纯爷们,吐口唾沫是根钉,谁跟了他这辈子都放心。
呸!
纯爷们也得向五斗米折腰,纯爷们也受不了女人比他强,纯爷们无情起来还不如娘娘腔,没见过这么蹂躏别人感情的。
文卿想骂想喊想打人,张开嘴却冷静得吓人,“你什么时候就职?”
“刚才是跟保全部门的同事吃饭。”
“对不起,害你把老板打了。”
“他活该!”伍兵斩钉截铁,“以后就算你和他——”咽口唾沫,跳过那两个字,“若他还这样欺负你,我照揍不误。”
“谢啦,大英雄。”文卿懒懒地调侃,“你这算是多情,还是无情?”
伍兵哑然,再度低头。
“你要搬出去吗?”
“嗯,有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