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原本单薄的影子变得丰满,只是跳出黑暗的黎明已经迎来它的第一道光线,原本模糊的影子愈发模糊,扭曲着,在地上蜿蜒成一条流淌的小溪。
米倍明的案子按部就班的走着,当韩律师在法庭上出具卢卡明的证词时,文卿并不吃惊。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贾庭长,水波不兴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用最平板的声音让韩律师把证词递过来。倒是米倍明在听到这般说辞时,显得异常吃惊和尴尬,几乎乱了阵脚!文卿心里冷笑,不拿你一把,你真以为这些人都是泥捏的菩萨么?!
米倍明一向自信,多年的商场搏杀争胜让他习惯了乾坤己定的局面,如今在这个方寸之堂,他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软弱,连法官身后的高背椅子都有一种杀威棒的神气!他求助的看了眼旁边的小女人,美丽瘦削一直让他不入眼的小女人。此刻正低头看着文本,纤长洁白的手指点着桌面,指间夹着一根笔,圆润的指甲没有任何涂抹的痕迹,透着些青白。她的神情告诉他,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而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米倍明终于松了口气。
文卿的陈词很简单,她没有对证据的可靠性提出质疑。但是她指出这份证据并不完整,因为全部都是指向裴融,并不能证明米倍明存在过错,所以她建议法官不予采信。
米倍明几乎要鼓起掌来!
文卿坐下,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米倍明做事之绝难以想象,赵丽明明知道丈夫和裴融苟且,愣是找不出一丝证据,看着狗男女进进出出,在法庭上却不能给出一点可予采信的书证物证或是人证!因此,即使裴融做了什么,也不能直接等同于米倍明做的,因为在裴融和米倍明之间并没有架设任何关联。所有的关联,都仅限于猜测!
庭审结束后,对方要求补充证据,法庭准许,下次开庭又要等一段时间。米倍明满面春风的过来请文卿吃饭,被文卿笑着拒绝。赵丽怒视着他们,远远的对文卿指指戳戳。
文卿看着她对米倍明说:“其实——”
自己在干什么啊!文卿及时截住话头。
就算她同情赵丽,但米倍明才是她的客户,她应该时刻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
米倍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文卿接下来的话有些了解。他太明白女人了,更何况文卿只是一个小女人。唔,他承认,是个聪明的小女人。
看着文卿远去的背影,米倍明露出一抹笑意。方才法庭上瞬间天翻地覆的惊心动魄让他魂移神往,那种四两拨千斤,翻手为云的感觉激起他消失许久的热血。他喜欢这种感觉,连带来这种感觉的人都显得那么特别!
法庭上也算殚精竭虑,精神高度紧张的结果是出来后有些虚脱。回到家里,屋子中静悄悄的,伍兵的床还在客厅中间摆着。文卿想起昨晚上的事,笑了。
凌晨回来,文卿指着他的床问:“你还想占着地方么?”
伍兵好像还有点不适应,羞答答带着些恼怒把她推进了卧室,顺手关上屋门,把两人隔在门里门外。文卿觉得自己就像戏文里的花花公子,不小心调戏了一把良家妇女。一不小心,文卿推开门探了下头,伍兵正坐在床边发呆,看见文卿下了一跳,比划了一个抓人的样子,唬的文卿又缩了回去。
关上门,文卿有些后悔。其实,他要是真的扑过来抓人,也未必是件坏事……
洗了洗脸,困意袭来,给伍兵发了个短信,倒在床上蒙头大睡。醒来,已经天色暗淡,屋里隐隐有饭菜的香味。打个哈欠,文卿看见窗帘不知何时已被拉上,还被人细心的用东西曳住角落,免得透风露光。
伍兵弄好饭菜,看文卿已经洗漱妥当,穿着睡衣坐在他的床上发呆。走过去拍了一下:“弄啥,该吃饭了!”
文卿揉揉眼,哦了一声,看看手,一伸:“洗好了。”
“端饭去!”伍兵指派活。低头去摆弄碗筷。文卿穿着睡衣坐在他床边的样子让他想起很多,从精神到身体都受到极大的震动。但是,他不想让自己像个色狼或者伪君子,只好低头充当五好男人。一边摆着碗,伍兵心里恨恨的想:肯定有好多所谓的好男人,心里都不正经!
真是再“将心比心”不过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起米倍明的事。文卿放松下来,说话也没那么讲究,便把米倍明发家时如何与妻子胼手胝足建立家业,现在又如何对簿公堂说了一遍。白天对米摆明不方便说的话,一股脑的倒给了伍兵。说完,重重的出了一口气,道:“我都不敢相信,那么恩爱的两个人,到现在跟仇人似的,一举一动都跟防贼似的。他们都不记得以前怎么好了吗?”
文卿咬着馒头,睁大眼睛看着伍兵。
伍兵听的浑身不自在,他想的比文卿多。或者这是文卿在敲打他,免得他日后有异心?
听得问题,赶紧说:“我怎么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像那个姓米的。吃饭吧!”
文卿心里咯噔一下,这就叫“心结”么?看来以后,他们两人真的不能无话不说,否则个中含义被人误解祸害就大了!
“哦!”文卿低下头,刚才滔滔不绝的快意好像凭空坠下一个大坝,挡在胸口,闷闷的挥之不去。
他们两人在一起,从来不会吵架。伍兵总是让着她,而她也总是小心的保护着他的自尊。可是,这样长久下去,耳鬓厮磨间,那些容忍会不会有一天变成火山的熔岩,跑出来,毁了一切?
躺在床上,文卿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冒出这个问题。
日出日落,没几天的功夫,冬天已经褪去。虽然文卿在法庭上的表现非常精彩,可是在所里,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连一毛毛的激动都谈不上。严律师除了转给她一个标的比较大的合作投标,别的也没说什么。
法律项目招标和别的项目也差不多,有一堆的条件和要求。不过,在这个项目中它需要参与投标的律师团中有具有国内律师资格的人。外所不算正规的律所,只能是个办事处。但是他们有强大的国际经验和许多内外兼修的律师,除了没有资格,什么都不缺。而律师行业恰恰是最看重个人修养和素质的行业,所以,许多外所就打着顾问的旗号钻法律的空子,偷偷摸摸的营业。到了后来,就变成一种惯例,甚至连这种大型的招标也敢堂而皇之的接下来。当然,为了保证表面合理,他们通常会扯一个国内所作为伙伴,一起干活。从某种意义上讲,提高了国内律师的素质和经验水平。其实呢?老猫收徒弟——真本事都藏着。
合作方是家外国律师事务所在中国的代表处,简称外所。文卿记得它的首代,非常年轻,而且也算英俊,在行业里好像小有名气,名字也风雅,叫宋白。但是为人就不好说了。至今单身,但是交往过的名单里竟然还包括小明星,砸了不少钱。当时分手的时候,大家还乐淘淘的等着看他是不是要利用手里的法律武器,诉那个横刀夺爱的大款,结果宋大律师跟没事人似的,很快又找了一个外企的金领。大家私下里说,国外回来的,就是开放。不要好名声,也不理会坏名声。看着挺腼腆的男人,勾引起女人来生猛的好像海里的鲨鱼!
这些消息,都是路亚八卦的结果。当年,路亚在酒会上见过此人一面,只用了三个字形容“面囡囡”,就获得一致认同。不过,据路亚观察,此人对他们所里那个女律师似乎情有独钟,绝非外人口中的花花公子。不过,人家使君有夫,对他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让人徒唤奈何!
能把八卦和工作联系到一起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文卿想着八卦,看着合作方发来的邮件,落款是“谈笑”,正是路亚口里八卦事件的“使君”。听说她是个极彪悍的人,后来把自己的父亲还送进了监狱。文卿打起精神,骨子里的好斗像火苗遇到了油星子忽的蹿起老高!
文卿很快看完,给严律师打了个电话。严律师大概叮嘱了一下,最后说:“我听说这个女人马上要走了,这个项目可能是她做的最后一个项目。因为标的实在太大,除了她没人可以胜任,她才不得不留下。”
“啊?去哪儿?”
“好像是随军。”
“随军?”文卿一时没听明白,从律师到随军妇女,这个差距大了点儿。
“嗯,她老公是军人。好像还是个什么团长之类的,据说要派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三五年的回不来,而且就算回来也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她打算跟着他走,孩子暂时让爷爷奶奶看着,可能过一阵子也要接走。”
“哦,那真可惜。”文卿由衷的叹息。
严律师似乎心有戚戚,“太理想化了!就算她挣了些钱,可是将来养孩子、养家哪个不要钱,随军以后,夫妻是在一起了,就那点工资,连给她买化妆品都不够。”
文卿道:“那她随军做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安排了一个什么幼儿园的工作,但她拒绝了。说是学邓正来,自己在家做研究。”
“哦,那也行。”文卿有些羡慕这个女人。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天赋和智慧。也许她一直就是这样努力的,所以现在才可以轻松的挥挥手,告别这个角斗场?
当然,这都是别人的故事。对于文卿来说,这件事里最值得高兴的是,严律师通过这次交接传递出来的讯息——她开始做“大”项目了!所谓大,不是标的额有多高,而是利润很高。律师业也是一个行业,吃饭穿衣样样要钱,有付出有回报,哪个也少不了,自然也要讲利润。文卿藏在电脑后面偷偷的乐。
第 11 章
“文卿,做什么呢?那么高兴。”旁边的王律师转过头来。
文卿心里一沉,迟早都要换座位,和这种人挨着太危险了,嘴上还是很厚道:“没什么,这不是快下班了嘛。”
“不会吧,刚上班,连中午饭都没吃呢!”王律师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文卿脸腾的就红了,讷讷的说:“我、我昨天没睡好,没睡好。”
“很累吗?”王律师关心的问,“你要是累,就休息休息。如果有要紧的来不及做,我可以帮你!”
文卿心里流血,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可是,话已出口,容不得她喘气,王律师就跟了上来:“听说你在跟宋律师他们所的项目,那可是个大Case。虽然我们只是配合一下,但是我听说那个谈律师跟个铁人似的,做事特别快。要不——唉,虽然我忙,但谁让咱们是同事呢!我帮你好了。”
“不,不麻烦了——”
“都是同事,谈什么麻烦!你不好意思说,我跟严律师说。”不等文卿开口,王律师已经拨通了严律师的内线:“喂,严律师吗?……”
文卿目瞪口呆。虽然大家也有竞争,可是至少表面上还都客客气气。像王律师这样,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小文,严律师找你。”王律师说了一通,把电话递给文卿。
文卿赶紧接过来,就听严律师说:“小文,怎么?不想做了!”
“没有,严律师。我、我没有。”文卿觉得自己是个挺大胆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做事也很彪悍,可是为什么一到所里,见到同事,就跟软蛋似的呢?
“你呀!”严律师难得有情绪流露的时候,不过这时显然不是那么友善,“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这么点活儿都要人帮忙,干脆别干了!”
“对不起,严律师。我能做。”文卿呐呐的放下电话。
王律师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文卿想了想才说:“谢谢你啊,王律师。但是,我想谈律师是个严格的人,我们临时加人,她会不同意。”终究没勇气,文卿不敢把严律师的话直接复述出来,绕了个弯子,想拒绝王律师。
王律师看看严律师的办公室,又看看文卿,说道:“是吗?其实我也不是为了钱,就是看你太辛苦,帮个忙而已。”她的声音低了很多,没有了刚才的兴奋。
但是文卿依然可以从她灼灼的目光中感受到毫不掩饰的渴望,赶紧低下头。
“呃,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跟谈律师说说。”也只能如此了。但是,似乎离真正的原因越来越远。文卿觉得如果她再逼自己,都没机会用严律师的话来做最后的抵抗。
好在,王律师没有坚持,大家都是要面子的。
办公室里没有传不开的闲话,很快,上午的这一场竞争就人人皆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路亚和芮律师追着文卿问个不停。
文卿看看不远处正和别人聊的起劲的王律师,什么也没说。她想,自己一定有办公室恐惧症,或者情商太弱,不然怎么一进这里就像个受气的小白兔呢?要是她有向伍兵告白的勇气就好了,王律师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伍兵,文卿的嘴角慢慢的勾起来。路亚看她走神的样子,不屑的对芮律师说:“瞧瞧,又发傻!我就奇怪了,她怎么会在法庭上厉害?”
芮律师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人家文卿这是心眼儿好,工作是工作,不搞那些没品的。学着点儿!”
“是,我是得学着点。省的将来像她一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文卿猛地惊醒,尴尬的笑笑,浑然不知自己的善意和笨拙已经成了别人的反面教材。
下班后,文卿等着伍兵来接。一直等到十点半,快十一点了,才见伍兵遮遮掩掩的进来。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伍兵松了口气。文卿仔细的打量着他,从外表看,没什么异样。
“没事吧?”
“没事,走吧!”
文卿点点头,伍兵接过她的书包,背在身侧,走在前面。来到门口,文卿去所办公室的大门。站起来的时候,高跟鞋崴了一下,伸手一搭,落在伍兵的胳膊上。
“嗯!”伍兵突然闷哼一声,文卿觉得手下的胳膊猛地一动,似乎要撤开!
她是律师,就算胆小如鼠,也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反应!
“给我!”文卿站好,面向伍兵伸出手。
“什么?”伍兵把手背到身后。
“给我!”文卿再次重复。连她自己都听到声音里的颤抖!她不知道,如果伍兵再拒绝,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犹豫了一下,伍兵伸出手,嘴里还嘟囔:“没事儿,看你紧张的!”
文卿理都没理,刷的拉开衬衫袖子,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道道青色的瘀痕清晰可见,有些地方还渗出点点血迹。
“谁干的?”
“不小心摔的。”伍兵抽回胳膊,“走吧,回家再说。”
文卿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脸色煞白好像死人,嘴唇发青明显缺氧,但是她的脑袋还算清楚,这种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
伍兵心疼的揽住她的肩膀,文卿下意识的靠过去,碰到的地方又是轻轻的一抖……
抬头看伍兵,还是那副笑模样。文卿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牵着他的手走到电梯前,牢牢的,十指紧扣!
6.
北京三环路内有很多九十年代的房子,他们的屋主作为比较早的有房族,或者本地的北京土著,因了发展或者拆迁的原因都有一套以上的房屋。于是,他们便把这些早期的位置方便却户型不好面积较小的房子租出去,举家搬到四环甚至五环一带。
文卿租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户主在天通苑有自己一百七十多平的大房。买的时候的总价和这间小屋子现在的价格差不多(区位优势在北京这样的地方非常明显)。房主把这里出租出去,一个月二千块钱,在这一带并不很贵。当初文卿谈的时候,房东有个特别的要求:年付且不得转租,一旦发现,立即解除合同,还要扣掉押金。
文卿也不喜欢换来换去,又觉得位置好,虽然用掉当时一半的工资,但是无非是少吃两口,权当是减肥,也就答应下来。所以,当她得知房东在屋子里看见伍兵时,非常着急,生怕对方以为自己转租或者合租了。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上向阳通风,文卿又爱干净,屋子里一向温暖明亮。虽然外表老旧,但是走进来并不觉得陈腐。
但是今天晚上,这间安静漂亮的小房子里充满了浓浓的酒精味,隐隐传来嗤嗤的倒吸气。伍兵死死的盯着眼前淡蓝色的枕巾,研究着每一根挑出来的细绒和周围的差别,却依然无法忽视后背传来的刺痛。痛到极点,便吸一口冷气,脑袋不受控制的猛的一抬,好像被扎到了反射神经的青蛙。
如果一个女人肯给一个男人收拾伤口,而且收拾的很仔细,她一定很在乎他;如果他们之间还有感情,她一定很疼惜他;如果再加上伤口又多又深,男的还不想去医院,那女人一定会发疯!至少要数落这个男人,因为在乎——流着他的血,疼的女人心。
可是,文卿除了仔细的上药换药,没有说一句话,安静的让伍兵不敢回头。
发现伤口以后,伍兵坚持不去医院。因为上次天价药费吓到他了。这是皮外伤,伍兵说,过两天就好。
文卿没有坚持,有时候就算你心疼他的肉体,也要照顾他的心灵。男人可以流血,但是不能低头,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为钱低头。
去24小时药店买了酒精和消炎药,顺便拿了些棉球和绷带。回到家里,文卿就开始这样沉默着给伍兵上药。伤口大多在后背,腿上和胳膊上都是瘀伤,想是防守时被打的。
“他们只打你的后背,为什么?”这是文卿问的唯一一个问题。
“不知道,可能给我留点面子?”伍兵想幽默一下。背后突然被摁了一下,闷哼一声,不敢乱开玩笑。
用了两个小时,才把所有的伤口处理完。瘀青的地方还推了红花油,文卿只有小时候受伤的经验,弄完了还有些担心感染。伍兵再三保证,自己受伤多了去,这都是小意思!绝对不会感染发炎或者其他。
后背受伤,不能仰卧。熄灯后,伍兵趴着昏昏欲睡,一天的疲累和肾上腺激素过分分泌,让他此时身心俱疲。枕席间若有似无的馨香让人平静,无端的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里,柔软安全温馨。
文卿从伍兵坚持不肯告诉她谁干的,就能猜出这事儿和自己有关。她不是不想问细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宋沙早就放出狠话了,难道他会善罢甘休吗?
是自己拖累了伍兵。
文卿睁大眼睛,如果不是自己,伍兵在北京应该有自己的轨迹,以他的为人秉性,迟早会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对不起,我拖累了你……
瞬间,文卿做出一个决定。趁着来不及酝酿情绪,文卿决定告诉伍兵,免得情绪上来,她就舍不得了!
翻过身,耳边传来细微的鼾声,伍兵在她身边睡着了。沉沉的,酣眠。
城市的灯光染晕了夜色,透过薄薄的窗帘,朦胧的光影里,伍兵的一侧脸被枕头压着,嘴巴微微嘟起,露出难得的童稚。也许在做美梦,他吧嗒了一下嘴,嘿嘿笑了一声。一滴哈喇子,稀溜溜的流下来,又被吸了回去。伍兵扭过头,转向另一侧,嘟囔两声又睡了。
文卿的手停在半空,她舍不得推醒他,更舍不得告诉他。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伍兵永远不会离开。但是如果自己主动要他离开,后果却很难猜测……何必自找麻烦?
自私一些,把他留在身边吧!
这个人……
文卿用手指轻轻的顶着伍兵胳膊上□的皮肤,指尖下的皮肉紧致而有弹性。她好像能感觉到血管砰砰跳动的强劲,能想象出在某个时刻,汗水从这里涌出的淋漓。
算了,明天,明天再决定吧!
轻轻勾起男人的一根手指,文卿闭上眼,至少当下,她是安全而满足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文卿就被电话叫醒。严律师有个国际电话会议,要在六点开始,但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文卿帮他记一下。文卿知道老头儿根本是忘了,而且也根本起不来。嘟嘟囔囔的爬起来,伍兵还睡意朦胧,留了张纸条,稍事洗漱,便直奔办公室。
一扎进去,就是一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连打盹的空隙都没留。
和谈律师合作的项目的发展一日千里,那个女律师好似从不睡觉,一件工作分成几个部分,齐头并进却有条不紊。文卿惊讶之余,也只有佩服着跟进。暗地里庆幸,跟着强人工作,不由你不强。
一天下来,文卿有种虚脱的感觉,靠在椅背上,不由得长长的连喘几口。看着门口,等伍兵来接。
等了一会儿没人,她才想起来,伍兵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本来他叮嘱自己早点回去,可是忙晕了头,竟忘了这茬。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外面漆黑一片。再不走,就更晚了。办公室里还有人加班,文卿打了声招呼,收拾好东西,走出大厦。
东三环北有燕莎商圈,中有国贸CBD,南头连着潘家园,是现今北京城最繁华昌盛之地。即使夜里十点多,也是车来车往,无数奇形怪状的大楼挽着央视畸形的胳膊在路的两侧翩翩起舞。文卿看着路上的车流告诉自己:这么多人,不会有事。
第 12 章
怕什么来什么,当一辆车逆行停在文卿身边时,一种认命的感觉笼罩了她。
“我一直想,那个倔小子得跟你到什么时候?今儿怎么没见他啊。”宋沙下车拦住文卿,痞里痞气的问。
其实,这家伙长的不难看,而且还是时下流行的黑道气质。但是对于文卿这样保守敏感的女子来说,这样的气质同样意味着危险。再加上先前有过的恐吓,一看见宋沙,文卿开始觉得胃里难受。中午吃的那点可怜的东西从消化完的小肠里叫嚣着往嘴巴跑,整个肚子都因此要抽抽起来!
“昨天是你打的他?”文卿攥紧书包。今天没敢拎电脑,直接提着自己的手包出来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宋沙摸了摸额头,眼角上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哼,便宜他了!不识相的家伙,老子给他留点面子,他到照着老子的脸打。不打死他算是便宜!”
文卿想了想,只能靠言辞了,好在宋沙似乎并没有动粗的意思:“宋沙,你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宋沙看了她一眼,“对不起?说对不起管用?你跟我妹说去,能说回来,咱俩两清。”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害你妹妹的人是朱光尘,不是我!”
“可是你帮着朱光尘洗脱罪名!”
“那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与洗脱无关!”
“狡辩!”
“野蛮!”
两人一声比一声升高,站在路边如两只斗鸡!
宋沙恶狠狠的瞪着文卿,怒目之下,文卿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一步,让胜负立判。
宋沙露出得意的笑容,跟着欺身上前,文卿噌的把书包挡在二人中间,声音发抖的说:“光天化日,你不要胡来!”
宋沙更开心了,夸张的看看天,“小姐,你色盲啊?这哪来的日头!”
窘到极处,文卿反倒不怕了。拿开书包,摆出死猪不怕烫的样子说:“好吧,你说吧,要怎样?!”
宋沙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文卿,才正色道:“我本来……想让你尝尝我妹受的苦。我觉得你尝过之后,大概就不会整天摆出一副正义天使的德性!”
文卿倒吸一口冷气,牙齿开始发冷。
宋沙冷笑了一下,好像暗夜里的魔鬼,连耀眼的主路路灯都变得暗淡无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我原来计划的是让我的兄弟们,都沾沾好处。”
“咔哒”,文卿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的声音,那是她动了动脚,连带了关节发出的声响。
“不过,我兄弟都是有家有业的,犯不上因为这件事去吃号子饭。你也不值。”宋沙傲慢的抬起头,好像一只戏鼠的老猫,看着握在掌中的猎物。
文卿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很无耻,太没尊严了!
果然,宋沙不屑的撇了撇嘴:“欺负女人,没意思。也不是我的风格。我现在觉得你身边那个倔小子不错,折腾他是件挺开心的事。”
“宋沙,伍兵跟这件事毫无瓜葛。你要是男子汉,就不要牵连无辜!”文卿有点着急,宋沙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大男子主义,让她长了几分勇气。这种男人不会拿女人怎么样,不是不敢是不屑。所以,她的嚣张也恢复的很快。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那律师也是白做的。
“哼!”宋沙根本不予理会,“这小子有种,我很喜欢。不过,他不该跟着你。这就是命!文大律师,凡是跟你在一起的,都是我的敌人。”说到这里,宋沙轻佻的用一只手指勾起文卿的下巴,缓慢而轻柔的说,“大律师,您让我很没面子,后果很严重!”
文卿努力的想摆脱他的手指,可是指尖处的力量几乎要戳破她的下巴!连话也说不出来!
宋沙砸吧了一下嘴:“也不是没有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说完,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摆出谈判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