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卖身葬夫

来金陵这么久了,前些日子因为天气闷热,她一直没出门逛逛,现在正好去散散心。而明朝的风气虽然没有唐代那么开放,但也没保守到女人不许上街。只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要有随从跟着,身上穿得严严实实的,有的还要戴上面纱长到膝盖的帷帽,普通人家的女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于是如初就穿得朴素些,带着男装的八重和一个真正的男性,名叫小十二的内院小厮出门去逛了。虽说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开始保养皮肤,但目前还没有明显改善,因为那是个相对长期的工程。而她也没有修饰那条破坏面部整体美感的一字眉,这样形象的她走在街上肯定不会有恶少来调戏,换她调戏恶少,人家还会跑哩。

不过她是天生乐观的性格,所以对此并不沮丧,丑女有丑女的好处,安全指数高。再说了,女为悦己者容,金陵城的男人虽多,但除了胡大海外没一个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么她丑与不丑又有什么关系?

庆善号旗下有车马行、客栈、酒楼、钱庄、成衣坊、首饰楼,她出门时根本什么也不必带,就拿着胡七给的一个特制腰牌就行。有了那腰牌,一切都可以在自家店里解决,游玩起来实在轻松惬意。因此开始时她还满怀心事,到后来却几乎忘却了烦恼,全身心沉醉在金陵繁华而精致的景致之中。

整整逛了一天,感觉腿都溜细了,还买了一大堆即无用也不贵重、却精巧好玩的东西,她的兴致才略减。晚上在自家酒楼吃过饭后,信步走去相邻街上的庆善号车马行,打算坐马车回家。但才拐过街角,就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还指指点点地互相议论着,似乎有什么事发生。

她的八卦因子在这一刻凶猛燃烧,也顾不得累了,生生挤进人群。

“发生了什么事?”小十二没等如初吩咐,就乖巧地向站在一边长吁短叹的中年男子询问。那人头戴方巾,像是个秀才。

那人往圈子中央努努嘴,“不会自己看吗?卖身葬夫,唉,真可怜。”

“郎兄,看着可怜不会买回家吗?这一大一小总共才卖一两银子,多划算。”另一个人道,看样子是这秀才的朋友。

“团兄,我是小户人家,家中妻子儿女不过四人,有一个使唤婆子就够了,哪有闲钱顾着他人,我看还是团兄买了吧,你也不差那点银子,就当做件好事了。”姓郎的秀才劝道,看了看圈中人,又是皱眉叹了口气。

那姓团的摇头道,“我倒不是在乎这一两银子,也不是不肯帮她。可是你看她一脸菜色,领回家去搭上汤药费就算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多晦气呀。再看那小的,这么瘦,也不知养不养的活,这可是大小两条性命,我辈没福之人可不敢接手。”

如初闻言,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跪在圈内,大概跪得时间不短了,又没吃没喝,看起来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她身边有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和小萝卜头似的,脑袋大大,身上瘦得皮包骨,坐在圈内怯生生地看向众人。他这么年幼,一双眼睛却毫无神采,更没有乞怜哀伤之意,有的只是漠然,看得如初的心都绞了起来。

这女人没什么姿色,顶多算五官端正而已,看起来身子又弱,不像干得了活的,所以母子两个卖一两银子也没人买。

“小十二,快去给这母子两个弄点吃的,要软和清淡的,不然他们饿久了的胃受不了。八重,你拿五两银子给她,不用她卖身为奴,让她拿了钱赶快回家给她相公办后事吧。”她立即吩咐,惹来众人惊叹又恐惧的目光。

惊叹的是,这哪来的大善人这么大方?恐惧的是,这谁家的姑娘长这么豪爽?

而那妇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因为腿软走不动路,居然拖着孩子,爬过来给如初磕头,非要报答大恩,要不是小十二在一边扶着,如初差点被吓得摔一跤。

这下子她暂时也走不了了,干脆到车马行去歇脚。小十二则麻利地照顾那母子吃了东西,然后又带了他们过来问话。

如初细一打听,这才知道这妇人叫杜三娘,相公在舟山卫当兵。前些日子倭寇来袭击,他相公受了重伤,但因为是打了败仗,或者说根本没动手,倭寇一来,明军就败退了,连卫所也放弃,所以朝廷没有抚恤。而之前数年,他相公的军饷也多次被克扣,家中一贫如洗,最后卖了唯一的房子和一亩薄田也没保住相公的性命,现在更是连下葬的钱也没有了。万般无奈之下,她这才自卖自身,只求一张苇席包裹相公尸身,只求唯一的儿子可以有口饭吃而已。

唉,惨,真是惨!没想到大明王朝的武力衰弱成这个样子,朱元璋和朱棣两个马上皇帝如果知道自家的子孙如此不济,一定会被气得穿越吧?如初听完这妇人的叙述,觉得自己过的那种备受父亲宠爱的、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是对人类的犯罪。

“至少你还有个儿子,也算不幸中之大幸,这样活着也有盼头。”她温言道,“现在赶快回家去吧,用这银子给你相公办了后事,好好带儿子过日子。”

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她那十七岁的小相公。他似乎也是在山东卫所里当武官的,那么他是见了敌人就跑的窝囊废,还是最后落个马革裹尸还的结果呢?

想着这些,她不由得发愣,却不知杜三娘犹豫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哭道,“小姐是九天仙女下凡,心慈面善,就让小妇人跟了小姐去,不然小妇人没有事做,到头来坐吃山空,还是养活不了这孩子啊。”

作为现代人,被别人跪来跪去不仅不习惯,还是个巨大的心理负担。而杜三娘为了能找个事做,居然说她是九天仙女,试问有长着一字眉,面色黎黑的仙女吗?就算是花仙子,也是根茎类的。

可如初理解她说的意思,毕竟救急救不了穷,这孩子才五、六岁,等他能成家立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五两银子确实不如实在的工作更好。

第六回 原来她是大财主!

想到这儿,如初心里突然一动,问,“你说你们附近村子有好几家人像你一样是吗?”

杜三娘点了点头道,“约摸有七、八户吧。因为我们几家的祖上种的是舟山卫里的屯田,所以就算后来搬到了金陵,也要每户都要出一丁当兵的。不过他们有的是男人伤残了,但好歹还活着,有的有亲戚帮衬,只有小妇人我走投无路,这才遇到了小姐您。”

如初点点头,脑子飞快地打主意,琢磨着这件事如果做得好,说不定这亲事就能退了,而且还可以做一件大大的善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打定了主意,就吩咐办事麻利、为人机灵的小十二先安顿了杜三娘母子住下,然后去找一间能住十来户人的大院子,地点偏僻点没关系,重要的宽敞,只租不买,办事时也不要张扬,更不能抬出胡府或者庆善号的招牌。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小十二才一离开,八重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行善呀。”如初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八重的头,“你没看杜三娘多可怜嘛,咱们看不见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可不能不管。虽然卫里的官兵打了败仗,但其根源却在朝廷,他们只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可现在朝廷不管抚恤,难道任由他们这样死去?”

“果然是大善事,不过奴婢看小姐的意思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了,那多亏呀。”八重抓抓下巴,“不如就以老爷的名义办这件事吧,多给胡府增光呀。”

如初又敲了一下八重的头,“那可不行,朝廷不抚恤,我爹却出头帮忙,这算怎么回事?他可是有爵位的人,之前还当过官,被不怀好意的人诬陷为收买民心怎么办?他做着生意,势必要与官府有来往,万一他的风头压过了官府,还能指望以后做生意时官府会合作吗?咱们做这善事只求心安,别回头引火烧身,那就得不偿失了。”

八重想了想,露出崇拜的神色道,“小姐就是小姐,尤其这次从少林回来,简直和变了个人一样,比原来更好、更招人疼了呢,那天我还听老爷这么念叨。”

如初吓了一跳,含糊着应了一句,心想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要知道潜移默化、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才是王道呀。

回到家,如初就洗洗睡了。

胡大海还以为她是逛累了,也没打扰。平时他可是非常紧张这个女儿的。如初进胡府这么多天,从没给他请过安。倒不是如初不去,而是因为她一起床,还没梳洗完毕,胡大海就端着好吃的、好玩的来献宝,倒像是当爹的给女儿请安似的。

其实今天如初虽然很累,但因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而兴奋得睡不着,早早躺下,不过是为了思考一些事情的细节而已。

第二天一早,她悄悄召来小十二,打听到房子居然已经租好了,高兴得当场赏了小十二一两银子,然后找了小八一起出去办事。

她往外走的时候,胡大海正端子一碟子烧卖进来,她只捏了一个塞在嘴里就往外跑,胡大海端着碟子在后面追,一连串地喊,“女儿女儿女儿,你这是上哪儿啊,昨天不是才逛回来吗?还去呀!”

“我是有正事要做呀,爹。”如初回头冲胡大海一笑,故做神秘地说,“这可是件大事,不过不能告诉爹。”说完蹦蹦哒哒就离开了。

她是故意引起胡大海好奇的,那样他才会去打听,这件事得让他自己知道才有效果,否则由她说出来,胡大海会以为她在利用阴谋诡计达到目的,虽然事实上就是如此。

对于那些军烈属的安置,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商业奇谋来,毕竟即要帮助他们,还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张扬,实在不太容易。而且他们全是些农民、士兵,没有特别技能,男人还大部分伤残了,从商或者从事手工业制作也并非他们所长,想来想去,就只有土地才能挽救他们。

所以她打算买个小农庄,回头让胡七帮助找一个能干的人来管理,杜三娘等人就进入农庄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重体力劳动另雇短工。这样,一来他们生活无忧了,二来农庄上的活计他们都能上手,三来把农庄的收益存起来,以后就用做善款。

她想,农庄中即要种一些普通的农作物,也要种点昂贵的、很有经济价值的植物,比如花卉、药材什么的,甚至可以再养点珍稀鱼类或者动物。当然啦,这一切都需要投资和利用资金吸引人才,不过空手套白狼虽然很艰难,但手里有钱就好办事多了,大把银票洒出去,还怕招不来能人相助?

而她,应该是有钱的吧?

她听说大宅门里的人都有月例钱,胡大海那么疼她,月例钱一定给得不少。而原版胡如初看来不像个爱花钱的,那么这些年一定攒下不少吧?

“八重,咱们府的月例钱什么时候发?”她硬着头皮问,生怕人家反问她:小姐,您怎么连这个也忘记了?

不过还好,八重正埋头绣一个荷包,只头也没抬的说,“每个月十五吧。”

“我的也是吗?”她再问一句。

八重还是没抬头,但说出的话却吓了如初一跳,“小姐哪有月例钱?”

没有吗?难道真的没有私房钱吗?难道她以前花钱都是直接找胡大海要?那现在怎么办?其实就算她需要的不是小数目,找胡大海伸手,他也肯定会给。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胡大海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那哪有让他自己去查的效果好。

那种突然来到的、震惊却又心里又酸酸的、继而担心无比、兔死狐悲的效果!

那可是心理攻防战的关键,是她成功退婚的关键!

“为什么不给我月例钱?”她心里烦恼,这话冲口而出。

“小姐可真财迷!”八重终于抬起头来,捂着嘴笑,“老爷这么疼爱小姐,今天一个大珍珠,明天一个大翡翠,这会儿一个大元宝,那会儿又一叠子银票,小姐不出闺门就已经是大财主了,却来和我们苦命的丫头小厮抢月例钱吗?”

如初惊喜地瞪大眼睛,原来她是富婆啊!真好命!

第七回 古代保险柜

“我现在要数数钱,快帮我找出来。”这么多钱,总应该有地方存放吧,听八重的语气,不像是放在钱庄里的样子,倒像是私藏着。

如初又一次猜对了,因为她话音一落,八重就丢下荷包,站了起来,嘟着嘴道,“小姐真会折腾人,青天白日的,数什么钱哪。”

“小姐我就是想数钱玩。”她身子一歪,倚在床边,以肢体语言表示她绝不会自己动手,其实她是根本不知道那些私房钱放在哪儿。

“是哦,小姐的嘴,奴婢的腿。”八重只觉得自家小姐发起小孩子脾气来,似乎比她的年纪还小似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迈着慢吞吞的四方步走到床边,伸手把最里侧的床柱扭了几扭。

啊,有机关!如初惊叹。而随着一丝轻微的摩擦声,她发现藏钱的地儿就在床后的墙里,模样就像现代的嵌入式保险柜,长宽高均为两尺,精钢的材质。

没想到啊,她每天和大笔财富睡在一起,怪不得最近总感觉浑身是力呢!

如初要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高兴得大叫,脸上还流露出一幅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拉了下保险柜的门。

门没开。再用力,还是没开。看来她需要一把钥匙,可钥匙在哪儿呢?

“端杯凉茶给我,突然很口渴。”如初扒拉了一下头发,有点尴尬。

八重扑哧一笑,“小姐,您是不是找不到钥匙啦,前几天我看您放在梳妆盒里来着。”

如初这才想起来,她穿越后在这个身体上发现过一把钥匙,是拴在脚腕上的。开始时她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也就没取下,可回家后生活太舒适了,她渐渐嫌那铁钥匙怪硌得慌的,于是就把它摘下来,随意丢在梳妆盒里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来呀。”

“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最近怪怪的。”八重吐了吐舌头,跑去把钥匙拿来,递到如初手上。

看来八重真是原版胡如初的贴心爱婢,连藏钱这么隐秘的事都不瞒着她。不过,也可能是原版胡如初看不上这些钱的缘故,毕竟住四十几平米小公寓的“她”和住园林式庭院的“她”在对待金钱的问题上是不一样的。

如初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稳定住手腕,打开了那可爱的精钢铁门。在拉开门的一瞬间,金银财宝发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却第一次感觉疼痛也是很幸福的。

宁神静气了三秒后再仔细看去,发现那古代保险柜分为两层。下层胡乱堆了二、三十个金元宝,上层则并排摆放着三个檀香木的盒子。

最左边那只盒子内衬着红色丝绒,里面放着三个玉雕的福禄寿三位仙君的神象,虽然如初不懂玉器,但看来绝对是值钱的东西;中间的盒子里放的是几色珠宝首饰,很是精美贵重,宝石的闪光令人眼花缭乱;最右边一个盒子略小,里面放的东西虽然常见,但却是所有人都喜爱的,也就是……银票。

“这有多少钱啊。”她胡老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八重奇怪地看了如初一眼,“那些元宝下压着账册,上面有记录呀,小姐怎么不记得了?”

“我老了嘛,忘性大。”如初对无法回答的问题都会含糊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望去,果然那金光闪闪之下,露出个纸质东西的一角。抽出来一看,见上面记录着宝物的名称,具体形态描述,哪年哪月父亲赐与的,价值约多少什么的。

看纪录的时间,如初发现胡大海还真喜欢送礼物,是个节日就送,就连嘉靖帝的寿诞也不放过。而这表面上虽然是一本账册,其实却包含着浓浓的父爱。看来原版胡如初心中对此也有所感念,所以才一笔一笔地全记了下来。或者她是想等着嫁到山东后再慢慢翻看,以此想念远在金陵的父亲吧。

如初饶有兴趣地翻阅着账册,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金钱的吸引力,心里琢磨着自己可以代替原版胡如初尽孝道,也一定可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账册翻过了半本,她才悚然一惊,因为她看到了一串文字加数字。上书:约合白银五万两。

天哪!

记得在游山玩水回金陵的途中,她曾听说一个七品官的俸禄也不过五十两,那她的五万两可以养一千个县官了,当然这是在县官不贪污受贿的基础上。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笔巨富,没想到胡大海光送女儿礼物就这么大手笔,那嫁妆他会准备多少?

话说将来谁娶了她还真是有福气,陪嫁这么多不说,在她的美容攻略下,不久的将来变成个清秀佳人也完全不成问题,更别说她还具备现代人的开阔精神视野和积淀了六百年的见识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把那些沉重的金元宝码放整齐,又爱怜地挨个观看抚摸首饰和珠宝,最后又哆嗦着点了一遍银票,这才舒服地叹口气,把古代保险柜重新隐藏起来。

“小姐,你真奇怪呀,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爱钱?”小八诧异地说。

“以前我是不知道金钱的好处,现在知道这些钱可以让我帮助这么多可怜的人,心情自然与平时不同啦。”如初强词夺理,故意表现得清高以掩盖着现代人的爱财本色。

而因为手里有了钱,她的底气也足了起来,开始着手办农庄的事。当天下午,她就叫小十二找了个专司买卖土地和房屋的经济来,看金陵城附近有什么田地农庄卖的。她以为这不太容易,没想到她的好运气还在持续,此时正好有两个庄子要脱手,而且都还挺急的,一家是因为赌败了家,不得不变卖家产,另一家是要全家搬到扬州去,金陵这边的庄子就不要了。

如初一听,感觉诸事顺利,大为高兴,当即和经济约好第二天去看农庄。她故意泄露了一点形迹给胡大海,故意在他面前忙来忙去,却就是不肯告诉他再忙些什么,急得这位父亲大人抓耳挠腮。最后不出她所预料和盼望的,胡大海偷偷叫胡七派人跟着她,想看看她到底再做些什么。

第八回 胡老爷到农庄一游

“如初这是要偷偷学做生意,好接下庆善号的产业吗?”听完胡七的汇报,胡大海抚着肚子呵呵笑了起来,“唉,这半年来果然懂事多了,也不知道在哪儿开的窍。”

胡七看胡大海那高兴的样子,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尴尬一笑道,“这可是老爷的福气,不过……据小的猜,小姐怕是还有其他一层意思。”

胡大海哦了一声,示意胡七说下去。

胡七斟酌了一下道,“前几天小姐叫小的给她一个人,是为管理那处庄院的,还威胁不许对老爷说。我想小姐的事比老爷的事还要大,就把手下一个最得力的、叫杨喜的人派给了小姐。后来听他说,小姐简直是做生意的奇才,常有奇思妙想,做事又颇有远见,那胸襟与气度普通女子可以比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胡大海闻言老怀大慰,忍不住自吹自擂了一句。

胡七笑等他得意过,继续说,“不过杨喜对小姐亲自雇的长工和老妈子……倒是觉得有些不妥。”

“哦,怎么呢?”胡大海欠了欠身子,表示极度关心。在他心里,天大的事也是小事,可女儿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小姐雇的人都是整家人,其实这倒也没什么,但这些人家不是孩子尚小,就是婆子粗手笨脚的,再么就是男人身有不便,别说看家护院、整治田地了,就算日常起居也不是伶俐的。属下想,小姐暗中买卖下农庄这么大手笔,行事又漂亮,想必在雇人方面也不会打了眼。那这样说来,此举就另有深意了。”

“你是说……如初买这庄子是有别的目的,甚至是养活这些人了?她打哪认识的这些人?是为了要行善吗?”胡大海也不是傻子,听胡七一说也觉得如初的行事古怪了些。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了。”胡七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猾,那憨厚的模样渐被精明所取代,开玩笑道,“老爷不妨亲自去看看,也省得待在府里提心吊胆,害小的也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样……好吗?”胡大海有点犹豫,“如初特意瞒着我,我这么一去,她生气了可怎么办?”

“小的是怕小姐心善,回头再让人骗了。如果把话摊开来说,爷儿俩个有商有量,那不是挺好吗?反正小姐做什么,老爷都是应允的。”

胡大海一想也是,他这些天猜来猜去也怪难受的,一直担心这宝贝女儿的安全来着。再说了,就算如初开始时有些生气,哄哄就好了,了不起她想做什么,他全力帮衬就是。

想到这儿,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胡七备车。

胡七拦道,“老爷您别急,现在都申时末了,小姐马上就能到家,您去庄子上看谁呀?不如明天一大早去,赶上午饭时最好,爷儿俩个进点地里新摘的菜,就当踏踏青了。”

胡大海点头称是,也不想想八月里要踏什么青。因为心里惦记这事,当天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对黑眼圈安排好家里及商号的事就急急慌慌往地金陵城外的农庄赶。

昨天据胡七说,如初起意要买农庄时,恰巧有人急于想脱手,而且是相邻的两处庄子,于是如初就全买下来了,把两处合为了一处,价钱比市价低了四成,实在是一笔好买卖。

其实对于女儿做生意是否精明,他倒并不在意,但从这件事上,他感觉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总有各种机会赶着她、等着她,对一个父亲来说,这是感到最欣慰的事。

女儿有福气,多好呀!只希望她也能嫁得好,相公疼爱她,那么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所求了。

而和胡七估摸的一样,胡大海到达农庄时正好是中午。马车一到庄门外就有人跑来开门,看起来像是胡七早安排好的“内应”,一问来人姓名,果然是杨喜。

“小姐在哪里?”他问。

“老爷来得正好,小姐现下正在庄里的花圃呢!”杨喜恭恭敬敬地答,“再早半刻,小姐就还没从庄外的地里回来。”

胡大海一愣,“她这是做什么?”

“早上是去看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这会儿是问花把式种花的事呢。”

胡大海闻言好奇心大盛,从不知道女儿关注这些田地草木上的事情。他迈开大步向庄子里走,没走多远就见从西边的小院内跑出一群孩子出来,男女都有,大小不一,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小姐给庄里的孩子请的先生,吕秀才,原本在金陵城靠卖字画、帮人写书信为生的,小姐无意中遇到,说他为人耿直,学问又好,所以就请了来,束修费用可不低呢。”杨喜也是个乖巧的,没等胡大海问就解释道,“小姐说什么‘识字就是力量’,不当睁眼瞎,以后才能活得更好,对庄上也是有好处的。”

“每天都读书吗?”胡大海再问。

“只有上午,午时后会帮工。如今庄里请了不少能人,年纪大点儿的孩子边学边干,男孩侍候花草鱼虫,女孩纺线绣花,小点儿的孩子就帮着摘菜洗菜什么的。小姐还说,过些日子和金陵城里的各间铺子说好,要送年纪大些的孩子去学手艺呢。”

“她这是行善,哪里是做生意。”胡大海温言道,并微笑起来,一边的杨喜连忙称是。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路过了一个貌似厨房的小跨院的时候,胡大海往里略看了看,发现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男人正在扫地,一个明显双腿不能动的男人坐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修理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将死未死的男人躺在一张竹床上晒太阳,一群骨瘦如柴的女人正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打水做饭。

这些人不认识胡大海,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贵人,所以都表现得局促而紧张。但在胡大海看来,这些人虽然并没有彻底摆脱穷困的样子,眼睛里却似乎流露出安宁的神色。

“如初心地这么好,将来一定有福报。”他喃喃低语一声,心情愈发放松。

他只是没想到,这庄子从外面看不明显,内里其实很大,他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一大片花圃,而他的宝贝女儿就站在花丛中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她戴着面纱长长的帷帽,连手也包在布里,似乎不想照到一点太阳似的,在看到他后,惊讶地喊了一声爹。

还好,她没有生气。

第九回 女儿的幸福

“爹,您怎么来啦?”如初意外地,实际上是惊喜地问。

唉,这老爷子,这么久才顺藤摸瓜到这里,等得她心急火燎,天天装神秘不说,因为总是坐车往郊外跑,浑身的骨头都颠酥了,最后她不得不一再暗示胡七,真是有够衰的。

“呃……看看,就是随便看看。”胡大海汕讪的,两只手不知放在哪儿好。

“一定是胡七泄露我的秘密,回头大耳刮子扇他。”如初故意露出点气愤的样子来。

“他也是无意中说的,再说了,女儿有什么事需要瞒着爹的。”胡大海不厚道地把责任全推在自己的大管家身上,心里盘算,要是胡七真挨了耳刮子,回头挨一下给一百两银子汤药费好了,总不会亏了他。

如初就坡下驴,耸耸肩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让爹看到一些事而伤心,也不想爹劳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