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就是这张板着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被他误认为羽君,满是不屑的扮无辜。
是他......花散里时常常和羽君在一起的小伶官......
羽君,羽君......那一切,他一天也不曾忘记,一次也不敢回想,一颗心,揪紧的疼痛。
玉川略一欠身,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惊涛回过神来,他的出现虽然意外,但是想想也便明白。他是花散里的人,自然是来寻湘无双的。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34章 莫思量16
"是你......许久不见......"
"也不算太久,不过是半年前的事。"
半年......原来在花散里找到羽君,才过了半年,而距离他们那场被大火付之一炬的婚礼,也不过三个多月......他以为,已经过了许久。久到他的悲哀和伤痛都已经沉淀凝固,和他的心长在了一起,成为硬结。
"沈公子,请随我来吧,姑娘还在等着。"
沈惊涛不知道玉川是如何找到他们,又如何混进来,他没必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与‘湘无双'也算共患难,远离了中土,他几乎要忘记了湘无双的身份。她的部下要找到她,恐非难事。他真的忘记了。
玉川没费多大劲便把他身上的锁链打开,递了一把剑给他,沈惊涛犹豫片刻,仍是接了跟在玉川身后潜出帐篷。
霎时,火光无数,一圈圈火把包围在帐篷四周,满巫那张粗糙的脸在火光与暗影的交错下越发碜人,他怪笑几声,对两人道:"想要离开?还是快叫你们那个满巫同伴出来救你们吧~~"
什么满巫同伴?玉川不解,只是紧紧抿着唇打量着冲出去的可能性。
从见到火光的那一刻开始羽君便知道情况有异,虽然自己这点功夫帮不上太多忙,但是他们两个被困住,她也不可能走。于是毅然返回,好过只有那两个死心眼儿的,有她在也能唬一唬人。
刚走了两步,突然呼啦一片阴影盖下来,摆渡人横空降在她面前,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猎猎飞舞,好似一双羽翼,比鬼还骇人。羽君拂了拂胸口,急忙拉住他,"阿舟,快跟我去救人!"
"不能去。"阿舟立在原处不动分毫,反而阻止了羽君。
"阿舟,你这是为何?他们两个都还在那儿......"
"水匪找了帮手来,绝非你能够唬得过去......"阿舟竟似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羽君反而沉静下来,目光淡然却倔强,毋庸置疑道:"那也要回。今日丢下他们,有你护着,或许我就能逃了。那明日,我还要丢下什么?朱羽君从来都不是冷静睿智的人,做不了那么理智的考量。"她绕过阿舟便走,听到身后一声叹息,"我跟你一起。"
"阿舟,你别来。"她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今日逃得了逃不了都是我们的劫数,你本与此无关,却已经帮了我太多。......其实我也明白一些,你这几天不出现,定然是有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而我是个早该离去的死人,我不怕的,你别担心。"她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去。
谁说朱羽君不是冷静睿智......别人的事情,她分明能够条理清晰,做最理智的考量,只是到了自己......
朱羽君和陆唯羽,终究是有着相似之处。
奇怪的鼓声一阵阵从满巫手下响起,玉川原是打算带着沈惊涛杀出去,以他和沈惊涛的身手虽不能全身而退却也有一线生机。然而那奇怪的鼓声一响,满巫一边挥洒着不知名的粉末,一下下拍击着奇怪的节奏。
玉川突然便感到头痛欲裂,似有无数虫子在头脑中游走,他暗惊,虽然知道这些巫蛊手段,但自信没有给任何人近身下蛊的机会,这满地的巫人当真如此不可捉摸?
玉川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不断,却仍倔强着不肯吭一声。沈惊涛虽早已知晓这个少年非寻常伶人,也不禁动容。只是他和玉川站在一起,环境并无差别,为何他就无事?
"还是不必硬抗了,快叫你们的同伴来救你们吧,他来了,这娃儿便能够少吃点苦。"满巫似乎笃定他们一定早有联系暗号,不急不躁的折磨着玉川。他暂时不打算动惊涛,这是‘雇主'指定要留的人,只要他不碍事,他轻易不会动他。
然而沈惊涛似乎不打算领这个情,他提起剑,瞬间估测一下如果当真见了血,自己可能支持多久,下一刻便已经剑势如虹,飞身击去。
那满巫既然敢来,自然是有防备的,鼓声再响,却与先前有所不同,四周的火把移动,两个并作一个,交出火把空下来的人便循着鼓声好似排阵一般将他围在中间,你进我退,反击如波浪一般袭来,一时金戈碰撞响成一片。
雅布一直是在一边看着的,此刻眼中闪出惊异神色。他突然一抬手,"巫师请慢。"
满巫询问的看他一眼,停下手,阵中人也随之停下来。惊涛也一收剑,趁此刻暗中调息,看着雅布走过来。
"真料不到原来你也有两下子,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来过两招。"自上船以来一直以为沈惊涛不过是个软柿子,如今他的表现,重又挑起他的征服欲望。对于惊涛来说,既然躲不过,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算一算前帐。
他看着雅布从手下处拿过刀,便收敛心神,缓缓提气。
雅布往日所见的惊涛固然是俊美如玉,却也如美玉蒙尘,显出些落拓和消极,然而此刻他那双深沉如渊的双眼却透出凛然,目光灼灼,让人全身的血液都不禁沸腾起来。
他方提刀欲进,惊涛的剑已然横空而来,惊涛自知体力不济,唯有胜在多年习得的剑法与敏捷身法,几乎是剑剑与其针锋相对,以攻为守,不肯退得半分。雅布的一身力气,却胜不过他的一个‘巧'一个‘快',眼见的银光划过,雅布手中的刀被打飞,剑锋稳稳的落在他的咽喉。
沈惊涛目光深沉,盯住他的双眼缓缓道:"中原男子,远不是你所想的软弱无能,任人欺辱。"剑未收,继续道:"放我们走。"
事到如今,如此一个人物雅布岂能放他走?只是这剑在颈上,他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只略一挥手,包围他们的火把出现了缺口。
惊涛眼睛不敢离开雅布半分,用另一只手扶了一下玉川,"没事吧?"
玉川摇了摇头,头痛虽缓,只是却痛得感到恶心,不想开口。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35章 莫思量17
惊涛扶着玉川正欲离开,未防备满巫手掌忽地一翻,一团火焰竟然向他们飞来,一惊之下手中的剑离了雅布咽喉。火焰已至跟前却毫无温度,幻影般消失,他方知中了障眼法,然而为时已晚,这片刻之间已足够雅布远离他的攻击范围。他抬手一挥,下令:"抓住他们。"
自己打不过,竟然便以多欺寡,用上了人海战术,惊涛自然没有指望过这些水贼能讲什么信用,冷道:"鼠胆匪类!"
雅布却一笑应道:"能赢便是王。"
一时间刀光再起鼓声震天,玉川苍白的脸因为气愤微微泛红,不顾自己头痛欲裂,同沈惊涛一起应战起来。
忽而一道银光快如闪电,鼓声乍停,细看去,竟是一柄细薄飞刀,割裂了鼓面。满巫愤怒的转身去寻,只见羽君依然是一身素白潜纹的纤罗服,仿佛从黑暗里走出来,明净无垢。几乎让满巫看直了眼。
她走近了,悠然一笑,"这是在做什么,大家这么好的兴致,深夜里不睡觉,来篝火宴会不成?"
雅布冷笑了一下,"还以为湘姑娘没有兴趣。"
"怎会的,我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也不至于太扫兴连应应景也不肯。"
她向惊涛玉川两人看了看,确定他们无恙。只是这两人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尤其玉川一双眼睛盯着她回来,全是责怪。她在这种时候回来,固然是多个帮手,却能起多大作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入网之鱼。
他们两人的心思她是懂的。羽君故意躲开玉川的目光,但是迎上惊涛的视线,他眼中的情绪同样矛盾而复杂。她对他笑笑表示宽心--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若要问她还怕什么,大概就只是怕惊涛也死了,独留下她不知该如何还债吧。她本为还债而来,若如此,她独活着,也便没有了意义。
雅布对满巫打了个暗号,满巫还沉浸在羽君的美貌中,回神间一时脱口而出--"就是她?那个满巫的主人......"满巫眼神一转,阴冷替代了沉迷,细细打量羽君。
不过是一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有本事让一个满巫为其折服。满巫自来受人敬畏,而且‘畏'多过‘敬',大多骄傲无比,肯认主的尚且不多,何况认一个女人为主?并且这个女人身上,并无巫法的保护与加持!反倒是两股不同的阴气若有若无的环绕在她四周,一股浓厚,一股浅薄......
他突然森森的笑起来,"船主--你被他们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人!保护她的也非满巫!"
羽君心里一跳,未料竟然会被看穿。
满巫的笑声渐渐尖锐,既然知道此女身份,对付还魂之人,自然有相应之法。"这样一具美丽的皮囊,待我收拾了你这个雀占鸠巢的亡魂,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话听得玉川和惊涛俱是一愣,不甚明了其中意思,且中原人对于满巫不若边境那样信服,只当他故弄玄虚信口开河。
只有羽君知道并非如此,她看着满巫忽地摆起阵来口中念念有词,脑中反复思索,却对这种玄灵之法并无应对之策。只见满巫突然双臂一张,手中法器射出数道光芒击向羽君,她飞身躲闪不慎误中一道,顿时如遭雷击,三魂七魄仿佛随时要散了一般,眼前也涣散起来无力再去躲闪。惊涛提剑冲至跟前将她护于身前,然而那光芒竟然安然穿过他的身体依然击中羽君。
惊涛无措,无法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为何会是如此?
羽君身中数道奇光,全身疼痛到几近麻痹,惊涛看着她,心里莫名一阵心疼和恐慌,"怎么会这样的!?"
满巫口中叼念,"尘归尘,土归土,留下这身皮囊,回地狱去吧--"
手中发器金光乍现,羽君本能的感应到威胁和恐惧,不禁惊叫一声,金光已至眼前,却有一团黑色忽地将她笼罩其中,竟是摆渡人巨大的黑色斗篷在夜空中张开,将她包裹,然而那道金光直直的击中摆渡人,他的身形一阵恍惚,竟如被打散的黑雾,散开,虽又聚拢,却显得单薄。
羽君惊道:"阿舟!?你为什么要来!"她已经得了他很多的帮助了,怎么能够拖累他?
满巫一阵狂笑,"船主,这就是你一直忌惮的‘满巫'?不过是一个黄泉阴魂罢了!我随时都能够打散了他--"
雅布听罢一恼,在外人面前如此失了面子,更是叫手下弟兄冲上去把他们抓回来,慢慢来泄恨。
小玉川一剑横扫,拦下想要靠近羽君和惊涛的贼人,喊道:"姑娘,你们先走!"
羽君想要反驳,话未出口,摆渡人狠狠一推,他们两人被一阵阴风送出两丈,摆渡人亦不容拒绝的低声道:"走!"
羽君有过片刻的犹豫,然而她的手,却被惊涛拉住。
--惊涛。她咬了咬牙,现在不是可以让她任性的时候,她固然可以回去陪玉川阿舟同生共死,难道也要拉着惊涛一起么?
"姑娘!我不会有事,只要脱身我立刻便去找你!"玉川剑剑都是下了杀手,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从过去他的剑都在为湘无双办事,如今,湘无双需要他这柄剑的保护。他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姑娘还不知道与暗哨的联系方法,他还要带姑娘回去--他看着羽君终于下决心和惊涛一起冲出去,总算可以全力投入交战中。
然而在她和惊涛杀出几丈开外,惊涛的脸色终于渐渐苍白,额上浮出汗水,眼神涣散--漫天的血腥,浓烈得催人欲吐......
"惊涛!!"
"我没事......"他知道,必须压住这种感觉......要离开这儿,他必须杀人,必须要见惯这血腥......可是他的掌心却汗湿一片渐渐脱力,几乎连剑也要握不住......
几道飞箭向他直射而来,他竟毫无知觉,羽君惊叫一声"惊涛!!"飞身上前挡在他的前方,挥剑隔开一支箭,然而另一支却直直没入她的胸口......
一团殷红如火在她的胸口扩散,绽放在素白的绡缎上,怵目惊心......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36章 对朱颜1
他的眼中,看着那道清冷而绝美的身影坠落,如一朵白莲,霎时染作鲜红。
他仿佛看到那一日,羽君素白的身影挡在沈苍澜身前,生生挨下挫筋断脉的一掌......那一日,羽君同样这般坠落,宛若凋零。
只是,今日被用性命保护的,不是沈苍澜,而是沈惊涛--
--"湘无双!!"他冲上前抱住她坠落的身躯,那团殷红迅速在胸口扩散,在素白衣衫上美艳得让人恐慌。他从没有如这一刻般感受到对血的恐惧,唯恐它就此流逝将生命也从湘无双的身体中带走,可是,他全然感觉不到催人欲吐的血腥。
"湘无双!!"
他双目赤红,闪出愤恨的光芒--为什么会是如此......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是这么没用......手紧紧的重握起剑,他愤怒的环视四周,缓缓放下羽君的手却是轻柔,站起身,蓦然杀入人群中,剑光凛冽,犹如修罗。
怀南一带的冬日算得上和暖,只是清晨依旧有些凉气,草木上都打着一层霜,茫茫的一片白,化开的时候湿漉漉的清冷。
每到清晨的时候婉转清脆的歌声便会传来,如今小玉川儿手中无琴,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发挥。他其实不喜欢唱歌的,那些不过是硬性训练出来的技艺,只用来伪装,丝毫不参杂爱好。但是他每日醒得比鸡早,得天独厚的嗓音更是比公鸡打鸣好听得多,都只是因为姑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无聊得久了,变着发儿开始折腾这些人。
就因为姑娘嫌公鸡太吵,就让沈惊涛去隔壁把公鸡买了下来,当日便炖了汤。没了公鸡打鸣,姑娘不睡到晌午醒不过来,于是突发奇想打发他每天天不亮就得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唱歌,代替公鸡叫她起床。
小玉川初听到她这个决定的时候闷了半晌,一句话也不吭,半天没有领命。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乖乖出现在院子里开始唱歌。
--真是个听话的手下。羽君听着窗外歌声,心情大好,如此评论。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惊涛推门进来,端着两碗刚熬好的药。羽君半倚在床头,淡淡含笑,道一声:"辛苦了。"
沈惊涛在床边坐下来,两碗药,一碗给她,一碗是自己的。两个人就捧着碗,默默地喝,谁也不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个就喜欢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倒是宁静。
沈惊涛本人也算伤患一个,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用白白的纱布缠了,看起来也蛮惨不忍睹的模样。只是如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他这个伤患就不得不担负起照顾伤得最严重的羽君的责任,至于得架着拐杖吊着胳膊去院子里唱歌的小玉川,他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羽君就这么笑眼儿弯弯的看着惊涛照顾她,笑得他莫名其妙,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这个重伤患,看起来倒比他们两个的精神还要好。
那一日的浴血和危险好似都不是真实的,纵然三个人都带着伤死里逃生,却意外的得到这短暂的宁静悠闲,悠闲得让人有着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人一旦清闲下来,羽君的本性便蠢蠢欲动,懒洋洋得表现出来。难得清闲么......更何况,其实,她不痛的。
那胸口一箭,正中往日要了湘无双性命的旧伤,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箭入皮肉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知道这个身子的触感没有问题,可是那伤口却再不似过去揪扯撕裂的疼痛。莫不是这伤只会因为沈惊涛而痛,如今,惊涛就在身边。
她喝完了药,却不急着把碗给他,免得他又收了碗就走。惊涛好像总是不太习惯与她单独相处,就连喝药也是羽君赖着他不留下就不肯喝,才让他慢慢习惯两人一起喝药。这反倒让羽君不习惯,她认识惊涛这么多年,打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看着惊涛在她眼前搞矜持,怎么看都觉得矫情。
她手里握着碗,拿眼打量着他--虽然气色因为受伤而欠佳,却比之前好得多了,总算整个人打理得干净清爽许多,不再像个流浪汉。好像美玉洗去纤尘,依然夺目。
"惊涛,你是不是还讨厌[我]啊?"
惊涛一怔,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会......"
"那你还总躲着我?嗳,你当初......为什么讨厌[我]?"
惊涛缓缓摇头,为何讨厌她......相处这些时日,如今自己也想不明白了。他似乎淡淡望着前方,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或许我并不曾讨厌你......只是在厌恶从你身上看到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麻木,就连林菱儿死的时候......她曾经很用心的照顾过我,可是,她被你杀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不到伤心......每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都让我感觉不到心理的一丝波动......我没有办法在乎任何人,别人的关心和好意对我来说如同无物。我还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最后连人性也没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羽君,"那时候我想到你......杀人对你来说意味什么?你杀死那些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活着的?如此的草菅人命......你的血,是不是冷的,用那么多人滚热的血也没办法让你动容?"
羽君稍稍移开视线,那些明明不是她所为,可是这般听起来,好像也是自己的错一般。"我说过,关于这个......我不道歉。"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你一样......可是,那样麻木不仁的自己,和那时候的你又有什么区别,我有什么资格说你......"
"惊涛,"羽君伸手拉住他的手,惊涛似乎微微一动,最终没有抽出,"我们忘记那些好不好?你不是那样的,如果你只是麻木不仁的人,在客栈里的时候怎么会救我?你连一个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人都肯救,怎么能那样说自己?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我知道你......你只是累了,只是一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好的......你看,我现在在这里,我好好的活着,都是因为你帮过我。嗯~?"
那尾音的一声"嗯~?"是羽君习惯的语气,微微的挑着,似是询问,却在隐隐之间便已经引导你,让你无法反驳。
惊涛看着眼前这张静若雪,冷若霜,却又和煦如春的脸,竟有些分不清她是谁......这些日子他所见的,真的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湘无双?这眉这唇,都是另一个人的,只有一双眼睛,分明如此熟悉......
他不知道,何谓"我们"?
她离他如此近,近得好像没有距离,好像已经相识了太多年......如那一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救她,在客栈当中,当他看到她即将被人伤害的那一刻,身体已经比他的思想先一步作出反应。在小渔船上,她的歌声,她的笑脸,让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子,好像可以很和煦,很宁静......
"湘无双,我好像一点也看不透你......"
羽君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那很好办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了解,还有很多时间。"
他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上那纤细手指,冰凉,细致......他想着那一日她冲到自己面前,挡开本该射在他身上的那支箭,鲜血如暗红花火般迅速在她素白的衣襟上绽开,那时候的心悸犹在,幸好......她还在。
他轻轻的移动手指,缓缓地,带着些许迟疑,握住她冰凉细致的手指。
也许他可以再试一次......试着重新开始,忘记过去,忘记一切,也许眼前的女子,可以将这种奢望变成现实......
羽君低下头,她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脸还在笑,唇角却已经有些撑不住那近似完美的弧度......这样就可以了吧。让惊涛接受她,补偿他所失去的......那便是她的孽,她的债,为此她会一辈子陪伴惊涛,即使她不爱。
惊涛收了药碗,照顾她躺下,眉目间已经温和许多,对她浅浅笑了笑,转身出去。
羽君才发觉,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惊涛的笑容......她竟然快忘记,惊涛的笑容是这样美......美人如玉。为何......不让她从一开始就爱上惊涛,那样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没有苍澜......一切,不过是回到原点。
小玉川走进屋里,静静站在床边,看了羽君半晌,才问道:"姑娘,您想留下来?"
羽君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真的什么都看得透,才是个小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玉川没有躲,任她捏着,稍稍停顿,语气毫无起伏道:"姑娘,暗哨已经到了。"
羽君手上一停,缓缓收了笑容。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能做回湘无双......"
"为了沈惊涛?"
她并不逃避玉川的目光,淡淡回答:"对。"
玉川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想了片刻,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去联系暗哨暂时不要现身。还需要给香珠儿送个信去,雪狐那边......"那边,恐怕暂时得瞒着吧......
羽君轻轻笑了,聪明也不是没有好处,像川川,依然这么可靠。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37章 对朱颜2
怀南虽处边境,但已算得上是境内基本已经安全。大凡边境地区,来往人群形形色色民族繁多,这里虽比不得峰州,是陆路关口又是军事要地,却也有它独到的好处,繁华与安宁并存。
羽君看中了这里有得吃有得玩,便留在这里养伤,这样悠哉的日子恍然便似回到从前,那些往岁哪知世事艰的遥远日子......她知道,会有这样的错觉,都是因为惊涛在身边。有他在,她便还可以做回朱羽君。
只是纵然是个懒人,也受不了整日呆在床上。
她的双脚刚一落地,房门便好巧不巧的打开,惊涛端着点心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光着脚溜下床的模样,立刻沉下一张脸。
"--好好好,我欠你的,别板脸,我回去躺着就是......"
要发霉了~~~羽君蔫蔫地往床上一躺,百无聊赖。沈惊涛不去当大夫真是可惜了这个人才,简直就是紧迫盯人的老麽子,她如今算体会到当初陆唯羽的无奈。罢了,总是她欠着他的,不与他计较。
沈惊涛阴沉着脸把她一清早嘟喃着要吃的荷叶蒸糕放在桌上,伸手扯了扯她的被子把露在被外的半截白净的脚丫盖住。羽君便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都是打小见惯的,扭捏个什么啊?
羽君的笑总让惊涛觉得心里很不舒坦,他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半是懒散半是无赖的女人,怎么能统领起花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