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玉雁给她挂上时,崔嬷嬷便又叮咛,“庆乐王府世孙来寻了您两回。因您还睡着,便不好让他进来。想来他还在前庭吃酒,您别忘了差人去问候一声。”
雁卿脸上的喜悦便褪去了。
并不是见着元徵不高兴,而是因为见着元徵同时也意味着不得不面对许多烦恼的事。她无法以纯然的欢喜来期待。
不过也不能总是逃避——难道她打算一辈子都不见元徵了不成?
便说,“下回记着要叫醒我,早些告诉我。”
雁卿再不能从容悠然的打扮,略一平顺衣裳,便匆匆出门去……连着两回被拒之门外,以元徵的敏感,不知又要脑补出些什么。他是容易自伤自虐的心性,她得赶紧去解释误会才成。
出了香雪海便是一片梅花林,梅花树种在一片缓坡上,浓秋浅冬时节,树叶早已落尽,只留稀疏遒劲的枝干。风里沁着凉,天地且干净清冽。雁卿乍睡醒出来,一时也觉着清寒。
而那驻足在梅花林里的身影,却还更加寂寥清冷些。
雁卿却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忙唤道,“七哥。”
那身影略一顿,方缓缓的回过头来。
雁卿对上他的目光,便明白今日要有许多话说。她便回头对崔嬷嬷和墨竹道,“你们先过去吧。”崔嬷嬷却还迟疑,雁卿便道,“那是七哥,不要紧的。”
崔嬷嬷便道,“看这风,夜里怕会很冷。我回去给大姑娘找披风来,大姑娘有话便快些说吧。”就带上墨竹回了香雪居。
元徵还在坡上站着,雁卿便拾步上前去找他。
元徵平静冷漠却又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待看着她近前至触手可及的距离,才别开头去——缓坡那头便是小轩湖,日头已下西山,湖水浓碧寂寒。他就看那一无可看的小轩湖,分明就是拒人千里的姿态。
雁卿便又叫了一声,“七哥。”
元徵便道,“你又何必勉强自己来见我?”
虽雁卿料想到他生气了,可元徵素来宠她,从未用这么重的口吻同她说话。她便有些懵,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昨日跟着三叔去接亲,一夜没睡,今日实在撑不住了。并不知道七哥来寻我……”
元徵便冷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再不想见我了。”
雁卿便着急起来,“这又从何说起?”
元徵这才回过头,唇角分明是冷嘲,眼里却红热,“这半年里我一次次的找你,你若不是要同我绝交,何以次次躲着我?”他便说,“若不想见我,何不直言相告?我自认不是什么纠缠不休之人,不必你费这般心思驱赶!”
雁卿还是头一回被他这样指责,瞬间就湿了眼眶。
她也不知该怎么辩解——可她也是真心没有要同元徵绝交乃至疏远的意思,就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罢了。没料想元徵会这么恼怒——可她也不能躲避,若这会儿回身走了,误会便再不能解开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就低声说。
此刻若手忙脚乱的解释,只会让元徵觉着她又找借口。她也不想流露出委屈来,免得更激起元徵的情绪,便垂下眼眸来,先探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这也就是服软、认错的意思了。
两个人各自默然,片刻之后,元徵再开口时,声音就柔缓下来,“不是那个意思,便是有旁的缘故了?”
雁卿就点头,“嗯。”
元徵顿了一顿,探出右手来,轻轻去擦她眼角的泪水。也是一触便挪开,只留下冰凉的触感。
雁卿其实也没有哭。被元徵看见她眼眶发红,她也略难为情,便松开手,回身揉了揉眼睛。
再回过头来,脸上就又是柔和的笑容了。
实则此刻要笑起来也难,可总归让元徵消气为上。何况今日是她三叔大喜的日子。
她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道,“本来就是要去找三哥哥的,不成想在这里碰见了。”
元徵便道,“我一直等在这里。”
雁卿便又窘迫,笑道,“难怪七哥要生气。”想到元徵衣襟沁寒,指尖也冷得冰石一般,就道,“外边儿凉,七哥先到我院儿里去喝盏茶吧。”
两人一道往坡下走。元徵忽又问道,“究竟是什么缘故?”雁卿心里便一紧,元徵却又进逼,“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雁卿便停住了脚步。她其实不想在今日摊开来讲——总觉着势必要有一场争吵。可元徵已然发了脾气,若她依旧不肯正面应答,元徵怕真要心寒而至绝交。
也诚如谢景言所说,有些话必然得摊开来讲明白了才成。一个人闷头用力、或是逃避,只会让误会越积越深。
怪她先前拖延,才会有今日的窘迫。
她终于还是开口,“是为了楼姑姑的事。我至今仍不明白,皇上何以忽然想出宫,又偏偏是去西山马场,偏偏遇上楼姑姑。这件事,是不是与七哥有关?”
元徵说,“是。”
他开口的时候雁卿便知道,元徵其实是有所准备的——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上回见面时她就提起过。也或者他早就心知肚明,毕竟这是他自己做过的事。
雁卿以为他承认时自己会备受打击,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或许她也早有预感吧。
但她还是想问一句,“七哥为什么这么做?”
元徵道,“是我偶然得知,西山马场从西域引种了好马,新产了马驹。同陛下聊起时,便随口提了一句。这也需要‘为什么’?”
这件事其实已经无法追究了——楼蘩已经是皇后而赵文渊今日同贺敏成婚,雁卿也不可能问元徵是否知道彼时赵文渊正在和楼蘩谈婚论嫁,问他是不是故意让楼蘩遇上皇帝。
何况是又如何,就算元徵能算计着让他们相遇,难道他还能算计着皇帝看不看得上楼蘩,算计着楼蘩会不会见异思迁?
事已至此,再耿耿于怀也不过是庸人自扰。雁卿其实早已明白这一点。
此刻说开了,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终于能承认,“是我想多了,错怪了七哥……”
小半年不肯见人,结果就给了一句“错怪”,显然有些欺负人。元徵凝视了她好一会儿,道,“你因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相干的人,就要同我疏远吗?就算我是故意撺掇陛下去西山又如何?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到说丢开就可以丢开的人?”
……他果然不明白。
雁卿斟酌了片刻,才道,“那个时候,我阿娘是想将楼姑姑说给我三叔的。”这一件本不该对任何人提起。可既然说起前事,她觉着还是得和元徵仔细沟通的,“七哥知道吗?”
元徵知道……看他的表情雁卿就能猜到。毕竟他是这么聪明敏锐的一个人。
而元徵也果然没有对雁卿撒谎,他只转而说,“如今你三叔已娶了旁人。”
雁卿便道,“是啊……”
她所介怀的是元徵对她的亲人的漠然,他并不觉着赵文渊为此受情伤有什么大不了。或者说,若雁卿不知道,那么就算他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元徵确实有这么份凉薄,视旁人如草芥。大约有人在他面前求死觅活,他也能视而不见,枉论设身处地去体察别人的心境。雁卿也知道她是个例外——正因元徵待她体贴入微,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元徵真实的性格。或者纵然有所察觉,也没有认真去想。
她总觉着他们之间不会有矛盾的……可其实矛盾一直都在。
她便说,“七哥,若是你喜欢在意的人,哪管我做不到爱屋及乌,也绝对会顾虑到他们的处境。”
元徵道,“我又何尝不顾虑了?”
雁 卿便道,“我不是在指责七哥,就是说明原委罢了。前一阵子我不敢见七哥,是因为错认七哥不在意我的家人……楼姑姑的事干涉到我三叔。若七哥真的做了,我便 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我三叔了。所以我不敢找七哥询问。如今知道不是七哥做得,才松一口气。”道理说明白了,她便不打算再纠结这件事了。于是揽裙向 元徵行礼,道,“我错怪了七哥,向七哥赔罪了。”
似乎自幼便是如此,遇上雁卿的事,他总是关心则乱、言不由衷。雁卿却能撇开他的心境,不徐不疾的解释、讲道理。
雁卿指责他不能“爱屋及乌”,元徵却压根不明白,雁卿究竟有几分在意他本人。
他就不能不多问一句,“若我今日不来找你,你是否打算搁置一辈子?再也不见我了?”
雁卿就一顿,道,“不会……”
元徵等着她再说些什么,雁卿也分明觉着自己还有话要说,却一时语塞。
意识到自己竟已不能轻易说出“我喜欢七哥,想一辈子同七哥在一起”的话,雁卿便有片刻发怔。
不过她却知道,这真的就是她此刻的心境……依旧是喜欢七哥的,也想同七哥在一起,可不再能轻言“喜欢”,轻许“一辈子”。因为已知道自己先前的盲目和轻率,知道七哥不是她想当然的七哥。
她需要更加认真的看待元徵。
雁卿茫然的片刻,忽而明白了她阿娘何以霸道的非让她等到十六岁不可。因为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非常郑重和复杂的事,非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才能担负起诺言,承受住变故。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静默,元徵便已意识到了什么。
他今日其实并没有生气……纵然对雁卿严词相向,也只是为了掩饰害怕,为了确认雁卿还是在意他的罢了。
——雁卿自幼便随性,元徵常害怕也许忽然有那么一天,雁卿发现他没那么好,便再也不喜欢他了。
似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98第六十五章 下
雁卿却没有发现元徵心境的变化。
她只是乍然意识到,她阿娘说的是对的,她并不真正明白元徵是个怎样的人——元徵也会有瞒着她的事,会有她不了解乃至不认同的想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谁不如此?她笃定了元徵就是她想的那样,也是傲慢的迟钝着。她在淡淡的失望里也有自责。
无论如何,如今既然意识到了,便该好好的重新了解元徵。
毕竟他们自记时起便认得对方了,说喜欢很难,可要说不喜欢也没那么简单。她总是理所当然便觉得,自己会和元徵在一起,不论日后去游学,还是归来成家立业。
她不可能逼着元徵坦白,也唯有尽可能的让元徵明白她的心意。
她便又说,“我不可能不见七哥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在我心里除了自家长辈兄弟,便是林家、李家表亲,也远不及七哥亲近。这回是我错了。我保证,日后若有心事,再不瞒着七哥胡思乱想。可七哥若有事,也一定要让我知道——”
元徵一时只是定定的望着雁卿。他想,原来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也或许从一开始她便没意识到她喜欢过他?她只以为他们之间就是寻常的青梅竹马,随即她会毫无负担的再喜欢上旁人,也许还会以为他该为她高兴……
他想告诉雁卿,他宁肯绝交,宁肯让她厌恶了自己,也不愿不温不火的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青梅竹马。比她的表亲们更重要又如何,如果最终不能成为那个得到她的人,毋宁从此刻便同她反目成仇。
可他做不到。
他忍不住设想,也许是他看错了。谁能纯然从表情就读懂旁人的心境?也许雁卿就只是一时生气,待过一阵子就好了。就算是真的——她毕竟还年少,他总还能再让她喜欢上。
他的骄傲在雁卿跟前从来都不做数。他可以一遍、两遍……无数遍的上门,哪怕被拒之门外也依旧徘徊不去。就只有在看出雁卿有求和之意时,才会将那点孤傲呈现给她看,仿佛雁卿有所追悔他真不屑挽留一般。
就算雁卿真的不喜欢他,他也还是想同她在一起。想将她绑在身边,直到将她那颗心捂暖了。
……自始至终他都在害怕失去。
他终于点了点头,说,“我不会故意隐瞒你——可有些事你不问,我也不可能事事俱陈。”
雁卿见他听了,才舒缓下来。她望向元徵的目光重又明亮起来,“七哥能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便好了。”
她自始至终都相信,元徵同太子不一样。不论他究竟做过什么,隐瞒过什么,他都是她的七哥。
这一耽搁,天色便已向晚。崔嬷嬷同墨竹觉着兄妹二人单独待的时间足够长了,便又来寻她。
她们果然备足了御寒的东西,因怕雁卿急着去闹房,不能好好吃东西,又给她带了热热的米团子来。雁卿便同元徵分着吃了,又一人灌下一杯热茶去。
此刻她多少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便又同元徵说笑起来,一面一起往外院儿里去。
已 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外头酒席将散,青庐内外人声却依旧鼎沸。原本到此处,两人便该分开了——雁卿是能进到青庐里头看新娘的,元徵却只能在外头观花烛。谁知 却挤不近前去……也不知里头有些什么题目,只听闻喝彩声、起哄声此起彼伏的传来。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真的贵宾,譬如族里有威望的长辈、朝中的达官显贵,这时辰都已退席。如今还留在席上的大都是同赵文渊一道扛过枪的狐朋狗友。这些军营里的大老粗喝醉了真是百无禁忌,又怕不热闹,狠招、怪招迭出。
雁卿心里好奇,偏偏又穿得干净娴雅,不能和昨日那边同他们厮混到一处闹腾,简直都要抓耳挠腮。
正考虑着是不是让墨竹上前去打探打探他们玩什么,便见人墙一阵骚动,片刻后就如河蚌吐沙般勉强挤开条缝儿,噗的吐出几个人来——正是鹏哥儿、鹤哥儿、谢景言同杜煦四个。
雁卿同谢景言四目相对,短暂的怔愣之后,谢景言飞快的抬手对她比了个“容后再叙”的姿势,随即四个人簇拥飞奔而去。短暂的嘈杂之后,里头就有个汉子杀猪般吼道,“有本事别跑!”
迅速就有一群野猪一般的汉子从人群中撞出来,四下张望,“赵三哪儿去了!”“堵住青庐门口,他肯定想偷溜进去!”“回来把酒喝了!”不知谁先望见鹏哥儿他们四个,一招呼,“在那边儿呢!”人群轰隆隆就涌过去。
雁卿无语扶额:三叔你……真是里外不讨好啊!
当然这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人缘。
这必然是桃代李僵、调虎离山之计啊。雁卿便从指缝里往青庐那边瞧,果然见赵文渊正躲在一旁见缝插针。恰人群在此刻反应过来,返回堵截,他便义无反顾的冲破最后两人的阻拦,撞了进去……随即头也不回的狂奔入室。
雁卿忍不住就又笑出来。
元徵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他并不能从这样的嘈杂和混乱里看出乐趣来,却也知道雁卿很喜爱这热闹。
每每她融入他无法真心喜爱的环境里,他心中焦躁便更胜一筹。可也许是一直以来心里所担忧的事成真的缘故,今日他却很麻木,只是想同他在一处她从未露出这样畅快到心底的笑容。就算不在今日,迟早她也会丢下他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吧。
雁卿看宴席上这情形,也不忍心再进去闹房了——三叔他太不容易了!从昨日黄昏到今日黄昏,这么多人盯着他一个人折腾,自己人若还给他添乱,就太不体恤了。
她又记挂着她的哥哥们,踮着脚四下去寻。片刻后便又抿唇一笑——那四个人早趁着赵文渊出现引起的那一小阵子骚乱,果断拆伙四逃,这会儿已都逃脱了。
她便笑盈盈的回头对元徵说话,“看来是已经闹完了。我就不过去了。七哥呢?”
元徵便道,“我也不去了。”
雁卿见那些人里确实没有同他交好的小辈,便道,“那七哥同我一道去看望阿婆吧……她那边儿必然有人在说笑话。”
她确实还待他如初。元徵便微笑道,“正合我意。”
他们回身要进院儿里去时,却又听到人叫,“雁丫头。”随即鹤哥儿便和谢景言一道迎上前来。
元徵的眉头便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
鹤哥儿同他寒暄时还是客套不失礼节的,但也绝对称不上亲近——鹤哥儿心里也有一杆秤,谢景言打他妹妹的主意,鹤哥儿要敲打妨碍他。元徵打他妹妹的主意,鹤哥儿便要严防死守了。
寒暄之后,没几句话鹤哥儿便交代清楚,要拖着元徵去喝酒。抬眼瞧见杜煦同鹏哥儿在前头说笑,又要引荐杜煦给他。
元徵待要拒绝,可想到雁卿说的——他不在意她的家人,便不觉看向雁卿,雁卿也带了征询的意味望着他,那目光里分明也隐含了期待。他便不着痕迹的错开了目光,点头默认了。
他少有这么合群的时候,平素若这么遇上,必然如蚊蚋般叮着雁卿不放,全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就这么答应下来,鹤哥儿也略感意外——他其实也不是真想和元徵喝酒,谁愿意和这么高冷沉闷的王孙喝酒啊!他就是想将元徵从雁卿身边支开罢了。
偏雁卿又高兴又不看眼色的从旁叮咛,“三叔那边的叔伯们都喝醉了,不知又要拿什么人取乐子。二哥哥你要尽地主之谊,千万别让七哥吃亏呀!”
鹤哥儿:……这就把亲哥当保母了!
虽别扭,却也不至于小气到这就变卦,“知道了!我的贵客,我自然会照顾好了!”
雁卿抿着唇笑。鹤哥儿同元徵“套近乎”的时候,她也同谢景言说话儿。谢景言并不问她怎么同元徵碰上了,只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这会儿却不好去闹房了。”雁卿笑着说,“是,只好放过三叔了。”
两天一夜没有睡了,谢景言、鹤哥儿他们却依旧精神奕奕,看不出半分疲态来。雁卿心生敬佩——不过她家中父亲叔叔都是好体质,越到危机艰难的时候,越比常人更能支撑局面,其超凡干练、举重若轻在长安也是有口皆碑的。因此她也并没有就将谢景言目为非常人。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刻意显露出投契来,只节之以礼的泛泛谈笑。
只在元徵默许随他们去饮酒,便要道别的时候,谢景言忽想起些什么,随手掏出一枚荷包来,笑道,“给你的。”
雁卿接到手里,觉着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见里头有几枚金银钱币。她却不解谢三哥给她钱做什么。取出一瞧,见里头是私铸钱币,铸造得极精致巧妙,上有“如意安康”或“富贵长寿”字样,正面竟还有四合如意、吉祥五蝠的花纹,便十分喜欢。
谢景言见她露出喜色,便笑道,“这是接亲的喜钱,你的份儿。”
朝廷不准私铸钱币,实则是禁流通。似这般民间娶亲撒床用来讨吉祥的钱币,便无有禁制。雁卿也早知道,她三叔亲自设计的花样、试验了压花法,为撒床新造了别致的黄铜钱币,却没想到接亲的人也有份儿——铸造出来的东西少有这么精致美观的,她早就想要了。
便又弯了眼睛笑起来,道,“谢谢三哥。”
鹤哥儿防住了元徵,回头见谢景言竟趁机刷好感,忙拆台道,“我这里也有,回头给你送去。”
雁卿却并不贪心,打眼一扫荷包里的数目,便笑道,“我这里已经够用了。”元徵、月娘和青雀每人一枚,她还有剩。
鹤哥儿便好奇问道,“要怎么用?”
雁卿便道,“做护身符,或是配上百结扣编起来做坠子。要的就是好彩头。”
鹤哥儿从她身上搜刮东西从来都不客气,开口便讨,“别忘了给我做一个。”
雁卿抱怨道,“你房里又不是没有会做活儿的,非找我要。”虽如此,还是应了下来,“那就给我送来吧。”
“你不是够用了吗?”
“又不够了~”雁卿便抿唇笑道。
谢景言看着他们说笑,忍不住也添乱道,“有我一份儿吗?”
雁卿笑道,“有。”说完又扭头去看元徵,元徵却只淡淡的别开头去。虽在人前掩饰了,可显然已是冷若冰霜。雁卿便一愣,原本要说的“见者有份”就这么堵在口里。她便略尴尬的一笑。
元徵不喜欢人人有份儿的东西,可旁人都有独不给他做,却更加伤人。雁卿便想,还是要单独给他做最好的才成。
却也不会当面说来讨好他,便笑道,“我要去找阿婆了,你们快玩耍去吧。”
元徵一直留到散席。
世交少年们结伴来拜见太夫人时,他就同谢景言站在一处。
谢景言比他随和有人缘,被灌了些酒,面上已略带醉色。然而口齿思路却还比平素更清晰敏捷些,并没显露醉态,同太夫人说话时神采飞扬。而元徵就只清冷的立在一侧,显然人多热闹也并没有让他更合群些。
送他们出去时,雁卿便很有些忐忑——她能觉出今日元徵是曲意迎合她的心愿,可若七哥不开心,那便没什么意义了。
送元徵上马车时,她便取出用“如意安康”小金铢做成的坠子给元徵,“七哥带着玩。”
元徵没有接,他就望着那坠子,问,“做了多少?”
雁卿便道,“这是头一份。其余的要明日才做。”
元徵才接到手里来,攥住了。已叙离别,他却迟迟不上马车。雁卿疑惑的仰头望着他,半晌,元徵才问道,“昨日去接亲,是同谢三一道吗?”
雁卿脸上不知为何便又红烫,她就说,“是……三哥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