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卿:……

赵文渊的迎亲队伍也多是从他的狐朋狗友里拉来的,都是膘肥体壮的大头兵,嗓门够高。他的思路也很正统,吵也把人吵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素来不怎么和他论辈分的小辈——鹏哥儿、鹤哥儿和谢怀逸他儿子谢景言。

雁卿跟着赵文渊出来,谢景言也是一眼就看见她。所幸并未叫破。鹏哥儿要帮着赵文渊管着迎亲队,不能随时跟在雁卿身侧,谢景言便默不作声的驱马至雁卿身边,同鹤哥儿一左一右的护持着她。

鹤哥儿知道谢景言对雁卿的心思,早就死防着她,便要插进他们之间。谢景言也不同他争,只抿着唇一指雁卿的另一侧。鹤哥儿迟疑的扭头去看,就见一个络腮胡子的肥壮大兵正同雁卿搭话,“小兄弟生得跟个女人似的哈哈哈,带把儿了吗?”

鹤哥儿风一般的就杀回去,一眼瞪过去,“这是我家老三,我阿娘的心肝宝贝儿!”

肉山似的汉子竟抖了一抖,噤声赶紧离远些——林夫人的彪悍之名,在军中比长安传得更凶残百倍。

雁卿还惋惜呢,见他躲得跟老鼠躲猫似的,只好回头问三哥哥,“把儿是什么?迎亲要带吗?”

谢景言:……

鹤哥儿又一眼瞪过来,谢景言就又抿了抿唇,笑道,“不用,他和你说浑话呢,别理会。”

意识到她竟是拿浑话来问谢景言,雁卿脸上就一热,不再做声了。

因这窘迫,也就记起谢景言上回对她说过的话。她虽未细想,却隐约也有些明白——谢景言是不愿意让她当哥哥、同鹏哥儿、鹤哥儿一般看待的。

越发不知该怎么同谢景言搭话了。

谢景言等了一会儿,便笑道,“不说旁的,你怎么也跟来了?”

雁卿道,“我来帮三叔迎亲。”鹤哥儿插嘴道,“你是跟来看热闹的吧!”雁卿便也笑着承认,“顺便看热闹的……”她急于打破尴尬,忙接着说,“我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迎亲呢。三哥哥以前迎过亲吗?后头都要做什么啊?”

谢景言待要说没有,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雁卿见他待答不答,越发不知如何是好。而谢景言见雁卿满脸通红的局促着,便又一愣……才要说什么,后头便响起震耳的鼓吹曲来。

迎亲礼上自然有热闹喜庆的乐曲一路相伴。

这会儿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谢景言便也释然,笑道,“还远不到我迎亲的时候呢。”

96第六十四章 下

一行人伴着催妆曲一路至城郊,贺家的房宅前。

历来催妆都在黄昏时分上门。这一日天好,近晚十分铺起了红霞,长安近郊秋叶胜花,明黄重红,绚烂多彩。天地辉映,只见一片明灿之色,且暖且喜庆。

近百人就在门前簇拥上来,乐人吹奏起催妆曲子。迎亲的七宝香车也已备好,赵文渊不得不鼓足勇气下马上门。

进了门第一步便要下婿。顾名思义,就是给新女婿来个下马威。方法也十分朴素——劈头盖脸的刁难、欺负一顿,实在想不出花招折腾人,直接上手扑打也可。

谢景言见识过辽东的民风,心里隐约有数,便轻轻拉住了雁卿,道,“跟在后头,别往前挤。”

雁卿道,“可是我要进去找贺姑姑啊。”

谢景言便笑道,“你现在进不去。”

雁卿好奇的探头向庭院里看了一眼,就见数十铁塔似的辽东汉子堵在外院儿。也不动手,只如一堵肉墙般挡住赵文渊的去路,他往东他们便堵东,往西便堵西。虽说不动手,可赵文渊若敢动手,他们也肯定不会白挨。

赵文渊不摆平这些人,怕根本近不得闺楼。雁卿不由啧啧,笑道,“三叔真不容易……这可怎么过去。”

谢景言笑道,“这也不过寻常……我二哥哥娶亲时,岳家在院里堆了土山,让他拿铁锹铲开。二哥哥是实诚人,一个人铲了半个晚上。”

雁卿“呀”了一声,这回真吃惊了。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问,“就必须得自己一个人铲完吗?”

“这就看……”谢景言话还未说完,忽听到排山倒海的呼声,随即跟着赵文渊来接亲的大头兵潮水般涌上去,用蛮力和人数就将辽东汉子给撞开了。赵文渊也就趁乱一鼓作气从庭院里穿过去。

后头有人追着说,“他耍赖,快把他拽回来!”

雁卿看到瞠目结舌,又因这热火朝天的气氛而忍不住想跟着看热闹的人大笑——横竖她三叔是过去了,不是他们吃亏。

谢景言便抿唇道,“这就看脸皮够不够厚了……这种时候越实诚反而越吃亏。”如赵文渊这般,就是耍赖冲过去了,哪里还能拽得回来?

笑闹间夜色就沉黑下来,华灯初上。庭院里却越显热闹。

鹏哥儿与鹤哥儿已上前和拦婚的人善后,安抚他们的情绪——毕竟是来接亲的,若过于赖皮,将这些辽东客得罪狠了,真起了冲突,反而不好。

所幸贺琦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这阵仗没起作用,也就作罢。

谢景言见院子里没有会磕碰着雁卿的危险了,才有护送着她进内院儿里去。

……比起外院儿水泄不通的架势,内院却是文斗,就只有一个妇人带着十余名女兵守门。

不过因陪同来接亲的人大都在外院儿玩摔跤呢,赵文渊这边得进内院儿来的,也就七八个人——又不能同女人动手。反而更为难。

外头人在高呼“新妇子,催出来”。那妇人听见这上百人的声势,依旧不紧不慢,笑道,“听说赵将军在江南遇上我家姑娘,两船隔水而对诗。赵将军如此才情,今日何不也做一首催妆诗?许诗情动人,我家小姑就出来了呢。”

雁卿不由扶额,谢景言也颇为无奈……人家这是在跟赵文渊算旧账呢。

雁卿觉着——这会儿还是让贺姑姑出口气比较好。

作诗赵文渊还真不当回事,陈情也不难,就是要让佳人息怒,这个真不保准。这些年他的感情经历确实丰富多彩,而坊间传说的事关他的风流韵事还要更加跌宕离奇。贺敏若真听信或是介怀,以后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天上多鸿雁,”他便说道,“池中足双鲤①。十年磨一字,临寄意恐迟。”

那妇人闻言目光虽也柔缓下来——显然能明白个中意味。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相去三千里,别离六七年,都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说什么再叙旧情?

当年既然分别,便是不许后来了。没有硬要人给你守贞的道理。

不过道理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固然情真意切,奈何人家要的不是他的解释,就像想替贺敏出一口气。

那妇人便调皮的一笑,道,“这算什么催妆诗啊,十年磨一字,将军这么好的耐性,想来姑娘慢慢的梳妆,您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赵文渊:……等下,我非常着急啊!

只能继续作诗,“北府迎尘南郡来,莫将芳意更迟回。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②”

那妇人又摇头笑道,“不好。”

赵文渊只能问,“哪里不好?”他改!

那妇人笑道,“如果好,我家小姑此刻就出来了。”

随即又接二连三用刁难人的理由将赵文渊的催妆诗给驳回去。饶是赵文渊才思敏捷,接连三四首诗做出来,也有枯竭之意了。兼不明白贺敏的心意,竟真生出种“坏了,写不出好的来了!不会真催不出来了吧”的不自信来。

他是有捉襟见肘之意,然而先前做的诗都可圈可点。外院儿里给他助威的人更是一声高过一声,院中灯明,因怕不够亮,又点起庭燎来,火呼呼的烧着,气氛越发的喜庆热闹。

眼看着月上中天,时过三更,先前被拦在外院儿的汉子们也堵着院门开始看热闹。

便听有人说,“我们贺娘子是龙城的守灶女,若要娶她也可,你入赘到龙城吧。”这话却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杂七杂八就有附和声,显然也有知晓他们十年因缘的人在,又道,“让我们姑娘蹉跎了十年,做两首歪诗就想娶到她?贺姑娘答应,我们还不答应呢。”

赵文渊:喂,起码四首了好吧!

雁卿听群情渐渐激愤,便晓得赵文渊用寻常法子是过不了关了。就悄悄戳了戳谢景言,拉着他到角落里。

谢景言从善如流的跟过去,雁卿便悄声道,“我要攀上二楼去见贺姑姑,三哥哥托我一把。”

闺楼是一栋二层小楼,底下雁卿已看过了,关得紧紧得,压根溜不进去。就只能从边角攀到二楼看台上。

谢景言抬头张望了一回,找了一番踮脚处,又比了比高度,道,“再等等……”便悄悄吩咐人,“去牵一匹马来。”

说话间赵文渊那厢处境已更不妙——先前强行过关,挫伤了辽东汉子们的自尊,此刻他们便有些不买账了。

纷纷放话,“饶你诗做得再好,不到天明别想接到人。”

……若真等到天明才接着人,再赶回国公府去,宾客们便要好等了。虽说刁难女婿是常态,但真被刁难得过了,也颇下脸面。

这可是在看她三叔的热闹,雁卿便有些着急。谢景言看了她一会儿,便轻问道,“若换做是你,要怎么催才出来?”

雁卿便道,“我不用催,梳好妆就出来。”

——大姑娘很诚实,她要嫁人必然是她想出嫁时。既然想出嫁,自然就不会拖延啊。

谢景言略感惊讶,随即却也了然。就笑道,“若不催妆,须没这么喜庆热闹。”

雁卿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婚礼若清清淡淡的,也不好玩。就是要大伙儿都欢笑起来,才有滋味。为此新人让人无伤大雅的调笑一下,也是应尽之义。

她便又道,“那我就稍微慢些梳妆。”转而又问谢景言,“三哥哥若遇上三叔的情形,又怎么做?”

谢景言微笑着望着她,“大约遇不上了。若遇上了,必是她想出来旁人却不让,那我就只好赶紧破门进去,将她抢出来。”

雁卿不由就笑起来——真不愧是谢三哥,抢亲都抢的这么义正词严。就道,“到时候一定要亲眼去看一看。”

这时却又有了变故,原来是赵文渊的亲朋见辽东人为难他,纷纷涌入内院儿笑嘻嘻的来给他撑腰了。

局面已彻底混乱起来,各路人马搅浑在一块儿,女兵们也不吃素,摆开阵仗堵在门口。摆明了不肯让半步。

雁卿就轻呼了一声,道,“坏了……”就算她卖萌打动了贺姑姑,这样的阵势下贺姑姑也难出来。

她正一筹莫展之际,便听到二楼上贺敏的呼声,“赵将军!”

雁卿循声望去,便见贺敏推开了窗子,嫁衣红艳胜花,黑发如缎。她右手握着团扇,却并不遮面,正明艳带笑的向下俯瞰着。赵文渊仰起头,也只在对上她的目光时茫然了片刻。他们明明谁都没说话,却在目光相对的瞬间就已通晓对方的心思。

赵文渊面容终于松懈下来,笑容重又明亮带笑。他就踩踏着游廊的护栏翻身跳起来,单手拉住二楼看台上的护栏,鹞子般翻身跃了上去。展臂勾住贺敏的腰肢抱起她,而贺敏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住他的脖子。他们就这么从二楼上纵身跳下来。

一气呵成。

闺楼上伺候的丫鬟们回过神,追到窗边时,赵文渊已抱着贺敏跃身跳在马背上——谢景言遣人牵进来的马,此刻终于到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什么?私奔算什么?

这两个人在明媒正娶的婚礼上,众目睽睽而又光明正大的上演了一出抢亲兼私奔。

雁卿不由抬眼去望谢景言,又笑了起来——谢三哥的办法果然一向都是行得通的,你看她这不就亲眼看到了吗?

谢景言也是抑制不住笑意。不过这会儿还有更要紧的问题——赵文渊下婿时反而下了岳家面子,催妆时新娘子反而主动私奔,可谓是触犯了众怒。稍后“障车”一节,只怕辽东贺敏的拥趸们不会再轻易放过了。

这迎亲的差事还真不好办。

他便飞快的探手拉住了雁卿的手,笑叹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雁卿也反应敏捷,拔腿便跟着他向门外逃去。就在他们刚刚挤出内院儿们的那刻,后头的辽东汉子们果然便涌动起来,接二连三有人高呼,“拦住马车,别让他跑了!”

谢景言拉着雁卿从贺家逃出来,贺敏早上了七宝香车。鹏哥儿、鹤哥儿在外接应,指挥着众人堵截追兵。

谢景言和雁卿则翻身上马去护送马车。

所谓障车,顾名思义,也就是阻拦接亲的马车,令新郎出买路钱。见者有份,谁都能拦——不过本朝早些年有抢亲的风俗,买路钱也不总是行得通。近来随着战乱渐趋平息,风化再淳,抢亲恶习也不再盛行……但谁叫赵文渊得罪了这么多人呢?

马车总是跑不快,后头很快便喊声震天。路人也来凑热闹,围追堵截,不断有人从巷子里冲出来拦路。

谢景言和雁卿倒是都准备了足够的红包,但这光景撒钱买路,便譬如放血驱鲨,只会引来更多人拦路。等后头辽东那些铁塔汉子追上来,可就真要有一场鏖战了。

……身后追着比接亲队伍还长的抢亲队伍,赵文渊这娶亲也可谓轰轰烈烈。

雁卿见后头追兵如狼似虎,越来越近,觉着不是办法——她说好了要帮三叔,此刻也就竭力开动脑筋。

便催马上前追上他三叔,道,“三叔,我有一个办法。”

已近黎明,正是破晓之前天色最沉黑的时候。

追兵眼看着要赶上香车了。马车上有人探头出来张望,昭君帽上帷纱当风扬起来,夜色下虽看不大清,可她抬手去压,那手里分明正握着一把团扇。

障车之人正怒火上头,看着贺敏露面了,越发不罢休。催马快赶上前。

待绕到香车前头去,便见一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居前驾车,面对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目光也丝毫不俱,从容抬头微笑道,“赵将军同贺姑娘早已从别的路上离开了。”

障车之人哪里会信,反要嘲笑,“是你家赵将军夹着尾巴逃了吧。”虽如此,却也隐隐明白又让赵文渊给耍了——人就算逃也是拐带着他们家贺姑娘逃的,实在令人泄气。

那少年笑而不语,他们却还是不死心的敲了敲车厢壁,“大姑娘,您在吗?”

里头的也确实是大姑娘,却不是贺家的。她就探头出来,也不说俏皮话,就乖乖的道,“贺姑姑跟赵将军在一起,你们现在去追,说不定能在开城门前追上。”

那少女就含笑掀起帽上帷纱。

就算隐有预感,也还是有人反应不过来。不知是谁指着雁卿干巴巴问那少年道,“……你们也今日成亲?”

眼看天就要亮了,这闹了一晚上,不但没整治了赵文渊,反而越发让他得意,辽东的汉子们便都有些泄气。

不过说到底,这一日毕竟是贺敏的喜庆日子。她年二十七终于嫁得良人,从辽东远道而来为她送亲的百姓也替她高兴。这一晚也都刁难过赵文渊,此刻见再无挽留余地,心里也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看这少年少女目光清澈亲切,都是毫无芥蒂的开心着的模样,也再生气不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笑声渐渐起来。每个人都开怀的哈哈大笑起来。

就有人道,“大姑娘挑的人,哪里是我们对付得了的。”“罢了,就便宜他了吧。”

绕过一道缓坡,已可望见长安外城城门上灯火的明光。卯初时分将近,遥遥传来击鼓之号,沉沉的回荡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待鼓声落下,城门便要打开了。

雁卿便和赵文渊约定在坡下碰头。

雁卿已从车里出来,便和谢景言并辔而行。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同谢景言一道做成了事,她却不似往常般尽是同喜同乐的心境。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在……也不能说是尴尬,雁卿也不大明白是怎么一种心境。

很柔软,很微妙,无法宣之于口。

可又很欢喜,很满足……只觉时光匆匆,想要脚步再慢一些,能多待一会儿便好了。

天光乍明,坡下赵文渊已向他们招手。雁卿不由就抬头望了谢景言一眼,谢景言也回望向她。

晓光刹那间迸发,雁卿眼里只有一片明晃晃的金灿。她抬手遮住眼睛。

便听谢景言道,“雁卿。”雁卿遮着光点了点头,自手下头只看到谢景言含笑勾起的唇角。他就说,“若时光再慢些,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迎亲的程序参照唐诗风物志。

文中所引诗歌请百度……懒得标注了。

97第六十五章 上

若时光再慢些就好了。

谢三哥竟也是一样的想法。

雁卿隐约觉着明白了些什么,可又仿佛差着那么一步,无法戳破。她不由就迎着光抬起头,想从谢景言的表情、目光里读他的心思……这感觉很奇怪,她竟忐忑的在意着,想确认些什么。

谢景言安静的回望着她,温和含笑,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柔光。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雁卿茫然懵懂,而谢景言耐心等待。

这时晨风吹动,马蹄声近。伴着急促的一声“雁丫头”,鹤哥儿驱马闯到他们之间,扫了一眼谢景言,随即便望向雁卿,“三叔呢?跑出来了没?”

雁卿忙就别开头去,故作镇定的向下指了指,道,“喏,那不是?”

缓坡尽头,鹏哥儿也带着人手赶来同三叔汇合。迎亲的人手终于再度齐聚。

贺敏收整好了,上了香车。晨光破晓,催促城门的鼓声落下了,城门大开。喜庆的乐曲响起来。

进城时雁卿不由自主又望向谢景言,正对上谢景言看向她的目光。雁卿心里忽而就轻快起来,若有似无的忐忑平复,却又起了些意味不明的羞赧,她就回过头,不肯再看谢景言了。

婚礼从前一夜黄昏开始,天明后又有一场闹腾。新娘子传席入青庐,随后又有沃盥、对席、同牢合卺……诸多仪式。

不过雁卿熬了一夜未睡,虽竭力维持着清醒,不肯错过三叔的婚礼,但到底还是精力不济,在贺敏进了青庐之后,站着便打起瞌睡来。林夫人早料知如此,及时让人将她抱回去睡了。

雁卿这一觉睡得踏实,待醒过来,便又接近黄昏时分。

外间婚礼已成,宾客们正在饮酒作乐。府上仆役大半都去伺候了,没领到差事的也多去看热闹,香雪居里就只有墨竹和崔嬷嬷守着她。雁卿揉着眼睛坐起来,只见光线昏黄,外头隐隐有喜乐和欢笑声传来,庭院里却寂静少人。

她倒也不觉得寂寞,只是立刻就想起三叔的婚事,急匆匆的就掀了被子跳下来。

墨竹早闻声进来,伺候着她洗漱干净,先上了碗糯米粥让她垫垫肚子。又细细的给她梳妆打扮。

这是要去见她三婶,自然要打扮的白净漂亮,讨人喜欢。因此雁卿虽很着急,然而问明白还没开始闹房,便也不催促。

她得意欢喜溢于言表,无忧无虑的挑选、把玩着发簪、绒花,哼着小调子依次递给墨竹。近两年几乎已不见她这样孩子气的神色,崔嬷嬷便笑道,“大姑娘今日真是开心。”

雁 卿便笑道,“昨日闹的尽兴。”便一件件数给崔嬷嬷听,然而说到一半,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满口都是三哥哥。偏此刻正说到辽东人中计,追上了她和谢景言这一 节,就又记起他们将她和谢景言当成一对儿时说的话来。当时听着只觉他们误会得好笑,此刻却不知怎么就懊悔、尴尬起来了。

仔细在记忆中确认她确实否认了,说“这是我三哥哥,今日就我三叔和贺姑姑成亲”,才稍稍松懈下来。

然而片刻后又想起谢景言的话,“我姓谢,而你姓赵”,便知道自己无意中又说错话了。

不过这也是小事——谢三哥必然知道她的本意,不会为这种失言就生气。而她日后也确实该注意,不能再理所当然的将谢三哥同大哥哥二哥哥一样看待了。

她身旁月娘、元徵都是敏感之人,她一贯谨小慎微、自我省察。俯就多了,难得轻松自在起来,便更觉得谢景言容易相处。

这一段她却不想同旁人说,便含糊的一带而过。倒叫崔嬷嬷和墨竹莫名其妙,明明说得好好儿的,怎么忽而就美滋滋的不肯多说了?

不过此刻墨竹已给雁卿梳好了头,雁卿也肯定说不完了,崔嬷嬷便不多问,只示意雁卿起身,为她更衣,带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