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二愣子气恼地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小崽子再嚷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六子闻言,再不敢说话,可眼泪却还是不断地往下掉,把面上的污血和泥泞冲开,洗出两条痕迹。

“一会儿等俺的口令,俺说一句,大家就一起冲出来。”二愣子咬咬牙,拉着大家伙儿先躲在草垛后头,憋足了气,耳朵贴着地,仔细算计着不远处追兵的距离。

“一…二…三…杀——”二愣子一声怒吼,士兵们闻言立刻挥着手里的刀刃从草垛里冲出来——

“杀——”一个杀字尚未说完,大家伙儿全都哑了。

距离他们十几丈远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燕军的尸体,一群人骑着马在尸体中穿插走动,瞧见地上还有气儿的,毫不客气地一枪便刺了下去,下手又准又狠,看得大家伙儿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大家都是在战场上混的,只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身份,若非是军人,怎会有那样挺直的腰杆和毫不掩饰的杀气。可是,二愣子睁大眼睛瞧了半天,也没认出这群人乱七八糟的到底穿得哪国的军服。

“二愣子,你傻了?”马上最削瘦的那个少年人缓缓转过身,慢悠悠地朝他走过来,离他还有三四丈远的时候,笑着吼了一声。

二愣子膝盖一软就倒了,面上表情精彩纷呈,过了好半晌,才揉着脑袋不敢置信地道:“公…公主妹子?你咋跑这里玩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愣子,你这憨货!

我每次看《西游记》,总听到孙悟空骂猪八戒“憨货”,觉得这个词特别特别地贴切,哈哈

第七十九回

七十九

二愣子话才说完,胖子们可就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冲过来朝他怒道:“你这混账犊子,浑说些什么话,我们三爷大老远地过来救了你的命,你倒好,张口闭口地来玩。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三爷是个不知轻重的纨绔。”

二愣子本就愣,说话从来不经过脑子,哪里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而今被胖子一骂,顿时红了脸,再想到方才险些被燕军屠杀殆尽的事儿,便愈加地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一阵,才唯唯诺诺地道:“三…三爷不是在西川大营么,啥时候到的?”说着话,还张着脑袋四下探望。

胖子这才晓得这人高马大的壮汉竟是个憨货,一时也没了教训他的心思。书生和老包见状,也乐得呵呵直笑。

说话时,宝钦也骑着马晃了过来,皱眉瞧着二愣子问:“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听得这话,二愣子将将绝处逢生的惊喜又全都被浇灭,脸一跨,眼睛就红了。身后的小六子更是直接嚎出了声,“哇哇——”地哭个不停,方才一路强作的镇定也全都消失无踪。“全…全都死了…”二愣子一面抹眼泪,一面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宝钦听,罢了又道:“亏得公主妹子来得及时,要不,俺们怕是全都没命了。俺二愣子死就死了,只怕这些燕狗们有什么阴谋,到时候害了三爷,俺就是死也不瞑目。”

宝钦听得他说起燕军不死不休地一路追杀时就有些诧异,待听得他言之灼灼地确定那些燕军押送粮草时,愈发地翻了疑。她带过兵,自然晓得押送粮草时要多么的谨小慎微,素来是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只图着脚程快,早些把粮草送到才是,哪里会像燕军这般非要杀个你死我活的。

琢磨的时候,胖子已经让山寨的兄弟们将战场收拾了出来,又让人在附近的山坳里挖了个大坑将燕军尸首悉数埋了。宝钦则招呼着二愣子坐下,细细地问起他们与燕军碰面的过程。

二愣子虽是愣了些,记性却好,加上旁边还有小六子提醒,倒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十分仔细。宝钦听罢,愈发地翻了疑,又把书生几人招呼过来,问及他们的意见。

那三人当中,就数书生的脑子最活络,一听罢立时就明白了宝钦的意思,眨巴眨巴眼,小声问:“三爷的意思是,只怕燕军押送粮草是假,私底下送的却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先前被斥候们撞见,生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才一路追杀,非要赶尽杀绝了才放心。”

宝钦点头,罢了又皱眉道:“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惊小怪?”

胖子和老包都是莽汉,哪里会动脑子,只跟着宝钦和书生后头摇头晃脑地附和。倒是一旁的老爷子忽然开了口,“老夫早先在燕国行医的时候倒是曾听说过一些传言。”

他的话一落音,立刻引得众人全都朝他看过来,宝钦的眼睛尤其亮得放光。老爷子见状,甚是得意,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喜色,捋着胡子高声道:“这还是去年秋天的事儿了,老夫在广平县的一个村子里给人看病,听人说那村子里原本有个大湖,却被官府给征用了,团团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也就罢了,偏偏那湖里三天两头地传出雷鸣一般的声响,好不吓人。老夫一好奇,便偷偷溜过去查探了一番…”

这老爷子活脱脱的就是老年司徒,说话的神情腔调简直与司徒如出一辙。宝钦见他这故作神秘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如他所愿,作出一副极惊讶好奇的模样来,连声问:“那老爷子可曾看出了什么蹊跷。”

老爷子摆了一阵谱,把大家伙儿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最后却是理直气壮地摇头,“一无所获。”

大家齐齐地翻了个白眼,唯有宝钦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她和司徒交道打得多,多少摸出了些套路来,这老爷子若不是多少有些线索,定不会这般大刺刺地说出来吊人胃口。

见宝钦这幅模样,老爷子再不耍宝了,捋着胡子继续道:“那湖中央有个岛,把守得极为严密,老头子在湖边转悠了两天,也未能近身去打探。不过后来却是在山坳中的小路上看出些究竟。那路上常年有马车经过,地上积了一层灰,老夫捻起灰土闻了闻,却有一股子硫磺和硝石味儿。”

宝钦闻言,先是一愣,脑子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一会儿,面上便沉了下来。

书生见状,知道她心中有了数,遂小声问:“三爷可是猜出了究竟?”

宝钦轻轻呼了一口气,面上有微微的不确定,沉声回道:“早年我还在师门学艺时,附近道观里有个小道士最爱炼丹,有一回不知怎么把炼丹炉给烧了,弄出了好大的声响,连房子都险些塌了。二师兄听说后,便好奇地跑去问了个究竟,回来便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这事儿,后来还琢磨出了个方子,说是能做什么炸药,里头似乎就有硫磺硝石之类。但师父说这东西不吉利,日后定要引得生灵涂炭,便把这方子给烧了。”

二愣子惊得长大了嘴,着急道:“照这么说,那燕狗莫非是把那方子弄到了手,做出什么狗屁炸药,要来对付我们。这可如何是好?那方子不是烧了么,如何又——”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小六子掐了一把,发出“哇——”地一声惨叫,立刻朝小六子瞪过来,怒道:“小六子你作死,掐俺干啥?”

宝钦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只是她对二师兄的品性却是坚信不疑,摇头道:“既然是师父说了不准,二师兄绝不会私自将这方子拿出去。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我师兄能研究出这样的东西,想来也有旁人阴错阳差地做出来。而今情况紧急,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耽误之急,一是要去西川大营报个信,让三殿下早有准备,二来,却是要尽快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见大家都是一副紧张又严肃的神情,宝钦顿了顿,却笑道:“若只是光会响声的玩意儿,我们如此严阵以待,岂不是浪费了感情。”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方才紧张的氛围顿时消解了大半。

歇了一阵,宝钦随即分配了各人的差事。二愣子他们那一队原本就只剩下五六个人,又是被人追杀了好几日的,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宝钦遂安排他们和老爷子一道儿回去报信,自己则领着胖子一行去燕军那边打探消息。

胖子们早就习惯了事事听她安排,自然毫无异议,方应了声要走,二愣子却急急忙忙地起身将他们给拦住了,急道:“这可如何使得,那些燕狗又凶又狠,杀起人来眼都不眨的,公主妹子一个姑娘家怎能去犯险。要去自然也是俺去,要不,回了大营,三爷还不把俺给砍了。”

虽说晓得了宝钦是女儿家,可胖子他们心里却还是依旧把她当做钟小将军来尊崇的,未曾有一丝一毫不自在。而今乍然听二愣子这么一说,胖子等人这才忽然想起宝钦的性别来,一时间,脑子里又回想起临下山时老爹的叮嘱,不免有些意动。

到底是个女儿家,便是再勇武,却怎能让她以身犯险?心里这么一思量,面上不免带了些神色。宝钦见状,面色一沉,眼中顿时有了些摄人的寒光。

二愣子顿时就被骇得不说话了,胖子等人俱是一凛,方才的心思立刻被驱得一丝不剩,齐齐地朝宝钦应了声,再也不理二愣子,转身就走了。

宝钦瞥了二愣子一眼,再不言语,策马转身,不多时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小六子怯怯地拉了拉二愣子的衣角,小声地问:“二愣子哥,这个姐姐甚是威风,我甚是喜欢。”

二愣子“啪——”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小声骂道:“啊呸——三爷的媳妇儿,也是你能随便喜欢的,小心三爷知道了,回去砍了你。”

小六子憨憨地笑,不敢再说话。

却说宝钦这边,依了二愣子所说的方向一路追去,果然两天后就追上了燕军的押粮队伍,只一眼,她便看出了问题。

“三爷,不对劲。”书生凑过来小声道:“这些人可不是寻常士兵。”不说旁的,便是走路的样子也能看出些不同来。宝钦与燕军交过不少回手,自然晓得他们的德行。论起马上的功夫,燕军甚至比秦军还要厉害些,只是他们素来自在惯了,最是不爱那些军纪军规,打起仗来也是各自为战,没少吃宝钦的亏。而面前这些人,偌大的一支队伍怕不是有数千人,却静默无声。若是先前西北军遇到的是他们,只怕虹谷关早就失守了。

宝钦想了想,道:“应是京城的禁军。”

胖子闻言,立刻激动起来,搓了搓手笑道:“那敢情好,原本还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心里想着便是打赢了也算不得什么,既然是京城的禁军,胖爷爷倒要跟他们好好过一过招。”

宝钦瞪了他一眼,冷冷吩咐道:“不准轻举妄动!别忘了我们今儿的目的,可不是要跟他们干架的。我们才多少点人,何必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而今还能留在她身边的,都是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兄弟,她怎能容许他们轻易犯险。

胖子挨了训也不气,笑呵呵地回道:“三爷说得是,俺们可不比那些腌臜货,俺们的命贵着呢,以一换三都划不来。”

“你心里知道就好。”

他们倒也不急,远远地跟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燕军极是谨慎小心,天刚刚开始黑,他们便扎了营,小心翼翼地将所谓的粮草圈起来。

宝钦等人则在距离他们两三里远的山腰上歇了脚,先填饱了肚子,又仔细谋划了一番,等天完全黑尽了,这才出发。

燕军营地外有士兵守卫,防守得极是森严。胖子和老包绕着营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十分泄气。

“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老包气呼呼地道:“一把火把那鬼东西给烧了,看他们还乐不乐得起来。”

“烧?你拿命去烧?”书生斥道:“他们多少人,咱们多少人,怕不是还没进营地就要被人给杀出来了。你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了三爷。”

听书生把宝钦拿出来说事儿,老包立刻就哑巴了,喏了半天,才小声道:“俺也就是说说,谁会没脑子的真去硬闯。”

宝钦一直不言语,见他们都不说话了,这才小声问:“我记得这边应是有条河的,你们方才不是去了北边,有没有瞧见?”

胖子回忆了一下,连连点头,“确是有条河,离营地不远,只是说不清到底水有多深。”

书生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宝钦的意思,“三爷是想从河里走。”

“俺去!”老包赶紧抢在了前头,嚷嚷道:“俺水性好,谁也别跟俺抢。”

书生不会凫水,闻言面上有些讪讪的。胖子笑呵呵地接口道:“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去,急什么。”

宝钦点头,“老包和胖子,你们各挑一个水性好,身手灵活的兄弟一起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记住了,进去后不要打草惊蛇,仔细看完了就回来,莫要与他们冲突。我们人少,真打起来,吃亏的是我们。”她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亲自动手。一来还有胖子他们在,二来,她的身体将将才好,春寒伤人,她却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众人想起二愣子等人被追杀的情形,心里俱有了些寒意,遂正色应了。尔后老包与胖子换了衣服,各领了个兄弟,迅速地潜入了黑暗中。

他们离得远,窥不得营地里的境况,只暗暗地悬着心,生怕胖子他们有什么闪失。

这一晚上竟是度日如年一般。

待到五更天时,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快便有人回报,说是胖子他们回来了。

“好家伙!”胖子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冲了过来,“三爷,那营地里放了好大个怪物,长得跟投石机一般无二,脑袋上却长了这么大个筒,上头还刻了字,叫什么来着,老包——”胖子不识字,这会儿便只能让老包出风头了。

“叫靖远大炮。”老包吐了口唾沫,不屑道。

靖远是燕国皇帝的年号,以此来命名,显然其对这大炮重视有加。

“旁的呢?”

“旁边的箱子里还有几十个大铁蛋,”老包嘿嘿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大铁蛋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瞧着粗鲁,其实粗中有细,竟随身带着防水的油纸,这一路潜水过来,竟也没把这东西弄湿。

宝钦点头道:“那个什么大炮想来就和投石机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知他们的射程有多远。”只要不是太远,到时候找几个力气大的神射手护着,不让他们近身,便是这东西威力再大,也无济于事——大不了就是声音响点儿,吓唬吓唬人罢了。

当晚上他们便将这铁蛋仔细包好,飞速往西川大营而去。秦烈这边,却是刚刚才从二愣子口中得知了宝钦下山的消息,听说她领着人去了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秦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一章内容够多吧,我实在太勤奋了^_^

第八十回

八十

自秦烈得知了宝钦去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的事,顿时就变了脸色,只跟秦修叮嘱了一句,立刻就牵了马去接应。

出发的时候,他那一张脸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老黑跟在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旁的侍卫们的,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稍稍发出些声来扰到了秦烈,把气儿撒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路上,秦烈的心里却是经历了好一番变化。先前是气恼宝钦不顾自己的安危,想着回头找到了人,定要好生惩戒一番。一会儿又想起二愣子描述的惊险来,心里的担忧不免又多了几分。再后来,满心满眼便只有那个人的安危了。

他们沿着二愣子所说的路线走了有一天,依旧未曾发现宝钦等人的踪迹,秦烈的脸色愈发地阴沉起来。老黑生怕他急坏了身子,偏偏又不敢劝,只得赶着随行的侍卫们四处打探消息,心里头只盼着宝钦能听到他的期盼,早一些出现。

兴许是老天爷开了眼,第二日中午,一行人准备在附近的驿站里用些午饭,方下了马,就听到驿站院子里有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啥?没吃的了!你故意的是吧,刚刚那人不是还端了一大堆东西进去了?啥?当官儿的!俺们爷的官儿才大呢…”

老黑只当是有人在驿站里耍横,正欲开口骂人,身畔人影一闪,就瞧见秦烈从马上跳下,飞快地冲进了院子。老黑反应快,立时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把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自己也快步追了进院。

驿站很小,院子不到一亩地大,却满满地坐了十几个人,胖子扯着嗓子正跟驿丞吵架,脸红脖子粗地气得直想打人。宝钦则端坐在里头的位置慢悠悠地喝着茶,面上一派闲适,衣服和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任何急躁的情绪。

那驿丞却是个认死理的,不见他们带着官员通行的文书,竟是死也不肯接待,拧着脸只说没得吃了,把胖子气得直跺脚。偏生这驿丞又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又不能把这擂钵大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愈发地恼火,一怒之下,便招呼着山寨的兄弟们去厨房自己搬东西吃。

才转过身来,却是正正好撞见了门口的秦烈,胖子立时一愣,却是没想着招呼宝钦过来看,倒先想着方才自己行为无状打骂了秦国官员的事儿,赶紧哆嗦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副端正又肃穆的样子来,好似方才流氓耍横的根本就不是自个儿。

秦烈却是瞧也不瞧他,眼神径直地落在了宝钦的身上。许久不见,宝钦的面上似乎圆润了些,不止添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了不少,更难得的是,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正如当年他们初见时那般。

一时间,秦烈又恍若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她还是郑国西北军中志得意满的小将军,银甲红袍,意气风发,何等精神。只一眼,他的心里便刻下了她的名字,再回到京城时,却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及她的一丝一毫。那飞扬的眉眼和爽朗的笑容,常常在午夜飞入他的梦中,萦绕在他的心头,再也不肯散去。

宝钦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瞥过眼来,二人目光一对上,便立时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院子里有人在高声说着话,有人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先前去厨房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搬了几大笼包子过来,高声招呼着大伙儿过去吃…可是宝钦的世界里却是一片清净,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咳咳——”

这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虽说离得远,可那眼神儿实在太露骨,老黑生怕秦烈在下属们面前失了态,赶紧咳嗽两声提醒道:“三爷…咳咳…那个,公主怕是还没吃饭吧。”

秦烈瞥了他一眼,总算迈开了步子,三两步就踱到了宝钦的身边,靠着她一屁股坐下。想开口说句情话,终究碍着旁人在场不好太放肆,只憋红着脸,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还好?”

这期期艾艾的小媳妇儿样,哪里还有半分战神将军的风采。老黑赶紧别过脸去,高声招呼着身后的侍卫,“大家歇一歇,歇一歇。那个大牛,你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还有那个——”他指着所在角落里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驿丞,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弄吃的。若是饿着了三殿下,可有你们好看的。”

那驿丞愣了好半天,方才明白这行人的身份,顿时兴奋起来,亮着眼睛使劲儿地朝秦烈瞅了瞅,嘿嘿笑着,两腿发飘地出了门。

三爷追媳妇儿,这场面是何等的难得。大家伙儿虽然也想凑个热闹,但到底还是小命儿重要,远远地瞧了两眼后,知趣地缩着脑袋跟着老黑一道儿出了院子。三两下的功夫,这院子里便只剩秦烈和宝钦两个。

“你…那个…今儿的装扮甚是好看。”秦烈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宝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宝钦还自在些,一脸坦然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笑着道:“我方才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迎我,才一眨眼,人就到了。”话一说完,就已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秦烈心中顿时一荡,手一揽便将她牢牢地掬在了怀里,再也不愿松开。

二人好容易才见了面,自然要腻歪一阵,只是而今到底不是亲热的时候,说了几句窝心话儿后,二人便切入了正题。待听得宝钦说起“靖远大炮”的事来,秦烈已是一派肃然,沉吟了片刻,方道:“且先回营地再从长计议。”

尔后又让老黑将众人招呼进院,飞快地吃过了午饭后,一众人等才策马往西川大营赶去。

这回来的路上,秦烈心情大好,虽不曾与众人说笑,但素来紧绷的脸却是缓和了许多,冷冽的眼神也开始有了温度,侍卫们总算不用憋着气儿说话了,通通地放松了下来。

到了营地,秦烈却不能立时与宝钦你侬我侬一番,只先将营中的一众将领全都召集了过来,把宝钦此行探知的消息一一说与众人听。

旁人倒也罢了,闻言都噤声不语,仔细琢磨着要如何应对,秦修却是立刻跳起来,急道:“怕他们做甚么?指不定是故意虚张声势来唬弄人的。赶明儿给我几千号人,定要杀得他们有去无回。”

秦烈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秦修见状,愈发地着急起来,大声道:“三哥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信不过我?我又不是第一回跟那些燕狗打交道了,哪一次吃过败仗?”

老黑生怕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跟秦烈闹起来,赶紧劝道:“五爷您别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那玩意儿我们可都没瞧见过,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谁也说不清。好在公——那个——我们弄了个铁蛋回来,试一试就晓得了。”

他原本想说“公主”的,话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虽说这帐中都是自己人,但宝钦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要大肆宣扬得好。更何况,西面营地里还有郑国的军队在。

老黑的话在理,秦修虽有不服,到底没再多纠缠,只小声地嘀咕了一阵,一副并不赞同的神色。

于是,大伙儿遂决定了,第二日早上在附近的山头上试验一番。晚上秦烈与宝钦如何互诉衷情且不必说,到底身在营中,秦烈便是心里头再火热,也不好做出些什么过火的事来。虽说秦国民风开放,但他二人终究尚未成亲,且附近又有郑军驻扎,若是太过了火,于宝钦的名声无益。

第二日大早,众人便上了山。宝钦换了男装亦跟了上去。这一对小情侣许久不曾亲热过,难免心头火热。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眉来眼去”的,好不肉麻。

秦修、老黑等知晓她身份的倒也罢了,只苦了其余的众人,一面偷偷地瞧着,一面又不免为秦烈担心——难怪三爷年纪不小了,府里却连个侍妾都没有,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可要如何是好…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地上了小山,站在山头上,听秦烈招呼了一声后,这才收回了心思,凝目朝山下看去。

山脚下负责引爆铁蛋的是胖子和老包,见众人站好,宝钦做了个手势,二人赶紧燃了引线,尔后飞快地往回跑,狼狈地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众人见他二人动作十分夸张,只觉好笑,正欲笑话两句,忽听得震天般的一声雷响,直震得众人耳朵都快聋了。脚下的地面更是都颤了几颤,倒像是发了地震一般。人群中有两个胆子略小些的幕僚,竟两腿一软跌倒在地,吓得面上一片煞白。

好容易大伙儿才缓过了劲儿,举目望去,却见那地面上已炸出了一丈见方的大坑,四下里灰石无数,好不吓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立时便有人急得出了一满脑门的汗,“若是燕军打个几百炮,可不是要把咱们西川大营夷为平地。”

秦烈面沉如水,并不急着与众人商议,挥挥手先领着众人下了山,入了营地后,才另招呼了几个得力的下属进帐篷商议。

宝钦却是猜出他心里早已有了计划,心中一笑,也跟着进了屋。

若是秦军有了这样的宝贝,自然也要倾尽全力运送到前线的,宝钦能突破重围将这东西带出来,显见她绝非光靠一张脸来媚上的小白脸。营中的众人原本还有些轻看她的,而今见了那“铁蛋”的威力,立时收起了先前轻视的心思,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

进了屋里,大家伙儿各抒己见,好不激烈。只是大多意见都十分不靠谱,宝钦听得头都快炸了,偏偏秦烈还一脸正色,甚至还频频点头,愈加地引得众人吵翻了天。

好容易等吵得差不多了,秦烈却忽然开口问秦修,“你若是燕军首领,有了这样的大炮,会如何行事?”

秦修先是一愣,尔后立刻高声回道:“自然要好生安排,尔后再——”他话才说到一半便明白了秦烈的意思,狠狠拍着桌子跳起了身,一脸激动地吼道:“三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先下手为强!”

可不就是这主意!宝钦摸了摸耳朵,微微地笑。

书生插话道:“老包他们潜进燕军营地仔细查探过,他们拢共才得了四尊大炮,几十枚铁蛋,自不会轻易浪费,定要好生安排了才会动手。”

“所以——”秦烈冷冷道:“今次就让他们自个儿先尝一尝这东西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的老毛病又犯了,明儿下午请了假去拍片子,老天爷保佑没出什么问题。

第八十一回

八十一

虽说宝钦蠢蠢欲动,可有秦烈在,是决计不会由着她领人去夜袭燕军的。

“好容易才得了这个立功的机会,大伙儿都虎视眈眈的,如何能由着你去和他们抢战功。”秦烈言之灼灼,宝钦竟是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心中自然也明白秦烈的未尽之意,虽说夜袭成功能立下大功,但此行同样也是危险重重。

且不说燕军营中如何戒备森严,单是那所有的“铁蛋”一起爆炸,只怕连整个燕军营地都能掀翻,突袭的秦军自然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只怕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但秦军将士们却依旧兴致勃勃,为了抢这差事,老黑甚至险些跟二愣子打起来,罢了又一脸痛心疾首地劝道:“不是俺不厚道,二愣子你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娶上,要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你们董家岂不是就绝了后。俺这是为了你好。”

二愣子却是一根筋到底,拼死也不肯,梗着脖子坚持道:“那些燕狗杀了那么多弟兄,俺要替他们报仇。”

一想到命丧敌手的那些兄弟们,二愣子就忍不住红了眼。那日巡逻是他领的队,平日里都只是例行巡视,临走时大家伙儿还在大声地开着各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却不曾想,回来的时候便已是阴阳相隔。那日若不是遇到了宝钦,只怕他的小命也早已不保。到而今,却是半点惧意也没了,只想着要如何报仇。

老黑顿时沉默。秦修原本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抢着去跟燕军干一场的,而今听了二愣子的话,却也安静下来。唯有秦烈还保持着冷静又镇定的神情,沉声道:“你要去我不拦着你,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在诸位将领的脸上一一扫过。众人顿时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