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如敢在皇后跟前撒娇耍赖,却不敢跟秦帝玩什么鬼心眼儿,老老实实地小声应道:“雁儿是想,公主和我每人训练三十个侍卫——”她才开了个头,就被秦帝挥手打断了,大声道:“三十个人就想排兵布阵,二丫头你真是异想天开。”
“依照陛下的意思——”皇后笑着打趣他,“难不成,您还想给她们两个小丫头调个几十上百个侍卫不成?”
“人朕就不给你们调了,自个儿去找。”秦帝锐利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来扫去,沉声道:“以三百人为限,等凑齐了人,朕再给你们出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宝钦心里想,若是真依了那王雁如的,每人只带三十个人,哪里像是排兵布阵,分明就是打群架。到时候比的,不过是谁找来的侍卫武功比较厉害罢了。
“这可不成,”皇后一本正经地抱着不平,“公主才进京不久,便是把随行的丫鬟们全都算上,怕也凑不齐三百人,陛下您这不是为难她么?要不,您让侍卫军统领给公主调些人来?也不是非要武功高超的,差不多的就成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王雁如的脸上立刻纠结了,眼巴巴地瞅着皇后,又委屈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旁的妃嫔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文贵妃更是抱着肚子朝秦帝笑道:“陛下您看看二丫头这脸,您若是真应了,怕是二丫头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秦帝却不笑,脸色却缓和下来,压低了声音温和地朝皇后道:“梓潼放心,便是七公主找不到人,老三还能找不到?”说罢,居然还揶揄地瞅了宝钦一眼,那若有所指的目光让宝钦心里头直发毛。
司徒不怕死地也使劲儿跟着嚷嚷,“陛下说的是,只消公主一句话,三爷那里,保管是要多少人有多少人。”说话时,他还使劲儿地朝宝钦眨眼,唯恐天下不乱。
原本秦帝开口时,大家都还绷着,等司徒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目光全都落在宝钦身上,既暧昧又揶揄。绕是宝钦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些扛不住,脸皮涨得红红的,脑袋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等到秦烈等人打猎回来,比试的事早已是尘埃落定。等听皇后把这事儿一说,秦烈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丝变化,只是那表情太僵硬,大伙儿也看不出到底是笑还是恼。倒是皇后一个劲儿地安慰道:“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便是输了也没什么。上回雁丫头不是还输给公主了么?”
王雁如原本还得意着,闻言脸上立刻就绿了。
秦烈冷着脸点点头,径直走到宝钦身边坐下,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无比自然,好像他本就应该坐在那里似的。除了王雁如和刘芙蓉那几个心仪秦烈的小姐外,旁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秦帝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望着秦烈的眼神变得温和而慈爱。
待坐下了,秦烈却忽然朝宝钦开口道:“人家让你比,你就比,傻不傻?也不晓得问着要些彩头。输了就罢了,若是真赢了,也不枉费了这么老大的力气。”他明着是在跟宝钦说话,嗓门却高,那字字句句分明冲着秦帝去的。
上首的秦帝立刻坐不住了,赶紧回道:“有彩头,有彩头。”说着,赶紧将腰上的一枚腰带给解了下来,道:“就以此为彩头,如何?”
宝钦虽对珠宝玉器一窍不通,但看那腰带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金光闪闪,且秦帝还特特地拿它出来作彩头,想必定是价值不菲。若是真得了,日后逃走时,倒省得装一大包的金银细软。
正待应下,却听得身旁的秦烈冷哼一声,道:“父皇好生糊涂,她一个女儿家,要根男人腰带做什么。若真喜欢,我府里多的是…”
司徒“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立刻引得秦帝不悦的目光。他赶紧拱手示歉,憋着笑,一脸通红地道:“失礼,失礼,三爷请继续。”
被秦烈这么一说,秦帝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遂朝皇后道:“既然老三这么说,那就作罢了,梓潼看你宫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东西?”
皇后忍笑着应了,罢了又朝秦烈问:“烈哥儿觉得可好?”
“不好。”秦烈却是毫不客气地就给驳了,“既然是要赏人,自然要问公主和二小姐想要什么,不然,就算送了座金山,公主也不一定爱。”
宝钦心里头使劲儿地咽口水,她怎么会不爱?若真得了座金山,那西北军的将士们也不必过得那般苦了…
心里头顿时有苦说不出,不由得暗暗地瞪了秦烈一眼,直恨他关键时候出来捣什么乱。王雁如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怯怯地偷看了秦烈一眼。一旁的太子顿叫不好,也不管王雁如怎么想了,立刻出面道:“母后宫里不是有座玉观音的,上回二小姐见了,回来总是提起。不若她果真侥幸胜了,母后便将那座玉观音赏给她如何?”
王雁如脸色顿变,银牙紧咬,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没这个胆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后笑着应了。至于宝钦这里,也是同样的命运,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秦烈就开了口,一副所有事情由他做主的模样,“公主还没想好,过些日子再说。父皇只需记得此事便好。”
他今儿跟秦帝说话难得地没有带刺,且眼神还算温和。秦帝亦是十分高兴,立刻就应了,说话的声音都倍加高亢,和颜悦色地朝宝钦道:“也好,等公主赢了,你想要什么,只消是朕能给的,都赏给你。”
宝钦眼角抽了抽,无可奈何地郑重道了谢,心里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再好的承诺也比不上到手的东西,也不知道这秦烈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么一想,心里头愈加地为眼看着快到手却又飞了的鸭子而心痛,忍不住小声地问:“三爷,您猎到熊了?”
秦烈板着脸不做声,眼神有点恼,又有些窘。
宝钦总算满意了。
之后秦烈果然让五斤挑了些身强体壮的侍卫们过来,旁的却是一句话也没叮嘱。宝钦也没干别的,就让五斤带着每天在围场里跑一跑,只训练他们听口令办事。倒是王雁如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清雅先前还忍不住叫了人去瞧瞧打探消息,后来见宝钦丝毫不在乎,想了想,又作罢了。
秦帝却好像忘了这事儿,过了好几日都没有提起过。宝钦不急,王雁如却是急的,每日都要找皇后娘娘说一说,皇后只推说不知道。于是,这事儿便这么拖下来了。
宝钦的身体在司徒的调养下明显好转。起先司徒却是有些夸大其词,故意想吓唬吓唬她和秦烈两个,而今见她渐渐好转,便不再骗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清楚,又怂恿秦烈带宝钦出去骑马。
“你就说——”司徒一脸坏笑地瞅着他,“她身体到底没痊愈,想要骑马,就得…唔,共骑…你说,我这做兄弟的,为你考虑得可周到。”
秦烈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会儿,宝钦这边,清雅一脸无奈地进了屋,小声地禀报,“三殿下来了。”
“他猎到熊了?”宝钦把手里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本册子丢开,眼睛眨了眨,颇感兴趣地问。
清雅扑哧地笑出声来,捂着嘴直摇头,“看他那样子,好像没有。”
宝钦顿时大失所望,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秦烈本就站得不远,屋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耳朵里,那阴沉着的脸上似乎更添了几分寒意。但他却依旧没走,听到屋里宝钦有请,缓缓地踱进了屋,沉声道:“西山那边我几乎转了个遍,也没瞧见黑熊的影子。后来问了围场的护卫,说许是迁到了北边的林子里。明儿我再去看看。”
说到此处,他脸上有些僵,声音也顿了顿,好半晌,才继续道:“公主可想同去?”
“我也可以去?”宝钦这些天眼睁睁地瞧着旁人骑马的骑马,打猎的打猎,自己却整日关在屋里快要发霉,不晓得多无聊,忽然听得他说这话,顿时高兴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意外的兴奋让她根本没注意到秦烈声音里的不寻常,更不会猜到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想去,自然能去…”秦烈咳了两声,“不过,路上可得听我的。”
三十五
因宝钦答应和秦烈一同去北山打猎一事,清雅十分地不放心,好几次想开口劝说,每次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她那执拗的性子,只得咽了回去。宝钦的心里头却是明镜一般,见她躲躲闪闪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是怕我被人戳穿身份?”
清雅闻言,赶紧点头,可算是找到机会说话了,沉声劝道:“七公主到底是金枝玉叶,精通棋艺也还说得过去,若是再善于骑射,怕是旁人会怀疑。这里到底是丰城,您的身份又…”她小心翼翼地点到即止,相信宝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宝钦却许久不说话,安静地沉默着,眼睛看着窗外远远的山峦,目光宁静而悠远。过了很久,清雅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她低低的叹息声,“清雅,你说,秦修也就罢了,秦烈那样的人,这能被我们骗到吗?”
虽说她们随行的下人们全都换了个遍,但若真想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宝钦自进京起来,引人怀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更何况,根据秦修的说法,秦烈还见过她。
他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却始终不揭穿。
宝钦心里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点,但她也一直装傻。一来,连师兄都说了她而今这身体只有司徒能治,二来,她却是有些茫然,竟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这偌大的世界,何处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并不是心胸宽广、虚怀若谷的人,经历了那样的不平和冤屈后还能一往无前。只是她身边还有师兄,有昔日的旧部,为了他们,宝钦都得好好的活下去。
“公主——”清雅闻言脸都白了,声音微微发抖,“您的意思是…三爷他…早认出您了?”
“你急什么。”宝钦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苦笑,“他若是想揭穿,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嘴里虽这么说,宝钦的心里头却也十分没有底,她总是琢磨不透秦烈的想法,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心思,怎么也想不透。
与其终日惶恐不安,倒不如这样得过且过着,左右她身上早已没了利用价值,最多也不过是泄泄愤罢了。说起泄愤,照理说也轮不到秦烈的份儿,好歹她也救过他的命,秦修在她手里吃的亏才多呢。
宝钦安慰的话半点也没在清雅身上凑效,她的脸色始终不好看,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根本在屋里坐不住,陪了宝钦一会儿,就忍不住起身说要出个门。宝钦心知她是要去给大师兄报信,苦笑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挥手让她走了。
这院子周围到处都是秦烈的人,清雅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出门,怎能瞒得过他,只怕是这丰城的几处落脚点早就落在秦烈的眼睛里了。
睡了午觉后起来,清雅已经回来了,脸色总算好了些,但之后便沉默了许多。
第二日早上,秦烈便到了,穿了身黑衣,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侍卫,整个队伍看起来气势十足。宝钦也换了身猎装,头发全都盘在头顶上,显得格外地英姿飒爽。清雅迈着小碎步则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仿佛生怕把她给弄丢了。
出京的时候宝钦那个叫兴致勃勃,只是后来旧疾复发才无奈地躺在了床上,但飒鲁却是带了过来的。她招呼着五斤把飒鲁牵出来,一照面就要上马。才接过缰绳,却被秦烈给拦了,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飒鲁跑得太猛,你身体不好,暂时不能骑。”说着,又朝身后的下人招呼了一声,一会儿,就有人另牵了匹小马过来。宝钦一见,脸上就黑了。
那匹小马只有飒鲁一半高,安静又温顺的样子,也就比上回皇后送来的那匹什么如风稍稍强点儿,哪里比得上飒鲁的威风劲儿。
但宝钦也不能不承认秦烈说得有道理,她的身体到底没有痊愈,若真骑着飒鲁,保不准一会儿激动起来就要狂奔,就算司徒而今就在营地里,可真发作起来,难受的可是她。
虽说有些不甘,但宝钦还是从善如流地听了秦烈的话,不舍地拍了拍飒鲁的后背,尔后上了小马的马背。而清雅则被五斤笑嘻嘻地接了过去,说是教她骑马,其实拉着她很快就走远了。
北山离营地很远,但秦烈却始终慢慢地走,一边走还一边凑到宝钦身边跟她几句话。身后的那一群侍卫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六斤是个直肠子,径直就上前来跟秦烈说了,“三爷,您跟公主慢慢悠着,属下们可得散了。要不,这么转悠下去,别想猎到东西。这也就罢了,可回头咱们回去,定要被人笑话的。”
秦烈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回头朝身后看。那群侍卫赶紧低下头,生怕对上他的目光。
“滚吧。”秦烈发了话,侍卫们顿时作鸟兽散。才走了没多远,一群大男人就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从清雅那边赶过来的五斤斜着眼瞅着六斤,歪着嘴道:“我就说你去说最好,生得这么憨实,哪里像会演戏的人。怎么着,那七公主半点也没怀疑吧。”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罢了又朝六斤一通笑骂,“真瞧不出你这老老实实的样儿,心里头还鬼得很。”“可不是,以后可别信他了。”“…”
六斤大叫委屈。
宝钦这边,还真没猜出他们玩的这种把戏,只是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怎么说,秦烈的身边,怎么会一个侍卫也不带。
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这个事儿,□的小马忽然开始有些不对劲,摇晃了几下,身子一抖,忽然就往下倒。幸好宝钦身手还算灵巧,赶紧利索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又飞快地几步跨开了,这才没跌倒。
“怎么了?”秦烈飞快地跳下马,赶紧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宝钦摇头,皱眉看着躺倒在地上昏睡过去的小马,一脸不解,“它这是受伤,还是中毒了?”说话时,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想要一探究竟。才迈开脚,就被秦烈给拉了回来,“别乱动,若是它忽然醒来伤到你了怎么办?”他一本正经地警告她。
“你先去那边树下坐会儿。”秦烈绷得紧紧的脸上一片严肃,“我来查看。”
宝钦没反对,乖乖地走开。靠到秦烈的马儿身边时,忍不住伸手将拍了拍马屁股,那匹大马亲切地朝她甩了甩尾巴。宝钦立刻高兴起来,心里也痒痒的,回头朝秦烈看了一眼,见他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昏睡不起小马,一时没忍住,就把他的马给牵走了。
等秦烈起身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宝钦的人影,再一看,连马儿都消失了。不用猜,也想到了她的行径,一时又气又好笑,摇摇头,沿着树林中的小路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宝钦当然也不好意思真把秦烈一个人丢在林子里,拉着大马儿在附近兜了一圈后就回来找人,结果不仅不见秦烈,就连原本躺在地上的小马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他把小马给治好了?宝钦疑惑地想,在原地转了一圈,也不见秦烈留下什么记号,想了想,还是沿着小路去附近找他。
虽说已入深秋,但林子里依旧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得根本瞧不见人。虽说秦烈本事大,但他身上到底没有兵器,这片林子又素来人迹罕至,若真遇到个什么凶猛野兽,只怕他赤手空拳也要吃亏。
想到此处,宝钦心里也开始有些急,旁的不说,他若出了事,宝钦可脱不了干系。若真把秦烈给害得缺胳膊少腿,到时候她怕是也没得好果子吃。虽说宝钦不怕死,可也没必要死那么惨烈。
“喂——”宝钦扯着嗓门高声地喊:“殿下——殿下——”起先她还气气地唤着殿下,等喊了一阵不见有人应,心里愈加地不安起来,也懒得再讲什么礼数,直接地叫他的名字了。
“秦烈——秦烈——”
她的声音在树林回荡,时远时近,却始终没有人应。林子里很安静,没有风,就连鸟鸣的声音都听不到。除了宝钦微微发颤的喊声,四周安静得可怕。这愈发地让宝钦心里发毛。
她不过是开开玩笑,走了一刻钟,那个秦烈,怎么就跑了这么老远!
她把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取了下来,一手持弓,一手握着缰绳,极慢地在林子里走动。宝钦有种敏锐如野兽般的直觉,虽说这会儿瞧不见任何猛兽,但她却能感觉到隐隐的危险,就好像,在某个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虎视眈眈。
正警觉时,头顶处忽然传来轻轻的沙沙声,宝钦心里一紧,右手迅速地从箭筒中拿了支箭出来,一抬头就已搭上了弓,才欲放箭,那树上赫然跳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猿臂一伸就将把的手给捂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重感冒中,医生让我打点滴,俺死活不肯,希望吃药能管用。我可不想这几天在吊水瓶前渡过啊,呜呜
大家也多保重,千万别贪漂亮啊,俺这是血的教训(>_<)
PS:谢谢cibamai同学的地雷。
三十六
那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下手却不重,只轻轻地在宝钦的手背上敲了敲,点到即止。是秦烈!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并没有叫出声,只眯起眼睛瞧他,
眼神不善。居然幼稚到躲起来不作声?宝钦怎么想都觉得不像秦烈的风格。可是——
秦烈朝她“嘘”了一声,又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罢了,才凑到宝钦身边小声道:“小心点,有老虎。”
老虎!宝钦顿时又惊又喜,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生生的老虎呢,老虎皮倒是有一张,那还是钟父在世的时候从猎户手里买来的,皮毛是好,却是半点威风凛凛的气势都感觉不到。
她一激动,脸上难免显出些痕迹来,秦烈顿时头大,忍不住提醒她,“老虎可不比旁的野兽,你莫要轻敌。”
“我理会得!” 宝钦赶紧挥手,“只是没见过,好奇罢了。”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头又忍不住想,想来这只老虎定是威猛无比,若不然,秦烈怎会如此郑重。以他的本事,猎杀一只老虎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二人共乘一骑,靠得近,宝钦有些不习惯,想往前挪一挪,刚准备动,身后的秦烈却是悄悄地往后退了些,还柔声问:“我方才在林子里不慎踩破了几只臭果,弄了一身的味儿,是不是熏到你了。”
宝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摇摇头,也不再往前躲了。许是因秦烈总是板着脸的缘故,就算她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却还是难免觉得他太严肃,很难把他跟那些滑稽的事情联想在一起。而今他主动交代,宝钦怎能不觉得好笑
他们俩只剩这一匹马,总不能把他给赶下去,别的不说,这林子里还有只老虎在虎视眈眈,万一秦烈真被那畜生伤了,宝钦也于心难安。
“我的那匹小马呢?”宝钦忽然想起这事儿,随口问。
秦烈顿了一下,张口胡编:“还在原地吧?我查看了一番,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只得把它暂时留在那里。不会是被老虎给吃了吧。”那匹马儿被司徒灌了七里香,秦烈一蹲□子就察觉到了,之后的仔细查看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后来药性一过,它怕是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回了营地找司徒讨赏,自然不会还留在这里。
宝钦闻言,脸上先是显出不忍的神色,一会儿,又渐渐恢复过来,笃定地道:“若果真被老虎吃了,总要留下些蛛丝马迹。这一路过来,我连半点血腥味儿都没问到,它定是自己醒来,偷偷跑了。”
秦烈心虚,再不说话了。
两人骑着马走了一小段远,依旧不见老虎的踪影,但宝钦却明显能感觉到四下里的寂静和压抑。看来那只大家伙并不肯放走到了嘴边的食物,只不过,没想到她们会这么难消化。
经过一棵高大婆娑的樟树时,身后的秦烈忽然拉了拉缰绳,马儿应声停住脚步,宝钦心里一紧,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写满了询问。
“你先上树。”秦烈抬头看了看上方伸展的树枝,点点头,“树上安全些,视线也好。”
宝钦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而今的自己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更何况,秦烈说得也有道理。树上的视线好,这样她便能清楚地找到老虎的所在地,一来可以给秦烈报个信,二来,看看他勇斗猛虎也是不错的。
遂爽快地应了,又装模作样地问他,“我如何上去?”
秦烈不说话,长臂一伸拦住她的纤腰,轻轻提气,一跃便上了树。
宝钦自己也是学武之人,自然知道抱着个人还要跳上树有多难,起码她就做不到。虽说先前也知道他本事不小,可对那“战神”的名号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不过是沾了秦国皇子这个身份的光。而今看来,他手底下却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秦烈在树上找了个合适的枝桠将宝钦放下来,又仔细朝四周查看了一番,才道:“你且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回头我猎了那只畜生,把老虎皮送给你做披风。”
宝钦哑然失笑,嗤道:“我一个女儿家,要那老虎皮作什么?难看死了。你还不如送半幅虎骨给我,好歹还能入药。”她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张口就要了半幅虎骨去,说话时眼睛还亮晶晶的,一副生怕秦烈不给的样子。
秦烈听罢,心里头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绷着脸点点头,忍住了想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一摸的冲动,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把匕首递给她,叮嘱道:“你拿着防身,保不准这老虎还会爬树的。”
见宝钦脸色一僵,秦烈顿时心情好起来。终于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宝钦的肩膀,罢了,迅速地转过身来跳了下去,尔后身影闪了闪,迅速地消失在茂盛的树林中。
四周依旧是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也不知是因为时值秋日鸟儿都已南飞,还是密林中这只不见首尾的老虎气势太吓人。
宝钦睁大眼在目光所能及处搜索了一遍,依旧不见老虎的踪影,就连秦烈也不知藏在了哪里,只有树下的马儿扫着尾巴不急不慢地吃着草,那副淡定沉静的样子,倒是跟秦烈有几分相似——要不怎么说物类其主呢。
她正腹诽着,下面的某处却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吼,宝钦迅速地反应过来,赶紧循声望去,只瞧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闪过,一眨眼就又不见了踪影。
秦烈不是说有老虎么?宝钦疑惑地皱起眉头,她印象中的老虎应该和家里那张老虎皮差不多,浑身都是黄褐间杂的横纹,长尾巴,样子很威猛。可是,怎么会是一片雪白?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虎?
想到此处,宝钦顿时心中一震,若是能猎到这样的…
但宝钦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一来她而今的身体根本不允许有大动作,二来,钟小将军能猎到老虎一点也不稀奇,可若是郑国七公主弄只死老虎回去,便是她说瞎猫撞上死耗子,怕是也没几个人信。虽说秦烈怕是早晓得了她的身份,但却一直没有揭穿,宝钦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就一直装傻。可若是连秦帝都怀疑,那她的小命儿就堪忧了。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下方的树丛中忽然钻出一只雪白色间杂着浅灰横纹的老虎来。那只大家伙怕不是有六七尺长,个头高,眼神极凶猛,宝钦尚未反应过来,它就大吼一声,猛地朝宝钦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也亏得宝钦站得高,这畜生一跃之下竟生生拔高了有好几尺,虽未抓到宝钦,却卷起一股阴冷的风,拂得宝钦的头发都飘了起来。因离得近了,宝钦几乎能清晰地看清它张大的嘴,口中一颗颗尖锐锋利的牙齿,喷着浓浓的血腥味儿,闻之作呕。
说时迟那时快,那畜生还未落地,从旁忽挥出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老虎的脖子上…是秦烈!宝钦忽然激动起来,赶紧调转了位置,一手扶住树枝翻了个身,以便自己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打斗场景。
明明那马背上就有弓箭,秦烈却不知为何不肯用,赤手空拳地跟那老虎纠缠成一团。那白虎动作极其敏捷,尤其是其前爪格外锋利威猛,它挥起爪子朝秦烈扑去,秦烈翻身一跳,躲到了它身后,那只爪子却落在了宝钦所在的树干上,顿时震得树狠狠一抖,亏得宝钦坐得稳,抓得牢,这才没掉下去。
白虎见没抓到人,愈加地暴躁,猛地发出一声大吼。宝钦这才晓得先前它那一声实在只是耳语,那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她的耳畔炸开,轰得她耳朵里嗡嗡直响。再看地上的秦烈,却还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绷着脸,敏捷地躲避着白虎的进宫,瞅准机会就给它几拳,只把那畜生气得直跳。
明明可以一箭就了结了,偏偏他还这样慢吞吞地,宝钦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忍不住大声喊道:“三爷,你到底行不行?”
她话刚落音,秦烈的身后陡然又闪出一道白光,犹如闪电一般直朝他的喉咙而去——赫然是另一只大虫!
“小心身后!”宝钦高声提醒,话说出口时才发觉声音竟然有微微的颤抖。
眼看着另一只老虎的利爪就要挥上了秦烈的咽喉,他忽地往侧面一转身,终于险险地避了开来,但胸口处的衣服却被撕碎了老大一片,发出“哗——”地一声响。
若只有一只老虎,那还能赤手空拳地斗一斗,而今敌我力量悬殊,却不是卖弄身手的时候。宝钦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匕首朝秦烈扔了过来,高声道:“接住!”
秦烈手里有了兵刃,气势顿时凛冽起来,那两只老虎显然察觉到了不妥,进攻的动作开始犹豫,甚至还有要逃走的迹象。
宝钦在树上帮不上忙,只是干着急,高声地嚷嚷着让他千万别放走一个。
秦烈不急不躁,下手极有分寸,就算手里有了兵刃,也尽量只用徒手。宝钦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怕是看中了这两只大虫的一身好皮毛,舍不得糟蹋。
又斗了一阵,直到下头的两只老虎全都奄奄一息了,秦烈这才挥起拳头下了死手。确定它们都死透了,这才罢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朝树上的宝钦挥了挥手,气喘吁吁地道:“可以下来了。”
宝钦眨巴眨巴眼,不动。
秦烈很快明白过来,心里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甩袍子就跃上了树,却不急着带她下来,一双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得宝钦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朝她伸出的手,低着嗓音道:“手拿过来,我带你下去。”
不知为何,宝钦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好像,只要她把手一放过去,就会发生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她很犹豫,脑袋里一时乱糟糟的,偏理不出什么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