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是周亦涯故意要达到的目的,马荆棘眼观鼻鼻观心,一心调整自己握拍的姿势,直到感觉到人群中一道目光——和别人不一样的目光——他们都在看周亦涯顺便看她,而那道目光却是在看她顺便看周亦涯。
她霍然回头,却只看到一群穿着网球裙的女学生,什么相熟的人都看不到。她疑惑的将目光转回到自己的手上,身后的周亦涯拍了拍她的脸:“小姐,专心!”
这样的小动作又引起一片尖叫声,马荆棘在心里叹了口气——是错觉吧?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是叫人郁闷,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伙竟然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一拍子挥出去,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拍走似的,打的又快又远,周亦涯嗯哼了一声说“不错”,刚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球场外边响起了一个脆亮的声音:“棘棘,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
马荆棘见是拉拉和小闲,急忙跑到场边,三个人隔着铁丝网谈话,一边还有个抱着球拍一脸探究的大帅哥监视,情形看起来十分古怪。
拉拉垂涎三尺的看了一眼周亦涯,然后拉着马荆棘神秘兮兮的说道:“棘棘,我们去赵恒的班级调查过了,有重大发现!听说他们班有个人得了重度臆想症已经住院了,等这个礼拜医生诊断书出来,如果不行就要休学。我们猜测那人就是把赵恒的笔记本留在成贤楼301的人!”
马荆棘一愣,正要对她们说自己已经不想查第三者的事了,拉拉已经抢先道:“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医院问问看?”
“不用了吧,我已经…”
“就这么说了,就今天吧好不好?晚上没课,我们去找他!”拉拉隔着铁丝网戳了戳她的肩膀,眼神又瞥向了周亦涯:“棘棘,听说周师兄有车,你能不能请他帮忙载我们一次?”
“棘棘。”这回说话的是小闲,细细柔柔的声音,“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事?我刚刚看到你同学了。”
马荆棘听不明白:“同学?哪个同学?”
小闲比划着:“就是那个理工大的男生,看起来不爱说话的。你说是你高中同学嘛,前两天他还来找过你。喏,刚刚我看到往那边走过去了…”
马荆棘呆滞了一秒钟,突然回过头来把球拍往周亦涯手里一塞,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满身大汗的飞奔了出去。周亦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法学系教研楼旧址的林荫路上,才猛然醒悟过来,紧跟着跑了过去,只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拉拉和小闲。
周亦涯跑到小楼前的时候,马荆棘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了一眼绿荫覆盖下黑洞洞的门窗,刚想走上台阶,却发现前方竟然无法接近。无形中似乎有一面空气的墙壁将他挡在了半米开外,微开一线的铁门就在眼前,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跨越这一点点的距离。
是他…是他!刚刚那个人一定就是他!
马荆棘一路飞奔,穿过球场,穿过林荫道,一直到那栋小楼跟前,伸手推门,沉重的铁门果然虚掩着。
周亦涯告诉她的那些调查结果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子里重现。情侣们最终都会分手,然后那些男人都会死…会死…她把他之前说的那些“不要管”的话全都忘了,推开门,满眼都是那个白衣少女的娇媚的浅笑。
她蹑手蹑脚的朝楼上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声,直到二楼的楼梯口。她听到阁楼上传来隐隐的对话,那是一个女孩如银铃般娇俏好听的声音——
“…我以为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可是我的秘密花园喔!…对不起,打扰到你等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周的更新:因为要连续加班的缘故,所以这周的更新只能维持在两天一更的样子~~mua大家!
这两天看到好多朋友的留言,影子非常感动,谢谢支持,鞠躬~~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撒花”或“打分”这样的评论,我都会回复的呵呵~~希望能和大家多多交流!
第六幕 狐族(下)
她的嗓音带着一点娇嗔,软软糯糯的,就算马荆棘是女生,也听的心里一荡。然后她就听到白初一低低的回答:“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呀?”少女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约好了却不来?你们吵架了吗?”
“她有别的事。”他答道,犹豫片刻后又加了一句,“她和别人在一起。”
明知道他只是把刚才看到的事顺便拿来当成让人信服的借口而已,可楼梯下面的马荆棘还是觉得心里一抖,没来由的升起一种罪恶感。
“哎呀,好可怜哪。”女孩叹着气,轻巧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很有旋律的回转,“那你现在有空吗?我陪你聊聊天吧——也许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十秒钟之后,白初一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马荆棘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沉落。当初她是不是也是这样认识赵恒的?还有再之前的那些人…那个白衣女孩在镜子里看着这些情侣,情到浓时彼此纠缠,可只要有一次吵架或者厌倦,就会被她窥见内心的裂缝。于是她趁虚而入,俘虏男人们的心,将他们带入死亡…
她知道白初一不会的,一定不会!可是那个女子有着美丽的容貌,有这样柔媚的声音,她还有可能是一只会使用媚术的狐妖!马荆棘的手心全是汗,在走和不走之间挣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们学校的吗?”女孩柔柔的问道,可白初一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怀碧。”她笑着回答,并不隐瞒。白初一默念了一遍:“怀璧…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原来如此…”
“不是那个‘怀璧‘啦,是‘青碧’的‘碧’。”她笑着纠正他,“好啦,我已经告诉你名字了,现在轮到你了。我也学你说古文,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白初一这次回答的很快:“我叫什么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的名字就够了。”
马荆棘这回简直就要泪流满面拍手叫好了。这句话换成别的人来说——比如周亦涯——一定会让人觉得此人乃花间高手。可是白初一不同,他大概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花言巧语,基本上他说的话都只要按字面意思来解释就好。不过怀碧显然不像马荆棘那样了解他,她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笑声如银铃一样好听,就跟马荆棘在梦境中听到的一样。
“讨厌啦,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告诉我嘛。”她假装生气,带着撒娇的嗔怒,地板上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随后突然“喀”的一声响,女孩发出了一声低呼,听声音像是跌倒了。
再往后,突然一片寂静。
马荆棘等了五秒钟,实在忍不住,挪了一点点距离,透过扶手的空隙朝上看去。只见白衣女孩正捂着脚踝跌倒在沙发上,而白初一则静静的站在离她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从这方位来看,马荆棘不厚道的想——应该是怀碧“不小心“跌倒了,她本来想扑的是白初一而不是沙发,可惜那家伙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就算他不知道对方是妖怪,恐怕也不见得会乖乖的坐等美人入怀这等好事的发生。
女孩捂着脚踝,趴在沙发上轻轻的抽气,哀哀低声道:“你…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白初一一言不发的伸出手握住白衣女孩的手臂,她却似柔若无骨,径直朝他怀里倒去。马荆棘突然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如兰似麝的甜香,眼前仿佛有千万朵兰花徐徐盛开,香气渗进肌肤,揉进灵魂,一缕魂魄就此缠绵悠荡,如此久违的慵懒感觉——不,不如说是本能,她的天性就该这般慵懒而沉溺的…
胸口的白歧石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发烫,熨帖着心跳,让她舒服的几乎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到白初一清冷的声音:“六叶斜齿兰…看来你的道行已经很深了。”
她蓦然一凛,神智回到现实中,急忙伸手握住了白歧石,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叫做怀碧的女孩正靠在白初一的胸口,而他正揽着她的腰——但这情形一点也不旖旎暧昧,因为白初一的另一只手正扣着怀碧的右腕腕脉,她雪白纤细的掌中开出了一朵通体浅红的兰花,花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看起来就像是光影合成一般的不真实。
“狐族女子用自己的鲜血可以培育出斜齿兰,花瓣的数量越多,宿主的道行就越高。”他看着她手里的兰花,冷静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激动,“斜齿兰的香气可以迷惑人心,让选中的人产生幻觉——正是那些幻觉让那些人一个个踏上了死亡吧?怀碧——如果你真的叫怀碧的话——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怀碧的右手还被他扣在手中,掌心的兰花却突然间迅速长大,花瓣如爪张开,血红色的花蕊看起来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剑。白初一手一松退开两步,白衣女孩的身影已趁机脱开他的钳制,轻盈的站在窗台前。
微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午后的阳光下,马荆棘眼中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情景——白衣少女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瞳仁却不再乌黑圆润,竟变成一道竖直的碧色细线,凶狠而妖异。
柔媚的声音也变的冰冷:“你是什么人?”
“一直在寻找你的人。”他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你是被某种法术禁锢在这个镜子里的吧?为此你不能离开学校,到了夜晚更是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去。所以你才会悉心培育这种狐族特有的兰花,让那些来过这里的人死于幻觉造成的各种意外。”
他的声音渐渐冷肃:“我一直搞不懂狐族的想法。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父亲也遇到过一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狐妖——你们其实不需要吸取人类的精元就能提高自己的修炼,为什么还要滥杀无辜?如果不是这样,妖怪和人类的世界本来是可以平衡的…”
“因为他们该死!”怀碧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声音里透出一丝怨毒,“专心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怎么还能容下别人?当他们抱着爱人的时候,为什么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事?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谈爱情,他们的存在只会让女人痛苦,死了也是活该!”
白初一看着她道:“这是人类界的法则。不管是快乐和痛苦,后果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来承担,而不是靠你来判断。你只是一只狐妖,不是制裁者。”
怀碧冷笑道:“说的好听!你先是找人假装情侣来引我上钩,现在又口口声声的说我有罪。你难道就是制裁者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判断我的对错?”
白初一的眼中渐渐散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声音里却毫无波澜:“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可是很不巧…我的确是制裁者。”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掌心金光变幻。马荆棘下意识的捂上耳朵,几乎在同一瞬间,尖厉犹如鬼哭的声音穿透了她的手掌直达耳膜。她看到他的手掌中生出了那支巨大的青金色长刃,在光线暧昧的斗室中发出摄人的光芒。
“是…你!”怀碧的眼瞳蓦然凝起,“神兵‘月哭’…你是那个‘白家’的继承人!”她倏然间仰头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你要说什么杀人偿命。自诩为制裁者,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还不是为了自己!人类可笑…太可笑了!”
白初一的手腕轻轻一翻,将尖刃对准面前的白衣女子,此时的他看起来有种分外残忍的气质:“我从来没有自诩为制裁者,但既然已经是了,当然要为自己的种族打算。自古以来,狐族欠了我们多少命,死你一个也不算多!”
在神兵的巨大威压下,就连躲在暗处的马荆棘都觉得呼吸困难,可怀碧却仍然笑着,笑得妩媚而痛快:“说的可真是好听啊…几千年来,你们追我们逃,过着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们就不欠我们了吗?姓白的少年,你可真傻,若是狐族先祖的诅咒这么容易就被破除,你那些前辈就不会一个个都那么短命了!”
她的笑意变低,眼神却更加疯狂:“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改变命运,那就来吧,我不会躲的…”
白初一暗金色的瞳孔中迸射出点点细碎的亮光,马荆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生气——不光是生气,还有痛苦,急躁,不安…重重情绪交杂,就像是一个被激怒的孩子。他举起手里的巨镰,月哭的弯刃带着可以撕裂一切的风声,朝怀碧的胸口砍去。
看到这里,马荆棘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知道那里生出的一股力气,一跃而起,奋力朝前扑去,尖叫道:“不要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好忙55555~~~大好春光都不能享受啊~~
第七幕 魔镜
雪亮的刃尖硬生生的停在马荆棘脸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森冷的寒气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随之而来的压迫感犹如潮水一般将她吞没,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不能抗拒的力量撕裂了。突然间有只手推开了她,冷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白初一手里的巨镰并没有移开,依旧指着她——和她身后的怀碧。他的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因为阻止月哭的进攻之势太过费力,还是因为马荆棘妨碍了他。
“我…”她咬着唇,一时间也说不出理由来,只是坚持不离开,“你先不要杀她…”
“哎呀,还要多谢小妹妹救我这一回。”怀碧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的响起,娇媚的,却又幸灾乐祸,“小妹妹面子可真大,听说上古神兵的反噬之力可是很厉害的,这一下劲力回收,恐怕要折不少阳寿吧?少年,后会有期了…”
马荆棘只觉得背后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似乎有一阵轻柔的风从她身旁刮过,再回头时,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几乎就在怀碧离开的同时,白初一手中的镰刀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响,他迅速的收回月哭,朝那面镜子扑过去,却在手指触到镜面的时候猛然的停下,被他碰到的地方奇迹般的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慢慢漾开,化入虚无的镜中。
“有封印?”白初一皱眉道,看着自己的手掌,沉吟道:“难道不是禁锢,而是保护…”
马荆棘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白初一,那个…”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怀碧刚刚说的折损阳寿是什么意思?”
两人同时开口,但在他冷淡的眼神下,马荆棘很没出息的先服输了:“我有朋友看到你了,我猜你一定是来了这里。所以就…”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四处设下了结界,普通人根本进不来。”
“我没发现有什么结界啊。”她茫然的应道。
他盯着她看了一眼,清秀的眉蹙成一个“川”字模样,足足过了十秒钟,才问道:“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
“那你又为什么要消灭她?”
他沉默着不说话。马荆棘接着说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她的确用幻术让赵恒跳楼自杀,那这个妖怪的确是罪无可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时侯…”她看着他眉峰微蹙的侧脸,斟酌着字句,“…那个时侯,她是故意想要引你去对付她的。也许她有什么理由要一心求死;又或者是等你砍下那一刀之后会对你不利…”她将手掌放在心口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有一刻好像能听到她的心里在说些什么似的。其实我还没考虑好要怎么办,但那个时候事态紧急,不知怎么就冲出来了…白初一,对不起…”
她的道歉很有诚意,他的目光却从她脸上移到镜子上,又从镜子移回来,眼神中的愠怒并未消失:“我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来管。”
他那带着不满和指责的冷淡语气让她倏然间觉得委屈无比,扁了扁嘴,说:“我今天才听周师兄说了,那些被怀碧选上的男人最后都会死。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愿意来呢!”
“那好,你听着,我不需要你来担心我,所以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你在的话只会碍事。”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下楼。马荆棘却像被雷劈了,怔怔的站在原地,三秒钟之后回过神来,蹬蹬蹬的跑下楼梯,大声的叫道:“谁要跟着你!你被妖怪骗到死我都不要理你!你活该,冷血动物,你跟妖怪有什么两样…”
她正对着他的背影大叫,底楼的门突然间被撞了开来,一身T恤短裤手拿网球拍的周亦涯大步跨了进来,很难得的大声喊着:“马荆棘你在不在里面?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我刚刚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正往外走的白初一几乎撞到他的身上,而周亦涯也看到了他,声音一顿,随后眼神越过他落在了身后的楼梯上,那里,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正戛然而止。
他与他擦肩而过,他听到他快步走上楼梯,他还听到轻微的吸气声,然后是周亦涯惊讶意外的声音:“马荆棘,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白初一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推开门,门外是下午两点的阳光,烈的灼人。
那天晚上,马荆棘很早就睡了,连周亦涯要请她吃润记的双皮奶她都没答应,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对那里的甜品垂涎三尺。
下午的时候她跟在他身边一路抽抽搭搭的回宿舍,忽略掉了许多又羡又妒的目光,却忽略不了他的追根问底,最后只好以碰见了可怕的妖怪差点没命之类的理由来搪塞之。
其实妖怪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么可怕,让她觉得可怕的人是白初一。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不管她怎么把他当成朋友,在他眼里,她的地位可能连一只过路的狐妖都不如。她不知道像凤鸣那样的人是怎么和他深交的,在她看来,这个人简直就是水火不侵,不可理喻。
也许等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妖怪的那一天,她就会和他断了交集,从此相见亦是陌路。她相信这种事他一定做得出来!
也不知怎的,她就哭了。
她觉得自己甚没出息。
也罢,睡一觉,明早起来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好姑娘。他说她碍事,OK,她决定以后就算担心一只猫一只狗也不再担心他了。
于是在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怀碧。
梦境中的幻像真实的叫人心悸。斜齿兰的香味如此甜美,夏夜的温度让皮肤下渗出一颗一颗的汗珠。她听到了白衣女孩轻轻的吟唱,她在她面前起舞,笑意带着几分亲切熟稔,蛊惑人心的指引着她一路走出宿舍,走上东门外的林荫道。她推开小楼半掩的铁门,在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中走上了阁楼。
清亮的月夜,怀碧笑吟吟的倚在窗口,白衣胜雪。
“哎,你果然来了。好奇怪的人,你能感应到斜齿兰的香味呢…”她笑着朝她伸出手掌,微凉的手直落在马荆棘的脸上,“白天你救了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作为回报,我请你来玩吧…”
她笑起来,手下一紧,蓦然抓住她的胳膊,马荆棘只觉得一股冰凉入心,手脚都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缚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怀碧不费吹灰之力的拉住她,伸手扯开那幅布帘,毫无阻碍的朝镜子里面走了进去。
不错,她就是那样走进去的——好像那不是一面镜子,只是一扇门。
镜子后面是一片离离草原,开满不知名的小碎花。天高云淡,视野辽阔,竟是一派春色旖旎。马荆棘越发确定自己是在梦中——只有梦里,才会有那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回望来路,天地间悬着一方小小的窗,窗那边黑暗逼仄,正是那个小阁楼。
怀碧正用一种探究的,带着几分恶毒混杂着几分妩媚的眼神看着她:“小妹妹,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喜欢吗?”
马荆棘不喜欢怀碧叫她“小妹妹”,因为她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但她的确很喜欢这片草原,只有在妈妈寄回来的照片上她才看到过这么纯粹的蓝天。
“喜欢吗…那你就留下吧!”怀碧轻柔的语调蓦然收紧,眼中泛出奇异的光芒,“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把我封印在镜子里,我一直想要离开,可我走不掉。幸好上天把你送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毫无阻碍的跟我一起进来,但是…”她的表情变的欣喜若狂,“只要你代替我留下,我就可以离开了!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马荆棘不明白她的话,但她隐隐觉得,那一定不是一件好事。她瞥了一眼那扇小窗,心里斟酌着等一下究竟是跳出镜子逃走还是用力把自己掐醒。
怀碧却一手托起她的下颚:“你今天真不应该来救我的!如果没有你,也许我已经死了,而他也会活不长久。他这么年轻,一定还没有后代,传承月哭的白家到了这一代早已凋零至此。等他死了,那个该死的诅咒就没有再传递下去的必要了。狐族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属于我们的盛世一定可以再度到来…”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狂热。马荆棘却愣住了,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梦中,急急追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诅咒?白初一为什么活不久?”
怀碧一挑眉:“哎呀,你真想知道么?这个故事不太好听哪…”
“怀碧,请你告诉我!”
“这可是远古的诅咒啊——狐族的先人曾用生魂为媒,诅咒月哭的每一个传承者。每当他们使用一次神兵,寿命就会减少一分,消耗的精神力越多,生命就消失的越快,直至死亡——所以白家的人都活不长,听说有些孩子,不满二十岁就死了。”
马荆棘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倏然间怔怔,不能言语。
怀碧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咯咯的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吗?传闻只有狐族的血才能破除月哭的诅咒,可是他们找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真正传承了诅咒鲜血的那只狐妖。月哭的主人死了一个又一个,狐族也还是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你知道那样的日子吗?你知不知道那样有多痛苦?”
她的眼中流露出悲戚之色,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能释怀的往事,顿了顿才又恢复了幽幽的笑意:“他今天本来可以杀了我的,若不是因为你——他为了不伤到你而收回的那一刀,会让他减少多少寿数呢?三年?五年?还真是感人哪…不过这都没关系,等你代替我留下来,我就可以离开了。我会用我的命来引出月哭所有的反噬之力…我死了,他也会死…千年的追逃,我们一定会赢!”
她心情愉快无比酣畅的大笑起来,马荆棘却抱着胳膊不停的发抖。她不要听,她不要听!如果这是梦,让她快一些醒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最近一直忙,忙晕了…
前段时间有点空的时候开始慢慢看系统庞大的九州~~看着看着又想到江南和今何在缘结清韵最后却各自分道扬镳的事(我其实很后知后觉的,这事儿发生很久以后才听阿想同学说到),那两人虽然不合了但吵架时的对话真的很萌啊,有空再8~~~此外那首由《千年之虹》改编的《江南今何在》真是可爱的一塌糊涂,有才的人无处不在…
第八幕 迷失
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强烈的意愿而醒来。因为这根本不是梦!
手指掐在身上,是痛的;心里的痛,也是真的。她低低的呜咽了半声,突然跳起来朝那个小小的窗户扑过去,然而怀碧已经先她一步,拎着她的领子朝后一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雪白的影子跨过镜子和现实的分界。怀碧在那个阁楼里朝她嫣然一笑,她却只能碰触到一片冰凉的镜面。
封印已经结起,一定要留下一个人来,这一次,出不去的人是她而不是怀碧!
马荆棘只能看着怀碧的背影在可见不可及的地方消失,她用力的捶打着那看似透明不堪一击的玻璃,喊叫着,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企及彼方的阁楼。她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五行珠,没有任何工具。
而身后的这一片草原——她回头看去,天地如此辽阔,风云静止,静的可怕。
她终于累了,抱着膝慢慢的坐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白初一…白初一,为什么你从来不说自己的秘密?当你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总是独自一人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活的很久?你不想和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可是如果你死了,你死了…
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久久没有抬起来。
白初一犹豫了一晚上,终于决定再次去s大。
他不能就这样放过怀碧。
虽然在他为数不多的关于爸爸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温柔善良到愿意和任何妖怪交朋友的男人,但他始终记得未曾谋面的祖父留给继承者的信,那上面写着:对狐族,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
祖父是白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降妖师之一,可以在不使用月哭的情况下只手降服很多等级颇高的妖物;但他也是冷血而残忍的。在祖父的信条里,只有消灭了那只继承诅咒之血的狐,双方才能谈什么和平共处。在此之前,绝不能用牺牲一族的代价来让另一族逍遥。
白初一才十八岁,尽管不喜欢暴力,却不想那么早就死。
他跟自己说,去s大并不是因为担心她,尽管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在意她昨天的哭泣。在遇到马荆棘之前,唯一和他相处过并可以称之为“女性”的,除了妈妈就是小碎 ,可她们都不爱哭。所以他不知道马荆棘为什么那么容易哭,同样的话他也对凤鸣说过,可凤鸣只是一笑而过,第二天该怎样还是怎样。她到底为什么要哭?
他难得思考一件事思考了那么久,直到下了公交车,走进s大的校园。
就在他犹豫着应该先去红砖小洋楼那里还是先去宿舍区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白初一?你是叫白初一吗?”
他回过头见是周亦涯,点了点头道:“你好。”
周亦涯却并没有也回说“你好”,他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昨天和马荆棘在一块儿吗?”
白初一摇了摇头:“我回学校了,没见过她。”
“那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一晚上没回宿舍?”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诘问,白初一不由的皱了皱眉:“我不知道。”顿了顿又问:“她一晚上没回去?”
“听她朋友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的,半夜起来就不见了,一直到早上也不见人影。学校宿舍11点以后就熄灯锁门了,肯定不那么容易就出去。她们来找我,我也找不到。”他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会法术吗?真的不是你把她带走了?昨天你离开之后她明明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