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换来他惊诧的目光。
“哥,你想啊,要是五个铁管拢在一起同时击发,那效果是现在的几倍?”我笑道。
他眼中燃起火。
“若十个呢?”我又笑道,“岂是铁斧可以媲?”
“不是。”他咬牙应着,兴奋得连左颊上的淡疤都在抖动。
“至于装火药的问题,一来是熟能生巧,二来。”我眨眼轻语,“改良的方法,我那张图上都有。包括大炮,就是那个大铁管的使用和改进,我都有写。哥…”我拽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道,“番人引进了火器,谁最先最好地使用,谁就能控制战场。”
他眉梢飞扬。
“而在青国,哥哥要尝别人所不敢尝的螃蟹,要有王上所没有火器。”我拢紧五指,用尽全力,“只有这样,哥哥才有底气兑现十年前的那个冬至对我说的话。”
他紧着浓眉,怔怔望来。
“哥哥你说过,韩月箫的忠不是忠于哪个王,而是忠于韩家。”
那双眸子颤着、颤着,漾出细碎的波纹,漾出浅浅的笑意,生动像要拧出水来。
“韩月箫,不敢、不愿、更不能忘。”
嫂子是对的,我和哥哥是如此的相像。
因为我们的眼中刻着同一抹伤,因为我们的心中都设下了同一道防。
形影相吊的苍凉,隽永在心上,在彼此的生命里唱响。
正如这幽然破蕾的,腊月梅…
他敢发誓,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期盼着一个人的到来。
寒风掠过墙角,一人缩肩驼背,引颈而望。
冷…冷死他了,可他宁愿冻死在这里,也不愿回到那个暖屋去。今儿腊月十五轮着他家那位不省心的大人沐休,她自个儿倒是悠哉游哉地跑去将军家好吃好住好玩,却让他午后去云上阁请了更不省心的两一男回来欢聚。再加上更更不省心的西边那位,现在那四个人倒是聚了,就是没让他欢起来。
他哪里知道江湖人称“温润公子”的丰梧雨,心肠原来是那么的歹毒,那么的黑!要不是姓丰的以师兄的事情相要挟,他至于卖身献艺、变求荣么?他至于么!
如今他倒是能确定一点:要再暧昧下去,他准保会被某抽死。
想到这,幽愤的表情又重新挂回到他的脸上。
原本只想整一只呆鸟,谁知却招来了一匹恶狼。
他悔啊,悔不当初,悔难自,悔的肠子都青了。
冬阳淡照的午后,一人瑟缩蹲下。及目处,尽是荒凉。
“嘤…”
风一阵,鸣一声。
他心头乍紧,这通往密道的路不是被下令守严了么,怎么会有异响?他站起身,警戒地看着拐角处,悄悄打开了袖箭的机关。
清泠的凤鸣渐近、渐近…
残雪飞下寒枝,如含烟惹雾的落絮杨。依依袅袅的星雪塑出了清劲的北风,更牵出了让人见之难忘的倩影。
白的腰带迎风拂动,烟碧裙衫飘若流云,流淌着步步生的雅致风情。
他愣在原地,脑中只留一句诗。
恰似东风凝碧,水沉云落一枝。
初见时他只眈了一眼,就能制出与她如出一辙的假面,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她清眸中盛满了月光,两颊的笑涡浅浅荡漾,是一个气质远胜貌的好姑娘。
“怎么?”才一愣神的功夫,好姑娘就来到了他身旁,“冻傻了?”
言律一扫眼中的迷,嘴角微微下沉。他收回,那个“好”字他收回!
“这么冷的天,真难为阿律出来等我了。”她怀抱着几枝腊梅,周身散发出幽幽暗。
言律轻嗅着,只觉心头清爽的紧:“大人要请的人都到了,就安置在西厢。”
“你受累了。”她回眸一笑,平时束起的长发如丝般飘动,缭绕着无限意。
好的发,他心头有一点嫉妒,薄薄的假面下一阵滚烫。为何顶着他那张神鲲第一男的脸,她笑得妖,而恢复了本来面目却笑得满是仙气呢?
“不过,阿律应富有这心。”她藏起眼中的月光,邪气地虚起眼,“你是为了避难才跑出来的吧,嗯?”
他不爽地瞪眼,再一次确信。
笑得仙还是妖,根本就不是脸皮的问题,而是人品问题!
“林姑娘,麻烦你再给添杯茶。”师兄笑容满面地看着阿律,指了指手边的空盏。
对于阿律求救的目光,我以沉痛哀悼之回应:上吧勇士,我在后方支持你。
阿律的笑容兀地塌方,如泥石流般迅猛。
“啪!啪!”身侧响起炸耳的鞭响,师面不善地震起红鞭,流火的目死死地盯着师兄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那杯她亲手泡制,师兄却碰都不碰的茶…
阿律的身祖虚啊,添杯茶都能抖索成那样。
“林姑娘。”师兄笑着笑着,手就覆在了阿律的颤巍巍的爪子上,“不急,慢慢来。”
他笑的是风拂面,师喷的是炎夏暑热,我们看的是秋淡云闲,阿律则吓得是冬寒不语。
一室之中,四季皆全,而首先爆发的是“夏天”。
只听一声空响,红鞭如蛇直奔“”与“冬”交握的手而去。
不好!我暗叫一声,移步直上,在阿律溢满感动的眼神中打下响鞭,抢救下差点被无辜殃及的青瓷瓶。
“大…人…”阿律摔坐在地上,指着我一颤一颤,“敢问你刚才救的是人,还是物?”
我抱着瓷瓶站在修远身边,看了看棋局:“阿律你可记得着瓶子值多少价钱?”
“当然记得!这上坊窑的精品,不下于五十两。”
明白了吧,我抬眸看着他,目光坦坦荡荡。他愣了片刻,嘴角开始抖动,剧烈抖动。
“林、姑、娘。”硬邦邦的三个字锤的阿律瞬时定住,师阴恻恻地向他招了招手,“来,咱们孩子家一起玩儿,卿卿你也来。”
管我什么事?刚要拒绝,却见师兄射来的温润目光。
“兄,上次在荆都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放下一粒黑子,淡瞳向右一转。
这一个动作惊得我寒毛竖起,不好,非常不好。
“嗯?”修远看向我,本是无波的瞳眸竟绽出一抹引人遐思的玉采。
师兄闲敲棋子,露出人畜无害的目光:“卿卿啊,除了立冬那天身子不好外,还有…“
“师兄!”我放下瓷瓶,双手奉茶,“说话口干,您还是润润嗓子吧。”
就现在的修远,小都已经招架不住了,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吧。
“好。”他笑意浓浓地接过,优雅地呷了口茶,“卿卿啊,人说长兄如父,那为兄的话你是听还不是听啊。”
不多说,我站起身走向夏热炎炎的那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小这就去侍奉那位凶巴澳母老虎去…
……
“我是笨鸟,我是笨鸟。”师恶狠狠地瞪着阿律,“行了吧!”
“哈哈哈。”阿律癫狂地笑着,“果然够笨啊!”
“混蛋,待会儿要是让我当主人,你当应声虫,看本姑娘不玩儿死你!”师怒气冲冲地洗了洗骨牌,“再来!再来!”
“大?”我在如梦面前晃了晃手,“在想什么呀?”
她微敛神,面初霁:“我知道了。”
“嗯?”我摸了张骨牌。
“柳寻鹤要来云都迎亲了。”
我手指顿了下:“嗯,娶得是振国侯府的表。”
“是那个圣吧。”她理了理手中的牌,语气很轻,好似事不关己,“前些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和她那个异母汤在一起。”
“汤?”我有些记不清了。
“汤淼淼那丫头。”师说着,还看了下阿律的牌,“还不是上次武林大会抖落出的破事儿,听说自此之后两个相依为命了。”
“不会啊。”我放下一张人牌,“那时候汤淼淼听说传家紫玉在圣身上,气的差点发狂,怎么可能这么快冰释前嫌?”
师耸了耸肩:“不知道,两个人看起来是很亲热,听说汤淼淼会作为陪嫁过去。吃!姓林的你给我放下,那牌本姑娘要了!”
“可能是看到了圣的母家势力,所以才屈服的吧。”如梦接心不在焉地看着牌,“人情世故不都是这样么,势力能掩盖一切不光彩的过往。”
“。”我握住她微凉的手。
“没事儿,都过去了。”她拍拍我的手背,挤出一丝笑。
“改明儿我给你们找个清净的地方,不要住在云上阁了。”那里人多嘴杂,等到梁国迎亲的到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伤到了。想到这,心头涌起一阵恼恨:柳寻鹤,你真太让人忙失望了。
“不用。”大叫了张地牌,“混迹在那里多少还能帮帮你,再说了那地方是少侠的产业,我们住在单独的院子里,又清净又安全。”
“是啊是啊,那个地方好啊,好的不得了。”师又斜了一眼,引得早有警觉的阿律收起牌狠狠回瞪,她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在云上阁我可是如鱼得水,老鸨子都夸我聪明伶俐,还给我加了赏钱呢。”眼见好牌被阿律吃掉,她懊恼地扯了扯头发,“至于小鹤子么,哼哼~”
“滟儿,你可别乱来。”大一把抓住她的细腕,“这里是云都,可不比别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师小声咕哝着,“就算我不出手,你当师兄是摆设么,这顿棍棒小鹤子肯定是逃不掉了。”
他那是一时逃不掉,但师你却是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我以牌掩口,靠紧大:“这么多天,他们俩就这样耗着?”边说边瞟向一动一静,一一夏的两人。
眼中闪出笑意,她凑到我耳边轻语:“其实滟儿已经很热情了,可表哥却对她冷冷淡淡的,气得这丫头上蹿下跳呢。”
“报复啊。”我长叹一声。
“嗯?”大不解看来。
“,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得罪师兄。”我郑重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不自知的某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丰梧雨,他记仇的。”想当初,师惹了多少笔债,师兄背地里就干饮了多少瓶闷醋。如今都报应了,师兄是一点都不吃亏啊,
“吃!吃!”师抢过阿律手上的牌,“不准耍赖啊!”
师这个亏是吃定了,我心下肯定。
“滟儿会不会是丰老爷子捡来的?”大抚额叹息。
“师傅说是抱错的。”我善意提醒。
“对了,对了。”师倾身向前,一脸神秘地说道,“云都出了件怪事,前些日子过去的烈侯庶复活了。”
“啪。”我将牌九放下,“你听谁说的?”
“云上阁都传遍了呀。”她睃了我一眼,“客人们都说私娼楼子里来了一位人儿,长得和才过去的庶侯几乎一模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人啊,同董慧如截然相反,绝望时她选择了生途而不是鬼路。这就是允之留下她的目的吧,可为何又将她安排在烟之地?为何?
“卿卿?该你出了。”
“师。”我灼灼地望着她,“不可以,不可以去招惹那个私娼。”
“我…”她有些诧异,“你怎麽知道?”
“你喜新奇之物,以往闯多半如此。可这次,这个人,你千万不能碰,千万不能交,明白么?”我厉厉叮嘱。
“好,好。”她不住颔首,“我不去就是,我发誓。”
我重拾牌九,用起心来:“阿律。”
“大人。”他一扫先前的嬉笑,谨然应答。
“近日,殿下都在忙这些?”
“就知道瞒不过大人。”他默认。
“盼儿,还捍?”我吃下一张天牌。
“脱胎换骨。”
局势开始扭转,我一人独大。
“十二殿下何日凯旋?”允之单挑此时打出这张牌,想必是步步连环的。
“大人…”阿律手一抖,丢下一张好牌,“大人怎麽会猜到…”
看来就是这样了,我垂下眼眸,心跳微沉。
“昨他已到京畿大营。”对面的屏榻上传来低沉一声。
我寻声而视,正对修远湛然的双眸。
“应该已经到了。”他气定神闲地下子,沉稳似山,淡定若水。
十二殿下这颗不安定的棋子又会落在哪两条经纬的交叉点?又会守住中央的哪个天元?
不安、兴奋、感伤浓在一起,满溢心房。
“丁三配二四。”我放下手中的骨牌,“至尊对,我赢了。”
“太狡猾了,我就快凑成‘双天’了。”师嘟囔着。
我挑着眉,搓了搓手:“愿赌服输,这回你剩的最多,我是主,你是应声虫。”
向阿律递了个眼神,今天我就发发善心,糊了这两个冤家。让你也能抽出身专心应付今后的风霜,毕竟这天是晴不了多久了。
清了清嗓子,我启唇吟唱:“沧海去得千层浪,云飞絮暗瑶光。郎呀郎,莫惆怅,听我一曲话衷肠。”
音落悄然,人声、落子声皆逝。
为何都这样看着我,为何又那样看着修远,修远又为何这样又那样地看着我?
触及那双融凤目,我的脸颊瞬时滚烫。误会,真的是误会。
我狠狠瞪了一眼师:“应声虫,应声虫。”
“哦。”她兴奋地摸了摸鼻子,对着我讪笑,“沧海去得千层浪,云时絮暗天罡。郎呀郎,莫惆怅,听我一曲话衷肠。”
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千层浪尽显明珠,妒云难掩太白光。郎啊郎…”那双黑眸含着水,盛不住满满情意,点点倾泻在我心头,赧然蒸腾于颜面。我愣了片刻,眼珠脉瞥向一侧,指着师和阿律继续歌道:“郎呀郎,辨贤良,真情假意莫彷徨。”
师有些迷茫,半晌才明白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师兄且歌且唱。阿律则分外配合,扮起了黑脸凶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