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专门花两百块冤枉钱给我开个房?”
“所以我说她对你有意思,不然常人谁耐得了这个烦。”
陈麓川沉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不由地又想到那个梦,这会儿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又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细想,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信,我平时跟她打声招呼她都不情愿搭理。”
“有人就这样的性格,特别喜欢口是心非…”孙磊喝了一会儿酒,忽说,“我又想起一件事,林阅以前找我打听过你申了哪所学校。我就是从那时候觉得奇怪,平时你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怎么无缘无故关心起你的去向。后来我就观察了一下,班上答辩完请导师吃饭的时候,咱们宿舍挨桌敬酒,你给林阅敬酒的时候,她是两只手接的…”
“这能说明什么?”
“接别人的都是一只手,就你两只,你说能说明什么?”
陈麓川仔细回想,还是摇头,“就这点蛛丝马迹,太武断了。”
孙磊笑了,“你这是跟我抬杠还是跟你自己抬杠?要不你直接去问她,你们都到见家长的地步了,这都没搞清楚?”
陈麓川只得将两家的恩怨跟他科普一遍,高中的事也稍稍提了两句,“所以她不待见我是有历史渊源的,而且这么多年,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这回…这回我有点儿后悔,在你婚礼上喝了点酒,一时莽撞…我要是照正常套路一步一步来,估计也没这么多事。”他闷了口酒,越发觉得苦闷,“我觉得这事儿我干得有点卑劣,仗着女孩子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得了吧,”孙磊不以为然,“且不说现在的姑娘个顶个的精明,从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她要是真不喜欢你,门都不会让你进…”
“她要喜欢,为什么跟我提分手。”
孙磊忍不住笑,“我看你以前应对狂蜂浪蝶不挺有一套的吗,怎么现在连初中小男生都不如。我是旁观者清。我说她对你有意思,你不信。但真只有照着这个思路,她的行为才解释得清。”
他喝了口酒,替陈麓川分析起来,“你想,她如果喜欢你,结果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你那个什么交往试试不算,我觉得林阅够有涵养了,换成其他人,试什么试,爱谈不谈,不谈滚蛋…”
陈麓川笑一声,又说,“可我们不都要见家长了吗?”
“这让我想到一个例子,”孙磊说,“我老婆有个同学,如今二十六岁,算不上多大,不过家里着急,到处托人介绍对象。结果有个男的,无比殷勤,才见了三次面,就开始提结婚的事。后来一打听,那男的是同性恋。所以说,你婚都不求,就要见家长,猴急猴急地要把这事儿定下来,谁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陈麓川笑了。
“我是过来人,搞定你嫂子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女人爱听好话,情啊爱啊,你觉得恶心肉麻,可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
“不是不能说,我挺想说的,”陈麓川解释,“可要是她跟我的感受不同步,说了会给她造成压力。”
孙磊摇头,“这一套对洋人适用,然而你还是要考虑中国国情。”
聊了这么一会儿,陈麓川觉得孙磊所说的不无道理,便又向他请教接下去该怎么办。
“烈女怕缠郎,你要是能舍下面子,一切都好说。她现在不是要开店吗,肯定很忙,进货码货需要苦力,你没事儿就过去搭把手。也不用真干多少实事,主要就维持存在感。你们现在不是处在‘静一静’的阶段么,这个不能真‘静’,你让她‘静’了,你就完了。”
陈麓川大笑,“看不出啊磊哥,对付女人一套一套的。”
孙磊笑说:“前两年干销售练出来的,做单跟泡妞一个道理,我是触类旁通。总之,她要是真讨厌你,你纠缠她,她肯定不高兴。你到时候注意观察她是什么表情,要是抵触,那估计就没戏了;要不抵触,先缠她一段时间,一鼓作气把话挑明,再趁热打铁把婚求了。”
陈麓川点头,不由朝他举杯,“磊哥,敬你。”
感情一事,有时候反倒是旁人看得更为清楚。他自然不在乎什么面子,只要能挽回现在这局势——既然绕回了原点,那就从头再来。
·
林阅同店长杨雯签完合同,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之后,就开始根据她提供的渠道,补充货源。
店整体装修十分完善,林阅只需要小做调整,补完货就能开张营业。她将店里原来的塑料货架撤了,换了一批木质的;收银台从最里面改到门口;又打算做个调查,根据调查结果调整商品种类…
整半个月,她都像筹备过冬粮食的仓鼠一样忙个不停,却乐此不疲。这半个月内,她时不时会收到陈麓川的微信,话题不拘。有时候她一忙完,打开手机,就看见微信里一到三条的未读信息。有时候问她吃饭没有;有时候发张照片,告诉她《补天》运行时出现的有趣的bug;有时候仅仅发一个表情。
林阅回复之后,那边通常立即回复,但偶尔也会延迟。虽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的交流却是从未断过。林阅的乐趣之一,就是每晚泡完脚躺在床上,翻出微信,从前到后一条一条往下读。
店铺调整的同时,进的货物也一批一批送到。
这天,林阅正在收件,忽见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四下张望。
她顿时一怔,刚要开口招呼,陈麓川动作一顿,也看见她了,朝她招了招手,一路快步走来,笑说:“早上好。”
他笑的时候微一扬眉,带出些洒脱不羁的意味。
☆、第49章
林阅急忙将怀里抱着的纸箱放下来,笑问:“你怎么来了?”
陈麓川看着她,笑说:“过来帮我妈买点儿东西,顺便过来看看你。”
林阅将拂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今天休息?”
“嗯,调休。”
林阅指了指身后的店面,“外面热,你要不先进去坐会儿,我要先把这些货物签收了。”三伏天,即便是早上,也架不住热浪层层袭来。
陈麓川往地上瞥了一眼,指了指她身旁的几个大纸箱子,“这些都要搬进去?”
“嗯。”
陈麓川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弯腰将两个纸箱一摞,轻轻松松搬了起来。
林阅倒也不跟他客气,“就放在地上,一会儿我来收。”
她这边负责验货签收,陈麓川那边负责搬运,不到二十分钟,全部搞定。
收银台后面放了一箱纯净水,林阅拿出一瓶递给陈麓川,又打开了空调。陈麓川进进出出,脸上身上一层的汗,站在他跟前,便能感受到那热气只往身上扑。林阅又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擦一下汗吧。”
陈麓川拧开水瓶,仰头喝了大半,笑说:“我给你当苦力,你是不是该付点工钱?”
“小店尚未开张,入不敷出啊,”林阅笑说,“要不我包你一顿盒饭,两荤一素,米饭管饱。”
店里渐渐凉快了,林阅打算开始干活,便问陈麓川,“你现在去买东西吗?”
“我再待会儿,”陈麓川瞅她,笑问“不是赶我走吧?”
林阅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要开始清货,可能没时间招待你。”说着,起身往门口去,打算将卷门拉下来。然而今早开门她用力太猛,卷门卷得太高,踮脚也够不上。她正要找凳子垫脚,陈麓川走过来,一抬手便抓住了把手,“门要关上?”
他恰好站在她身后,身影似将她罩住了一般,林阅忙说:“关一半。”
陈麓川手臂用力往下一拉,店里立时暗了下来。林阅开了灯,指了指收银台后面的椅子,“那儿可以坐着休息。”
陈麓川看也没看,“我帮你。”
“清货挺无聊的,真要帮忙?”
“没事,”陈麓川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指挥我出手,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林阅笑了,从搁在收银台的笔筒里抽出一把裁纸刀,“那好,先帮忙把这些箱子拆开吧。”
手帐本、明信片、钥匙扣、趣味便笺…各类东西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陈麓川看了却压根不知道做什么的小玩意儿。陈麓川不由感叹,“你们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真复杂。”
林阅从拆开的箱子里把东西拿出来,按照之前的规划,一样一样摆上货架,“当然,不像你们男人,脑子里只装得下足球、女人和工作这三样东西,而且还只能单线运行。”
陈麓川笑起来,“说得有道理。”
箱子已经拆完了,陈麓川站起身,看着林阅像只不知疲倦的松鼠一样在几个货架之间窜来窜去。
她穿了件宽松的T恤,在腰上系了一圈,踮脚的时候,衣服往上蹿,露出腰上一截白皙的皮肤。
过了一会儿,陈麓川发现自己的目光已在她腰腹到臀部的那一段曲线上看了半分钟,不由轻咳一声,问:“要不要我帮你码?”
“哦,”林阅指了指一个纸箱,“那里面都是明信片,你帮我放进门边的架子上。”
陈麓川把箱子搬过去,一边放明信片,一边抽空看着林阅——她是真忙,也是真的无暇招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小玩意儿上面,从头到尾都没分心看他一眼。
林阅整理完了手里的一批,去箱子里拿东西时,不经意抬眼,发现陈麓川正在看她,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陈麓川笑一笑,摇头。
放完了明信片,林阅又指挥陈麓川把有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按照不同的色系择出来。陈麓川说,“我怎么记得你是天秤座,不是处.女座。”
林阅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不是,总有人是。我预备这一面的货架全部按照颜色摆放,”她回身指了指,“这样,有人买了粉红色的笔记本之后,很大几率会买我搭配的粉红色书签,兴许再顺道拿两卷粉红色胶带…你不知道,女人对于成套搭配的东西很有执念。”
陈麓川笑了,“譬如买一支唇膏,需要衣服、鞋子、提包等全套东西来配。”
林阅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陈麓川笑说:“小瞧你了,我还怕你亏本,所以今天特意过来考察考察。“
林阅一顿,“不是‘顺便’吗?”
陈麓川沉默了。
林阅笑起来,对他这个“谎言”颇为受用。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林阅只将诸如笔记本、收纳盒这些大的东西收了出来,其的还得花费时间。
已到午饭时间,林阅便说暂时歇一会儿,请他吃中饭。
陈麓川摇头,“没有让你请的道理。”
林阅笑说:“不是说好了吗,包你一顿盒饭,两荤一素。”
自然不是真请他吃盒饭,楼上四楼便是整一层的餐饮区,两人选了家不用排号的日料店。
吃饭的时候,林阅问起《补天》的制作状况。
“还好,七月底应该能准时开始内测。”
对于半途撂挑子这事儿,林阅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陈麓川却不以为意,只说:“工作说到底只是谋生手段,你现在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吃完饭,林阅原以为陈麓川要回去了,谁知他自然而然地又跟着她去了店里。
林阅不好意思接着使唤他了,“你还有自己的事吧?东西还很多,一天也理不出来,不好再占用你时间。”
陈麓川却坚持,“我反正没什么事。”
一忙便又是一下午,顺理成章的,吃晚饭的事也一道定了下来。
离店之前,陈麓川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打折卡?”
“卡还在制作,”林阅想了想,笑说,“要不我给你手写一个?”
说罢,找出张白纸板,裁成银.行卡一般大小。用黄色的记号笔,在卡上一字一字写道:“SVIP卡,凭借此卡消费,店里任何东西一律八点八扒…不,六点六折。”末了,还煞有介事地签上了自己大名,以防有人“造假”。
她将卡递给陈麓川,“怎么样,这个折扣够意思吧。
陈麓川笑了,掏出钱夹,将卡片郑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晚饭,陈麓川再不肯让她请,开车载她去湖边的一家餐厅吃烤生蚝。
餐厅是半露天的,就修在湖面之上。靠栏杆坐着,还带一点暑气的溽热空气夹杂着湖水的腥味扑面而来,让人一霎便像是到了海边。
林阅这段时间累得够呛,这会儿趁着菜还没上,趴在栏杆上吹风,一动也不想动。
陈麓川坐在座位上,手臂搭着旁边的椅背,抬头看她,也是一动不动。
风将她发丝拂起来,扫过耳朵,起起落落。
陈麓川看了半晌,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旁。
林阅抬头看他一眼,笑说:“还挺凉快的。”
她眼睛里映着檐上的灯,分外明亮。
陈麓川喉咙发紧,他想,不管了,忙了一整天,不能连个吻都捞不着。
想着,便向前一步,伸手箍住栏杆,低下头,深深看她。
林阅心脏一紧,呼吸不由一滞。
然而等了片刻,他却又缓缓地放松身体,往后一退。
林阅想也没想,伸手将他手臂一抓。
陈麓川一怔,撇眼往她手上看了一眼。
林阅笑了一声,“一会儿要吃生蚝。”
陈麓川“嗯”了一声,哑声问,“所以呢?”
“所以啊…”她抬头看着他,往他跟前走了一步。
这下,两人身体紧紧挨着。
她伸手扶着他的后颈,踮脚,仰头将自己的唇靠上去。
仍然有风,从耳畔拂过,远处似乎有条渔船,一盏澄黄的灯火,映在水中。
☆、第50章
不过半月未见,唇齿纠缠之间,却颇有些久别重逢的意味。她既主动靠上来,他当然不肯放过,捏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抱离地面,转了个身,自己面朝着湖面,把她罩在怀里,挡住身后的视线。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发热的耳朵,沉声问:“想我吗?”
林阅呼吸还有点喘,“不忙的时候,有点儿想。”
“忙的时候呢?”
“忙的时候不想你,想赚钱。”
陈麓川笑了一声,又问:“只有点儿想?”
“嗯,”她促狭一笑,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段距离,“这么一点儿吧。”
“是么,”陈麓川也比了比,“正好,我比你稍微多一点。”
这话腻味得要命,可她听着却十分开心。
过了一会儿,林阅轻轻推他,“服务员过来了。”
陈麓川嗯了一声,低头在她嘴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才放开。
两人回去桌边坐好,服务员呈上烤好的生蚝,霎时,带着蒜蓉味的浓香扑鼻而来。林阅食指大动,当即取出筷子往自己的碟中夹了一个。
陈麓川一边将这里特色的野菜粥端到她跟前,一边笑看她,“好吃吗?”
林阅无暇答他,忙不迭地点头。
陈麓川见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自然也是满意。这地方还是孙磊告诉他的,说有时候女人其实特别好哄,一顿好吃的就能让她们乐上半天。
陈麓川不由闷笑一声。
林阅抬头看他一眼,擦了擦嘴角,“不许笑我,我每天都饿得不行,昨天路过药店,门口有个体重秤,我称了一下,瘦了两斤。”
陈麓川忙往她碟子里又夹了几个,“没笑你,多吃点。”
“你也尝尝,还不错,我回去跟柴薇推荐一下。她怀孕了胃口特别叼,王谈沣快被他折磨疯了。”顿了顿,“对了,正打算问你,下周六中午你有空吗?”
“有。”
“新店马上开张,我打算请几个朋友吃饭,你也来好不好?”林阅抬头看着他。
陈麓川哪里说得出一句不好,只问:“哪些人?”
“柴薇他们俩,还有这个店之前的店主跟她表姐夫妇。”
陈麓川点头,“好,一半的人不认识,到时候你可得罩着我。”
林阅笑了,“好呀。”
除了生蚝,还有一道洪湖焖鸭,分量很足,焖鸭和野藕烧得烂熟,浓油赤酱,入味又下饭。林阅就着吃了大半碗米饭,又喝了半碗野菜粥,最后撑得肚子都鼓了起来。
吃完,她提议先沿着湖边走一走,消消食,陈麓川求之不得。
很多市民在湖堤上坐着纳凉,操着极具本地特色的方言,吵架似的拉着家常。
陈麓川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跟着林阅的步调,并肩而行。
林阅眺望湖面,灯火越远便越模糊,最远处则是一片黑暗。
陈麓川忽然问:“你在江大的时候等过日出吗?”
林阅心里一咯噔,还没开口,陈麓川又说 :“有一年我过生日,跟耿浩然和孙磊出来喝酒刷夜。耿浩然提议去江大校门外的湖上看日出,结果我们撑到两点钟,直接在栈桥上睡着了。”
林阅笑起来,“其实不好看,栈桥太低了,等看到太阳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点也不震撼。要看,还是要去咱们学校的山上。”
陈麓川偏头看她,“你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