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毛嫂听得一头雾水,还跟毛哥打听:“神棍要帮咱家码后院吗?“
阖着又卡了,这两天卡文的频率偏高啊,毛哥庆幸神棍终于不闹着翻他的包裹了:“写到哪了啊,咋还卡个没完了呢?“
神棍很伤感:“这不是写到动情的地方了,下笔如千斤啊。“
毛哥恍然大悟:“写到盛家奶奶了啊。“
神棍鼻子都气歪了:“人家叫盛泽惠!风华正茂,什么盛家奶奶!“
毛哥坏起来,也能把人气疯的:“不就那个民国老太婆吗,咋了啊,活到现在,可不得叫她奶奶啊。“
简直叔可忍婶婶不可忍,神棍气的掉头就走,毛哥不理他,自顾自整治秋千架,神棍走到自个儿房门口,忽然就飚了一嗓子。
“你打量我傻啊?快递没单子的啊,你家从千姿百态内衣坊买吃的啊?“
毛哥吓的一激灵,一锤子砸到大拇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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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自知理亏,晚饭也不好意思去吃,毛嫂喊他的时候哼哼唧唧说在专心创作,毛嫂走了之后没多久,神棍听见毛哥在那嚷嚷:“不吃拉倒,敢来的话老子剁他十个手指头!“
嘴上嚷嚷的凶,很有点就此恩断义绝的意味,谁晓得晚饭过后,毛哥主动过来找他了,一边接手机一边推门进来,大拇指上包着的白纱布分外显眼,他对着手机嗯了两声,然后递过来:“峰子的电话。“
神棍一喜,手伸到一半忽然又警惕地缩了回去:“小峰峰有没有说不和那个藏族女人结婚?“
毛哥翻白眼:“没说。”
“不接!”神棍恶狠狠的,还凑到手机前头大叫,“你跟小峰峰说,我坚决不同意他和那个种族女人结婚!”
毛哥无语,半晌掀了手机外放:“峰子,听见了没?”
那头响起岳峰懒洋洋的声音:“嗯,听见了。”
那头好像也是外放,除了岳峰,隐约听到有个女人的在低笑声。
毛哥心说坏了,感情那个拉姆在边上听着呢,这可不太利于以后的和谐相处了,他赶紧拉神棍,压低声音凶他:“人在边上听着呢。”
听都听到了,害怕什么,神棍伤心了:“我不喜欢拉姆,我喜欢棠棠。”
越说越没边了,毛哥赶紧把手机掀回来,走到门外去说圆场话:“那个…拉姆,峰子肯定跟你说了,神棍有点不正常,他说话你就当放…放气,我跟你说他下午还抡个锤子把我手砸了,总之就不正常…”
拉姆低笑声,也没说话,到是岳峰说了句:“那挂了,我大概还有四五天能到,见了面细说。”
挂了电话,毛哥长吁一口气,有想到神棍嘴没把边的,心里有气,回头正想骂他两句,目光所及,吓的一个激灵。
神棍站在门口,及其哀怨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么看多久了。
“小毛毛,你怎么冤枉好人呢?你那手是我砸的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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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的车搁金沙江大拐弯边停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近前后高山矗立,轮廓线压着天边,看上去都像蹲伏着的远古巨兽,下头就是绕流金沙江,围着山体形成了个Ω型,水的颜色比山浅,晚上看不出流动,到是透着几分安静来。
只有车里亮着灯,晕黄的灯光,仅照亮车周围两三米的地方,山里安静的很,有时候能看到对面环山道上的夜车,车灯闪啊闪,跟萤火虫似的,几下就转了个向消失在黑魆魆的山里了。
岳峰挂了电话,看边上的季棠棠,她开了袋薯片,吃的咯蹦咯蹦脆的。
岳峰斜了她一眼:“心里挺得意是吧。”
“那是,神棍对我多好啊,一心一意的。”
还真是大言不惭,岳峰真想在她腮帮子上拧两下。
季棠棠忽然想起了什么:“真不告诉毛哥啊?”
岳峰没吭声,季棠棠也就不再问了,其实这个话题两人之前聊过,都觉得大家把她当成跟季棠棠长的相似的藏族女子拉姆会更为合适,毕竟回到汉地,太多事情不可预期了。
一想到这个,季棠棠的兴致就一落千丈,她低着头隔着包装袋把手里的薯片捏的嘎嘎响的,闷闷坐了会之后,忽然说了句:“车里太闷了,下去透透气。”
说完就开车门下去,岳峰想拦没拦住,等他从另一边下车,季棠棠已经在坡边上坐了下来,下巴搁膝盖上,低头拿手指拨地上的小石子儿。
岳峰回车上拿了个垫子下来,过去示意她欠个身:“起来,地上凉。”
说着顺便挨着她坐了下来:“棠棠,怎么了啊?”
“没事儿”
“藏北一年,演技倒退不少啊,一脸的事,还好意思说没事。”
季棠棠的头垂的更低了,她吸吸鼻子,低声说了句:“是没事儿。”
岳峰低头努力想去看她的脸:“哭了啊”
季棠棠把脸偏向另一边:“没。”
岳峰长叹了一口气,两手往脑袋后面一叠,慢慢朝后平躺了下去,季棠棠愣了一下,见他好久没起来的意思,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别躺地上啊,冷不冷啊。”
岳峰拽着她胳膊往下拉进怀里,顺势就环了腰不让起来,季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岳峰贴了她的脸:“都湿了,还说没哭呢。”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岳峰,我想回藏北去。”
“为什么”
“藏不住的,岳峰,我跟你回去,就是跟秦家人生活在一个城市,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他们,我只要跟你一起生活,消息就瞒不住,苗苗一定会知道的。我炸死了她爸爸,你觉得她会相信我只是跟她的杀父仇人长的像而已?如果警方介入,如果消息再传回盛家…”
岳峰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揉揉她头发:“所以这几天脑子里都盘着这个?”
“嗯”
“怎么不告诉我?”
“不想让你烦。”
“想出法子了没有?”
“想出来了,我不愿意。”
“想出来了?”岳峰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你想出了个什么法子?”
“整容。”
岳峰啼笑皆非,不过静下心来想想,的确不失为一条出路,顶着全新的名字和全新的面孔,有谁会怀疑她会是那个死在爆炸里的季棠棠呢?“
“不想整是吗?”
季棠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嗫喏了一下没说话,私心里,她有点惭愧,其实这个法子是最省心的,改头换面,一了百了,可以给岳峰省掉很多麻烦,但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岳峰搂紧她,低下头亲亲她额头:“咱不整啊,又不是歪鼻子斜眼的,整什么,我不同意,你要整的话,不要你了。”
季棠棠含着眼泪笑起来,过了会问他:“那怎么办啊?”
岳峰捏捏她下巴,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棠棠,你太瞧不起人了啊。”
季棠棠有点懵:“啊。”
“阖着你觉得这些我都没想过是吗?我讨个媳妇,讨来就完了,就不想她后面该怎么过,不为她去安排吗?我明知道苗苗会和我的生活有交集,还把你带回去在她眼前晃,让她来找你麻烦是吗?棠棠,你对自己挑的男人也忒不自信了吧?”
季棠棠楞了半天:“你也想了啊。”
岳峰没好气:“不然呢,我傻啊?”
季棠棠怪不好意思的:“那你早点告诉我呗,我和你一起想。”
“你现在是要养身体,我拿这些伤神的事儿烦你干嘛?谁知道你偷偷拿你的榆木脑袋瞎捉摸?”
季棠棠翻他白眼:“那想出来没?”
“还记不记得桑珠活佛说的,佛祖对我们都有安排?”
岳峰忽然转了话题,季棠棠有点意外,她点点头,忽然又有点怅然:“既然有安排,这么多没解决掉的事儿又怎么说?”
“棠棠,人不能太贪心,你不能往床上一躺,等老天把路给扫平整了让你走,他把你带回来给我,我知足了,后面随他怎么为难,我都接受,人家把山都帮你炸平了,你后头扫扫碎石头儿还不愿意吗?”
季棠棠看着岳峰,想说什么,到底没吭声。
“其实细想想,情况远没有那么糟糕。棠棠,你也知道盛家是不主动找出逃的女儿的,加上盛锦如身体已经不行了,换了新管事的,那头几乎已经没有惦记着你的人了。”
“至于秦家,秦家人本来就不多,见过你的就更少,你是得多背,正好就被那几个人给看见了?而且就算真撞上,秦守业都没了,咱害怕下头几个小虾小蟹?”
“唯一可能不依不饶的是苗苗,其他人都可能相信你只是长的像棠棠,她会追根究底,也只有她会把公安再搅进来,所以棠棠,我考虑去别的地方安家。”
季棠棠惊讶地看岳峰,岳峰两手一摊:“奇怪吗?现在通讯和交通都那么发达,我要是想洁瑜她们,一个电话就过去了,再不行飞过去见面呗,一定要住一个城市吗?”
她之前想了又想发愁的睡不着觉的事情,到了岳峰这里,居然完全不成为问题,季棠棠百感交集,忽然觉得对比岳峰的付出,自己实在是受大于施。
季棠棠看着岳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岳峰斜了她一眼:“感动了吗,感动了就过来亲一个,不要尽整点眉目传情的,不实际。”
季棠棠噗的笑了出来,顿了顿说了句:“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也没那么糟糕。”
岳峰瞪她:“当然没那么糟糕,而且咱现在是有身份证的人了,想坐飞机坐飞机,想坐火车坐火车!”
——
身份证是来自格列的礼物。
离开多玛前一天,女人们帮着季棠棠收拾东西,其其实她自己的东西不多,多的是她们送的,手腕上摸下来的藏银镯子,手指上摘下来的绿松石戒指,新做的腰带,冬天保暖的皮帽子,格列陪着岳峰在一边喝酒聊天,聊后头的行程,岳峰说起会开车带拉姆去云南看朋友,格列说:“不能坐火车吗,火车上能睡觉,不用你开,有司机的,哦呀,咔哒咔哒咔哒…”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火车穿峡过谷,末了遗憾说了句:“我还没坐过火车呢,我去日喀则的时候,那里还没有火车。你们帮我坐一坐。”
藏族人的思维真是奇怪,火车还能帮坐的,岳峰笑了笑说:“拉姆没有身份证。”
“身份证?就是片片吗?政府给办,哦呀,追着我们办,我们好久好久才去办一次。”
“拉姆办不了。”
“政府不给拉姆办吗?办了也用不到,我好久好久不用。”
“我们不一样,汉人没有身份证很麻烦。”
格列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样…麻烦的,哦呀,拉姆不能坐火车了,麻烦的。”
第二天,临开车前,格列兴高采烈地又过来找岳峰,递了四五张身份证过来:“给拉姆用。”
头一次见到有送身份证的,还这么大手笔一拿就是四五张,岳峰直接傻眼了。
他试图向格列说明身份证的重要性。
格列奇怪地看着他:“我们多玛女人,一辈子不离开这篇草原,我阿妈到死都没有去过天边的那个山头,这个片片儿,放着也是放着,拉姆要用,就让拉姆好了,拉姆是好朋友,她没有片片儿麻烦的,我们没关系,放牛睡觉吃饭都用不到的!哦呀,不是给你的,给拉姆的,借给拉姆用,不用了再还回来。”
…
借着身后射过来的微弱的车光,岳峰举起那张片片儿。
藏族人的身份证都是藏汉两种语言,姓名的位置先是一行藏文,底下是四个汉字。
次仁拉姆。
季棠棠微笑起来,藏语里,次仁代表长寿,拉姆等同于仙女,从盛夏到季棠棠再到次仁拉姆,或许,真的是佛祖在安排一切。
古城后记-2
毛哥前头跟岳峰电话说好,已经在酒店定了个包间,一起聚着吃一顿,就当是朋友见面,欢迎拉姆。
车子快进古城时,岳峰收到毛哥的短信。
“神棍说打死也不见拉姆,给他买两桶肯德基全家桶也不见,让他考虑一下民族团结他也不见,我是没辙了,不带他了。”
岳峰顺势就把手机递给副驾驶座上的季棠棠:“棠棠,你粉丝死硬派。”
季棠棠看的哈哈大笑:“还真的。”
出藏之后,季棠棠就改了汉装,辫子也都放开了——刚放的那一阵子简直惨不忍睹,从发根卷到发梢,剑拔弩张跟狮子似的,还是岳峰拖她到理发店烫的直,烫完了才发现这一年她的头发长的可真长,乌黑油亮的,都到后腰了。
不过她还是习惯结辫子,往左侧挑出三小缕,结了三跟小的,到底下又结成一根,缀了小的蜜蜡和红珊瑚珠子,藏人的风味有了,汉人眼里又新奇不突兀,倒是分外好看的。
岳峰提醒她:“记得了啊,待会见了毛哥,咱就是拉姆,打死也不认棠棠这回事。要是他逼急了怎么办?”
棠棠大声提醒他:“上!身!份!证!”
语气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岳峰乐的不行:“这么多年没那张片片儿,忽然有了,特别高端洋气是吧,恨不得买个包子都出示一下身份证是吧?”
这话是真的,这几天,季棠棠向人出示身份证的欲望高涨,每次过州县的路卡都特希望公安能看看她的,但是一般人家只查司机,拿过岳峰的扫了一眼了事,季棠棠又一次忍不住,满怀希望地提醒查证的警察:“我的要看吗?”
“不需要。”
季棠棠那个叫失望啊,岳峰在边上憋笑憋的不行,后来午饭在一家面馆吃牛肉面,岳峰很正经地提醒她:“棠棠,身份证给老板看看。”
季棠棠还真当真了,激动地去兜里翻:“为什么啊?这里吃饭还查证?”
岳峰噗的就笑喷了,季棠棠气的鼻子都歪了,刷刷几筷子,把他碗里的牛肉全夹了,顺带一大勺辣椒。
这两天岳峰老拿这个调侃她,季棠棠脸皮也练出来了,哼一声正想说什么,视线所及,不觉楞了一下。
车子已经拐弯了,古城老式的飞檐屋角,忽然间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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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特别生气,气完了倍感凄凉的那种。
刚才他还准备做最后的争取,苦口婆心地跟毛哥恳谈,他说:“毛啊,棠棠跟别人不一样,棠棠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共同的,我们都认识的,对不对?”
毛哥很赞同:“对。”
“所以这里就有立场问题,立场!你只能坚持一个,你支持阿姆的话,你对得起棠棠吗?嗯?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摸!”
毛哥只好摸摸心口:“你要我支持,我肯定支持棠棠。但是棠棠已经…过世了,你老用棠棠要求峰子,对峰子不公平你知道吗?”
神棍不理解,过世了怎么能算一个问题呢:“我们阿惠也过世了啊,但是不妨碍我们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