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发烫,过了会,她偷偷抬头打量岳峰,岳峰的侧面挺有型的,眉头微微皱着,电视的光打在眉眼鼻梁上,把五官映衬的尤为立体,季棠棠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岳峰,你想跟我上床吗?”
岳峰没看她,但身子明显一僵,过了会,他转头看她:“棠棠,我能问一问,你这问题的起源是什么吗?”
季棠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突然问出口了,还是这么容易引起误会的限制级问题,她艰难地解释:“你不要多想啊,我没有其它意思,我就是有点奇怪…”
迎着岳峰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寻找合适的措辞:“我就是听说…是听说啊,男的如果有了那种经验,一般是不容易忍的…你看我们,是男女朋友吧,又这样…在一张床上,这个时候,你不怎么在意我,反而这么聚精会神的…”
她去指屏幕上正在斗嘴纠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反而这么聚精会神的去看一只猴和一头猪,你的心态是什么呢?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呢?”
岳峰没吭声,老实说,季棠棠问出这种问题,他反而一点都不奇怪,事实上,她间或语出惊人,他也是领教过的,她毕竟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几年路上行走,什么脏的贱的荤话邪话,估计也都见识过。
见岳峰不说话,季棠棠紧张了,老实说,她问这话,还真没什么杂念,她就是单纯好奇,而这种好奇,在之前就已经冒头了,和岳峰相处以来,岳峰对她,还真是挺规矩的,一点也不像出入花丛情场高手的模样,哪怕几次同床共枕,他都没有借机上下其手,季棠棠喜欢他这种规矩的同时,也难免会犯点嘀咕:一个女朋友,如果对男朋友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也挺悲哀吧,岳峰如果是全无经验也就算了,他偏偏又有,那他是怎么看她的呢?
岳峰抬起头,噌一声把电视给关了,电视跳掉的声音把季棠棠搞得心里一惊,赶紧弥补口舌之误:“你不要多想,我就是本着疑义相与析的态度…探讨!探讨!”
还疑义相与析呢,岳峰嘴角直抽抽,遥控器一扔,开始脱衣服。
季棠棠眼睁睁看他脱了一件,又脱一件,忍不住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岳峰继续脱:“正常不正常,试试就知道了,还费探讨那劲干嘛。”
季棠棠傻眼了。
她先还以为岳峰在开玩笑,后来一见都脱到贴身的那件了,下摆一掀连结实的腱子肉都露出来了,登时就慌了,手忙脚乱扑过去死死拽住他下摆不让脱,岳峰似笑非笑地看她:“别呀,疑义相与析啊。”
季棠棠觉得自己笑的肯定特狗腿,她结结巴巴找理由阻止:“别…脱啊,高原晚上冷,容易…感冒…”
话还没完呢,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岳峰胳膊一伸搂住她腰,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到身下去了。
熟悉的气息和热力包裹过来,季棠棠彻底懵了,她拼命往后缩,头往枕头里埋,眼睛嘴巴都闭的死紧,岳峰半天没动作,过了会慢条斯理问她:“你摆出这副英雄就义的姿态是想怎样?”
季棠棠战战兢兢,眼睛不敢全睁,只睁一只,瞄准一样看他,见他表情挺正常的,又觉得是在逗她,心里下意识一松,说:“你别开玩笑…”
一开口就知道坏了,岳峰估计就等这机会呢,上来就堵住她嘴了,都不带犹豫的。
季棠棠脑子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她知道自己完了,她吻过叶连成,也吻过岳峰,但那都是温温柔柔的蜻蜓点水,从没动过真格的,岳峰居然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她,要么规规矩矩不过分,要么就真刀真枪给她来这么措手不及的…
季棠棠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她是经不住撩拨的,身体很快就起了反应,感觉皮肤表层以下埋了簇簇的火苗,一点点热力上来炙烤的难受,意乱情迷之间,忽然发觉岳峰的手滑进了她的衣服,顺着柔软的腰线一路滑向背部上方,紧接着内衣一松,搭扣居然开了。
季棠棠吓坏了,羞耻心让她直觉那个地方是不能让人碰的,她挣扎着想抬起身子,喉咙里努力逸出声音:“岳峰,不行…”
声音很快被热吻淹没掉,与此同时,岳峰的手覆了上来,粗砺的指腹只是沿着圆润的外围摩挲,季棠棠的整个身体就以难以言喻的速度酥软了下去…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意识渐渐迷失,觉得身体融化成了水,只能听之任之,一点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但突然间,很多很多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岳峰应该是感觉到她的泪水了,慢慢停了下来,季棠棠蜷缩在岳峰身子底下,慢慢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难受,但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想大哭一场。
岳峰没有说话,他坐起身子,把季棠棠抱到怀里,她抖的很厉害,长发散乱着,面上的潮红将褪未褪,岳峰低下头,在她的眼睑上吻了一下,低声说:“棠棠你别哭了,是我不好,你不喜欢,我不会乱来了。”
96第6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季棠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岳峰穿好衣服下去,才发现她在帮着卓玛准备早饭,揭开锅一看,红红白白,像是厥麻斋煮粥,季棠棠拿着搅勺站在边上,间或搅搅以防粘锅,看到岳峰过来,脸一红,把头往边上偏过去,岳峰心里暗自好笑,也不点破,自顾自洗漱了吃饭,吃饭时,明知道季棠棠不想跟他挨着,还是硬坐到她边上,若无其事的跟她说话,季棠棠食不知味,心里头恨恨的,觉得男人的脸皮真是厚,怎么可以就当做没事人一样呢?
吃完饭,卓玛背着水壶要去河边背水,季棠棠觉得跟岳峰待在一起真心尴尬,赶紧表示要和她一起去,岳峰一把就把她拉住了:“她们是背惯了的,这活你干不来,你跟我去寨子里走走怨气撞铃。”
季棠棠挣了几下没挣脱,被他硬拉着走到寨子外头,正是早饭时分,寨子里家家冒着炊烟,一出烟囱,让清冷的空气一击,白的尤为醒目,几只悠闲的大公鸡左右闲走,鸡爪在雪地上摁下一排的爪印,倒是挺有情趣的。
岳峰也没看她,忽然就来了句:“棠棠,适度害羞也就行了,演技不能太过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棠棠又羞又臊,居然还敢说她装,这装的来嘛?
她气的甩了岳峰的手就走,没走两步就被岳峰从后头抱住了,他笑的直不起腰来,凑到她耳边吹气一样:“别闹啊,让小朋友看笑话。”
顺着岳峰的提示,季棠棠才发觉一处房子后头探出两个藏族娃娃的脑袋来,都只四五岁年纪,穿着长到脚面的脏兮兮藏袍,脑顶的头发用红珊瑚绿松石结成一串,好奇的一边看着两人一边吃手指,季棠棠脸一红,心说看什么看,屁大小孩,懂什么?低头又去掰岳峰的手:“你别把人家藏族小孩带坏了。”
岳峰奇道:“我把他们带坏了,你倒真说得出来!你看到多吉没有?十五岁结的婚,现在二十不到,娃都三个了,爷十五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干嘛呢,我把他们带坏了,你倒真会扣帽子的!”
季棠棠一窘,又觉得岳峰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岳峰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还得别扭两天,横竖顺其自然吧。
他拉着季棠棠往山坡上走了走:“棠棠,过来看。”
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整个甲绒藏寨,像个安静的娃娃,窝在四围的高山之中,日头慢慢高起,寨子里渐渐有人走动,屋与屋的夹道之间,藏族小孩儿嬉笑玩闹的身影像一个个小黑点儿,三三两两的藏族妇女结伴去河边背水,背水的水壶像个汽油桶,都是鲜绿色,看上去特别打眼。
岳峰指给她看:“得夏天的时候来,七八月吧,那一大片被雪盖住的地方,长满了青稞,有半人高,在青稞地里走,风都是香的。走累了的话可以爬到晾架上休息,爬的越高,离太阳越近,晒的暖融融的越舒服。”
面对着眼前稍嫌萧瑟的雪景去想象岳峰描绘的场面其实很难,但季棠棠真的被他说到砰然心动了,岳峰说:“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再来,到时候你穿颜色鲜艳的裙子,拍照会很漂亮。”
季棠棠下意识答了句:“好。”
忽然就觉得很感慨:“我真是很久没穿过裙子了。”
再一想,发觉这么几年东奔西跑,真是错过和生疏了很多东西:“还有高跟鞋,再也没穿过了…还有你的智能手机,我也不怎么会玩,我家里出事的时候,用的还是摩托罗拉的按键手机,现在好像买也买不到了,那时候潮流是用诺基亚,我缠着我妈给我换一个,结果现在又时兴苹果了。我不和人联系之后,就一直不用手机,第一次听人说苹果,我还真以为是买来吃的。还有电影,以前一出了大片就赶着买票去电影院看,后来也没心情看了,偶尔从电影院外头走,看到海报,发现连当红的明星都不认识了…”
说开了就刹不住了,好不容易停下,才发现岳峰一直看着她温柔地笑,季棠棠有点局促,觉得自己说这些挺老土的,岳峰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没关系,咱一样样一件件,都给它补齐了。”
一股柔柔的暖意在心底化开,季棠棠眨巴着眼睛看他:“那穿高跟鞋的时候,你在边上给扶着?”
岳峰点头:“扶着。手机你爱怎么玩怎么玩,电影嘛,老子豁出去了,过去四年上的,通通翻出来陪你再看一遍,怎么样,还满意吗?”
季棠棠点头:“满意。”
岳峰很是恬不知耻地把脸凑过来:“满意了就亲一下,给点鼓励,打个分儿。”
季棠棠咯咯笑起来,伸手就在岳峰脸上狠狠拧了一记,岳峰痛的直嘘气,捂着脸蹦出去老远,正要瞪她,目光突然就被吸引了开去,大叫:“都给我下来!”
季棠棠愣了一下,直到看到岳峰气急败坏一口气奔到田埂上,才意识到是他车遭殃了:车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藏娃儿,大些的就趴着车玻璃往里看,小点的就你帮我我帮你的爬到车前盖上过家家,还有在车顶蹦跶的,还真当车是跳床了。
等季棠棠赶过去,岳峰已经把小孩儿们一个个都赶开了,声色俱厉地勒令都站成一排反省:“稍息!立正!”
没人听得懂汉话,藏娃们咯咯嬉笑着你推我我闹你,有含着手指看岳峰的,有蹲在地上开始尿尿的,有双手比划着嘟嘟开车的,还有原地蹦跶做骑马状的,怎一个混乱了得!
季棠棠忍住笑:“岳峰,他们估计都没坐过车,看着新鲜,你带着他们溜一圈呗。”
女朋友发话了,还是得听上一听的,况且他上次来,也是开车带了寨子里的小孩兜风的,岳峰也爽快,车门一拉:“上车。”
这句汉话倒是连蒙带猜都听懂了,十来个小孩欢呼着一拥而入,把车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连岳峰脚底下都蹲了个鼻涕虫,张着嘴仰头眼巴巴看他——只是这么一来,反而把季棠棠晾在车外,女主角没地儿坐,岳峰发牢骚了:“车子买来是载我媳妇儿的,又不是体验怎么当爹的!”
季棠棠笑的不行,她在外头帮着把小孩儿的身体往里推,以便车门能顺利关上:“那先带他们兜,兜完了再回来接媳妇儿。”
她居然下意识就默认媳妇儿这回事了,这话一出,岳峰别提多爽了,油门一踩,车子在田埂上晃晃悠悠出发,远远撂下一句话给她:“原地等着,别乱走啊。”
他让她等,她也就真的原地乖乖等着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拿鞋尖踢踏着地上的积雪,感觉像是在等岳峰回家,满心的喜悦和甜蜜。
寨子里太小,车子周转不开,岳峰一直往外,开了老长一段才找到合适的位置掉头,远远看到季棠棠站在田埂上,像一个小黑点儿,岳峰不由就微笑了,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不管在哪儿,不管跑的多远,她都在一个地儿等他,他就会知道该往哪走,车该往哪开…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岳峰懒得伸手去掏,低头支使蹲在他脚上的小孩儿:“乖,帮爷递个手机,爷赏你个妹子。”
小孩儿听不懂,含着手指呆萌呆萌的,岳峰叹了口气,心说果然年纪不到,体会不到妹子的吸引力,他一手稳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去掏手机,接听时瞥了一眼屏幕,毛哥的。
毛哥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峰子,你听说古城的事了吗?”
岳峰吊儿郎当的:“古城一天得多少事啊,泡妞的失恋的找小三的一夜情的,阖着件件我都知道?说重点!”
毛哥急了:“就叶连成的事儿啊,今儿光头打电话给我说的,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听到是叶连成的消息,岳峰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过打心眼里,他觉得自己不想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情:“他怎么了啊?”
“死了!”
岳峰的脑子放空了一下,下意识想去踩刹车,也不知道踩错了什么,急打方向盘,车子一歪头,向着路边的沟就冲下去了,幸好这沟也就只比路面低了半米不到,车屁股翘起了定在路上,一车的藏娃尖叫,但人都没事。
毛哥纳闷:“你在哪啊?幼儿园啊?怎么那么多小孩儿啊?”
岳峰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叶连成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怎么死的?”
毛哥也挺纳闷的,不过他跟叶连成不算有交情,说起来也就不咸不淡的:“不知道啊,内情谁能晓得啊,听说还挺惨的,是被分尸了。那头都传是情杀,你也知道这小子,私生活有点乱,估计明里暗里的,得罪了不少人,前头雁子不就是为这被阿甜给算计了吗?要我说,这人哪,还是本分点好。”
没说几句毛哥就挂电话了,他对季棠棠的身世不了解,这通电话打来也并非是要提醒谁,只是因为十三雁跟叶连成之间的关系,算是间接认识,所以打来知会了一下,全然不知道这通电话已经把岳峰给震懵了,他握着手机不动,脊背上冒起阵阵冷气。
直觉告诉他,叶连成的死,一定不是普通的情杀那么简单。
耳边响起嘭嘭的砸窗声,岳峰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季棠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奔过来了,惊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岳峰伸手开车门,门刚一打开,季棠棠眼圈就红了,她说:“我在原地看着,看着看着,你车就这样了,你没事吧?”
岳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就回了句:“不好意思啊棠棠,我有点高反。”
——
下午阳光不错,挺暖和的,屋后墙根处,蹲了一排穿老棉袄的老头老太缩着袖子晒太阳,神棍倚着一处干草垛坐着,嘴巴里叼一根草,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黑白照片出神。
照片上是个类似上海老日历挂牌上的女人,高开叉的旗袍,烫着蓬松的头发,纤长的手指里夹一支洋烟,丹凤眼儿似嗔非嗔的,神棍心里痒痒地直叫娘,想想那个年代,封建压迫严重啊,女人都是面目模糊死气沉沉的,居然能出这种范儿的,太出挑了有木有?这才叫风情啊,这才叫意乱情迷啊,爱上了天经地义嘛,棠棠这种小姑娘,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第二张还是这个女人,但是铅华洗净,长发绾髻,穿民国时的改良式清朝女卦,怀里抱着个婴孩,脸上带着极其浅淡的笑,淡的让人觉得只要伸手往照片上一抹,那抹笑就能被擦掉。
神棍大为叹服,宜嗔宜喜,淡妆浓抹总相宜啊,那老太公说是上海来的洋太太,啧啧啧,十里洋场,风花雪月,那得多风光啊,怎么就会想着到这种穷乡僻壤过日子来了呢,那是明珠掉粪坑里,太埋汰了啊。
两张照片的边儿都有火烧的痕迹,抱婴孩的那张背面有字:1943,与爱女锦如摄于…
摄于后头的字被烧掉了。
前一天晚上,老太公花了半夜的时间,给神棍讲这个女人的故事,他年纪太大,说话漏风,乡音极重,记忆也有断层,经常讲着讲着就接不上头也连不下去,神棍听的特别费力,有几次特别乏,张着嘴巴仰头打呵欠,看到屋梁上吊下的那个梨形灯泡一晃一晃的。
据说,那年月,东头的大城市都在打仗,到乡下来避乱的人很多,那一阵子,过这村子的马车牛车一辆一辆的,那些细皮白肉的官老爷阔太太们,坐在马车上晃悠晃悠的,丝绸手绢捂着鼻子,一边嫌弃着乡下的破旧和马牛骚味,一边赶集样一拨拨地过。
那个女人也是差不多时候来的,老太爷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带了一口棺材。
油亮黑漆皮的棺材,死沉死沉地搁在马车上,这女人穿白绸底大红牡丹的旗袍,裹着水貂皮的披肩,头发烫成漂亮的弯儿,坐在马车架子上,倚着棺材抽那种很粗很粗的洋烟,一直到九十年代,他看那种老上海的电视剧,才猜到那可能是雪茄。
原本以为她也只是经过,谁知道马车停下,她裹着水貂皮在村里走了一圈,吐着烟卷儿看远处的山形走势,末了笑一笑,居然在这住下了。
这么个单身漂亮女人的到来,引得阖村大老爷们想入非非,得空儿总想涎着脸凑上去说两句话,闻闻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能在那水滑腰上掐一把就更舒服了…
有一天晚上,那女人烧水洗澡,这消息居然也像长了翅膀,在这个人不多的小村子里飞了个遍,专门有人去探消息,晚饭过后,探消息的回来说关门落闩了,除了被老婆揪着耳朵摁在家里出不来的,居然有六七个男人偷摸去看。
后窗是有缝的,几个人挨着挤着贴上去偷窥,难免不发出声音,那女人似乎是知道,若无其事的背对着坐在澡桶里擦洗身子,凝脂一样的皮肤看的几个大老爷们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吃了:这样的尤物,哪里是村子里那些脸色蜡黄叉腰骂街的婆娘能比的?
心里头那把邪火烧的正旺,那女人从澡桶里站起来了,触目所及,吓的几个男人腾腾腾连退数步,如一盆冷水从天灵盖上浇下去。
那女人的后背,被剥了一大块皮,留了个蝴蝶形状的血红色大疤,与周遭细嫩的皮肤一对比,恁的触目惊心。
前后算起来,那个女人在村子里待了不到一年就死了,后半年,她以惊人的速度瘦下去,脸色从白嫩转作灰暗,血管从皮肤下凸起来,靠近了看,居然能看到里头黑色的血在迟滞地流动,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
但是严格说,那女人进棺材的时候,还没有死,她找了几个村里的壮实爷们,哗啦啦一筒银白大洋撒在地上,正面的袁大头看的几个人血脉贲张,她笑了笑,干瘪的嘴唇一张,露出青黑色的牙床:“听我的吩咐,这些都是你们的。”
几个人扛着棺材跟她进了山,走了很远的路,那女人一直看山势,像是风水先生看阴宅,老太公是扛棺之一,他记得那天一直从晌午走到晚上,过了不少险路,那女人才最终满意。
老太公也说不清最终找到的是个什么地方,总之是个高处的山洞,最后棺材和人都是用绳子拉上去的,那女人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把她钉在棺材里,把她一些不值钱的什物在棺材前头烧掉。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当真做这事,那女人像是早已猜到,咯咯笑着说她还有一筒大洋,就埋在村子里,钉死了棺材,她在里头告诉他们。
像是达成了共识,陆续有人点头,几寸长的镀铜铁钉,蹭蹭蹭穿透棺材顶盖,把棺盖和棺身连在一起,那女人在里头疯狂的笑,像是完成了许久以来的心愿,她没有食言,告诉他们大洋被她藏在灶膛的火灰里。
她留下的什物的确不值钱,包小孩儿的肚兜、荷包、一本老旧的小册子,还有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真漂亮,老太公鬼使神差的,瞅着旁边几人没注意,从火堆里抢出两张烧了边儿的,偷偷藏在了怀里。
大家依次缀着绳子出洞,老太公是最后一个,抓着绳子下去的时候,他听到棺材里传来尖利的声音,像是指甲划着木头,嗤啦嗤啦,听的人毛骨悚然。
那个地儿特别偏,出来了就很难摸回去,加上解放后有一年地震,引发泥石流和塌方,原本就难走的路毁的一塌糊涂,日子一久,知情的走的走死的死,掐掐指头,当年抬棺的,好像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如果不是这个晚上,冒冒然敲门来讨吃的神棍问起奇事儿怪事儿,已经有些老年痴呆征兆的老太公,还真想不起这件远年旧事。
老太公抖抖索索拿出铜钥匙开了体己的挂锁小木箱,从垫着的红布下头翻出这两张照片给神棍,两片干瘪的嘴唇开开合合的,像两片枯干的叶子,这个问题可能会困扰他到死了,他问神棍:“好端端的,为啥事体要把自己钉死在光(棺)材里呢?“
97第7章
按照原计划,在甲绒待一天就该继续上路的,但是因为岳峰突如其来的“高原反应”,季棠棠坚持多待两天,用她的话说,岳峰原本是没高反的,突然有了症状,必须重视,而且他是要开车的,更加得休息好怨气撞铃。
岳峰也没坚持,叶连成这事出的太突然了,他整个人都乱了,压根没缓过来,在甲绒多待两天也好,让他理理目前的情况,还有,这事该不该给棠棠说呢?就算真得说,现在讲合适吗?
细细想来,好像距离他告诉她父亲是秦家人这个毁灭性的消息还没几天,跟季棠棠认识以来,总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捻着,压迫的喘不过气来,感觉上,季棠棠能安下心来舒舒服服的日子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难得她这两天像个普通的姑娘,脸上终于有笑影儿了,就不能多让她舒心两天吗?
他心里这些百转千回的念头,季棠棠是完全不知道,岳峰既然不舒服,她也就不拉着他到处走,老老实实待在多吉家里,帮着卓玛捣酥油、做糌粑,更多时候,是陪着岳峰在屋里看碟,除了《西游记》和《还珠》,多吉的碟片盒子里还有几张风景碟,季棠棠特意挑了九寨的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指着屏幕一个个问岳峰:“去这儿吗?去这吗?去这吗?”
问的小心翼翼的,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岳峰真心觉得,自己要是答个不字,她下一秒都能哭出来。
岳峰一个个给她肯定的答复,季棠棠开心坏了,搂着岳峰的胳膊说:“介绍里说西游记片尾的那个瀑布,拍的就是九寨的诺日朗瀑布,要是毛哥和神棍在就好了,咱们也在瀑布前头摆个西天取经的队形,多找乐啊。”
岳峰把她搂过来,下巴蹭蹭她头发,终于有了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决定:如果叶连成的事不得不说,那也在九寨之后说吧,让她先放开了玩儿。
两天后,终于离开甲绒,季棠棠很是依依不舍,离开那段颠簸的破路上省道之后,她就窝在后座一角蔫蔫地提不起力气,岳峰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真心觉得好笑:“棠棠,你这几年走走停停的,聚散离合都看惯了,不至于这么失落吧?”
季棠棠很惆怅:“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空空的。”
岳峰坏笑着,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暧昧:“是不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你难忘的事情,嗯?”
季棠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岳峰说的是什么,臊的整张脸都红了,有心扑上去揍他,又顾及他在开车,不敢乱闹,只好沉着脸生闷气,偶尔跟他在后视镜里目光相触,看到他满脸的促狭,更是恨的咬人的心都有了,正想冲他龇个牙以示威胁,岳峰把手机从前头扔过来了:“固话,不知道哪打的,接一下。”
季棠棠接过来一看,号码有印象,接起来一听,果然是神棍,神棍明显的不高兴:“怎么又是你啊,小峰峰呢?”
季棠棠骂:“那天岳峰那么吼你,你还厚脸皮找他,我可是好声好气跟你说话的,你反而嫌弃我,你说你贱不贱?以后休想我给你好脸色看!”
岳峰在前头忍不住笑,心说不容易啊棠棠,你终于找到和神棍的相处之道了。
被她这么一点,神棍好像也发现自己是有那么点理亏,哼唧了一阵之后,反过来说她:“小棠子你怎么这么小气呢,真正的朋友之间,怎么能计较这种小事呢?”
季棠棠被他噎的直翻白眼,横竖在车上无聊,她这次倒是乐意跟他多聊会:“你在哪呢现在?你那段人鬼情未了掀过去没有啊?”
神棍又哼了一声:“我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事的,我要进山了,估计没个一个月出不来,让小峰峰不要惦记我。”
季棠棠脸上的肌肉直抽抽,心说岳峰可从来没有表现出过惦记你的任何迹象:“你进山干嘛,挖矿啊?”
神棍的声音居然透出羞涩来了:“我去给我心上人扫墓,再献束花。”
征求过人家意见没有,居然就恬不知耻把人家称为心上人了,季棠棠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是在跟他认识没几个钟头就被他单方面升格成知音,也只好忍了:“扫个墓要一个月啊,你是去扫墓啊?盗墓也不费这么多功夫吧?”
神棍不高兴了:“你懂什么,她那墓不好找。”
季棠棠费了好大功夫,才搞明白原来神棍心上人的棺材是在类似放置悬棺的高处——她原本是歪躺着打电话的,越听越觉得奇怪,渐渐就坐正了:“你在哪呢,河南对吧,我听说悬棺是福建武夷山那边的,河南这种内陆的小村子,怎么会有悬棺呢?”
对她的内行,神棍表示很欣慰:“所以我们才要探索啊,有疑问才要探索,有探索才有进步啊。”
有疑问才要探索…
季棠棠忽然没来由地想到“疑义相与析”这句话了,一阵脸红心跳,好不容易稳下神来,神棍还在那头喋喋不休:“…听说她是自己要求把自己钉在棺材里的,也就是说进棺材的时候还没死呢,太凄美了对吧小棠子,我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桩陈年旧案,就等着我这个有缘人前去揭开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