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心头便软和了起来,面上也和缓了,不过紧接着又凤颜一峻,严厉说道:“方进深得先帝信宠,于朝中事多有建树,若不是因为他欲搅乱这平静的朝堂,这才逼得哀家不得不出手。”

刘献忙附和道:“姐姐做的对,就该狠狠治治这些没事挑拨事非的人,必须让方家处境凄惨至极,方能震慑他人。”

太后凤眼凌厉地看着刘献,冷笑道:“他头上平白多出那么些赃款,定是你的主意吧,那么一大笔银子,你还不知足,连他家祭祀的产业还要拿过来,原本天下士人眼中,哀家就是那吕霍之流,如今刘家更是王莽一流了。”

刘献吓得低下头来,半天小声辩解道:“您顾念他的功功,只想让他丢官,再不能兴风作浪,可是他却未必能理解你的苦心。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为免后患,很该将他家彻底踩到脚底,再也翻不了身。这才不得不网罗了罪名,这其中臣上下打点颇是花费了心神财力…”

刘太后看一眼弟弟,不由深叹一口气,早年父亲兄长们在外领军打仗,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男丁,便不免娇惯异常,导致他如今仍是个不成器的,但他虽眼皮浅,对自己这个姐姐,倒是真心实意的。

想到这里,刘太后不由软声说道:“罢了,方家算是完全倒下去了,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也不必特意去难为他家妇孺,这世上向来不乏落井投石献媚邀功之人,你不出手,也能达到你心中想要的结果。”

刘献连连答应下,刘太后闭目转动两下念珠,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家太太平平的不好吗,非要争来斗去。那个小姑娘也没说错,这原就是我安氏的家务事,先帝去世,我身为遗孀,掌管家事,教导儿孙,本就是份内的事,并没有逾规,偏这些家奴们,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子,一个个把手伸到主子这里,企图离间我母子二人,他好挟持幼主,岂不是该打?”

刘献嘻嘻笑道:“姐姐说的是。那小姑娘说的话,很该让皇上听一听,免得他的心远离了您。”

太后听到刘献叫姐姐,便睁开双眼,笑着看向刘献:“这事我自有分寸,想到离间我母子间的感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说的?”

刘献胁肩谄笑道:“姐姐真是明察秋毫。说起来,那方进倒有一句话,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皇上如今已经十五岁,也该准备大婚的事情了。”

刘太后闻言,满面笑容问道:“皇上大婚?你以为皇后该选谁呢?”

刘献便急了起来:“皇后自然是咱们家婷儿,再无二选的了,她又自小长在您跟前,与皇上青梅竹马,如今亲上做亲,也是一段佳话。”

“婷儿不适合。”刘太后打断弟弟的话,又盯着他严肃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现在这是你自己想的呢,也就罢了,如果是别人给你提的,自此就远着他吧,可别稀里糊涂被人当枪使了。”

刘献心里打了个突,忙恭谨答道:“是。”

一时又道:“婷儿为什么不适合?刘家这些女孩儿,您可是最喜欢她的,又说她长得最象您,再则以她的相貌品性,若是她不适合,这刘家再也没有适合的了,难道皇后要出自别家?恕弟弟说句不敬的话,姐姐总要为自己百年后的刘家想一想啊。”

刘太后叹道:“我正是为刘家着想,才不能立婷儿为后。以她的容貌,天下间确实无出其右的,可她那跋扈骄纵的性子,若是为后,将来必会给刘家惹来祸患。况且昊儿自小体弱,正该找个温柔体贴的皇后。再则婷儿自小出入宫门,皇上一向不喜她的性子,将他二人强硬捏在一处,也定是一对怨偶,将来没了我的照拂,她必处境堪忧。”

第三十二章 皇上选择

刘献听太后说女儿不适合做皇后,心里不由哀嚎,这朝中内外上下,谁不认为自己女儿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哪里想到,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不知道女儿得闹腾成什么模样呢。

便是他本人,也不甘心皇后桂冠落于她人之手,刘献便笑着对太后说道:“婷儿还小,姐姐多教导教导就改好了。不然家族里嫡出的女孩儿都还小呢,几无年纪相当的,便有也是庶出的,哪里配得上皇上。”

刘太后却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婷儿这般大了,怕是难改,再者皇上大婚一事不忙,三五年后再提也不迟。倒是你回去催催父亲,我前段时间让他老人家,从家族中找些容貌品性俱佳的女孩儿及一些上进品行好的刘氏子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刘献忙回道:“父亲已经选好了,等过几日大嫂进宫,会把名单给您过目的。”

刘太后点头叹道:“这天下到底是安氏的天下,如今咱们家族锋芒太过,安氏宗亲心中必是不服,等安刘联姻后,希望他们争气,生下嫡长子,等我百年后,刘氏便是被人弹劾算旧帐,就凭着两家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损伤也是有限。”

刘献笑道:“太后也未免太悲观了些,到时还有皇上呢,刘家可是他的亲外家,谁长了熊心豹子胆,敢与皇上外家做对?就是有那不开眼的,皇上也必会回护刘氏一族的。”

刘太后摇头苦笑,弟弟把世事人情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却不知人走茶凉,更何况当年为了扶助先帝,父兄他们没少把皇室宗拉下马来,等自己西去,这些事少不得要算一算了。

想到这里,刘太后不由咬牙切齿:自来皇家少真情,丈夫当年真是打的好算盘!

刘献见太后只管摇头,她面上又有悲愤之色,就劝道:“太后想的定是周全的,倒是臣短视了,既然如此,更该有从咱们家立一位贴心贴肺的皇后才是。若论亲疏,婷儿更是不二人选,她只是年轻,所以行事有些张扬,再过两年懂事了就都改好了,况且她与皇上自小一起长大,情份不比别人。”

刘太后叹道:“婷儿自小长在我身边,我何尝不疼她,又何尝不想立她为后,只是她确实不合适。作为表姐弟自小的情分,皇上将来必会十分照拂于她,但若是为夫妻,以婷儿的性子,那点姐弟情消磨没了,未必不是一个陈阿娇。”

不等刘献张口求情,刘太后又道:“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曾对皇上提出立婷儿为后,皇上明确表示不同意,这联姻之事,也是他提出来的,并说:只要有一个刘氏女儿安静贤惠地做她的皇后,再有安刘联姻,两姓和平相处,刘氏的安荣便不会消减。”

刘献闻言是皇上的意思,知道女儿是再也做不成皇后了。

哀叹半响,刘献又为女儿争取道:“婷儿向来心高气傲,还请姐姐在赐婚一事上,多多照应才是。”

刘太后点头:“我既然最疼她,自然会给她选一个忠厚可靠的丈夫的。”

刘献忙又笑道:“人品自然要好,只是这爵位也不要太低了,不然,不但连她,就是臣也难见世人。当日皇上登基之时,曾封了几位亲王世子…”

“女人的幸福,不在丈夫爵位高低,而是在于他的真情实意,再不然就选他的为人可靠,否则便是做了皇后,若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苦也只有自己知道。”刘太后不等弟弟说完便冷笑着说道。

刘献被吓了一跳,只管低头,不敢出言。

刘太后面上便现了疲倦,懒懒说道:“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你只管放心去吧,时辰不早了。”

刘献忙上前行礼,慢慢退出殿去。

正所谓各有各的缘法,刘太后不知因为她为侄女选婿,反倒为丘家送去一个贵婿。此是后话。

只说刘太后眼着弟弟退去,身形不动,只呆呆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半响,扯了扯凤袍,叹道:“马上就是夏天了,还是这样冷。”

这时,宫人们悄声进殿来掌灯,烛光透过灯笼,照得宫殿明亮之余,又带了点淡淡的红晕,大殿顿时显得温暖起来。

刘太后面上便带了笑,问身边站着的宫女道:“皇上现在做什么呢?可用过晚膳了?”

宫女忙躬身答道:“半个时辰前就已用过晚膳了,皇上还夸今晚的一道小菜做的好吃,故多吃了小半碗的碧粳粥,如今已喝了药睡下了。”

太后听了,高兴道:“命人去赏了御膳房,尤其是那位做出小菜的御厨,再加一倍的赏。”

宫女便躬身退出吩咐去了。

刘太后手中转动念珠,低声念几句佛,又求菩萨道:“一切罪过,信女都愿承担,信女愿割舍自己的阳寿,只求我儿能平安长寿…”

不提刘太后如何为儿子祈福,再说丘家母女和好,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用过晚餐后,皆回房安寝。

丘如意初还担心自己的话会给家人惹祸,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后来转念一想:在京城权贵眼中,我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谁能和我较真,便真是出了祸事,千刀万剐,我一个人抗了,决不连累家人,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不为家人昭冤,宁可做个野魂游鬼世世不得超生,也决不罢休。

如此一想,丘如意的心里顿觉得轻松很多,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值夜的杏儿这才放下心来睡觉。

第二日,丘如意陪着母亲兄长吃过早饭,他们皆有正事,丘如意只好回到自己院里,没情没趣地听苏嬷嬷讲课。

忽然丘如意想到昨日哥哥看自己的笑话,不由心生不忿来,打听得哥哥处事已毕,便带着丫环去他院里,准备讹诈丘如海几样宝贝来。

虽然丘如海住在内院,但他白日里多是在外院小书房中,只是因为丘荣父子多不在家,丘家平日便几无外男来往,丘如意又一向仗着于氏的宠爱,内外院横行无阻。

刚到丘如海院里,他院门口站着几个小厮,见丘如意到来,慌忙低头束手立在那里,倒是院里一个小厮缩着偷偷往里走。

杏儿眼尖看到,示意给丘如意,丘如意便命那人过来,笑道:“难不成我哥哥在里面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还得看门放哨的。”

第三十三章 如承借银

那人也机灵,又是常在丘如海身边伺候的,知道他兄妹感情极好,一些事上无须瞒她,便忙小声说道:“我们爷哪里会做那等事,不过是那府的承大爷偷着过来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点头道:“那倒是该小心些,不然被那府里知道,就该上门绑了他去。”

丘如意一边说一边走进院里,穿过一个小月亮门,便看到小书房门前也站着个小厮。

那小厮刚要张口,见丘如意挥一挥手,脑内想了一下,就悄悄退到一边去,丘如意的丫头婆子也都停在月亮门前不往前去。

丘如意轻手轻脚走到小书门前,就听丘如海说道:“如承不是我不肯借给你银子,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借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半响,只听丘如承苦笑道:“你真是明知故问,方家的事情天下皆知,我现在有家不敢回,你说我借银子能做什么。”

“果然是为了方家的事情。如承,你听我劝,方家的事不是咱们丘家能帮得上的,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举人便能扭转乾坤,真是痴人说梦。何况大伯他们摆明是置身事外的,你这里却想忤逆长辈,置大伯父他们于何地。再说这几个银子够做什么的。”

丘如承叹道:“我还不致于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方家老爷得罪了太后,那些罪名也不知真假,但革除官职抄没家产,也够太后消气的,他的家人不该受牵连。”

丘如海不以为然:“受不受牵连与我丘家何干?天下冤屈的事情多了,怎不见你去抱不平?恕我说句实话,你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出去读书期间,方家已经放出话来,不想做成这门亲事了,如今两家早已无瓜葛,你也趁早歇了心思,别自作多情了。”

丘如承闻言不作声,一味地长吁短叹,对着丘如海央求道:“你就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借我一些银子吧,就当我看上某个玩物,钱不凑手,就别管我拿去做什么了。”

丘如海也是倔强性子,冷着脸说道:“就因为兄弟一场,不能眼睁睁看你自毁前程,我才要弄清楚你银子花到哪儿去。”

丘如承叹一口气:“放心吧,我一个小举人能做什么,想要打点都没有门路,不过是听说过几日,方家诸人便要官卖了还钱,方家…方家两位小姐也在官卖之内。”

门外偷听的丘如意,只觉得心扑通一下,她赶忙按住心口:没有想到,昨日听到的闲言竟变成真的了。

丘如海也大吃一惊:“这可是真的?”

丘如承点头,咬牙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凤临郡打听,已是准了的。”

丘如海动了容,口内却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难不成你想买她们做丘家的奴婢?如今两家本就有些说不清,如今倒是做实了,竟把个把柄自己递了出去…”

说到这里,丘如海面带狐疑,盯着丘如承问道:“莫非你与那方家大小姐已有私情?”

丘如承忙摆手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她统共没见几次面,每次都是长辈面前,丫头婆子一地,哪有什么私情可言。”

“那我就不明白了,方家已经推了亲事,你又何苦趟这个浑水呢。”

丘如承面带难色,艰难叹道:“做儿女的不该言父母之过,我于方家出事前两天被支走,出事后方家被关有话也说不出来,以后更无处可说,亲事到底如何,还不是我父母说了算的,只是可怜了方家大小姐!”

丘如海脸上便一幅明了的模样,丘如承脸上烧的越发难堪起来,丘如意却差点惊叫起来,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掩了口,只是力度有些大,手便重重打在门上,吓得丘如承二人齐唰唰往房门看去。

相比丘如海早就心中有数,丘如意就迟钝的很了,她一直以为如宋氏所说,是方家毁的亲事。

此时听了丘如承的话,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丘府一早就得了消息,为怕牵连自家,这才不认与方家的亲事,不认也就罢了,反还将脏水泼给了方家。

丘如意第一次从心里对丘府产生了恐惧,也第一次认识到了人性之恶。

丘如海打开门,见妹妹呆呆立在房门前,知道定是被丘如承之言吓到了,忙笑着扯妹妹的衣袖,说道:“你怎么过来了,咱们家这是欠了如承的,又一个过来给他送银子的。”

丘如意回过神来,还未说话,丘如承已经笑眯眯地跑了过来,扶着丘如意往书房里走去,笑道:“如意妹妹你既然已经听到了,就请帮帮哥哥吧。你最是仁慈有善心的,就做了这个善事吧,天上菩萨看着呢,必保佑妹妹将来得贵婿贵子,一辈子荣华富贵。”

丘如意此时打心里恶心丘府,连带着对丘如承也没了往日的好声色:“我要做善事,就非得帮你不可吗?前几天,晴丫头还为银子的事对我使激将法,如今你又在这里为银子甜言蜜语,真一个个都当我是怨大头不成。”

丘如承吃了一顿排揎,看一眼丘如海,后者只笑着看戏,既不劝说也不阻拦。

丘如承知道胞妹丘玉晴与丘如意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又是豆蔻年华,免不了争奇斗艳,自然免不了口角矛盾,便笑道:“定是晴丫头年幼不懂事,若是惹如意妹妹不高兴,我替她给你赔罪,如意妹妹就消消气吧。”

丘如意向来恩怨分明,她与丘玉晴不对付,但与丘如承却因丘如海之故,关系尚算亲近,此时见他姿态低,便笑道:“你是你,她是她,我不会因为她就迁怒于你。只是这借银子的事,却不好说。前段时间,我父亲特意叮嘱过:那府里大伯父说过了,你们不要插手方家的事情,免得给丘氏家族招来祸事。”

丘如承忙解释道:“你们放心,不会牵连到丘家的。我在凤临郡也有几位知己好友,我就托他们把人买出来,如意妹妹尽管放心,一个丘字都不提。”

丘如意一下被堵住了嘴,沉吟不语。

第三十四章 太后好意

丘如承见有门路,便又说道:“这人我是一定要买出来的,也同几位朋友借了银子,只是怕到时有人恶意抬价,故此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丘如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丘如意也不好沉默了,便对丘如海说道:“既然承大哥考虑如此周全,想来定不会牵连咱们家来,那咱们就帮帮方家小姐吧,也让她明白,咱们姓丘的,并不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丘如海看着妹妹,摇头叹笑道:“你坏就坏在这张嘴上,前边明明说的很好,别人也记你的情,这一加上后面的话,怎么就出力不讨好呢。”

丘如承早就羞得满脸通红,说道:“确实是我们家做事不地道,倒连累丘氏族人了。”

守着矮人说短话,丘如意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拉过丘如海问他能出多少银子。

最后,丘如海借出一百两,丘如意因得母亲疼爱,手中阔绰,便拿出三百两银子。

丘如承自然感激不尽,说道:“一有了银子,立马来还。”

丘如海说道:“我们吃住在家,也用不上银子,不过打赏下人罢了,那也有限。你只管拿去用,不必急着还。”

丘如承又一再嘱托丘如意,不要在他母亲妹妹跟前透出他的行踪。”这才告辞而去。

丘如海兄妹二人目送丘如承离去后,便开始商讨是否要告诉母亲于氏。

丘如海主张不必告诉母亲:“如承是装作别家小厮进来回话,母亲不会知道的,告诉了她,咱们肯定要挨罚了。”

丘如意却认为没有必要隐瞒,那是他们的母亲,不是什么外人,反正她是没办法对母亲隐瞒的。

丘如海不能说明妹妹,便只好随妹妹去母亲那里坦白。

于氏听了事情始末,笑道:“你们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倒学会了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饭,我这做母亲的能说什么。”

丘如意便解释道:“承大哥这事来的突然,他又不敢让大人知道,故不能及时与母亲商量,但女儿想着这件事,承大哥并不是亲自出面,谁买奴婢不是买呢,便是真追查到丘家,也不过是小儿女情意,便是我们借银子,也只是兄弟姐妹的情义,均不算家人指使,应不会牵连到丘氏家族的。”

于氏不由对女儿刮目相看,笑道:“没想到你这会儿倒是个带脑子的,不会是你二哥现教给你的吧。”

丘如意立刻不服气起来:“二哥那水平能教给女儿什么,这是女儿自己想到的。”

于氏安抚女儿道:“好,好,是母亲说错话了。你的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到底是违了你父亲的话,所以还是要罚的。你们既然是财主,也不在乎每月里的那几两银子,那就罚你们一年的月钱吧。”

丘如海闻言眉毛便皱了起来,对着妹妹做一个鬼脸,丘如意嘟着嘴瞪哥哥一眼,再转过头来,便扯着于氏的衣袖撒起娇来,企图让母亲取消惩罚。

于氏却笑道:“便不是为你二人违了父亲的话,也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瞧,万一将来闹出来,也好撇清:确实是家人事先不知情,也不赞同的。”

丘如海便陪笑道:“银子都被承大哥拿去了,他又是瞒着家里,也不知他猴年马月能还上,一年可真捱不下来,既然是做样子,母亲可对外宣布我们因事受罚,月钱悄悄给我们就是了。”

丘如意也忙点头,于氏却正色道:“天下就你们是个聪明的?受罚就是受罚,企图遮人耳目,最后遮住的也只是你们自己。”

丘如海兄妹无法,只得相互劝慰道:“只要人救出来就好!”

也因此事,丘如意便对方家的事情格外的关注起来。

果然没几天,便传来消息:方进及其家中男丁都被发往边关,家中女眷及奴仆都要官卖抵债。

这时朝中又有传言出来:皇太后到底顾念方进曾经的功劳,便欲从自己私库出银子补上亏空,使得方家女眷不致被卖,哪知却被方进严辞拒绝。

丘如意不由大骂方进:“做了这么些年的官,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怎么就白白放过这个救出家人的好机会。”

苏嬷嬷却道:“他若是接受皇太后的‘好意’,便是承认了所有的罪名,以后再无洗清冤屈的时候,也让天下人嗤笑。任何有气节的人都不会选择接受的。”

丘如意冷哼道:“他得罪的是皇太后,哪里还有机会洗清罪名,倒不如服个软,先得了实惠再说。难道他的清名真就比妻女的自由还重要?真是糊涂透顶。”

见与丘如意说不通,苏嬷嬷只得一笑,转而说起其他来。

又过得几日,方进便被押解边关,皇太后心慈,道:方夫人到底是朝廷的诰命夫人,若是被卖为奴仆,有损朝廷颜面,便作罪臣处置,随方进一同押往边关,也让他夫妻相互有个照应。

虽然方进不领情,但皇太后母仪天下,心胸自不同寻常妇人,不与他一般见识,倒怜方夫人骨肉分离,特准等他们一家临行团圆后,再行发卖方家上下人等。

与这些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则消息:方家的部分产业被赐给了卢国公府。

丘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于氏正坐在女儿院里,看苏嬷嬷指点丘如意刺绣。

听到“卢国公府”四个字,于氏不由抬头望着远方,道:“原来是他家。”

丘如意见了母亲神情,便起了好奇心,兴奋地问道:“母亲认识他们家?那可是凤子龙孙,若是与他们家有交情,看那府里谁还敢小瞧咱们。”

虽然凤临郡是京城属地,但这里还是头一次在本朝被赐给皇室宗亲产业,也难怪丘如意如此激动。

于氏早已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他家既然那样富贵,咱们是什么人家,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快聚起精神绣你的花,多长时间了,针脚还这样杂乱无章。”

丘如意忙手忙脚乱地拆线重绣,却没发现母亲平静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担忧。

第三十五章 救命之恩

于氏避重就轻,丘如意既然了解母亲,自然能感觉出母亲的隐瞒来。

只是母亲既然不说,丘如意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更能激起丘如意对卢国公府的兴趣来,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以于氏一离开,丘如意便立刻问苏嬷嬷道:“你可知那卢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苏嬷嬷思忖片刻,答道:“要说这卢国公府,在凤子龙孙遍地的京城,倒是很不起眼,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若是论他家上下几代人来,却是也曾显贵至极,也曾低入尘泥,颇为曲折离奇。”

丘如意一听原来是有故事的,便忙叫道:“楚儿快去给苏嬷嬷沏杯茶来。”一面又催苏嬷嬷快点讲下去。

原来卢国公府与当今圣上一样,亦是出自太祖孝德皇后一脉,且孝德皇后所出长子就是现卢国公的曾祖父,当今圣上的高祖父却是孝德皇后的幼子。

孝德皇后又是太祖的结发妻子,她所出长子,如无意外,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故有显贵至极一说。

太祖夫妻自然是一生恩爱,只是太祖登基后,却也免不了要选几个妃子充实**,好为安氏开枝散叶,其中惠妃不仅貌美,更素有“班婕妤之才德”的美誉,故此格外得太祖皇帝的喜爱。

却不想皇后次子也不知受了何人挑唆,认定太祖皇帝要废了母亲改立惠妃为后,并立惠妃之子为太子,于是起兵欲逼太祖退位并斩杀惠妃母子。

事情败露,太祖盛怒之下,命人立时斩了那次子,又有人检举皇长子也曾参与其中,幸好皇后及时赶到,拼死救下了长子,长子虽保住性命,却被贬为庶民,一家人都被看管起来,不得与他人接触。

皇后受不住打击生了病,不久便撇下尚在总角之年的幼子西去。

太祖皇帝接连丧子丧妻,亦心情郁结,不久也染病驾崩。

如此一来,众皇子中便唯有太宗皇帝的年纪才智适宜登基,于是太祖入葬后,太宗皇帝登基为帝,尊生母惠妃为皇太后,倒也不曾为难兄长一家,后来太宗子英宗继位,还格外开恩封那长子之子,即如今的卢国公之祖为郡公。

苏嬷嬷唏嘘道:“咱们太祖皇帝最是体恤民情的,说是皇室封爵太多,让百姓受累,故此递降袭位,如此算来,如今的卢国公也只能封个乡公,下面便不能再袭位了。不想他家倒是个有造化的。先帝即位,道:北夷入侵,宗室死伤惨烈,为慰祖先在天之灵,便又开恩为数个安氏宗室封爵,卢国公与他又比那闲散宗室近些,只是不曾立过寸攻,故只升了国公之位。”

丘如意也不由点头道:“确实是个好运气的。这么一来,倒是飞黄腾达起来了。”

苏嬷嬷摇头说道:“如今便是国公,也不过是超品里的三等,算不得飞黄腾达,他们一向小心谨慎惯了的,当年搬进国公府后,仍是小里小气不大方,没少让人笑话。这也都是多年前的事了,至于现在如何,奴婢早就离了京城,就不得而知了。”

丘如意听了,说道:“再怎么说也是超品,我父亲熬十来年还只是个六品官呢。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大喜事,怎么就无端封了他家产业呢?”

苏嬷嬷摇头,丘如意便眯起了眼睛,哼道:“必是立了功劳了。看来这次方家的事情,说不得也有他家的功劳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