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心中却不以为然,只管扭头看向房间案上摆放着的拂尘。
说起这高老太太来,虽然于氏口称舅母,却不过是自于氏外祖那边论起的拐弯亲戚罢了,巧的是,高老太太又与这边丘府的太夫人也论得起亲来,她两家又都富贵,故此高老太太便时常两边走动讨些好处。
丘如意一介千金小姐,不懂平民生活的艰辛,自然有些看不上,至于所谓高老太太的恩情,更是让丘如意一点也感激不起来。
原来当年丘府欲跟随光宗皇帝迁都时,曾将产业处置了大半。
那时北夷即将逼进京都,人人都急于往外跑,也只有丘家钱多人傻,于是高老太太得了丘府太夫人的请托,做了回经纪人,劝说于氏尽数买了下来。
谁知兜兜转转,皇帝仍迁回了原京都,丘氏家族到底还是回到了顺阳城,如今看来,竟是于氏得了大便宜,所以高老太太便自恃是丘家的一大功臣,有事没事也要找于氏说话拿点好处。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里,这高老太太是个居心不良的,就该立时绝交,再也不相来往,免得反受其害。
于氏见女儿仍嘟着嘴,便笑道:“你不用担心,母亲岂会不知她的为人,自然会防着她的,这些人情世故母亲心里清楚的很。”
丘如意倒从不担心母亲看走眼着了人家的道,只是不喜欢高老太太的势利眼,虽为长辈,做出的事情让晚辈无法尊重。
不多时,高老太太便转了回来,自然也知道于氏帮着出了香火钱,便要还她:“这烧香拜佛,得自己的钱才显得虔诚。”
于氏笑道:“菩萨看的是舅母的虔诚之心,至于钱财乃身外之物,管它出自谁人之手,反正跑出外人去,还不是自家人,再者也是甥女的一片孝心。”
高老太太便对于氏笑道:“你自小便是个极爽利会待人的,当日谁见了不夸一声?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我今日看如意,这相貌人物竟一点也不比你当年逊色,也定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个诰命夫人是跑不了的了。”
说到这里,高老太太又扯着于氏,冲如意努一努嘴,小声笑道:“可有人家了?”
于氏也悄声笑道:“她年纪还小,我还准备多留她几年呢,不过也该准备起来了,还请舅母帮着多瞧一瞧呢。”
高老太太连声道:“那是自然。”
二人又聊起别事来,丘如意始终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喝茶,倒引得高老太太频频偷着看她。
丘如意就是个傻大姐,她认为男婚女嫁乃天经地义之事,用不着避讳什么,有什么事敞开了说,总比羞羞答答误了事强,故对说亲一事,从不回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尤其在她认为对方不怀好意之时。
原来方才高老太太与于氏说话间,丘如意便试着拿往日苏嬷嬷所说的内宅争斗手段,往这上面套,顿时觉得高老太太还是颇有些顾左右言他的手段,先借着夸母亲,再引申到自己的亲事上来,这不就自然地将香火钱笑纳了,还落个关爱晚辈的美名。
仅看出这些还是不够的,丘如意根据高老太太说话老是偷看自己,才后知后觉,有些话题是不适宜闺阁女孩子的,自己如果知礼,就该起身避让。
却不知丘如意向来是个倔脾气的,别人越想使法子摆弄她,她就偏不如那人的意,即便被人说失礼,也毫不退缩。
再则,因为苏嬷嬷的强行讲解,丘如意怎么着也算是有了宅斗的根本基础,此时见高老太太总想支她出去,便心中一凛:这怕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哼,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所以丘如意心安理得地呆在禅房里,听母亲与高老太太说东道西的。
于氏也看出高老太太有事想对单独自己说,她看一眼女儿的神态,便知女儿这是要与高老太太死磕到底了,不由觉得好笑。
她向来娇宠女儿,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高老太太就撵了女儿下去,况且她也不觉得这个不太着调的高老太太能有什么正经事与自己说,至于她二人口内的家长里短,女儿也大了,多听听了解一下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坏处。
高老太太倒是几次三番地说,如意是个年轻女孩子,好容易出来一次,也别太拘着她了,不如让她出去松泛一下。
于氏笑道:“她是来礼佛的,可不是闲着没事来游玩的,在庵里到处走动,恐对神不敬,况且您老在此,她身为小辈的,自然要在旁服侍才是知礼数。”
丘如意心里暗自佩服母亲会说话,越发的寸步不离于氏,倒让高老太太找不到说话的合适机会来。
一时众人吃过斋饭,略歇了一会儿,于氏等人便要起身往城里赶去。
第二十八章 说客难做
第二十八章说客难做
高老太太不由急了,说道自家的马车出了点问题,说罢一味地叹气:怕不能及时回城了。
于氏便礼节性地邀请高老太太与自己同坐一车,高老太太倒真怕于氏是虚客套,也不敢推脱,打着哈哈就爬上了于氏的马车。
丘如意在旁瞧见,不由觉得可乐: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非得这个计谋那个对策的,劳心累脑的,要是别人不接着,还不是自己难受?
于氏的马车也算宽敞,坐四个人倒是绰绰有余,但丘如意仍嫌马车挤,便将小丫头撵下车去,她坐在一旁,亲自为两位长辈添茶倒水。
这马车行驶速度不快,又是乡间小路,摇摇晃晃的,还挺舒服的,于氏母女便只管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刻,于氏微眯了眼睛品茗,丘如意添过茶水后,则打一个哈欠,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高老太太却如坐针毡,实在憋不住了,高声对于氏说道:“外甥女儿,听说你们丘家要大修祠堂呢,这次你可要大大捐一笔银子,让那些人瞧瞧你的威风,也好一雪当年之耻。”
于氏正拿着碗盖轻轻拨动茶汤,欣赏着茶叶舒展时的美态,闻言,淡淡笑道:“礼节在那摆着呢,我们又是远支,不好越过她们嫡系正族,不然白花了银子,反显得我们粗鄙不知礼,实在不划算。”
高老太太只好嘿嘿干笑:“外甥女儿说的是,倒是我老太太想的不够周道了。”
于氏轻轻一笑,不再多言。丘如意听到她二人交谈的声音,睁眼看一圈,便又闭目靠着淡蓝暗银纹引枕打瞌睡。
这边于氏母女越来越轻松自在,那边高老太太却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最终高老太太按捺不住,看一眼在旁假寐的丘如意,轻声说道:“我今天见着那府里的太夫人了。”
于氏点头,高老太太早就已经说过这话了。
高老太太见于氏不接话,只得又道:“她身子不太好呢。”
于氏点头道:“太夫人一心向佛,菩萨会保佑她老人家的。”
高老太太叹道:“她这是心病难医啊。”
于氏笑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谁还没点心事。只要她老人家心中有佛,早晚会想开的。”
高老太太叹道:“再怎么礼佛也无济于事,她是心中觉得愧对祖宗。”
于氏惊讶地“噢”的一声,便闭口不言:长辈的是非,晚辈不得非议编排。
高老太太不由悠悠叹息,说道:“太夫人嫁入丘府以来,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儿子也做了官,一家子在她手中也是兴兴旺旺的,偏她心里一味地看不开,只说祖产在她管家期间没了,她百年以后难见丘家列祖列宗。”
于氏早就猜到是这么一件事了,便淡淡笑道:“太夫人确实看不开,丘氏祖产一分一毫也没流入外人之手,丘家祖宗自然不会怪罪后人的。”
高老太太便笑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的罪过呢,谁让我当时多嘴多舌的,她如今这般模样,倒让我老婆子心头不安。外甥女儿,我老婆子厚着脸皮劝一句,这十年多的收成,也赚得不少了,你不如抬高些价钱,再赚她一大笔银子,将田庄产业卖还给那府,这样既能落了实处,又可得她家的感激,那府里毕竟是丘家嫡派,以后一些事上也能得他们照应,竟是一举多得了。”
丘如意虽闭着眼,耳朵却竖得如兔子,此时不由“嗤”地笑了一声:这老太太也管得太宽了,这是打量母亲是个好性的,她便要再做好人,讨好丘太夫人呢。
于氏瞥一眼女儿,微皱了一下眉头,丘如意忙自引枕上坐起身来,真个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于氏面上便带了难色,对高老太太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做这个主?更不敢和我家老爷商量,前两天,我家老爷休沐回家,花匠在园中折了几枝花儿插瓶送上来,他就大发雷霆:‘那是太爷在世时种下的,怎么能随意就折了枝去,告诉下人:凡是太爷时添下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有一点损失,不然我百年后难见父母。’这好端端地,家里也没什么使钱的地方,我就提出把太爷在时添置的地亩给卖了,他还不气得把我给休了。”
高老太太不由牙齿咬得吱嘎响,谁不知道丘荣只管做他的官,于氏才是丘家真正的掌舵人。
但于氏话说到这个份上,高老太太也只得偃旗息鼓,在旁干笑。
本来就是高老太太多事,其实也是因为她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只当自己帮于氏整下那些产业,便以为自己在于氏这里脸面大得很,所以那府里太夫人一提这个话茬,她就自告奋勇要来探于氏的口风,却是自讨没趣了,也不好与太夫人交差。
高老太太暗暗捏着袖里太夫人给的几十两银子的谢礼,不由在心里懊恼起来。
丘如意愈发佩服起母亲来,看那高老太太忙活半天,却被母亲这么淡淡笑着,四两拨千金,给顶了回去,让高老太太也没得抱怨。
看来有时候有点计谋倒比用武更有效用,更能让人憋屈,丘如意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总结道。
谁知这时车子猛然停了下来,于氏和高老太太早就将茶碗放下了,只是身子被闪了一下,倒没什么妨碍。
丘如意却有些狼狈了,她那里正喝着茶,车子一顿,她不提防,便把一碗茶都扣在自己头脸上,虽然茶水不烫,却弄得丘如意满脸的茶汤子,眼睫毛上还挂着一片茶叶,茶叶茶水则顺着脸颊,一点都没糟蹋地流到衣衫上。
于氏见了,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忙挪到女儿身边,拿帕子给她拭脸,安慰道:“脸倒还好,没有红,幸好你不爱喝滚茶,不然真是有得哭了。”
丘如意早就已经火冒三丈了,虽得了母亲的安慰,但心头的火气却没有消去一点,抹一把脸,直着脖子就冲着外面叫道:“你们是怎么赶的车?”
话音甫落,就见丘如海面带凝重探头进来,尚未开口,看到妹妹的狼狈样,便笑了起来:“怎么这般模样?”
第二十九章 如意被斥
丘如意恼怒道:“明知故问。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赶的车。”说毕,就着丘如海半探身子的空,丘如意拉开车门,撩起帘子来,欲往外探去。
丘如海慌忙拉住妹妹,把她扶坐在车中,这才低声对于氏说道:“前头来了些官差,大家只得赶紧勒住了马,让母亲受惊了。”
于氏点头笑道:“咱们不过是寻常百姓,是该避让的。我没什么,倒是如意…”
丘如海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丘如意向来霸王似的一个人,何曾这样狼狈过,丘如海再看一眼妹妹,不由同着母亲高老太太一起乐了起来。
丘如意越发的着恼,丘如海知道妹妹若要泄愤,自己必是唯一人选,便丢下一句:“妹妹赶紧换下衣服,免得受了凉。一会车子起动,我会让他们小心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跳下车逃之夭夭了。
幸好丘如意这次出来预备了替换衣物,于氏取出衣包,帮着女儿换了下来,才刚整理好丘如意的头发,郑妈便上了车来回报外面情形。
原来方进获罪后,朝廷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金银财物俱都充了公,哪知相比方进贪赃受贿的数额相差甚远,所以官家要变卖了他家的祖业来偿还,今天就是带那买主们来看他家祭祀产业的。
于氏大惊:“他家又不是犯了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怎么还要将祭祀产业也入官呢。”
郑妈一脸的同情:“方家老爷贪墨巨多,若是还不上银子,听说是要砍头的,所以方夫人哪管是什么产业,只要人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高老太太忍不住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说道:“怎么听说并不是方家老爷贪墨,而是因为他帮着皇上,得罪了皇太后才这样被人算计的。”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朝廷不提这事,大家也就只敢在私下里传播,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郑妈低眸说道:“奴婢倒没听过这个说法。倒是方才听那些人讲,就是方夫人也当不得家作不得主,朝廷要方进的脑袋有什么用,又填不了亏空,所以要收地收人,但愿那些人出银子多些,不然怕是方家的两位小姐也要被卖了还钱呢。”
车中众人听了,面上也都带了同情之色,方家得罪的是太后,谁敢买她家女儿为奴,万一受牵连怎么办?若真能卖得出去,怕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虽然与方家来往不多,到底是同出一郡,也算是街坊了,众人心里不由凄凄。
身为一个母亲,于氏心里更有些感同深受,闭目悠悠叹了口气。
高老太太也不由念了一声佛,郑妈则默默退着下了马车。
丘如意受不了这种沉重气氛,想那方进到底是为了安家江山才落的难,如今却无一个人伸手相助,心中便认为:安氏诸人是个没良心的,倒是苦了方家两位小姐了。
想到方家小姐,便不免想到丘府,再看一眼丘府派来的说客高老太太,丘如意心里愈加烦躁,不由嚷嚷道:“要我说,这方家这般惨,也是自找的。这天下是太后掌管还是皇上管理,总归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家务事,做什么非要把手伸到人家内务上去,到头来自己吃了亏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丘如意的突然发作,把于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大声呵斥道:“丘如意,快给我住口,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就自己跳下去,别带累他人。”
丘如意从没被母亲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不由吓呆了,反应过来后,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再看高老太太一脸看热闹的神态,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掀了车帘就要往马车下跳去。
于氏发了火,头脑倒是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拉回女儿,说道:“外面全是官差经纪,你一个堂堂世家千金小姐,这样跑出去算什么。”
丘如意方才是羞恼冲昏了头,被母亲一说,便知自己行举极不妥,便坐回车中,也不理睬于氏,只管对着车壁生闷气。
于氏因为有高老太太在,也不好和丘如意说话,高老太太倒笑道:“早就听说如意是个暴脾气,果然不差,竟敢与自个儿母亲对上了。”
于氏和丘如意都不作声,高老太太也觉得没趣,车子里难得地鸦雀无声。
幸好此时外面那伙人已经走过,丘家的车马又重新走动起来,车内三人一路上惜字如金,再没有言语,进了顺阳城,先到了丘家。
于氏对高老太太笑道:“让舅母见笑了,如意这孩子实在太任性了些。她方才那些话,您老可别传了出去,不然方家便是丘家的先例了,若再牵连到亲戚家,她的罪过越发大了。”
高老太太先还笑着,听到牵连亲戚,脸色一凛,忙道:“小孩子总是有些脾气的,以后长大了就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朝中事,嫌活的长了不是,再则如意说的也是,那是人家一家子的事,咱们是外人,谁管那闲事,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于氏笑道:“到底是您老人家年长有见识,甥女以后还得请您老多提点教导呢。”一时又车轿安排妥当,于氏又送高老太太几件钗环尺头,高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坐车回家了。
丘如意一下了车就往自己院里去,一路上脸上阴沉如水,丘如海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气自己笑话她呢,便上前作揖陪笑,丘如意恼怒道:“别烦我,小心惹毛了我,要你好看。”
丘如海倒真不敢再逗她了,便往主院寻于氏去了,如此一来,丫头婆子们自然也不敢上前去触她霉头。
这样一来,丘如意只觉得院里屋里冷冷清清,心里倒更不是滋味儿了。
原来方才有人理她,她心烦,真没人理她,她却又觉得孤单凄凉,心里暗骂众人道:“都是没良心的!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谁离了谁还不能过啊。”
于氏送走高老太太,便脚不沾地地往女儿院里来,一进房门,便见丘如意正在趴在被上伤心落泪呢。
于氏又气又心疼,忙上前坐在床头一边,推女儿笑道:“瞧瞧你这小气样儿,这么长时间了,还生母亲的气呢。”
第三十章 儿女联姻
丘如意听到母亲的声音,心头一暖,便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的委屈倒又因于氏的到来,原本七分委屈,如今却变得十分委屈了。
只见丘如意在被上胡乱擦一把清泪,这才坐起身来,也不看母亲,小脸儿气鼓鼓地只管盯着床帏子看。
于氏见女儿哭红了眼睛,心疼地鼻子泛起酸来,便往床上又坐了一点,搂着女儿,笑道:“方才是母亲不对,不该那般呵斥于你。”
丘如意这才心里舒坦了,觉得自己丢的脸面堪堪拾了起来,不由鼻子里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心里已经松动了。
于氏岂不知女儿的小心思,便笑着拿手轻点一下女儿,说道:“你这个丫头,脾气还真大,也不知随了谁去。”
一时又叹道:“你以前在人前再放肆,母亲也舍不得下你的脸面,但这次不一样。以前不过是宅院里的小争吵,今日却是非议朝政了。又是当着高老太太那不着调的,母亲若不喝住你,谁知你又说出些什么来。须知祸从口出啊。”
丘如意不服气道:“本来就是方家老爷多事,才给家人带来灾难,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比如咱们家,捐多少银子,卖不卖地,都是咱们家的事,那府里还有什么舅奶奶,她们非要把手伸长到咱们家来,遇着您这好脾气的,不软不硬顶回去,那是她们的造化,若是女儿,管叫她们灰头土脸。”
于氏闻言大笑,说道:“了不得,竟是母亲迟钝了,原来你那是在那里针对高家舅奶奶,指桑骂槐呢。”
丘如意的脸上登时染上红霞,忸怩道:“女儿见无论大小事情到了母亲这里,总能谈笑间就轻轻化解了,女儿却总是冒冒失失的,咋呼半天,虽然事情也解决了,却总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今天好容易得了个机会,刺一刺那高家舅奶奶,哪里想到你们竟都没所察觉,倒让她看了女儿的笑话。真真让人气闷不已,白白跟着苏嬷嬷学了一场。”
于氏劝慰女儿道:“咱们家人口简单,你又年幼惹人怜爱,所以单纯不会察言观色,办事自然也缺少分寸。就是听苏嬷嬷讲些事例,也不过是听听,哪里有真正一样的事情等你照章办事?但这些事情听得多了,再加上年纪长了,阅历增多,有时就会触类旁通,有了自己的处事方法,这种事急不来,就是母亲当年,有你祖母手把手教导,也是走了好些弯路,这把年纪,才学会在一些事上如何拿捏分寸。”
丘如意叹道:“罢,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女儿经此一事,也自认学不来那些计谋,还是做我的女豪杰吧。”
于氏不由摇头笑了笑,说道:“做人太精细也未必是好事,倒不如性子大咧咧的,活得糊涂一些,反而更有福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丘如意哼道:“好什么好,母亲还说我差点祸从口出呢。”
于氏忙道:“你那说法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朝政哪里是宅院小纷争比得上的。方家老爷是职责所在,他们做官的,想的是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般模样。其实方家老爷何尝不是祸从口出呢。”
丘如意却仍觉得母亲小题大做,于氏便又道:“母亲之所以在这种事上小心谨慎,也是因为咱们家曾吃过这样的亏,险些家破人亡。”
丘如意从小生活富足,便是北夷入侵时,她年幼自有父母照料,也不曾担惊受怕吃过苦,听到母亲之言,便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看着母亲,等她说出下文来。
于氏此时却话锋一转,笑道:“母亲出身商户,竟能嫁入丘氏家族,虽是远族,却也世代为官,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这明显是吊人口味啦,丘如意只好想了一下,笑道:“母亲容颜秀美无双,端庄贤淑,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父亲慕名上门提亲。”
于氏摇头,丘如意便低声道:“难道是咱们家穷了,祖父母贪你的嫁妆丰厚,这才做成这门亲事?”
于氏不由叹道:“你虽说的不中却也远矣。当年你祖父只因看不惯当朝权贵欺压人,一时义愤,出口指责,便得罪了那人,弄得丢官不说,还把家财都赔了出去,那时的窘境与现在的方家也差不许多了。”
“原来如此。”丘如意恍然,转而又为母亲抱不平起来:“怎么说的不中?女儿说的就是实情啊。原来祖父母居心不良,惦记您的嫁妆,父亲也是个坏的。”
于氏摇头叹笑道:“你果然是个不白即黑的武断性子。你祖父母居心不良,难道你外祖家就洁白无暇了。那时那权贵已倒,你祖父虽革了功名做不得官,家里又穷得吃不上饭,但他到底是丘家人,商户人家能攀上这门亲事,也是意外之喜,况且你父亲那时也是举人了,也算是奇货可居了。”
丘如意不由张大了口,颇为同情地看着母亲:“苏嬷嬷说世家女儿多是用来联姻,以固其家族地位的棋子,没想到母亲竟也算是一枚棋子了。”
于氏忙摆手,说道:“远到不了你所说的那般严重。联姻本就是结两家之好,苏嬷嬷所说也只是其一,更多的仍是为了做儿女的考虑。”
丘如意脑中转了两圈,笑道:“女儿明白了。虽然于家求势,丘家求财,但母亲确实是个贤良淑德的,而父亲也确实是个宽厚上进的,本就算是天作之合,所以两家便趁势成就,各自锦上添花。而做儿女自小得家人庇护和疼爱,便是受点委屈也愿意。”
于氏点头笑道:“你这样说也算是中肯,但做儿女的也算不得受委屈,都是父母挑的好的才会婚配,但日子到底如何,还要看他小夫妻,日子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丘如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时又笑道:“母亲准备将女儿嫁去哪家,以女儿的美貌品德,嫁个王侯公子绰绰有余,到时我保管为父亲和哥哥弄个肥缺来。”
于氏不由笑道:“你倒是自恃甚高,侯门深似海,就你这不爱动脑的样子,怎么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也就嫁个小户人家才过得舒坦。况且官做得大了,风险也大,伴君如伴虎,方家也是爬得太高,这才摔得这样重。”
丘如意见母亲瞧不上自己,不由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服气,又说道:“原来做官这般危险,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两俸禄,干脆让父亲和大哥都回来吧,也好骨肉团聚。”
…
第三十一章 皇后人选
于氏听了女儿之话,不由失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父亲他办事有分寸,不会惹出祸事来的,况且他们身上没个官职功名照着,咱们家的偌大家财未必就能得以保全。”
丘如意不由长叹一口气,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的富贵日子来得竟是这般的不轻松。
想到这些,丘如意倒忧心忡忡起来:“我今天说的话,是不是很严重?被人听到,会不会给父亲给家里带来麻烦?”
于氏见女儿终于有了忧患意识,心中颇为欣慰,忙安慰道:“虽然算是非议朝事,细想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是在旁人听来,不免有对方家落井下石、投太后所好的嫌疑。到底是乡间闺阁女子的话,又哪里能传到朝堂中去,况且你父亲不过是个文职小官,想参与官派之争也不够格,谁有闲心去难为他。”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一个乡间丫头,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说的话能上达天廷,便展开了笑颜,说道:“母亲说的是,女儿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尤其是朝堂之事,自此一个字也不说。”
于氏笑着点头,母女二人之间的不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
不过这母女二人却万万想不到,丘如意一时的意气之语,在当天傍晚,便随着三国舅刘献的进宫,传入太后的耳朵里。
刘献此时正坐在慈寿宫中,面上一片喜色,说道:“这才是民间对此事的真正态度呢,也只有朝中那些老酸儒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唧唧歪歪的,幸好这次方进被及时整下去了,杀鸡给猴看,自此朝中太平无事。”
太后手握沉香数珠,端坐在凤榻上,淡淡说道:“你的消息倒是快得很,那边凤临郡有人说些什么,跟就长了腿似地,一下子都飞到你的耳朵里来了。”
刘献忙陪笑道:“方家向来势大,天下皆知,如今轰然倒下,总要探知一下百姓的反应,所以臣便派了几个人过去,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也好让娘娘早做准备。”
太后冷哼:“真是难为你了。如今方家正大宗卖地呢,想必你也跟着掺和了一把吧。”
刘献老脸一红,面上就有些讪讪的,望着太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