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侯大公子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在暗示穆夜来,你丫现在顶多就是一外室。所以要有外室范儿,不要捞过界。

穆夜来沉下脸来,很是不高兴大公子把她和萧士及的关系说得这么不堪。在她来看,她和萧士及才是天生一对,杜恒霜还能继续在她夫人的位置上坐着,都是她穆夜来不忍心赶她下堂好不好……

“大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在这个位置上你应该做的事儿?我却是不懂。”穆夜来淡淡地道,却是伸手取了一支兔毫笔,往墨上沾了一沾,开始在宣纸上写字。

穆侯大公子以为她是回心转意。开始给萧士及写信了,高兴得不得了,背着手在屋里走动起来,兴致勃勃地道:“三妹,大哥就跟你说实话。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喜爱你,不是看他会不会娶你,而是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花钱。他在你身上花得钱越多,就越离不开你。你要知道,很多男人娶老婆,其实不过是为了找人给他出钱出人出力养家。你看那么多正室都是带着大笔的嫁妆嫁人,而小妾外室都是要男人拿钱供养才会跟着他们。你看谁更傻?再说嫁妆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贴在夫家?——跟男人在一起,还是多捞点银子实惠……”

穆夜来本来不想理会大公子,可是大公子这番话,却是颇有几分道理。她不由怔怔地停住笔,看着大公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男人都这么认为?”

“当然!至少你大哥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大公子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响。

穆夜来白了他一眼,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大公子笑着凑过来一看,却见穆夜来在抄经卷,并没有写信,不由黑了脸,拍着桌子怒道:“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儿不写也得写!——我明天再过来看!”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了穆夜来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穆侯夫人将从石姨娘那里抄的东西拖回自己院子,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实物,气得差一点厥过去。——也罢,石姨娘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石姨娘好过的!

“去,给我现在就拖到当铺当了!——记得去长安城最大的当铺恒舒典!要当五万两银子,死当!不许赎回!一两都不能少!”穆侯夫人怒上心头,顾不得向穆侯请示,径直做了主张。

她的婆子也满心想着要从中捞一笔,当然求之不得,也不想等穆侯回来给那石姨娘撑腰,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了?

便带着十来个小厮和婆子,一起赶了十来辆大车来到长安城最大的当铺恒舒典。

这么多好东西,还要当死当,可把恒舒典的掌柜高兴坏了,立即将当铺里面十来个朝奉都叫过来,一起分门别类估价。

那管事婆子表示一口价,五万两。

死当比活当的价钱本来就高,再加上这些东西着实是好东西,就算是死当,也不止五万两。

但是对方只要五万两,他们当然从善如流,忙忙碌碌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清点入库,掌柜的甚至将五万两银票亲自送到对方府上,交到穆侯夫人手里,让穆侯夫人再一次在当票上画押才放心。

从穆侯府出来,那掌柜立刻就命人去给杜恒霜送信。恒舒典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之一。她本来是想把所有的铺子都卖了,但是杜先诚说服她,让她留下一个当铺和一个珠宝阁,就是流光阁。她只是隐入幕后,表面上还是显示她卖了这两个铺子,其实不过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而已。

恒舒典的掌柜前脚刚走,穆侯就回了家。

他一到家,穆侯夫人就把他请了过去,直接对他出示那五万两银票,笑着道:“想不到石姨娘这样厉害。当初进门的时候,一贫如洗,身无分文,如今也累积了这样大的身家。早知道,你就该让她自个儿掏银子付诊金,又不是付不起?”

穆侯看了一眼,也很惊讶,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银子?”

穆侯夫人就道:“我想着如今府里这样艰难,应该大家同甘共苦,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掏银子吧。咱们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也该她们为咱们做点儿事了。就去石姨娘那里取了点儿侯爷早先赏她的东西,拿去当了。正好贴补府里为她女儿出的诊金。”

穆侯吃惊,“有这么多?”

“当然。”穆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侯爷慷慨。”

两人正说着话,穆夜来听说穆侯回来了,忙忙地赶过来要见穆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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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明路 (4K5,含粉红150+)

“我跟侯爷话还没说完呢。”穆侯夫人皱了皱眉,觉得穆夜来越来越没规矩了。她是嫡母,是长辈,穆夜来一个庶女居然能到嫡母的院子里堵侯爷,真是……

穆侯捻须不语,一页页翻着穆侯夫人递过来的账册,就是石姨娘那边的私房单子。因前些天石姨娘在他面前给夫人上过眼药,说夫人现在对府里这样苛刻,不是故意为难她们这些妾室,就是要把侯府的东西搬回娘家。

穆侯既艰吝,又要面子,所以让穆侯夫人拿嫁妆贴补侯府的事儿,他并没有跟别人说过。穆侯夫人先前也觉得丢人,也没跟人说。就是她到了要去查抄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自己也拿嫁妆出来了,不过是要表示自己没有徇私而已。她自己的嫁妆银子,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穆侯虽然艰吝,但是穆家是昭穆九姓之一,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他就算吝啬,也比市井小民手面阔多了。石姨娘这么些年,只从穆侯手里捡了漏,就攒了这么大一份私房,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侯想起这么多年,石姨娘一直在他面前哭穷,说在府里过得如何艰难,自己才不时贴补她,原来贴来贴去,是把自己当冤大头!

为了给她女儿治腿,自己把这府里账面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她居然还一声不吭,并且不时给夫人上眼药,说夫人的不是。这真是贼喊捉贼了。看这样子,这石姨娘就没把她自己当穆家人。穆家有了难。她一边埋汰夫人,一边把自己的私房藏得严严实实,一声儿都不漏,实在可气!

穆侯心里本来就对石姨娘扎了根刺。如今又看见石姨娘欺瞒自己在后,更加生气,只是不肯在夫人面前露出来,免得丢了面子,再也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就放下账册,淡淡地道:“你说得对,既然她有钱,就让她出诊金。——这五万两,你就收着当家用。等六月安西马场的银子收上来。咱们府上就宽裕了。”

这就是表示穆侯也同意了。

穆侯夫人喜出望外。她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样顺畅,心情顿时大好,笑着道:“侯爷放心。如今有了这五万两银子。尽够用到明年。只是石姨娘那边,侯爷是不是要去安抚一二?”又带着歉意道:“因之前不知道石姨娘的私房有这么多,我一时糊涂,把她房间里的陈设都收走了,只想拿出去当了换银子。但是后来发现她的私房就够付她女儿的诊金,那她屋里的东西,就可以退回去了。”悄悄把她先前做的事情在穆侯面前打个底。

穆侯哼了一声,“谁安抚她?不过是个妾,打量还要我当菩萨供着她?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她,她也该知足了。若没有我。她早上街要饭去了,还想在侯府锦衣玉食?——我去柔儿那里吃晚食,今儿不回来了。”说着,拂袖而去。

穆侯夫人笑了笑,躬身对着穆侯的背影道:“恭送侯爷!”

柔儿是穆侯新纳的妾室,才十六岁,比穆夜来的年纪还小,是安西女子,生得蜂腰高乳,看起来像二十六,很得穆侯宠爱。

穆侯气冲冲从穆侯夫人的正院出来,正好看见穆夜来在院门口跟看院子的婆子争执,不由皱眉道:“你做什么跟下人拉拉扯扯?还有没有规矩?”

穆夜来抬头看见是穆侯出来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忙道:“爹爹,女儿有很重要的事情跟爹爹说!”

穆侯欲待不理她,但是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是太子妃的女官,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再说,她生母的错, 跟这个女儿是没有关系的,还有他们穆家以后,说不定还要靠着她再进一步……就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道:“什么事?”

穆夜来看了看左右。

穆侯就道:“跟我来。”带着穆夜来回了她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屋里,穆夜来定了定神,先遣开屋里的丫鬟婆子人,然后一下子跪在穆侯面前,眼泪就如断线珠子一样淌了下来。

穆侯本就疼爱穆夜来,见了她这个样子,就算有些迁怒于她,也马上就散了,忙伸手要扶她起来,以为她是要为石姨娘的事情求情的,就道:“这是你姨娘的事儿,跟你无关,爹爹心里有数。”

穆夜来还不知道石姨娘院子里的事儿。因穆侯夫人把石姨娘的私房搬空之后,就封了石姨娘的院子,里面的人一概不能出来。外面的人都是在搜刮石姨娘私房这件事上拿了好处的,自然没有人去穆夜来那里说三道四,所以穆夜来尚不晓得石姨娘的私房已经没了,还以为嫡母只是故意为难石姨娘,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对她来说,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嫡母和大哥逼着她去找萧士及借银子。

听见穆侯安慰她,穆夜来心头大定,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顺势站了起来,低声道:“爹您心里有数就好。母亲和大哥这样做,实在是让我太为难了。我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可是我不同意,大哥就一直催我,就连母亲,不知道会不会也……”

穆侯听了一愣。穆夜来说的话,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样……

“怎么啦?他们怎么为难你了?”穆侯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穆夜来给穆侯捧了一杯茶奉上,肃手立在他身边道:“爹,母亲和大哥说家中日子艰难,还说因我的腿,付了五万两诊金那么多,弄得家里精穷了,因此让我去找萧大哥借十万两银子。”

穆侯心里一动,偏头瞥了穆夜来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沉吟道:“是他们对你说的?”

“正是。爹爹,女儿想知道。诸氏医馆是不是要五万两的诊金那么多?”穆夜来带着些希翼看向穆侯,希望能够知道真相。她想来想去,都不认为她的腿伤需要这么多银子的诊金,一定是嫡母和大哥故意诈她的……

谁知穆侯点点头。道:“这倒没有骗你。诸氏医馆是出了名儿的贵,但是诸郎中医术确有独特之处,你的腿伤好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比别的郎中是强多了。”

穆夜来心里一沉,失声叫道:“真的这么贵?!”

穆侯打着哈哈,“还行吧。不算很贵。”反正是石姨娘自己掏银子,穆侯觉得自己马上就大方起来。

穆夜来不知端倪,还以为穆侯是真的疼她,闻言心里舒服许多,忙道:“原来真的让爹爹花了这么多银子。女儿谢过爹爹!”又过来攀住穆侯的肩膀摇了摇。撒娇道:“爹爹真是疼爱女儿!”

穆侯淡笑不语。

穆夜来就又道:“既然爹爹都说不贵。那为何母亲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让女儿写信去找萧大哥借银子。这不是故意为难与我?我现在跟萧大哥虽然两情相悦,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一向是规规矩矩的。若是现在开口借钱。我一辈子就被萧大哥看低了,也会被他夫人看不起。再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做妾,一定要做正室的。若是开口借银子,不就是卖身做妾吗?我实开不了这个口。”

穆侯恰好也是盯着萧士及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打的算盘就是要女儿做正室,听穆夜来说得有理,就道:“把夫人和大公子都给我叫来。”

穆夜来的丫鬟忙去传话。

穆侯夫人和大公子一起来到穆夜来住的院子。

穆侯就开口斥责穆侯夫人和大公子,道:“你们别瞎胡闹了。夜来跟柱国侯虽然有情份,但是架不住你们这样胡来。这还没有嫁进去,就盯着人家的银子。你们的眼光也忒短浅了吧?”

穆侯夫人从石姨娘那里搜刮够了银子,早就不想搭理穆夜来在外面的破事儿,她先前那么说,也不过是故意给穆夜来添堵,另外打着多捞些银子贴补自己府里大窟窿的意思。如今窟窿补上了,她的嫁妆银子也原样奉还了,自然就没有心思再去逼穆夜来去萧士及那里借银子,就笑着道:“侯爷,既然咱们府里的亏空都补上了,我是无所谓了。三小姐若还是要去借银子,我这个做嫡母的,当然承她的情。若是她不肯借,也由得她。”

穆夜来听这话夹枪带棒,好像在说自己不顾娘家府里死活,只顾讨好萧士及的意思,不免红了脸,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家里真的不方便,我自己还有些太子妃赏下来的东西,母亲如果不嫌弃,尽管拿去。”

穆侯夫人听穆夜来又把太子妃搬出来,哼了一声,伸出手,仔细端详自己手上才涂的凤仙花指甲,道:“你对太子妃忠心耿耿,太子妃也不为你打算打算,就容得你在外面坏了名声。若是柱国侯一翻脸,你可想过你这辈子要怎么过?难道还要再一次入道观做女冠?”说的是穆夜来先前说非萧士及不嫁,萧士及却不理她,她不得不入道观做女冠的事儿。后来为了帮太子妃,又从道观出来还俗了。

穆侯听了,心里觉得夫人说得也对,就对穆夜来道:“你母亲说得才是金玉良言。你要好生听着,不能不顾娘家,只顾别人家。没有娘家的女子,就算出嫁了也吃不开的。你又不是想做妾,确实要和太子妃好生商议才对。”

穆夜来气苦,低头应是,但是好歹把这一层揭过去了,嫡母和大哥应该是不敢再逼她去借银子了。

穆侯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叱责大公子,“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在外面惹了事,只知道回来逼你妹妹。——你有出息,怎么不自己去挣银子?!——给我滚!”

大公子被穆侯骂得灰头土脸,一头从穆夜来院子出来,心里有气,不想回房,就径直去自己包养的外室春娘家里吃酒去了。

春娘见了他,自然做出满心欢喜的样子,给他温酒,又让厨房做几个菜送上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取笑。大公子就问她。“我才跟你做了几天的夫妻,你怎么就有那么大一个孩儿抱在怀里,吓得我一哆嗦!”

春娘笑道:“不这样,怎能把你吓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来。再在妾身手里喝一口酒。”

“不要,我不要在你手里喝,我要在你嘴里喝。”大公子调笑着握住春娘的肩膀,凑身过去,嘴对嘴地饮了一个皮杯。

几杯酒下肚,大公子又开始发牢骚,指着春娘道:“你看,我对你多好,看客我在你身上花的多少银子,就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可是我那傻妹子。却只会倒贴男人。我让她去借点钱回来周转都不肯。就这种女儿。我爹还指望她嫁人后帮衬穆家,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他别做梦了!”

春娘听了心里一动,想起背后那人的嘱咐。就故意添了把柴火,道:“你说得有道理,怎么不这样劝劝你爹呢?兴许老人家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

大公子摇摇头,道:“试过了,我爹不肯的。”说完长吁短叹,只觉得一注大财就这样飞了,实在可惜。

春娘笑着道:“也不一定啊。不如你回去再试一试,就说,这也是个试一试那男子心思的法子。若是那男子也有意,肯定拿了信会立刻送钱过来。保管还都不用你们还。若是那男子无意,估计是不肯借钱,就算肯,也是推三阻四。这样可以试出来那男子有意还是无意,你们也可看看,还要不要在那男人身上下功夫。——男人的心,比石头还硬,捂是捂不热的。”

大公子将春娘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阳物上,道:“你给我捂捂,肯定一捂就热了。”

春娘将手夺回,啐了他一口,道:“我说男人的心,你又胡扯到哪里去了?”

大公子正色道:“男人的心都是长在那里的,你难道不知道?”说完觉得说了个了不得的大笑话,笑倒在炕上。

春娘虽然跟着笑了一回,但是心里不无感慨。——这大公子虽然着三不着俩,但是说的话,还真是句句实话。

眼看夜色将近,大公子不敢在外停留,就又赶紧回家去了。

从石姨娘院子旁边经过的时候,他看见有人正进进出出,把些家具陈设又往里面搬,就停下来问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下人回道:“夫人吩咐的,将石姨娘的东西发还。”

大公子“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怎么又要发还?”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嫡母有多讨厌这些妾侍姨娘。

那下人笑道:“石姨娘的私房都被夫人拿去当了,据说当了几万两银子,府里的亏空填满了,自然这些东西就发还了。”

大公子随便看了一眼,顿时乐了。他看得出来,这还回来的东西,没一样是真货。就看正往里面搬的那个妆台,以前石姨娘的妆台,是正宗小叶紫檀的上等货,现在这个,明显就是一般的杨木,哪怕样子一样,价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去看看,姨娘也不容易啊。”大公子幸灾乐祸地道,匆匆往石姨娘院子里走。

穆夜来正在石姨娘的房里安慰她。

石姨娘在她怀里哭得要晕过去了,抓着她的衣襟道:“夜来,你可要帮姨娘出这口气啊。姨娘这么多年的私房,就被夫人一口气都搜走了,就连侯爷都向着她,不肯听我说话。你姨娘活不下去了……”

穆夜来听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无比凄惶。——那都是她的嫁妆啊,怎么还没到手就没了?

大公子在门口听了半天,整了整脸色,无比沉痛地走进来,道:“姨娘,其实这件事,您别怪夫人。若是三妹愿意给柱国侯写信借十万两银子,不仅您的私房能赎出来,就连府里的亏空也会补上,爹一定会很高兴,重新宠着姨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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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授渔 (4K5,广寒宫主a和氏璧9、10+)

穆夜来猛地回头,看见是大公子进来了,立刻寒声问道:“怎么没有人通报一声?!”

大公子也是个成年男子,这样随随便便闯到庶母的房里,让别人知道,像什么样子?

大公子笑了笑,背着手道:“是我让她们不用通传的。”说着,悠悠地在屋里绕着穆夜来走了几圈,笑道:“姨娘不是夫人,在我面前却撑不起主子的份儿,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三妹是不是操心太多了?——不该你管的事儿,就不要管。该你管的事儿,又不见你上心。啧啧,你被人玩了都不知道吧?”

穆夜来被臊得满脸通红,拉着石姨娘的胳膊不依地道:“姨娘,您看大公子这样说女儿,女儿清清白白的名声……”

话没说完,大公子就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摇摇头道:“好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的名声,你还有名声?你去年跟柱国侯在长安城出双入对,就连人家正经的原配夫人都被你挤到一边去了,你还说你清清白白?——那天香楼的天香姑娘也可以说自己夜御数男却依然是处子了!”

“大公子,你怎能把那种风尘女子跟你妹妹相提并论?!”石姨娘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大公子的话。

大公子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转了话题道:“姨娘,我是为你好。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攒下的私房,一夕之间就没了。就没想过要找补回来吗?”

石姨娘听了气苦。她如何不想把东西要回来?可是夫人居然手脚那么快,转手就送到当铺当掉了,还是死当……

她去求侯爷,侯爷却见都不见她。只说家里艰难,让她跟家里人同舟共济,不要这么小气,还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寄存在她那里,现在也是到了要收回的时候了。

听了穆侯的话,石姨娘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完了。这男人一变心,她这个妾室就一无所有了。不像夫人,就算穆侯各种妾室来了又去,她依然是夫人,她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那些私房是石姨娘这么多年跟穆侯夫人斗的底气。现在一下子被夫人釜底抽薪。她只觉得十分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想来想去,她这辈子唯一擅长的,就是服侍男人。可是穆侯又不要她服侍了,一身的本事没有了用武之地,这才惶恐起来。

穆夜来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悲从中来,拉着穆夜来哭个不停,穆夜来也自心烦意乱,正是没主意的时候。

大公子这一趟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石姨娘第一个就动了心,拿帕子拭了拭泪,问道:“那柱国侯真的这样有钱?”在石姨娘眼里,有权势也比不过有钱。很多世家勋贵。其实日子都过得抠抠叟叟,还不如一般的富户。而萧士及的名头,她在女儿和穆侯嘴里听过很多次,他们都是在夸赞他有出息,还从来没有听过他们说他这样有钱……

大公子重重点头,摇头晃脑地道:“不是一般的有钱啊,姨娘。”他看出来石姨娘心动了,心里一喜。若是石姨娘开口让穆夜来去写信要钱,可是比嫡母还管用。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天生就对嫡母有一种戒备心理,就算嫡母好得不得了,他们也会下意识去怀疑嫡母的动机和目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是故意的。

嫡母让穆夜来做的事,她不想去做是很自然的。但是她生母让她去做的事,而且是对她自己也很有好处的事儿,她说不定就动心了。

大公子忙添油加醋地道:“我知道三妹是想正正经经进柱国侯府做正室,可是你要想一想,柱国侯有说过要娶你的话吗?”

穆夜来咬着下唇看着大公子,缓缓摇头。萧士及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的话,就连说喜欢她……或者如同上一世一样,说喜欢看她跳胡旋、喜欢看她射箭这些话都没有说过。他唯一改变的,就是他态度的软化,从完全不理她,到对她和颜悦色,甚至不再拒绝她对他的靠近和关爱。

不过除此以外,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出格的地方。

难道是她昏了头?萧士及略对她和颜悦色,她就以为他要娶她进门?!

穆夜来心里一紧,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她跟萧士及之间的“亲密”之态,糊弄杜恒霜那个炮仗还行,要糊弄别人,哪怕是自己这个很是纨绔的大哥,都糊弄不过去。

难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副不堪的、急吼吼贴男人的样子?!

这个样子,她以后就算嫁了萧士及做正室,在众人面前也抬不起头啊!

穆夜来一时面如死灰,把着石姨娘的胳膊摇摇欲坠,心情很是差劲。

大公子察言观色,见自己终于把穆夜来说服了,很是得意,笑着道:“其实吧,这也是个法子。三妹你若是真想试一试柱国侯有没有娶你的意思,这钱你就一定要开口借。若是他真的心里有你,一听你手头拮据,肯定见了信会立刻送钱过来,保管还都不用你还。若是柱国侯心里没你,估计就不肯借钱。而且就算肯,也是推三阻四。这样一个法子,一来可以解你姨娘的窘境,二来可以试出来柱国侯有意还是无意,三来嘛,也能让爹爹和母亲看一看,你真的能帮衬这个家。——岂不是一举三得?”

石姨娘和穆夜来都怔怔地听住了。

大公子笑嘻嘻地道:“我言尽于此,你们母女俩好好商议商议。”说着,转身离去,只留石姨娘和穆夜来两个人在屋里。

石姨娘等大公子走了,才拉着穆夜来在炕上坐下。低声道:“大公子说得有道理。”然后用切身经历说服穆夜来,“大公子这说得是金玉良言啊。你说那柱国侯千好万好,可是他不对你好就是枉然。若是他真的心里有你,定然任你予取予求。就像你爹以前对我一样。若是他心里没你,定然对你不闻不问,就像你爹现在对我一样。咱们女人就是命苦,男人不宠你了,你在他眼里就什么都不是,连别人屋里的猫儿狗儿都不如。唉,我只后悔,我为什么就没想过他会有不宠我的一天。若是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早做准备,将这些私房都运到外面藏起来了。何至于被夫人全数抄检走了?落得如今一文不名的下场。”说着想到自己又和二十多年前初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身无分文了。一时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穆夜来皱了皱眉,递了帕子给石姨娘拭泪。道:“姨娘也别总是哭,让我好好想想。”

石姨娘抓住穆夜来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道:“刚才大公子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啊。这个钱,你一定要开口借的!你要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那柱国侯,已经没有别的男人愿意娶你了……”

“不会吧?”穆夜来很是不确定,“我和他清清白白的。”

“身子清白有什么用?!大家都知道你的心在哪里。还有哪个男人愿当这众所周知的活王八娶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石姨娘用手指头点了穆夜来的额头一下,“你姨娘我的机灵劲儿,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学到呢?”

穆夜来苦笑着低头沉吟。

石姨娘又道:“本来我想着我那些私房,留一半给你二哥,另一半给你做嫁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再贴补你们。你二哥还好说,他是侯爷的次子,娶媳妇公中拿的钱肯定不少。可是你,将来若是真的嫁给那个什么柱国侯做正室,夫人怎会好好地给你置办嫁妆?!——你拿着几千两银子嫁进去,寒不寒酸?!”

穆夜来“啊”了一声,道:“还要给二哥一半?!”说完更加苦笑,上一世的时候,自己娘家家道中落,爹死了,几个庶兄都入罪流放,别的人被遣送回乡,自己是萧士及走了门路,才留在长安。姨娘当时大概是打算把私房先寄存在自己那里,没想到后来被送回去了,就便宜了自己。

而这一世,自己肯定是要跟自己同母的二哥分这份私房的。

不过既然姨娘的私房已经被夫人当了,也就无所谓分不分了。

“你还是写信去借吧。确实可以试一试他的心意,而且可以帮姨娘一个忙。你知道,姨娘虽然深宅大院住着,但是手里没钱的话,就跟坐牢一样,日子难熬啊。”石姨娘重重叹息一声,看着穆夜来垂头离开她的屋子。

穆夜来回到自己屋里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该不该写这封信。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胡乱梳洗一下,就去东宫求见太子妃。

杜恒霜在家里,也是一大早就起身,换了身朴素的衣裳,戴上幕离,先去海西王府,将柱国侯府的大车停在海西王府外头。

杜恒霜先去见了杜恒雪,然后跟她一起去见杜先诚。

“咦,柱国侯夫人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坐坐?”杜先诚故意客气地道,又命下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等屋里的下人走光了,杜恒霜才道:“王爷,您看看这个。”说着,就把那当票送到杜先诚手里。

杜先诚瞧了瞧,看见上面穆侯夫人的签押,还有五万两银子的整数,皱眉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穆侯大公子在凑银子?——没想到穆侯夫人还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看样子,穆夜来倒是不需要去向萧士及借钱了。

杜先诚微微有些失望。

杜恒霜微笑着摇摇头,道:“这是穆侯夫人把她府上小妾的私房搜刮出来,拿到恒舒典当了死当。”

杜先诚倒抽一口凉气,“穆侯府一个小妾就有这样多的私房?!——看来我真是低估穆侯府的实力了。不行,那边还得加码!”

杜恒霜笑道:“王爷不必心急。这是穆侯府宠妾的私房,她得穆侯宠爱也有二十多年。有这么多私房不足为奇。别人未必有这么多。”

杜先诚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这是穆夜来她生母的私房?”因为穆夜来让他女儿女婿不和,所以极为护短的杜先诚就仔细打探了穆侯府上上下下的消息。就连穆侯夫人的娘家,他都细细打探过了。

杜恒霜点点头。因穆侯夫人的婆子去恒舒典典当的时候,跟掌柜私下里说了。因为她要不说清楚,掌柜不敢擅自收这样一大笔财物。

杜先诚虽然打探清楚,也想过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打击穆夜来的嚣张气焰,但是他不打算完全要自己动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是他女儿,他是她们的父亲,他不会永远在她们身边。他只希望,在他逝去之前。他能把两个女儿教养过来。让她们能够独当一面。不论她们以后要面对何样的风霜雨雪。她们都能应对自如。——只有看着她们真正长大成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才能放心放手。

所以杜先诚都是引导为主。具体怎么实施,能达到什么目的和效果,都要杜恒霜自己权衡决断。他最多帮她查漏补缺。

杜恒霜也明白杜先诚的意思,所以她很是主动积极,将自己行动的每一步都想清楚,并且将每一步行动可能产生的后果也都想到了,再跟行动中产生的真正后果相对照,看看自己有哪些遗漏的没有想到的地方。

比如要整垮穆侯府一事,是她起头的,但是她的主意一开始十分粗糙。效果也不明显。

杜先诚让她不要胃口太大,要一步一个脚印,抓住重点突破,不要全面打击。

杜恒霜听了这个意见,就详细研究了穆侯的几个庶子,最后把目标锁定在穆侯大公子身上。

原因无他,只因为穆侯大公子的位置是最尴尬,最好钻空子的。他自己本来就才能不出众,然后生母早逝,他虽然因为被穆侯夫人抚养长大得封世子,但是穆侯夫人并不愿将他记在名下成为嫡长子。杜恒霜因此判断穆侯夫人也不是对这个大公子很在意。另外大公子下面,还有穆侯宠妾石姨娘生的庶次子一直对世子的位置虎视眈眈。

因了这些原因,杜恒霜觉得,只有大公子才会对他们那些欠债的威胁最害怕,才最有可能铤而走险,去把马场的契纸和穆侯的私印偷出来,转让给他们。

没想到穆侯夫人居然借题发挥,顺势就把宠妾石姨娘的私房给一票剿了,倒让杜恒霜对她刮目相看。

杜先诚笑着摇了摇头,将当票还给杜恒霜,道:“这倒是不好办了。他们既然从自己府里又搜刮了这些银子,那穆夜来未必会向士及提借钱的事儿。”

杜恒霜却是狡黠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嫡母的吩咐,穆夜来未必肯听。但是生母的哀求,她也能拒绝吗?”

杜恒霜对穆侯府中人的了解没有杜先诚广博,但是她的目标少,只有跟穆夜来有关的几个人她研究得最透彻。

她发现石姨娘这个人特别尚排场,好享受。这样的人被剿了私房,肯定如丧考妣,比穆侯夫人还要热衷去找别人要钱。

穆夜来能扛得住嫡母,不一定能扛得住生母。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人家就是那样“高洁”呢?就淡淡地道:“还是瞧着吧。她现在就算写信,士及那边也不一定收得到。听说陛下大发雷霆,让齐郡王回长安请罪,将全部军务都交给士及打理了。前些日子士及派人回来说,江陵那边要速战速决,他一时不能再给我写信了,让我安心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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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比横 (4K5,含粉红180+)

“陛下要召回齐郡王?”杜先诚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江陵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杜恒雪在旁边听了半天,前面的事情她还兴致勃勃,后头见爹和姐姐谈论起来江陵的战况,就有些不耐烦了,在椅子上磨蹭两下,就站起来道:“义父、姐姐,我要去医馆了,你们慢慢聊吧。”

杜恒霜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明白自己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就道:“雪儿再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杜恒雪应了,道:“我回屋去收拾东西,姐姐你说完了去我院子里找我。”末了又道:“姐姐,我说句实话,穆夜来不管是不是要提出借钱,这件事都已经成了你递在她手里的把柄,你要好生准备后手才是。”

杜恒霜一愣,“什么把柄?”难道她错过什么了?

杜先诚倒是眼神一凝,顿时明白了杜恒雪的意思,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没有什么东西比发现两个女儿的成长更能让他高兴得了。看见两个女儿逐渐脱胎换骨,出落得不仅花容月貌,而且跟人尖子一样,心思日益缜密,念头逐渐通达。他想,他快可以放手,让两个女儿走自己的路了……

杜恒雪定定地看着杜恒霜,耐心地道:“姐姐,你是当局者迷。你想,只要她对姐夫一哭诉,说素素姐诈了他们家五万两银子,闹得她被家里人逼着找姐夫借钱,姐夫必然会猜测这件事跟你有关。——就算真的无关。他也会认为是素素姐一心要给你出气闹出来的。到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姐夫会如何想你?”

杜恒雪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让杜恒霜如梦初醒。

她低低地“呀”了一声。点头笑道:“雪儿真是长大了。这番思量才算得上是算无遗策。——姐姐谢谢你的提点。”说着,起身对着杜恒雪屈膝行了个大礼。

杜恒雪忙笑着避开,道:“这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作为旁观者的立场随便说的,也许姐夫不会想那么多呢?也或者,穆夜来根本就不会提这件事,只会说家里拮据,需要银子,问姐夫能不能帮帮她?”

杜恒霜叹息道:“别说了,我肯定穆夜来会写信的。但是她第一封信,肯定不会提借银子的事儿。而是只会哭诉被素素敲诈了五万两银子。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杜恒雪明白过来。侧了侧头,深思着道:“那姐姐是在担心姐夫会骂素素姐和姐姐胡闹?”

杜恒霜摇摇头,阴着脸道:“我担心你姐夫看见信。说不定会直接提出给她银子,都不用她说一个‘借’字。”也许这种情况,才是最符合这件事里所有人的反应的。

以穆夜来的手段,让她直接向萧士及借银子,目前来说,她还是不愿意的。她的形象需要维持,而且她不想杜恒霜好过,各种上眼药的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这个机会,当然是大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