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看了杜恒霜一眼,不以为意地背着手走到窗口,“女儿出了嫁,就是别家的人。再说那孙家,难道还敢虐待她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这个京兆尹,许家族长,难道是吃素的?

“是不是虐待,我倒不知。我只知道,我妹妹这一年来,在孙家做牛做马。孙家太太为了省银子,不肯用下人,所有的事,都让我妹妹亲手做。一家大小,包括下人的饭,都由她做。家里所有的家事,从洗衣,到洒扫,也都由她一个人做。她的手,做得比我们家的粗使婆子还要粗,还染了一身的病,如今正在我家休养。而她的丫鬟知书,被孙耀祖偷上,已经有了身孕。——许大人,我妹妹还没有身孕,他们已经开始抬举知书了。您说说。这样的人家,就是您口中的好人家?!”杜恒霜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要掉眼泪,好不容易才忍住。

许绍听得一愣,回头问道,“你说这话,可有证据?”语气间还有几分怀疑。

杜恒霜道:“我亲眼所见。我妹妹亲口所说。如果许大人还不信,可以去我家看看我妹妹,看看她的手,她的人。还有知书的身孕,以及孙家太太的跋扈!”

许绍从窗口挪回来,回到在书桌后坐下。过了许久才道:“雪儿在你府上?是她跟你说的?——如果不介意,我现在就跟你去柱国侯府看看雪儿。”

杜恒霜一怔。看起来,许绍也不算是全无良心之人。只是,杜恒霜又问道:“许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您那时候。为什么要逼着我娘尽快把我妹妹订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绍垂眸,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为什么。那时候觉得孙家不错,孙耀祖又一表人材,你妹妹对他也有意思,经常托丫鬟给他送汤送水,甚至送了一些贴身的衣物。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杜恒霜一听,气得咬牙切齿,“知书这个贱人!我妹妹就是毁在她手上!”

许绍听了心里一动。抬头看着杜恒霜,“你说,这些事,是知书打着雪儿的旗号做得?!”

杜恒霜恨恨地道:“当然!我妹妹还没有那么不知廉耻!可恨知书这个贱人自己看上了孙耀祖,所以才多方设计。甚至将许大人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有一个心比天高的贴身丫鬟,真是要了小姐的命了…

许绍没有动牛他只是想起了在朔北吹着寒风的二儿子许言邦,深深地叹了口气。

杜恒霜带着许绍一起回到柱国侯府。

他们先去看了杜恒雪。

杜恒雪吃了诸素素开的暖宫药,正在昏睡。

许绍跟着杜恒霜走进来,默默地站在杜恒雪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特别是她那双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手型细小、精致,但是手上粗糙不堪,大大小小的伤痕、硬茧,着实看不出是以前那双玉雪可爱的小手。

光看这双手,就知道杜恒雪在孙家吃了多少苦。

许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对杜恒霜道:“咱们出去说话。”

杜恒霜带着许绍出来,问他道:“许大人还想去听一听孙家太太说话吗?”

许绍道:“孙许氏也这里?”

杜恒霜就告诉他,昨天孙许氏带着知书过来要接雪儿回孙家,自己不肯,结果她和知书被龙香叶留下了。

后来出了雪儿的事,杜恒霜就吩咐了柱国侯府的人,不许放孙许氏和知书离开,等她从京兆尹府回来再说。

杜恒霜便让许绍坐在屏风后面,自己命人去将孙许氏和知书请过来。

这两人昨天在柱国侯住了一晚上,真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孙许氏想换大房子的心更是急切,便在柱国侯府多呆了一会儿,想再找法子去见杜恒雪,将杜恒雪哄回去了,他们才好软硬兼施,让杜恒雪去要大房子。

现在听见柱国侯夫人请她们过去,孙许氏以为是杜恒霜回心转意了,欢欢喜喜地跟着丫鬟来到正院上房。

杜恒霜坐在上首,对孙许氏含笑点头,指了指下首第一张位置,“孙家太太请坐。”

孙许氏对杜恒霜的态度十分满意,笑着坐下,问道:“侯夫人请老身过来,可是有事?”

杜恒霜就道:“孙家太太,我想问一声,您接雪儿回去,是不是还要让她给一大家子人洗衣做饭?我妹妹的陪嫁也不少,你们孙家一家人用十辈子也用不完,为何不买个厨娘伺候?”

孙许氏见这话入港,正中下怀,眼神闪烁着道:“家里的房子太小了,请个厨娘就没地儿住了。——侯夫人不如给雪儿再陪送一座大一些的宅子,也好让雪儿住的舒服一些,请个厨娘也能有地儿住。”

杜恒霜做出愕然的样子,道:“孙家太太,我们家雪儿可不是招赘,为何要让我们家陪送大宅子给你们孙家住?——再说,就算陪送大宅子,也是我妹妹的陪嫁私房,如何能做你们孙家的公中之物?”说着便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孙许氏撇了撇嘴,板着脸道:“那我们也没法子。家里没有别人,就只有你妹妹做饭洗衣了。不然难道你还让我一个做婆母去伺候媳妇?你就不怕你妹妹不孝,被天打五雷劈?”

杜恒霜皱了眉头道:“那孙家太太是一定要我们陪送大宅子了?不然我妹妹就没有好日子过,是这意思吗?”

孙许氏正想点头说是,看见杜恒霜两旁的丫鬟婆子露出鄙夷的脸色,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当然不是。其实啊。是你妹妹做的一手好菜,我儿子耀祖就爱吃你妹妹做的菜。别人做的菜,他都吃不下去。——就连我这个做娘的做出的饭菜。他都说没有雪儿做的好吃。侯夫人,您看,我儿子对雪儿多好!这样的夫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雪儿能够嫁给他,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杜恒霜笑了笑。“福气吗?这个是见仁见智吧。——孙家太太,我想请问您一声,为何在过去的一年里,您要将孙家绝大部分家事都让我妹妹一个人做?就连她的两个陪嫁丫鬟都能游手好闲,她一个大小姐、少夫人,却要给你们孙家做牛做马。这是为何?”

知书听见杜恒霜这样说。有些不安地咳嗽了一声。

孙许氏忙道:“侯夫人,话不能这么说。雪儿从小娇生惯养,其实不是我们耀祖的良配。若不是我堂哥专门上门来求我。我绝对不会答应娶雪儿过门。”看见杜恒霜无动于衷,孙许氏话锋一转,又道:“我啊,还是喜欢雪儿的懂事乖巧,所以才亲自教她。我是为她好,教她懂得为人媳妇的道理。她嫁到我们孙家之前。什么都不会做,就知道死缠着我们耀祖。她嫁过来之后,我才教她做人的道理。”

杜恒霜笑了笑,“难道我还要谢谢孙家太太,帮我们教养雪儿?”

孙许氏打蛇随棍上,忙道:“谢就不必了。侯夫人若是心疼妹妹,多给她添妆就是了。您要知道,女人没有嫁妆傍身,真是很可怜,时刻让人看不起。”

杜恒霜将手里的茶碗啪地一声扣在桌上,冷笑道:“原来十万两银子的陪嫁,也叫没有嫁妆傍身?!我今儿才知道,孙家太太也教我一个乖。”

孙许氏一心想着萧士及说过的杜恒霜要给杜恒雪五十万两银子的添妆,笑着道:“这要看跟谁比。比如跟侯夫人比,您妹妹的嫁妆,确实寒酸一些。”

杜恒霜点点头,“孙耀祖跟我们侯爷比,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至少,我住的宅子,是我们侯爷挣来的,不是我的陪嫁。”

孙许氏这才明白杜恒霜是故意呛她,忍不住撂下狠话,“侯夫人这是出尔反尔了?我去找我堂哥评评理,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许家是大门阀,杜恒霜知道,所以她才要跟许绍先把话说清楚。合离一事,若是许绍阻挠,也是很难成功的。

许绍在屏风后面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脸色虽然没有大变,但是熟悉他的人见了,知道他这副样子,已经是暴怒的边缘了。

“侯夫人,我今儿把话说到这里,您跟雪儿说一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让她不要打错了主意。如果乖乖跟我回去,我自然疼她。若是不回,哼哼”孙许氏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知书低着头,跟在她后面,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杜恒霜也没有拦着她们。

直到她们离开二门,坐了小骡车往外院去了,杜恒霜才道:“许大人,您都听见了吧?”

许绍淡淡点头,“这事算是我亏欠雪儿。你放心,我会给雪儿讨回公道。”

小白狐颠着脚,从门外跑了进来,在杜恒霜脚边盘桓。

杜恒霜弯腰将它抱起来,一边摩索着它雪白的狐毛,一边道:“许大人,您做您该做的事,我做我该做的事。总之一句话,我是不会让雪儿再回到孙家。——我要雪儿和孙耀祖合离!”

许绍猛地抬头,深深地看了杜恒霜一眼,“雪儿合离之后呢?你打算养她一辈子?”

杜恒霜无所谓地道:“我妹妹这样好,以后自然有好男人疼她。这一点,我不担心。——有我给妹妹掌眼,她下一次嫁得一定比现在好。”

许绍没有再多说。拱手告辞。

杜恒霜便一边准备柱国侯府一个月后的新居大宴,一边着手对付孙家。

一连好几天,杜恒霜派了不同的下人,去宣义坊的宅子,找孙家人归还杜恒雪陪嫁中的那一万二千两银子。

孙许氏当然不肯还。那一万二千两银子,早就被她拿去置地了,在离长安一百多里的地方,她以孙耀祖的名义,买了两千亩良田,正等着要第一次收租呢。她如何愿意现在将田又卖了?索性便一口咬定:“你们夫人早就把陪嫁都拿走了,为何现在又来自找我们要?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杜恒霜早知道他们会赖着不还,便让人递了一张匿名状纸。将孙耀祖告上大理寺,说他为官不清,贪墨占田,并且将她这一个月来调查的结果附上状纸。

这一个月来,杜恒霜派人去洛阳。将孙家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

孙正平本人一穷二白,年轻的时候差一点沦为乞丐。

孙许氏是许家宗族的远房旁支,是家中独女,还有一点小小的嫁妆。她带着嫁妆嫁给了孙正平,她的嫁妆,就是孙家的全部财产。

洛阳城外薄田五亩。洛阳城下城区一座破烂的一进宅子,就是孙许氏的全部陪嫁。就算按当下的时价来算,也只值三十两。

孙许氏一边做农活。耕种那五亩农田,一边每年都去许家富有的亲戚那里打打秋风,领个十两到二十两银子,也能过一年两年。

就是这样的人家,居然出了孙耀祖这样一个会念书的种子。

孙耀祖中了秀才。孙家的状况才开始好转。

然后中了举,才得到许绍的青睐。开始出银子资助他。

最后中了探花,跟杜恒雪成亲之后,孙家才真正“脱贫致富”。

就是这样的人家,这一年来,却在长安近郊的郊县广置了两千亩良田!

那状纸上将这一切情况写得清清楚楚,希望有司衙门仔细查处太常寺博士孙耀祖的劣迹,将他罢官,最好是永不录用。

许绍早就跟大理寺和刑部都打过招呼。

大理寺的人看见这张匿名状纸,就知道时候到了,立刻派衙差去太常寺拿人。

孙耀祖接到大理寺传讯的时候,正在太常寺跟同僚品评新出的音律。

“别不是弄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贪墨?——那些田地是我自己的家财所购!”孙耀祖十分愤牛他从小虽然家贫,但是自从中了少年中了秀才,青年中了举人和探花,他就一直是被人另眼相看,还从来就没有这样被人羞辱过。

过来押解他的衙差面无表情地道:“让你的家人拿出证据,大人自然会秉公处理。”说着,一索子将孙耀祖锁到大理寺的牢里关了起来。

“哟,今儿咱们这些‘江洋大盗’的牢里,怎么会来了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哥儿?!”几个黑壮大汉看见孙耀祖,眼前一亮,嘿嘿笑着,围了过来。

孙耀祖吓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靠墙站着,结结巴巴地到:“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从七品 的太常寺博士!我岳父是京兆尹!我姐夫是柱国侯”

那几个大汉哈哈大笑地扑过来,将他一下子扒得精光。

“我爹还是天王老子呢!——谁鸟你”

一群被关在牢里好几年的壮汉狞笑着扑过去,将孙耀祖扯开按在地上,一个一个轮流蹂躏起来。

孙许氏听说孙耀祖因为贪墨占田被下了大理寺的大狱,心知不妙。这一个多月来,杜恒雪一直不回来 ,杜恒霜不断派人来他们家要银子,她几次求见许绍,连许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知书蓬头垢面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是两碗粟米饭。

“老夫人,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她关切地问道,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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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驱逐 (粉红1170+)

孙许氏看见知书蓬头垢面的样子就有气,先在她身上拍了两下,“看你什么样子?还大家子出来的大丫鬟,连穷家小户都不如!”然后指着窗棂上的浮灰道:“你看见没有?脏成那样,还不知道收拾!你别给我仗腰子装大小姐,赶紧去擦窗子!”说着踹了知书一脚。

对杜恒雪,孙许氏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对知书,她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经常是随手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没头没脑地往她头上身上扇过去。如果手边没有东西,就是抡胳膊动腿,拳打脚踢。

孙正平虽然看见,但是从来不说话。如果是雪儿,他还会拦着孙许氏,可是知书,一个丫鬟而已,就算打死了,主家也不过给官府缴一百文钱的事儿。

知书这一个月被孙许氏打怕了,也不敢再拿自己的肚子说事,忙放下食盘,抡起袖子就去擦窗户。

孙许氏见了,抓住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知书背上抽,“我揭了你这烂蹄子的皮!你很有钱是不是?你也有十万两陪嫁是不是?你敢用衣裳擦窗子?擦烂了再买新的是不是?”打得知书抱着头到处躲,还不敢哭,因为哭了,孙许氏会打得更加厉害。

“还穿绸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夫人的衣衫,你不能穿,还不赶快给我脱下来!”孙许氏怒喝一声,扑上来将知书的外衫拽了下来。

孙正平忙走到里屋躲着去了。

知书抱着胳膊缩在墙角,身上只剩下已经洗得发黄的中衣。

孙许氏出去正房后面的后罩房,打开其中的一间,走了进去。

里面全是塞着她从洛阳运来的东西。虽然东西都是破烂不堪,但是穷家小户,一根草棍儿都是宝。都不能扔。

“喏,穿这件。你不过是个丫鬟,也配穿绫罗绸缎?少夫人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耍”孙许氏鄙夷地将一个黑黢黢的包裹扔到知书身上。

知书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打开包裹一看,都是孙许氏以前穿过的衣裳,都是补丁不说,样式老旧,料子更是粗糙不堪。

看着这堆看不清颜色的衣裳。知书扑到床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为什么杜恒雪走了,她的日子反而更难过?

杜恒雪除了比她会投胎,哪一样比她强?

孙许氏在正房听见从知书住的厢房传来的哭声,恼道:“就知道哭!什么福气都被她哭没了!”

孙正平从里屋踱出来。看了厢房那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耀祖到底是怎么啦?你不去托人看看?”

孙许氏瞪了孙正平一眼,“用你说!我再去一趟京兆尹府。”

孙正平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求你堂哥已经没用了。你现在应该去求雪儿。”

孙许氏大怒,一手将孙正平推了个趔趄,“她是我儿媳妇,你让我一个做婆母的去求她?!”

“雪儿的姐姐、姐夫都回来了,雪儿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她姐姐是一心要她跟我们脱离关系啊!”孙正平一手扶着墙根站好,一手指着外面的厢房道,“知书在雪儿之前怀孕,你让她姐姐怎么想?我早说。应该让雪儿先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就再也飞不走了。现在倒好,她拍拍屁股就走,一点牵挂都没有。”

孙许氏心烦意乱。啐了孙正平一口,“你懂啥?雪儿对我儿死心塌地。只要我儿对她稍微好一点,你让她把心剜出来她都肯。再说,当初也不知道她的姐夫这样出息,不然就让她先生孩子了。”还是有些后悔对雪儿下了药,“唉,本来想着,若是她有了嫡子,咱们就不好再接别的高门贵女进门了。谁知,唉”

孙正平也无语,嘟哝道:“雪儿这样就很不错了,还要什么高门贵女?!——长安有几个真正的高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外面光,内里精穷。”

孙许氏耷拉着眉眼,坐到桌旁想办法,“我的儿是探花,还是许家的外孙,本就是高门之后。我本来盘算着,给耀祖娶一房五姓七望里面的嫡女做并嫡之妻,就算那家子穷点也不要紧,咱们多给点聘礼就成。横竖雪儿家有钱,只是并非名门,生的孩儿到底不够尊贵。再说雪儿若是有了孩子,高门贵女是断断不肯嫁过来的。——耀祖有雪儿和贵女两个嫡妻,也算是对得起他的身份。”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啊,雪儿已经是贵女了,我们的儿子又入了狱。这以后,别说贵女嫡妻,就连雪儿,我看都悬。”这一个多月来,孙正平看着孙许氏一趟一趟往京兆尹府跑,都是无功而返,而柱国侯府那边,除了派人来要钱,就没有别的话。

孙许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冷笑道:“雪儿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成?——我倒要看看,杜恒霜到底是疼妹妹呢,还是更看重她的面子。若是她真的疼妹妹,就要帮我把耀祖从大理寺的牢里弄出来,再给雪儿五十万两的添妆,不然,小心我让她妹妹身败名裂,再也做不了人!”

孙正平见老妻已经牛心孤拐地钻进了牛角尖,忙劝道:“你可别乱来!——人家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伸出手指就能捏死我们。你想儿子长命百岁地活着,就不要跟人家硬来。”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孙许氏嗫嚅几声,掉头就走,“你别管,横竖我有分寸。”说着,就来到知书的厢房,正要说话,却听见前院的大门被人咚的一声踹开。

“这里的人听好了,给你们一个时辰的功夫,给我马上搬出去!——这所宅子,大爷我买下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扇着几页房契,哗啦哗啦想。

孙许氏大怒,从知书的厢房里冲出来。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你瞎了眼了!这是我儿媳妇的陪嫁宅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强占民宅,我要拉你去见官!”

那人看见一个邋遢的婆子突然从厢房里窜出来,扑到他脸上要骂他,也恼了,一个扫堂腿横过去,将孙许氏踹得倒出去,撞到院子中间立着的插屏上。

“哎哟,老头子。你还不出来,有强盗土匪抢房子啊!”孙许氏大叫着。

孙正平忙从上房出来,对那胖子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所宅子,确实是我儿媳妇的陪嫁。我们有房契”刚刚说完这话。孙正平就暗道一声不好。他这才想起来,这所宅子的房契,连同那些银票一起,都被杜恒霜拿走了。

难道真的被杜恒霜把宅子卖了?

孙正平道:“兄台,能不能让在下看一看你的房契?”

那胖子傲慢地将房契在他面前晃了晃,“没见过吧?——穷光蛋,还说是自己儿媳妇的陪嫁。我就没见过一家子都住在儿媳妇的陪嫁宅子里的。还说是自己的宅子。——敢情你们一家子都是入赘的吧?你们两公婆是不是也改姓了?”

孙正平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定睛一看,那房契上,似乎另一方写的正是杜恒雪的名字。还有红印画押。

孙许氏扶着插屏站了起来,大叫着道:“哪里来的强盗?我堂兄是京兆尹,我儿媳妇的姐夫是柱国侯”

那胖子冷笑道:“我大伯是王爷,我外甥是尚书。——比吹牛。谁不会!还不快给我滚!再耽搁,我直接让人将你们扔出去!”说着。往后一挥手,就来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悍仆,往宅子里冲进来。

这些人抡着大斧子,先冲到孙许氏和孙正平住的上房,抡起斧子就是一阵乱砍,将屋里的家具陈设砍得稀烂。

内室一张精雕细刻的千工拔步床,本是方妩娘给杜恒雪准备的,结果杜恒雪一次都没有在上面睡过。

那些人也没有放过内室里的任何东西,床、凳、桌、椅,还有箱笼,尽皆砍得稀烂,被人拖到外面当柴禾烧。

知书本来躲在厢房瑟瑟发抖,可是那些人也没有放过厢房。

一个个冲进去,先把她扯出来扔到院子里,然后也是一顿乱砍,将里面的箱笼、床铺、被褥都跺成碎片。

孙正平和孙许氏看得傻了眼。看见对方人多势众,孙许氏头一次后悔没有在家里多买几个下人。——这种时候,就是要有下人来助阵啊…

知书站在孙许氏身边,看见那些人又往后罩房冲去,忙道:“老夫人,后罩房里有东西”

孙许氏也想起来,忙叫着冲过去,“那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这就搬!这就搬!”

可是她也迟了一步。

那些人对她的叫喊置之不理,一个个用斧子将后罩房门上的锁头砸开,将里面的东西统统拖出来,扔到空地上。

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拿出火石,对撞一下点燃了,扔到那堆破烂东西上。

很快大火就腾空而起,火舌肆虐,将那堆东西很快就烧得干干净净。

孙许氏腿一软,跪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那是我一辈子的家当!——杜恒霜你卖你妹妹的陪嫁,你不得好死啊”

知书也面目苍白地跟了过来,看着那堆熊熊大火,心道糟了。杜恒雪的那些贴身衣物都在那里,还有当初她诳着杜恒雪写的那些书信也在,本来都是她们准备拿去威胁杜恒雪婚前跟人私相授受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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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说的“并嫡”之妻,是唐朝特有的现象,跟后世的平妻是不同的。唐朝的并嫡之妻,是真的有两个嫡妻,不分大小。是法律承认,并且上了户籍,有据可查的。先提醒一下,免得被人说俺没常识。如果不知道这个现象,就会觉得孙许氏的举动有些匪夷所思。现在明白了吧?

 

第212章 报应 (粉红1200+)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啊?”知书喃喃地道。

孙许氏瞪着牛眼,鼓着腮帮子,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她前半辈子的心血烧得一干二净,一气之下,便跪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那新任房主胖子从正房绕过来,看见孙许氏在地上放骗耍赖,皱着眉头道:“这是我的家,怎能让这脏婆子在这里哭嚎坏了风水?——给我叉出去!”说着,上来几个悍仆,一人一边架起孙许氏,将她连拖带拽,从大门口扔了出去。

孙正平和知书接着也被扔了出来。

大门哐当一声在他们面前阖上。

“开门啊!你们开门啊!我的包袱还在房里!我的首饰!少夫人的首饰!”知书慌乱着在台阶上拍门,里面的人大声道:“还不滚?——这里现下是我的家,你们再在门口鬼嚎鬼叫,我去叫里正来将你们赶走!”

一句话提醒了知书。

他们现在没有房子住了,一定要天黑之前找到地方住,不然的话,晚上里坊关门,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就要被抓到大牢里关起来了。

“老夫人,老爷,我们去找大爷吧。等大爷回来,去侯府把少夫人接回来,我们就有房子住了。”知书从台阶上下来,提醒孙许氏。

孙许氏回过神来,又接着哭嚎,“耀祖被大理寺拿住下了大狱啊!这可怎么办啊!”

知书打了个寒战,愣愣地盯着孙许氏,“什么?大爷…下了大狱?为什么啊?”

孙许氏摸了摸身上内衣兜里的地契。那是她最后的财产,自从买了地,这些地契杜家从来没有离过她的身。

孙正平看了看天色,道:“还是去大理寺把此事说清楚吧。告诉他们。这是雪儿的嫁妆,她愿意用嫁妆给耀祖买地。”用妻子的陪嫁买田产,虽然说出去不好听,可是到底不是犯法。如果他们不说的话,孙耀祖就要一直坐牢了,说不定以后连官都没得做。

孙许氏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便跟孙正平、知书一起来到大理寺,求见大理寺的官爷。说他们是太常寺博士孙耀祖的家人,来跟官爷说清楚孙耀祖的情况的。

大理寺的寺丞早得到许绍的叮嘱。——对孙耀祖,一定要多关一阵子。

就装模作样地派了人出来道:“大人忙得很,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开堂审理孙耀祖的案子,你们先回去吧。”

孙许氏吃了一惊。忙道:“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堂哥是京兆尹,我儿媳妇的姐夫是柱国侯”

那人暗道,就因为你得罪了京兆尹和柱国侯,你儿子才有这牢狱之灾,面上却是嘻嘻笑道:“大人从来说一不二,我们做下属的也没法子。你们先回去吧。”

知书听了,踌躇问道:“请问官爷。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我们大爷?”

那人想了想,道:“想去看人啊,可以。不过”他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孙许氏也想知道孙耀祖到底怎样了,还想跟他问问如何能让杜恒雪回心转意。就掏出一把缗钱放到那衙差手里。

那衙差掂了掂,心里很是不满意,不过还是道:“虽然少了点,但是第一次。我就做个人情。——你们两个女的跟我来,男的就不必来了。不能进去。”

孙许氏和知书一起跟着那人往孙耀祖的牢房走过去。

大理寺的大牢里,小路曲里拐弯,纵横来去。

孙许氏和知书几乎绕晕了头,才来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这里有四间牢房,每一边两间。

“孙耀祖,你家人来看你了。”那牢头大叫一声。

从牢房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支支吾吾,又像是淅淅簌簌。

过了好一会儿,孙耀祖才披着件被撕得一条条的袍子,扶着墙,从里面一步一趋地走出来。

他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一直撅着屁股,两腿合不拢似的,一走路就打颤。

只一夜未见,孙耀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满脸苍白,露出来的细长的脖子上都是满满的抓痕。

看见是孙许氏和知书眼巴巴地在栅栏外面看着自己,孙耀祖嚎哭一声,叉着双腿奔过来,抓住孙许氏从栏缝里伸过来的手,哭道:“娘!快救我出去!他们不是人啊!都是畜牲!”

孙许氏大惊,忙道:“我的儿,他们怎样你了?你是许家的外孙,名门之后,书香世家,谁敢把你怎样?!”

孙耀祖大哭道:“娘啊,他们都是江洋大盗,哪里知道什么是名门之后啊?”其实知道之后,反而将他折腾得更狠。

从昨天到现在,他身上就没断过人,只觉得生不如死,可是又舍不得死,只好被人弄得死去活来,晕了醒,醒了又晕,只恨爹娘为何将他生出来受这种苦…

孙许氏看见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被人这样作践,气得流下泪来,“儿啊,你好生撑着,娘去找人来救你。”

知书怔怔地看着孙耀祖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一个穷书生,就是生得好一点,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撺掇小姐嫁给这个人?

若是没有嫁给他,现在大小姐成了侯爷夫人,二小姐自然水涨船高,也能嫁给更好的人家。到时候,自己陪嫁过去,一个二房姨娘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再笼络了姑爷的心,那府里就是自己为大,何至于现在为这种不像男人的人生孩子?!

知书趁孙许氏不注意,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溜到拐角的时候,才快步开走,往牢房外面走去。

孙正平在外面候着,看见知书急匆匆出来,忙问道:“老夫人呢?”

知书懒得敷衍他,随便嗯了一声。就道:“我先出去一下,便大步离开了大理寺的牢门,往柱国侯府的方向去了。

孙许氏还在里面安慰孙耀祖,“儿啊,你略忍一忍,我去找雪儿来看你。她看见你这副样子,必要心疼得要死,二话不说就接你出去的。”

想起娇俏可爱的雪儿,还有她对自己的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孙耀祖的心里升起一线希望,忙道:“娘,您跟她说,我保证自己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娘,您一定要说啊!”

孙许氏不乐意,梗着脖子道:“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又不能生,你要让我们孙家绝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