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只是没料到, 闻雅英是这样高傲的女子,而且,自穿戴打扮来看,闻雅英必定出身极佳。

如果早知道闻雅英是这样的人,如果早知道这一世的魏年还是与闻雅英相遇,她还会与魏年真正做夫妻吗?

这样的疑问在见到闻雅英的这一瞬间便在陈萱的脑海中盘旋,不停的撞击在她的心头。

她会吗?

陈萱的眼神再一次的落到闻雅英脸上, 非常美丽高傲的一张脸,耳垂明珠, 颈有宝光,这样的女子, 为什么会与有妇之夫在一起呢?她不是闻雅英这样有出身的女子,也没有这种精致的相貌与珍贵的首饰, 可是, 她绝不会做一个男人的外室!哪怕是以新派人士所谓的, 爱情的名义!

上辈子, 她与魏年终不算夫妻,何况,过去的事,陈萱不准备再计较。可今生,是魏年勾引的她,如果有谁要抢她睡过的男人,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只是刹那间,陈萱已经给自己的魏年的关系下了定义,说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反正,她绝不是先放手的那个。至于魏年,反正现在又不是不能离婚,她以前也是打算跟魏年分开后另找的,无非就是会有个“二婚头”的名声。怕什么!只要她有本事,有学问,还怕过不好日子?

于是,在突然间遇到闻雅英的震惊后,陈萱心中迅速的把头续理清,反是平静了。她甚至能用一种客气礼貌的口气说,“刚我在那边儿听吴教授讲漆器,闻小姐有没有兴趣,咱们一起去听听吧,特别有意思。”

闻雅英脸上兴趣不大,不过,碍于文太太的面子,也跟着陈萱一起过去了。

陈女士亦道,“好久没见吴教授了,我过去打声招呼。”也一道去了。

文太太和闻夫人单独说话,文太太问,“雅英决定入哪所大学读书了吗?”

“她还没想好。金陵大学的女子学院不错,震旦大学也是一流的大学,看她自己喜欢吧。”闻夫人端起咖啡慢饮一口,“要我说,出国游学,或者空出一段时间旅行,都是好的。”

文太太笑,“是啊。”

闻雅英是第一次来文先生这里的沙龙,闻夫人的位子坐得好,抬头就能看到闻雅英和陈萱同七八个人一起围坐,听一位圆框眼镜的斯文学者说话的模样。闻夫人笑,“我有好几年没来北平了,现在北平的风气比起前几年更加开放了。”

“怎么突然说这样说?”

闻夫人就把那天在教堂门口偶遇魏年陈萱的事告诉了文太太,笑道,“恩爱极了,在上海或者在国外时才会见到新郎新娘这样外向的表达爱情,没想到北京现在也是如此。”

文太太一笑,“魏先生魏太太倒是极恩爱的年轻夫妻,他们夫妻从来都是一起过来的,不过,他们早就结婚了啊。”

闻夫人有些讶意,“可是那天明明看到,魏先生一身笔挺西装,魏太太穿的是婚纱。”然后,闻夫人还悄悄同文太太笑道,“第二天早上,我和老闻在六国饭店吃早餐时,也遇到了他们夫妻。”

文太太也觉不可思议,笑道,“想来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闻夫人感慨,“有时,看到别人幸福,自己也会觉着欢喜。”

文太太笑,“是啊,尤其是年轻人,年轻的一代比咱们更有品味更加努力才好。”

两位夫人随意闲聊些事,待到傍晚,文太太必要留闻夫人母女在家用饭,闻夫人与文太太显然关系极佳,笑道,“那我把老闻也叫来,不然他这晚上又不知跑哪儿喝酒去。”

陈萱也有始有终的把闻雅英送回了闻夫人的身边,闻夫人笑,“有劳魏太太了。”

陈萱笑,“您太客气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人带一带我的,以后多过来几遭也就熟了。”

魏年原是等在不远处,不过,见陈萱是在同闻夫人说话,而闻夫人又是两次偶遇过的人。虽则不认识,可说来这是第三次见面了,魏年几步过来也一起打过招呼。闻夫人笑赞,“真是郎才女貌。”

夫妻二人客气几句,便辞了两位夫人,再去辞沙龙主人文先生。

文先生一向喜欢这对小夫妻,魏年笑,“临走前,还有事想求先生。”

“什么事?”文先生笑问,这对小夫妻自过来沙龙,做事极周全,今见魏年大咧咧说有事相求,却又是一脸喜气,文先生不禁有些好奇。

“是这样,前儿我和内子过了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想请先生给我们写幅字。”魏年看向陈萱有些意外的神色,温柔的挽住她的手,同文先生道,“就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先生大笑,一口应承,“好,好。这是喜事。”

魏年见文先生答应,连忙谢过,陈萱有些害羞,也跟着向文先生道谢。俩人连带着魏银一起辞过文先生就回家去了,陈萱在黄包车上问,“怎么想起跟文先生讨字了?”

魏年唇角翘起来,“我早想着哪。这次是三周年纪念日,等咱们过五周年的时候,再来讨一幅,以后传给儿女,也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爸妈是多么的恩爱。”

陈萱不禁把头靠在魏年肩上,她原还想问问魏年对闻雅英有什么印象没,如今想来,却是不必问的。她虽然记得那个梦,可是,这毕竟不是在梦中,她不是梦中的陈萱,而魏年,也不是梦中的魏年。

魏年陈萱随之投入到忙忙碌碌的中秋节,中秋是大节,虽然现在政府规定中秋节不许放假,但是哪家的中秋都不能随随便便的过。中秋这一天,就是铺子里也只上半天班,吃过中午饭,就提前打佯了。

陈萱魏年连带着秦殊都一起叫到了老宅来过中秋节,陈萱李氏和王大妹更是忙活了半天,准备出一桌子极其丰盛的中秋宴来。当天,连魏老太爷也高兴的多喝了几杯。

中秋后,魏年就收到电报,是王二舅拍过来的,电报上说,十五人来京。

魏年同陈萱说了一声,“十五人也无妨,就是被褥有没有料理出来?”

“咱们店有些陈年棉布,那天我去瞧了,跟赵掌柜说好价钱,待人来了,直接把料子运到院子那边儿。另外,棉花是新弹的,到时也一起拉过去。再买上一包针,几包线,现做也来得及。”陈萱对于针线上的活儿极清楚,早有盘算。

魏年便放心了。

陈萱倒是没想到,还会再与闻雅英相见,毕竟,看闻夫人说话时那种娇软的调子,并不似北方人。而且,文太太说过,闻夫人是从南京过来的。南京是现在的首都,闻家一看就是极有身份的人,陈萱原想着,他们应是与容先生一样,有事才来的北京。

结果,倒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缘法。

尤其,闻雅英看上去也不像多看得上她们这小店的模样。

用后来魏银的话说,“下巴恨不能仰天上去。”

不过,魏银是开店做生意的,像闻雅英这样冰冷高傲、目下无尘的,魏银没少接待。尤其,闻雅英虽一幅不好打交道的模样,人却极会说话。说闻雅英会说话,倒不是说她巧舌如簧,闻雅英绝不是这样的人。可是,闻雅英说话,一句一句都带着份量。

她第一句就是,“容扬是我的表哥,听说表哥在做化妆品生意,我有些好奇,就过来看一看。”

第124章 大单

闻小姐既然打出容先生表妹的招牌来,人家又只是随便的过来看看, 不论陈萱还是魏银都只有客气招待的。何况, 就算只是普通客人, 只是态度高傲些, 身为店主,对客人也要礼貌相待。

就是,大约前世陈萱对闻雅英太过如雷贯耳, 所以,对闻雅英的事,总是少不了多思量一二。

陈萱亲自为闻雅英介绍“思卿”的化妆品,虽然眼下只有点唇膏和美指油, 但对于“思卿”的产品,陈萱也是极自信的。闻雅英听的随意,待陈萱介绍完毕, 笑道,“这是咱们自己的牌子, 闻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并不比外国货差。”

闻雅英颌首,“给我装一套吧。”

陈萱使个眼色, 孙燕立刻手脚麻俐的为闻雅英拿了一套新的点唇膏和美指油, 还给她看了成套包装的精美木匣,然后, 装到思卿专用的包装袋中。陈萱殷勤热情的问, “闻小姐还要看看其他的吗?”

“看一看吧。”

陈萱就开始给闻雅英介绍洋牌的化妆品, 陈萱按柜台,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说,说完之后就问闻雅英需不需要,闻雅英很随意的让陈萱包了一些。之后,陈萱笑道,“我们店里,除了化妆品,还有帽子、衣服,闻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闻雅英抬抬下巴,陈萱就带着闻雅英上楼了。孙燕跟在一畔,然后,陈萱又卖出了两顶帽了,一块今年刚到的整张的狐狸皮,待闻雅英下楼,陈萱把帽子和狐狸皮都放到柜台,小李掌柜算盘噼啪一响,连带着闻雅英先前看中的化妆品,承惠一百八十七块大洋。

孙燕都一瞬间睁大眸子,想着这位高傲的小姐虽则高傲些,可当真是大户。唉呀,要知道这样,她先时就不该怯,应该先上前招呼这位小姐的,这样就有好几块大洋的抽成了。孙燕仔细的记住这个教训。

闻雅英听到柜上报价,有一瞬间的惊诧,继而打开手包,冷冷的问,“美金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萱看小李掌柜,小李掌柜立刻换算出数目。闻雅英付了钱,陈萱对小李掌柜道,“闻小姐不是外人,给闻小姐抹去零头,打个九折。再给闻小姐一张九折卡,对了,咱们稻香村定的月饼给闻小姐装两包。”万分客气的同闻雅英道,“都是今天中午送来的新月饼,虽然中秋昨儿个过了,也很好吃。闻小姐尝尝。”

闻雅英仍是冷艳如冰霜,对于陈萱的市侩精明很不以为然。

孙燕恭敬的替闻雅英将所买物品送出门,闻雅英的车就停在门外,孙燕为她送上车,看闻小姐的车渐渐远去,方回了店中。

孙燕对陈萱简直羡慕又敬佩,直道,“大东家您太厉害了,我看到这位小姐,都不大敢上前,开始以为她心情不好哪?”

陈萱笑,“这位小姐可是大户。”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孙燕倒盏茶递给陈萱,随随便便就买一百多块大洋东西的小姐,能不是大户么。

陈萱呷口茶,不知为啥,始终对闻雅英有些郁闷的心情,倒是因做成一单生意,心下蓦然爽快起来。陈萱想着,果然赚钱才能治愈我的心情啊。

魏银私下同陈萱说,“二嫂,你是没注意,刚你说让小李掌柜结账,闻小姐的惊讶极了。”

“这有什么惊讶的,难不成她以为咱们会白送她?”陈萱道,“就是程太太过来,咱们不想收钱,人家还不肯少给哪。打个折就是咱们的心意了。”

“就是啊,咱家的草莓也时常给文先生家送,文先生也不肯白要。”魏银摇头,想到什么,悄声道,“那天在沙龙上,我远远瞧了一眼闻小姐,就觉着她一看就是大小姐,不好打交道,架子可真不小。”

“管她架子小不小的,她这单生意了不小了。”陈萱笑。

魏银也笑起来,“要是都跟闻小姐似的这样大方,再大的脾气咱们都伺候着。”

陈萱道,“那张狐狸皮你原是想留下做围巾的,明儿再去店里另挑一张吧。”

“嗯。”魏银道,“厂子里把无色的点唇膏做出来的,一种是成年人用,没让他们放色粉。另一种是给孩子用的,只放了蜂蜡和核桃油。程家那里,让小李掌柜早上跑一趟,楚太太那里,我明儿要去画画,正好给她带去。”

“成。”陈萱道,“你再给徐柠送两管,让她试用。”

说到徐柠这事,魏银道,“上次阿柠过来拿了一支点唇膏,不知道她是拿回去试用效果,就收了她的钱,这个月把那点唇膏的钱给她补上吧。若试得好,她帮着做个代理,这钱不当收她的。就是试着不好,到时也请她说说哪里不好,咱们也能改进。”

陈萱没意见。

待晚上魏年过来接姑嫂二人回家,魏银同魏年说了要再拿块狐狸皮的事,魏年还说,“那皮子这么快就做好了?”

魏银笑,“给人整张买去了。二哥,不是我说,放到我们店里卖,可比放在咱老铺要更值钱。”

魏年笑着奉承魏银,“那是,老铺能跟你们比嘛。”转眼,魏年又有了主意,同二人道,“你们也别这么一张皮子一张皮子的拿了,明儿我让伙计各色皮子都给你们送一张过来,你们挂出来,待客人来了,也给客人挑选。你们用了就用,用不了以后退回铺子里,钱照样退你们,如何?”

姑嫂二人谁能反对这主意啊,都应了。

三人坐车回老宅,魏年是想同他爹商量商量,今年还有陈萱魏银的店,要不要多进些皮毛。魏老太爷寻思着,“略多进些也成的。较往年多进一成,先试试看。”

从婆家回到娘家的魏金都说,“唉哟,阿银,你们店生意还当真不错啊。”

“那是!”魏银说,“今天要打佯前,大姐你不知道二嫂做了一单多大的生意。”

“多大?也不过十块二十块吧?”

“十块二十块叫大生意啊?”魏银得意的说,“遇着一大户,二嫂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就卖了一百八十块大洋的货。”

魏金惊的,两只小细眼都瞪圆了,连靠着炕头儿的魏老太太也不禁直起身子,问魏银,“这么多?”

“是啊。”魏银道,“要是在批发的那些大铺子里,这点儿生意不算什么,可我们是做零售的,这就不小了。”

魏金啧啧数声,不可思议,“看二弟妹平时闷不吭气的,卖东西倒是一把好手。”

魏年道,“成天呱呱叫的那是鸭子。”

魏金说魏年,“看这没出息样儿,我那是夸你媳妇哪。”

“多谢多谢。”

陈萱在厨下帮忙,倒是没听到魏金对她这一大夸。

魏银这存不住事儿的,把闻小姐这冤大头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回,魏银说,“我一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小姐太太们就发怵,这些人可不好伺候了,挑东挑西挑剔极了。何况,这位闻小姐还在沙龙见过。二嫂就不一样,你们没见二嫂当时,不卑不亢的给那闻小姐介绍我们的货品,直接就卖了许多东西。”

魏老太爷道,“做生意,就得能大能小,不能摆大小姐脾气。得记着,挑剔的是买家。”

魏年心说,这闻小姐一看就是冤大头一类的,这样的人,瞧着不好打交道,做生意倒是好做的。

魏年不知道的是,非但闻小姐的生意好做,闻夫人的生意也很好做。

怎么说呢。

陈萱她们的铺子,说来在东单这一块儿也有些名气,如果记性好的话,其实在北京城也弄出过不小声势,就是抽奖自行车那次,轰动半个北京城哪!

但是,不说现在的风头已过。就是陈萱铺子的定位,还是中低档的东西居多,毕竟,高档有吉庆坊,国货集中营有兴盛坊,陈萱她们这个,勉强占个精巧别致,东西实惠。来她们铺子的,一般来说,中产比较多。像闻小姐过来,之所以陈萱会多思量,就是因为,闻小姐的档次绝不是她们铺子的定位,闻小姐一看就应该是去吉庆坊购物的人哪。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闻小姐刚走,没两天,闻夫人又来了。

闻夫人带着随扈,孙燕连忙过去拉开门,魏银去画画了,陈萱在店里,见到闻夫人时,陈萱更是惊奇了,笑着起身相迎,“真是贵客临门。”

闻夫人笑着与陈萱打过招呼,“昨儿雅英送我一块皮子很不错,我很喜欢。只是,做围巾不大好,我想做个披肩,又有些小了。还有,帮我拿一支蜜丝佛佗的点唇膏。”

“夫人喜欢什么颜色,蜜丝佛佗有十个颜色,它固色很好,就是有些凝滞,不够滋润。”陈萱说着,就带着闻夫人到了洋货的柜台,不急不徐的为闻夫人介绍,“就是用的时候,要先用一些凡士林,再用蜜丝佛佗就没关系了。”

“是啊。”闻夫人随手挑了两个颜色,“这两种颜色吧。”

陈萱取了两支点唇膏,给闻夫人看过后,交给孙燕放到柜台上去。陈萱看向闻夫人细致娇美的面颊,也不知还有什么能卖给闻夫人的了。陈萱笑,“毛皮都在楼上,夫人要看一看吗?”

闻夫人点头称好,让随扈留在了楼下。

闻夫人似乎当真是为了买些皮毛而来,她先挑了一张狐狸皮,然后,貂皮兔皮都挑了些,有一些店里数目不够,陈萱交待孙燕去库里取。孙燕一听就明白大东家这是让她到老铺去拿一些,应一声连忙去了。

陈萱笑道,“我们这里的毛皮,都是关外过来的皮子,厚实,毛色也好。今天设计师不在,我们这里的料子也不错,夫人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我家里有用惯的裁缝。”

陈萱笑问,“阿燕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夫人若是有暇,不妨多坐片刻。不知您是喜欢咖啡还是茶?”

闻夫人见一圈的圆台上放着一只咖啡机,笑道,“就咖啡吧。”

陈萱煮了两杯咖啡,随意的说到昨天闻小姐过来购物的事,陈萱笑,“夫人母女都与我们的店有缘。”端来咖啡,二人同坐。

闻夫人接过咖啡,礼貌的道谢,叹口气,“雅英要留在北京大学念书。”

陈萱看向闻夫人,不解其意。闻夫人搅搅手里的咖啡,仿佛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良久方道,“我和她父亲,原本是嘱意金陵大学或是震旦大学,若是她愿意,国外的大学也可以试着去就读。她这孩子,不知为何,忽然就相中了北京大学。昨天回去,必要到北京大学念书。”

闻夫人说着,眼睛望向陈萱,陈萱道,“昨天闻小姐过来,说是听闻容先生的化妆品牌子由我们这里做代理,过来看一看。她还买了整套的‘思卿’牌的化妆品。”

闻夫人沉默片刻,“这原是家事,不当叨扰魏太太。只是,雅英对容扬,总是有些不同的。她又要在北京念书,我与魏太太几遭相遇,我心里,十分喜欢像你们夫妻这样新式青年。就冒昧同您说了。”

陈萱洗耳恭听,闻夫人道,“雅英的母亲是容扬的姨妈,容扬自海外留学回上海,颇有作为。雅英心中对这位表哥极亲近的,所以,可能对容扬的事比较关心。雅英身上原有一桩亲事,现在的年轻人,不像以前那么早成亲。她原本在国外读女校,如果按我的意思,虽然我家条件可能相对出众一些,可为着亲事,也不至于耽搁学业。就是成了亲,再继续求学,拿到大学的毕业证才好。她十分一意孤行,中断了美国的学业回家结婚,她父亲每天事务忙碌,我毕竟不是她的生母,继母对于继女来说,身份总是有些尴尬的。我十分盼望她的婚姻成功,可是,这两年,她过得不大顺心,今年年初离了婚。”

闻夫人感慨,“继续读书的提议,是我与她父亲提的。对于寻常家境的孩子,人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走向成功的路。对于家境好的孩子,人生可以选择的道路太多,她可能有些迷惘,我做为继母,希望她能在继续读书的过程中能找到自己能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现在这个年代,女人若只把人生寄托在婚姻之上,其实十分狭隘。成功的婚姻,与成功的人生是两码事。有些人,能把两样经营的都很好。可有些人,可能要经过一些波折。”

“我对她的第一段婚姻很遗憾,她自小在美国读寄宿学校,在国内的朋友也不多。在南京,起码家里人在。可在北京,我与她父亲很放心不下。或者,因你们是容扬的生意合作伙伴,在沙龙时又彼此见过,雅英可能是对你有好感。”闻夫人笑,“我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比较好,如果有可能的话,若你们彼此投缘,倘能成为朋友,魏太太应该能对雅英有所帮助。”

“您这话太客气,也太高看我了。”陈萱完全没有因闻夫人这话昏了头,她笑笑,“我和闻小姐,从出身到性格到教育程度,都是天壤之别。”

“不,你是个很好的人。魏太太,你是个十分出众的人,我听文姐姐说起过你。”闻夫人恳切的说,“您不要多想,是文先生说起魏先生同他求字的事,我们一起用晚餐,我才知道魏太太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所以,我才冒昧的过来打扰。”

“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雅英。我个人也十分欣赏魏太太的为人,只是可惜我明天就要回南京了,不然,真想与魏太太做个朋友。”说着,闻夫人自手包里取出一张小巧精致的名片,陈萱连忙双手接过,闻夫人道,“这是我的名片。”

孙燕取回闻夫人要的皮毛,闻夫人自然而然的结束这场对话,礼貌的起身告辞。

陈萱很客气的亲自送出门去。

倒是魏年面对陈萱魏银铺子的皮毛出货量,都有心要再多补一些货品了。

第125章 狐狸皮

魏年管的铺子因与陈萱魏银的店比较近,所以, 一般孙燕补货, 都是就近去这个铺子。今日一天就卖了这么些皮子, 尤其是上等貂皮, 可是不少。魏年还专门派了个伙计帮孙燕送了过去,待傍晚回家,说到这事, 陈萱道,“是闻夫人定的货,就是上次沙龙上那位和文太太一起的夫人,咱们那天在六国饭店吃早餐时还遇到过的, 阿年哥记不记得?”

魏年自是记得,“记得,我不还跟你说过, 人家还在教堂门口给咱们让过路。不过,那位夫人去你们店做什么?要我说, 她一看也应该是去东安市场高级店铺的人哪。”

“阿年哥你还记得闻小姐不?”

“是不是沙龙上跟你坐了半日, 看着特别不好相处的那位小姐?”魏年问。

“上次不是闻小姐过来了吗?闻小姐是容先生的姨表妹,她听说咱们在做容先生的化妆品牌的总代理才去的咱们铺子, 闻小姐昨儿去的, 今天闻夫人就来了。听闻夫人说,闻小姐要在北京大学读书了。”陈萱没瞒着魏年, “闻夫人同我说了许多话。阿年哥, 你说多奇怪, 咱们拢共也没与闻夫人见过几面。”

“闻夫人我瞧着性情挺不错的,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陈萱也得承认,“闻夫人是挺好相处。”她有件事想不通,倒了杯温水递给魏年,请教魏年,“阿年哥,你说,继女买了张狐狸皮送继母,这是好意,还是说不是好意?”

魏年险没一口水呛死,连连咳嗽起来,陈萱连忙给魏年拍背,又拿毛巾给他擦嘴,魏年说她,“是不是故意逗我笑的?”

“不是,我是真的有些不确定才问你的。”接过魏年手里抖的只剩下杯底儿的水杯搁回小炕桌儿上,陈萱还说哪,“呛什么呀!”

魏年一阵大笑,笑过后方道,“唉哟,这是谁家闺女啊,唉哟,真能做得出来。”

“就是闻小姐。”陈萱说,“咱们店昨天卖出去的狐狸皮,就是她买去了,一整张。我还以为她买去自己做衣裳用,没想到,是送给闻夫人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闻夫人不是闻小姐的亲娘,以前我都以为她们是亲母女哪。”

“那位闻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可真做得出来呀。”魏年颇觉好笑,“那位闻夫人也不是简单人物,当然,闻小姐这更不是什么好性情。”说着不禁摇头,问陈萱,“闻夫人来你们这儿做什么呀,退狐狸皮?”说着又是一通笑。

“不是。”经魏年这么一说,陈萱确认闻夫人与闻小姐的关系应该没有闻夫人表现出来的那样好,陈萱道,“我要说了,阿年哥你都不能信。我听闻夫人说她与闻小姐是继母女时,心里就觉着,送狐狸皮不大好。要是个没心胸的人,还不得气死啊。闻夫人今天过来,我连半点儿她生气的模样都看不出来,她也没退狐狸皮,还买了不少皮子。闻夫人说,狐狸皮做围巾不好,要做披肩,一张皮子不大够,所以过来再买一张。今天那些皮子,都是她买的。”

魏年感慨,“她家可是大户啊,要是多去几次,咱们店就发了。”

陈萱嗔他一眼,“闻夫人明天就回南京了。”

“南京多高官,她家说不好就是做官的。她家先生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可你说,多奇怪啊。闻夫人竟然说,要是有机会,让我和闻小姐做朋友。”

“这不胡扯么。”魏年闲闲点评,“就她家闺女那样儿,不是我说,鼻孔朝天,咱们做做生意倒罢了,平时还是少打交道。跟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打交道,你又是这样的好性子,明摆着要吃亏的。”做生意招呼客人,魏年不说什么,可这跟平常来往是两回事。魏年自己也不是那种会死皮赖脸巴结的性子,他更舍不得陈萱去跟坏脾气的大家小姐来往。不为别个,魏年担心陈萱受气。

陈萱笑,“我没应,我觉着,咱们跟她们那样的人家也不是一路人。再说,闻小姐是对容先生有意,这弯子也绕得远了些。”

“要是对容先生有意,就应该去上海念大学,近水楼台。来北京念大学,跟上海隔十万八千里,能有什么意呀?”魏年虽然常背地偶尔会叫容扬容狐狸什么的,对容扬其实很尊敬,“你别乱说,闻家瞧着也不是好招惹的人家,容先生跟他家又是亲戚,这话传出去可不好。”

“这是闻夫人亲口说的。”

“你这也忒实在了些,刚还说闻小姐送狐狸皮给闻夫人不大友好哪。”魏年于为人处世向有心得,细细的分析给陈萱听,“这位闻小姐一看就是大小姐的性子,这样的人,只要防着她别想不开鱼死网破,就不必太在意。有脾气,没脑子。”

“别看闻夫人瞧着性子好,为人礼数周全,半点凌人之气都无,她在你跟前,肯定说了不少对闻小姐关心的话吧?”魏年问。

陈萱连连点头,“阿年哥你一猜就中。”

“这正是闻夫人的厉害之处,她根本没把什么闻小姐送她狐狸皮的事儿放心上,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比闻小姐有城府一千倍。连你不都说,闻夫人待人好么。”魏年道,“这闻小姐也是白长个脑袋,再怎么说继母也是长辈,亲啊疏的,大面儿上过得去才好,这种好不好就送继母狐狸皮的小姐,怪道她大学要在北京念?说不准就是闻夫人的意思,哪个继母愿意看到一个送自己狐狸皮的继女在自己跟前晃悠啊。”

“可闻夫人说,是闻小姐自己要在北京念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