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道,“我们来上海主要是看工厂,安排的事不急。”
文经理有些纳闷儿,这工厂不都看过了吗?魏年把两位技工叫来,问两人,“这机器是什么时候买的?”
两位技工竟说不上来,魏年心说,个姓容的死狐狸,给他坑惨了。魏年转而问,“两位师傅什么时侯开始在这化妆品厂上班的?”
其中一位徐师傅说,“我来得年短时,来了三年。李师傅年头儿长,有五年了。”
李师傅说,“我来的时候,机器就在了。至于什么时候买的,听当时的大师傅说,有五年了。”
魏年算术很不错,当时险没叫容扬气死,这该死的容狐狸,十年的老机器,还搬个脑袋啊搬!亏得当时容扬那般脸大,还说有人出高价买他这破机器,让他自家卖去好了!
魏年可算是把里外里的事闹明白了,容扬完全是要盖别墅卖房子的大生意,估计搬迁地面儿上的工厂时才想起来,唉哟,这里还有家亏损多年的化妆品厂啊。恰巧那时不知从谁嘴里知道北京有这么俩笨妞儿,给别人卖化妆品卖的不错,容扬才起了这个心。真亏得他一口一个,全套的外国机器——十年前的;完整的生产流程——就剩俩小技工,大师傅人家早走了;魏年可算是知道容扬怎么发的家了,就这张嘴,不发家都难啊!
魏年和颜悦色的问过两位技工师傅,也就不操心工厂搬迁的事了,同文经理打听起上海有名的百货公司来。也不必文经理相陪,让文经理只管自己忙,魏年带着陈萱魏银去的,第一站便是上海的先施公司。
这一去,真正长了见识。先施公司据说是上海第一家招女售货员的公司,当然,现在不同以前,女售货员虽稀罕,也不是没有。像陈萱魏银的帽子店,孙燕一样是女售货员,可人家先施公司可是做这事的头一家。
就是魏年,在北京时也听闻过先施公司的名声。
待坐车过去,饶是魏年也深觉大开眼界,北京城里四五层的建筑就是高的了,先施公司却是七层洋楼。先施公司的富丽堂皇、高档奢华,早在一见这七层高楼时,三人就都有心理准备了。里面的售货员,也不是清一色的女售员,同样有男售员,只是,不论男女售员,人家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陈萱心下都暗自琢磨,倘她不懂洋文,怕是过来当售货员都不合格的。
这里面,不论吃饭、住宿,还是购物,都极方便的。
三人过来,无非就是买些衣裳啊化妆品什么的,陈萱还好,魏年魏银兄妹都是大臭美,这回大家来上海,钱也是带足了的。陈萱虽一向节俭的,奈不住魏年现在一心想讨她欢喜,魏银则向来主张女子要多打扮。
而且,魏年理由充分,魏年说,“我看,上海时兴的衣裳样式,与北京城的不大一样。人都说,入乡随俗。既然来了,就买几件上海的衣裳穿穿,以免显得异样。”
“就是。上海这里的旗袍,花色更多,而且,它们开叉开得更高。这里的洋装也多,这种半腰裙、连衣裙都好看。”魏银自己挑衣裳挑的来劲,陈萱这里不必她招呼,魏年就给陈萱挑好了。别说,魏年的眼光,其实比陈萱的都要好些。
姑嫂俩大半天,什么都没干,就买衣裳买化妆品了。
陈萱是个细心人,她与魏银都买了这许多东西,她就想着,魏年多臭美的人哪,怎么能就她俩买,不给魏年买哪。陈萱就拉着魏年往男装那里转了一圈,虽然衣裳都不便宜,好在,魏年以前的西装啥的,也都是裁缝铺子量体裁衣,都是好料子,一样很贵。故而,陈萱便没觉着如何,挑两身浅色素雅适合当季穿的,待魏年试过,陈萱觉着好的,就给魏年买下了。而且,是陈萱自己付的钱,陈萱说,“不能光让阿年哥给我买衣裳,我也要给阿年哥买。”
魏年笑眯眯的接过售货员递来的收据,先把衣裳寄存,待走时再过来取。就挽着陈萱的走,继续逛去了。
陈萱也挺高兴的,她虽然一直很节俭,给自己买东西都是很精细,不肯乱说一分钱,可不知为什么,今次花自己的钱给魏年买衣裳,陈萱心里却隐隐有扬眉吐气、反正就是特别有底气的感觉。
这一天,虽然钱花的不少,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像是先施公司有一项售货方式就很好,它有一圆柜台,就是说,这一个柜台摆上很多东西,每样都是一块钱,这就挺新奇的。
陈萱挑东西的时候就说,“这上海人可真聪明。”
魏银说,“咱们店里饰品多,那些小饰品以后可以这样来卖。”
魏银除了买衣裳,还挑了很多化妆品,有些是北京没有的牌子,魏银试用后,亲自选了几款不错的。中午就在百货公司大楼的餐厅里吃的午饭,上海菜相对于北京菜,是有些清淡,就是略带些甜口,味道也不差。
待下午逛的差不离,一行人才每人拎着两大袋子,叫车回了容公馆。
魏年是个细心人,在容家这样住着,他还给刘妈等人一人带了个小礼物,都交给刘妈,让给其他下人分一分。魏年先帮着魏银把她的东西放屋里去,待给魏银搬好回房,陈萱已在整理着新买的东西,魏年坐在一畔的圆沙发上瞧着。陈萱把一件件的衣裳拆封,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陈萱一面收拾一面说,“今天光顾着咱们自己个儿了,阿年哥,一会儿跟刘妈打听一下,上海有什么土特产,咱们买些回去,给老太太、太爷尝尝,还有大哥大嫂大姑姐他们,每人总得有件礼物的。”
魏年笑应,“好。”
陈萱想到给魏年买衣裳的事,心里就觉着特美,于是,她又说一句,“阿年哥你喜欢什么,也只管跟我说,我都买给你。”
魏年瞧着陈萱得意的小模样,问她,“什么都可以吗?”
“得是我买得起的才行。”
“我就喜欢你。”
陈萱脸都红了,把衣服都挂挂好,合上衣柜门,说魏年,“怎么又不正经啦,可不能这样啊。”
魏年拉她坐在另一张小圆沙发里,递给她一杯温水,笑道,“其实,就是你一辈子不应我,就这样跟你过,我也挺愿意的。虽然有些憋的慌。”
陈萱听前半句挺感动,到后半句忍不住脸红红的瞪阿年哥一眼,问起正事,“搬工厂的事,阿年哥你心里有数没?”
魏年道,“有个毛的数。我会跟容扬谈的!”
“怎么了?”陈萱水也不喝了,连忙问。
魏年本来不想跟陈萱说这个,可又想着,陈萱以后做生意,多长些心眼也没什么不好,就与陈萱说了,“机器都是十年前的,两个技工,不是有技术的大师傅,怕是以前大师傅手下的学徒。洋机器更新换代的特别快,你说,这样的机器、工厂,有什么好搬的。”
陈萱皱眉,“可是,容先生也不可能骗我们哪,合约你也看了,只要阿年哥你找好地方,搬工厂的一应事宜花销,都是容先生出。而且,工厂里工人的工资也是他付。容先生可能会把工厂说的稍好一些,不过,这些真金白银的事,总不可能做假吧。”
“这要问一问他才知道。”这就是容扬让人看不透的地方。
陈萱点头,劝魏年道,“阿年哥你遇事不要急,有话也好好跟容先生说,别吵架啊。”
“怎么可能吵架。”魏年笑,“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陈萱主要是比较担心魏年的脾气了,不过,陈萱也不是很担心,毕竟,阿年哥不是不讲理,至于容先生,更是陈萱心目中一等一的大好人。
容扬当天回来的比较早,魏年要说生意上的事,二人去书房交谈。
魏年就事论事,直接就把话说了今日在工厂所见,容扬静静听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三张机票给魏年,魏年接过,见是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票,饶魏年一向自忖不算太没见过世面,见到这机票的金额都吓一跳,每张机票的票价是一千零八十块大洋!
他们三人来上海,那么就是三千两百四十块现大洋。
“你们是为了生意过来,这机票钱,自然是算我的。我明白魏先生的疑虑,可也请魏先生明白我的诚意。我的诚意不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话,而是建立在合约与实际行动之上的。如果我只是骗你们,我应当是从你们这里索取,而不是付出。”容扬仍是一幅坦然面孔,“机器当然是有些旧,我也说过,工厂是几年前的,不会是新机器。至于技工,如果有好的技工师傅,凭我的实力,品牌不可能做死。如今,我愿意进行再次投资,所凭仗的并不是这些机器与不算出众的技工师傅,而是几位的聪明才智。”
魏年是第一次领教容扬的厉害,沉默片刻道,“搬机器的事还是暂缓一缓,这并不急。我想,我不会让容先生失望的。”
“我相信魏先生,也相信我的眼光。”
魏年微微躬身,退出书房。
容扬唤了助理进来,把几张机票交给助理,“这个月底一起拿到军部报销。”
容扬最看重的,除了魏年本身的精明强干之外,还有魏年超一流的心理素质。待容扬处理完事务,自书房出去时,魏年和魏银已经在网球场打网球了。
陈萱坐在一畔的太阳椅上观战,容扬过去坐下,笑道,“魏太太怎么不去打?”
陈萱倒了杯凉凉的冰柠檬水递给容扬,“上一场是我,我叫阿年哥打败了,换阿银上。”
容扬摆摆手,“我喝红茶。”
“夏天喝茶不是很热么。”
“喝惯了。”容扬道,“女孩子最好少喝冰的。”
女佣送来红茶,容扬慢呷一口,望着网球场上皆青春靓丽的魏家兄妹,随口问,“上海好吗?”
“很好,先施公司很大,怪道人家都说大上海大上海,来这一趟,真是长不少见识。”陈萱说起来就很开心,她这人,上辈子闷的久了,这辈子有什么事就想跟人说,尤其是,这事儿陈萱觉着特有面子!她就跟容扬说了,“容先生,今天我给阿年哥买了两身衣裳。”
容扬挑眉,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陈萱强憋着喜气,都是忍不住的得意,“用我自己的钱!我自己挣的钱!”
容扬终于明白陈萱的意思了,容扬淡色的唇角略弯,问,“是什么感觉?”
“特别好,特别美!”陈萱眼睛笑出光亮,“以前,都是我欠阿年哥的钱,这回我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东西,就觉着,腰板儿特直!”
“容先生,以前我觉着,我念了书,懂了许多道理,为人也不那么笨了,心里就觉着,起码出门可以抬起头了。如今又觉着,好像得有自己的钱,才能立得直站得稳,做事就特有底气。”陈萱一向视容扬为师长,心里有什么话,也就与容扬说了。
容扬想了想,他明白陈萱现在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心情他同样经历过。不过,容扬并没有顺着陈萱的话说下去,而是很客观的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站得稳的时候。”
陈萱看向容扬,她一向有些不自信,连忙说,“我就是这样说一说,我知道我还差的很远。”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还未真正站得稳,并不是从金钱学识上讲,而是因为,你的内心不够强大。”容扬望向陈萱,神色有些严肃,“换句话问吧,陈萱,你觉着,你是什么人呢?”
“我就是我啊。”
“不,一个人,有很多身份,小时候,我们是父母的儿女,长大后,成为别人的妻子、丈夫,到生儿育女时,又做了父母,这些,都是我们的身份。”容扬问,“你现在最重要的身份是什么?”
“当然是我,陈萱。”
容扬笑,“不是魏太太吗?”
陈萱想到与魏年的关系就不禁尴尬,连忙道,“魏太太是外人叫的,我还是我。”
“希望你永远记住自己的这句话,哪怕以后有了儿女做了父母,不要让父母的身份压过你最重要的身份,你要永远记住,你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儿女。”容扬缓缓道,“如今的时代,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表面上看,女人在婚姻上失去了千百年以来的安全感,因为离异再婚都变得稀松寻常。实际上,是科技的发展和世界的变革让男人不得不放弃自己千百年以来的最牢固的男权地位,世界的权柄天平,开始向女人倾斜。这世上,责任与义务永远是相当的。我们看不到太久远的以后,可就现在而言,教育与婚姻的自主,都已经向女人开放。你能明白读书的好处,而且,读书刻苦,也有志向。那么,接下来,你当好好考虑,什么是独立的人格。因为,只有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才能走的够远,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可能你现在还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由衷的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第99章 主意之一
依现在的陈萱, 还不能完全明白容扬的意思。
不过, 陈萱依旧很认真的说, “容先生的话,我现在还不能明白, 以后我多想一想, 会明白的。”
容扬笑笑,一时把魏年换下来,与魏银打了一局。
晚饭是大家一起用的。
至于化妆品工厂搬迁的事, 魏年既说暂时搁置,容扬也没意见。待晚饭后,容扬也没出门,接了秦家的一个电话, 同魏家几人道,“秦太太说明天请我们过去吃饭。”
既然不搬工厂,事情便少许多, 秦太太请吃饭的事,自然应下。
容扬问魏银工厂的化妆品品质如何,魏银都没办法委婉,实话实说,“差极了。点唇膏颜色少不说, 用起来也不够润。美指油太过胶涩。”
容扬点点头, “以后怎么改进, 就要靠你们了。”
陈萱魏银对选化妆品卖化妆品比较在行, 对于改进化妆品, 可是两眼一摸黑。好在,容扬善解人意的表示,“这并不急,慢慢来就好。”
陈萱魏银都是一脸感动,魏年肚子里直翻白眼,想着人家就一句客气,这俩傻女人就当真。
陈萱回头跟魏年商量,“阿年哥,人家请咱吃饭,咱们是不是要备些礼物?来前阿年哥不是让我带两盒门头沟的小枣么,拿这个去行不行。”
魏年道,“原是以备万一,倒是用上了。”
陈萱很为魏年的人情练达叹服,“还是阿年哥想的周到。”心里把这事儿记下,自己虽然不如阿年哥聪明,也可以慢慢学的。
然后,陈萱把明天去秦家吃饭的衣裳找出来,顺嘴问一下魏年工厂的事,魏年与陈萱说了,“搬工厂的事不急,我想着,明天再去一趟工厂,请两位师傅演示一下化妆品生产的事。”容扬是不可能再买新机器的,魏年对于化妆品是外行,不过,魏年心里也没太当回事。什么外行不外行的,学一学,也就是内行了。
陈萱也记挂着正事,俩人说定后,再叫来魏银商量一回。第二天再去工厂,魏银陈萱都是穿的便服裤子,魏银说,“在北京,穿裤子的女子要少,上海就很多。出来做事,这便服裤子要比裙子方便。”
陈萱虽然觉着就这么外头大咧咧的直接穿制服裤子有些怪,不过,上海许多人这样穿,她也见过邵小姐穿制服裤子,陈萱也就这样穿了。不得不承认,穿裤子出门,不论走路还是做事,都比裙子便宜许多。
三人再去工厂,却是没能看到机器演示,因为,这两台破机器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久不使用,插上电,居然,运转不起来了。好吧,魏年想想那三张飞机票才忍下来的,不过,用来打小样的那一套手工操作的东西,两位技工还是熟的,给三人演示了一回。三人都是初见点唇膏的制作,很觉新奇。
只是新制出的点唇膏和美指油都不大好用,也是真的。
魏年道,“把这一套模具打包,还有剩下的这些料,有用没用的,一起包起来吧。”
二人连忙应了。
忙完这一出,也就中午了,三人坐车回到市区,找到一家秦殊曾与魏银大力推荐的餐厅用午饭,魏银不无担忧的说,“二哥,机器不能用,也没好方子,咱们回去怎么办啊?”
陈萱给魏年夹了一筷子八宝鸭,魏年一幅天塌下来有他顶的模样,“法子还不是靠人想的,机器的事不急,做生意,最终还是要东西质量好才成。”想到两台都不能开工的破机器,就是有三张机票搁头顶,魏年也忍不住在肚子里骂了一回容狐狸。
不过,魏年的性子,也不会再就为这两台机器和容扬磨唧,反正魏年也丝毫没有看上这两台机器的意思。
待用过饭,街上走一走,三人才回的容公馆,准备晚上去秦家吃饭的事。
秦家的家境,自从那天匆匆一见秦太太秦少奶奶,魏家人心里就有数了。故而,到了秦家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比起容先生家,还是要略微简朴一些的。当然,较之魏家,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没有可比性。
魏家三人给秦家人的印象也不错,虽然出身一般,魏时魏银却是天生秀眼深眸高鼻梁的好相貌,尤其那雪白的肌肤,真是比人家刻意保养过的还要白上一个等级。相较之下,陈萱就显得有些普通了,但也是骨肉匀亭的高个子,虽比不了兄妹二人的美貌,说句清秀完全不过分。魏年送上礼物,客气道,“北京的特产,不成敬意。”
秦大哥接了,也很客气的道谢。
容扬与秦司长寒喧一二,帮着介绍了魏家三人。
秦司长道,“我家那不成器的闺女信上都说了,在北京时,多亏你们及时援手相帮。能认识你们这样的好朋友,也是她的福气。”
魏年连忙道,“那也不过是舍妹凑巧罢了,她与秦姑娘本来就是好朋友。”
秦司长请大家坐了,摇头叹道,“家有不肖女,不提也罢。”
陈萱忙为秦殊说话,“秦姑娘现在挺好的,特别好,会工作,会赚钱,人也好,关键是性格好。按理,您家这样好的家境,秦姑娘就是不工作,一样可以不为生活所愁,可是,她在外也没有依靠别人,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挣取生活所需,这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了。”陈萱这辈子,都是以自力更生为荣的。
秦司长是个要面子的人,只是碍于魏家帮过秦殊,不好说别的。倒是秦大哥性格斯文,也不在意父亲的态度,笑道,“阿殊还能去上班?她以前在家里可是从没挣过一块钱的。”
“在中学没有人不喜欢阿殊。”魏银对秦殊的事知道的比较清楚,“他们学校还会评最受欢迎的老师,每个年级都评,阿殊第一个学期就评上了。”
秦家人除了秦司长都是一乐,纷纷无视秦司长的态度打听起秦殊的事情来。当然,秦大哥也没忘记问一问魏家此行来上海,是不是有什么事,听说是要与容扬合作生意,秦大哥笑,“容先生是商界精英,你们与他合作,再不会差的。”
魏年笑着打哈哈,“是啊,多受容先生指教。”
容扬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专心与秦司长说话,仿佛完全没听到旁边的谈话。
秦家的晚宴自然丰盛。
尤其,秦家人也看出来了,魏家就是平常人家,但人家也绝对属于衣食不缺的那种。关键是,这家人挺朴实,从举止谈吐就能看出来,再加上与容扬还有生意合作,虽则只是小生意,毕竟也是经了容扬眼的人。自家再看过,闺女由这家人照顾,秦家也是放心的。
待自秦家告辞,秦司长秦太太都是送出门去,还打听了魏家人在上海留多少时间。
陈萱回家路上还说哪,“原本那天见着秦太太我就觉着,秦姑娘和秦太太长得不大像,原来是像秦先生。”
魏年一乐,“你当着秦先生的面儿可别这么说。”
“其实,秦姑娘现在都明白过来了,人也变聪明了许多。”不知是这两年的学习所致,还是接触外界后的潜移默化,陈萱的思想早不像前世那般守旧,五月的风拂进车厢,掀起陈萱额前流海,陈萱想到容先生曾对她讲过的话,不禁道,“现在不都讲究婚姻自主么,先前秦姑娘是没看准,等以后看准了,找个更好的也就是了。我在报纸上看,现在离婚再嫁都不稀奇。你看大上海这里,女人的裙子都只到小腿肚了,以后的潮流,肯定是越来越开放的。”
参加过秦家的晚宴,化妆品的事一时也急不来。按理,正事已经差不离了,可就是陈萱,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上海回到北京。三人都想着,既然来了,必然是要好好逛一逛大上海的。什么电影院餐厅的可以搁后,百货公司都要走一走,开眼界不说,也见识一下,人家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再者,魏年还要去衣料铺子的逛一逛,看一看上海的行市。再有,化妆品工厂的事,魏年暂时还没有头绪。可如今来这一趟上海,三千多大洋的机票已经用了,势必要给容扬一个交待的。
魏年可不是不了了之的性子。
魏年拿着陈萱的本子,把一项项的计划列出来。陈萱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们这正事都办完了还要在上海逛,容扬会不会不高兴,容扬倒是给三人安排了个上海通,只要是三人想去的地方,这人都知道。陈萱魏银买的东西就多了,成天一大袋一大袋的往回拎,这些并不是私人物品,都是店里的货物,连带着衣裳料子,二人都采购了不少。魏年也买了好几件北京城不多见的料子,让店家直接帮着发回北京去。
另外,魏年还打听了一回上海化妆品厂大师傅的工资水平,想着看能不能挖到人,魏年倒不是出不起高价工钱,只是,他现在还只是个空壳,真没哪家大师傅敢跟他去北京冒这个风险。而那些相中高工资敢冒险的,魏年又看不上。如此只得罢了。魏年依旧决定带那两个技工师傅到北京去,其他的要搬的东西,就是先前工厂里那些打小样用的一些模具器皿库存原料之类,至于别的,也没有了。
这些东西,连带魏年他们自己买的那些,还有秦家送的上海特产,除去吃食,容扬都是一道令手下人给办的大宗的行李托运,运费与火车票的费用,是容扬这里一起出的。
魏年并不想占容扬这个便宜,与容扬说了他们自己的东西运费另算的事。容扬笑,“你我何需这般见外,阿年,这几年在北京城,与你同龄人中,我还未见比你更出众的。”
好吧,即便知道容扬这话或者只是对于生意合作者的激励,魏年听着,硬是觉着顺耳的不得了。
容扬为人并不小器,火车票也全部是一等车厢,不过也说了,火车票到北京后要邮寄回上海。当然,容扬给出的理由光明正大:作账方便。
至于其他的,先前容扬说的会派财务经理的事,容扬见过陈萱拨拉算盘记账的事,就与陈萱说了,暂时北京的工厂还开不起来,所以,财务经理的事暂缓。现下的一应账务开销,就由陈萱暂且记着。陈萱很痛快的就应了。
所以,基本上,容扬短时间内对于化妆品工厂的投入就是:两个半生不熟的技工师傅,以及一套打小样用的模具,还有若干仓库库存的原料。
当然,技工师傅的住房、工资、伙食,都是容扬开销。
只是,相对于魏年这个一分钱工资没有,回到北京就开始为容扬还没影儿的化妆品厂做牛做马的来说,容扬能在人才济济的上海滩搏得一席之地,当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魏年,对于容扬的化妆品厂,在火车上时,他便有了全盘的主意!而这个主意,还是陈萱给魏年提的醒儿!
第100章 主意之二
陈萱到大上海这么一来一回, 又坐飞机又乘火车, 自觉大开眼界。心下对比时,陈萱私心还是觉着,火车比飞机要好!虽然飞机很快, 可是,在飞机上,大概是飞得太高, 离地太远, 陈萱都不敢看书。在火车上不一样, 就是要坐三天三宿的火车, 陈萱也半点儿不觉着累, 火车上多方便啊,每日三餐都可以去餐车吃,而且,都是西式餐点。肚子饿了直接过去吃就可以,像一等车厢,不愿意去餐车, 服务员还能给送到跟前儿来。
在陈萱看来, 这不是出行,这是在享福啊。
所以, 有这样的条件,陈萱更是不肯浪费时间。她一有空就捧着书看个没完, 非但自己用功, 陈萱也劝魏年、魏银一起看书, 反正陈萱带了好几本,可以借给这兄妹二人。
魏年对于念书的事从不抗拒,魏银主要是在上海受了些刺激,以往魏银觉着自己虽不能说优秀,起码不算太差吧。虽然没有正经的读过新式学堂,可魏银英语不错、法语一直有在学,还在学习画画不说,更是开了帽子店,自己也能挣钱了。只是,这次来上海,人家上海百货公司的售卖员都能一口洋腔,魏银颇觉自己以往坐井观天,故而,也用起功来。
看书看累了,三人也会聊天,陈萱就说起文先生家的沙龙来。陈萱最喜欢的社交活动就是去文先生那里参加沙龙,这一次,因来上海,却是错过了。陈萱难免说起来,魏年道,“欧阳先生的沙龙一般是在月末,这月底,我带你过去,欧阳先生也是极有学识、极风趣之人。”
“就是在报纸上夸过咱们胡同口的芝麻烧饶、焦糖烧饼味儿美正宗的那位先生吧。”陈萱读报纸读到的。
魏年笑,“是啊。”
陈萱道,“我去书铺子,看到过欧阳先生的书,他也是当今有名的学者。”
魏银也爱凑热闹,“二嫂,你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
“肯定啊,咱们都是一起的。”
也是说到沙龙,魏年躺在火车卧榻上思量化妆品的事,突然间就开了灵窍。魏年在上海的时间太短,想挖个好的技工师傅也挖不到,他原是想着回北京后继续挖人,在北京城,他人面儿广,只要有了好的技工师傅,方子不就有了么。这年代的大师傅,都是自带方子自带手艺的。
但,陈萱说到沙龙,当真给魏年提了醒儿,在魏年看来,口红这东西跟妇人以前用的胭脂还不大一样,这是个新事物,自洋人那边儿传过来的。魏年看过上海的两个师傅做口红小样,几样东西配一起,最后有个冷却脱模的过程。魏年就琢磨着,大学里那一帮子的学者教授,有许多是从西洋那边儿过来的,不知他们懂不懂这制口红的事儿。
魏年能被容扬从人堆儿里挑出来,尽管容扬现在多是给魏年画了个饼,可这个饼没有画给别人,就给了魏年,可见魏年自有其过人之处。而魏年过人的眼光,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直接就从挖现成的大师傅,跳跃到了与高校知识界合作上去了。
魏年混文化圈儿也有小两年的功夫了,心下就琢磨要走哪些人的路子打听此事。
待火车到北京站时,魏年心里已是大致有个谱儿了。
魏年提着自上海带回的东西,带着陈萱魏银还有徐师傅李师傅两人下了火车,直接叫了三辆黄包车,一辆拉货的车,有四箱子东西直接送回王府仓胡同儿交给三舅爷,然后,魏年就带着大家坐车回家去了。回程时就先往东单铺子叫了个伙计出来,两位师傅的住所,魏年早提前拍了电报回家,让家里给在伙计们租住的院子里再租上两间房,安置这俩技工师傅。
回家就是亲人见面,以及一通的分派东西,送给长辈平辈晚辈的吃食,大上海的特产,什么梨糖膏啊、状元糕啊、祟明糕啊之类的糕点,还有上海的奶糖、水果糖,高级的不得了,包装纸跟北平的都不大一样,上面是中文洋文都有的。再有就是北京不多见的凤尾鱼的罐头,魏年说,“那边人也爱吃咸鱼酱鸭之类,我们不大吃得惯,就没带。”
魏老太太笑不拢嘴,早把魏银拉到身边儿坐着,又满眼的瞧着小儿子,见闺女儿子都脸色红润、神采弈弈,老太太就放心了,再看东西,直絮叨,“这就不少,可千万别再买了,这得多少钱啊!”
魏银笑,“这些是吃的,不能托运,我们都是随身带回来的。还有给妈、大姐、大嫂和孩子们买的衣裳料子、江南的绸缎,唉呀,花样可多了。拿不了,就都办的托运,得过几天才能到。”
托运什么的,魏家做生意的人家是熟悉的,魏老太太一听就说,“你们这买了多少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