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沈嘉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想给她披上。吴筱桐猛地清醒,往旁边移了几步,沈嘉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会,还是慢慢靠近了她,替她披上。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迷雾逐渐氤氲开来,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无措,委屈,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站了一会,然后将衣服拿下,塞回到他手里。

终于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在酒店前伸手拦了辆车,坐了进去。

沈嘉言将外套垂在臂弯里,那辆车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然后,他有条不紊地取车,插钥匙,发动,离开。至少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毫无反应,不是吗?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他对自己说。

晚上,吴筱桐再接到沈嘉言的电话时,她已经平静下来,微笑着问:“还有事?”

有事有事,好像没事就不能找她一样,她难道忘记以前是谁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明天我们先去看房子,然后买家具。”沈嘉言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关她什么事,难道他还嫌不够刺激她?不生气,绝对不能被他气倒,继续扯着笑容问:“我也要去吗?这好像已经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不然你以为我打电话给你是好玩?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不容置疑的语气。

欺人太甚,他的新娘都不管他吗? “等等,这个事你们一起去就可以了,我不方便。”知道跟他硬碰硬是不行了,吴筱桐忍着怒气把声音低了下来,希望他能听出她的拒绝。可是很明显这句话让沈嘉言更加生气,他反而提高了语调说:“天蓝去了香港开会,你有责任保证这场婚礼如期举行,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先挂了她的电话。他是存心在气她,更加是在气自己,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这些年来,他按部就班,冷静地不像个正常的年轻人,偏偏只有她,才能让他情绪失控,所以,手段拙劣又怎样,最重要的,是和我步入礼堂的是你,住进那里的也只会是我们。吴筱桐跟着沈嘉言进屋时,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事实上,从她进入这个小区就有,现在,看到这房里的设计和装修,那种感觉更加强烈。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回家一样,对,就是这种家的感觉,很温馨的感觉。

两层的复式公寓,大概只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她原本以为以他现在的身价应该去买一栋别墅。

装修不算豪华,用的材料也都是极普通的,可是那样简洁朴素的设计,却那么深的暖人心灵。

一进门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抽象色彩画,她不懂画,却还能感觉出她的美。

厨房的风格简约,创造了清新、明快的空间,消除杂乱色彩和线条,使用了白色为主色彩,橱柜门板、台面和把手的设计非常简约,以直线条为主。最重要的是餐厅和厨房只隔了一个玻璃窗,里面的人在操劳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人,交流更方便,是很人性化的设计。 楼上楼下各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楼上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楼下是个大客厅和一间书房,虽然还没有家具进来,可是整体的色彩和布置就让人温暖。吴筱桐心里被暖意包围着,又夹杂了一些苦涩,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房子…”她寻思着合适的话语开口。沈嘉言脸上的表情琢磨不透,只听他悠悠说道:“这个小区是我爸爸多年前的设计,本来可以成为这个城市最新的地标,因为一些原因被搁置下来,去年,我将它重新提了上来。这个家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他希望,我能和我心爱的人住在这里。”原来如此,怪不得能给她这样一种感觉,这里凝聚着他父亲对他所有的爱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对他父亲的感情,以及他父亲对他的。吴筱桐心里发酸,她看着沈嘉言沉郁的脸,忍不住靠近,想给他更多的温暖。

他们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将他冰凉的手慢慢捂热。

这一刻,就让他们彼此温暖。

Chapter 39 绝境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吴筱桐对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中间也放过手,可是只要他轻轻的一句话,一个让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头破血流,她也要回头。陆映亦说:“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韩磊说:“凡事不可勉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这些年,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变,疯疯癫癫的陆映亦沉静下来,游戏人生的韩磊认真起来。

沈嘉言呢?他变了多少吴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不同的他,让她应接不暇,无力招架。可是这些东西变了又如何,她不是也变了?总有些东西是没变的,譬如见到他时的心跳,靠近他时的心酸,跟他说话时的心痛,如果这一切,都还不能够证明什么,那么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携着手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那种由心底滋生出来的宁静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一夜之间白头的念头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终究躲不过。就好像在遥远的某年,他在她的作业本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她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可是现在想起,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日,也许就是那个圈,圈住了她大半个人生。

所以,错了又怎样,只要他和她一起错,负负得正,那便是对。这是个真理。吴筱桐不再拒绝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买家具,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假装她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样摆设,每一件器具,都由她亲自仔细地挑选。这样,就算最后住进去的不是她,他这辈子再无法抹杀她留给他所有的痕迹。

他偶尔搂着她的肩,牵起她的手,起初她会躲闪,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种心安。她淘到什么好的东西,炫耀着给他看,他宠溺地对她微笑点头,真像是一对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未来?她不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也绝口不提那个离开了大半个月的人,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逼他要一个答案,求一个结果。每每看到陆映亦担忧的眼神,她知道她是怕她越陷越深,所以总是试图牵动嘴角,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心安。她何尝不知,她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泞,越挣扎,只会往下掉得越快。

她只需跟紧他的每一个脚印,相信他不会放开拉着她的手,然后一起走出这片沼泽。

新房落成那天,吴筱桐将最后一个花瓶的位置摆好,将新买的一束鲜花插了进去,转头对躺在沙发里的沈嘉言说:“好看吗?”他招手示意她过去,她便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怀,眼底无限柔情,亲吻着她的发丝,然后颈脖,脸,直至她的唇,极慢也极小心,一步一步,无比地细致和耐心。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将她的唇整个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没有再继续深入,只是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仿佛怕惊扰了她。吴筱桐几乎本能地作出回应,舌头刚触上他的唇,就被他整个含住,唇舌交缠,温柔缠绵。

他和她的前两个吻,第一次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第二次他强行侵入,霸道疯狂,只有这一次,缓慢而悠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嘉言才极度不舍的放开了她,似是调笑着说:“今天先到这里,再下去,我可能就控制不住了。”吴筱桐此时的脸已经是通红通红,仿佛在呓语,“你这样,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结婚,这里是我们的新房。”沈嘉言把她搂住,靠在沙发里,他自有她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开始就解释给她听,她未必会答应。他要她一点一点,慢慢接受他。现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了吧!“筱桐,我和天蓝…”桌子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竟还是三年起她替他选的那首幼稚的铃声,屏幕伴着震动不停闪烁,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说到一半的话也骤然停了下来。吴筱桐无奈地替他拿起,递给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无奈地接听。“喂?…我是…在哪…我马上到。”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脸色已经变了,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对她说:“天蓝在医院,我要马上去。”吴筱桐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房间,那件外套还挂在那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 就追了出去。沈嘉言看了看敲着车窗的吴筱桐,打开了门。“我们一起去。”她坚定地说。他皱了皱眉,还是让她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医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吴筱桐一路跟着。然后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天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而她下身那满目的鲜红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模糊中听到医生在说:“对不起,孩子没能保住。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你们好好安慰她。”

沈嘉言站到顾天蓝面前,这个一向独立坚强得不像个女人的人,此刻才像是受了伤的孩子,满脸的泪水,几丝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里全是悲伤和绝望。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沈嘉言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他,顾天蓝伏在他的肩上,嘴里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保住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沈嘉言只是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低声安慰,似在哄劝:“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吴筱桐手扶着病房的门框,觉得全身无力。可是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她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这里也没有她站立的余地。吴筱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着身子,走出了医院。大街上,人来人往,她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就这样蹲在了路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终于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尽。顾天蓝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以为他终于要向她解释一切,她以为从此那个梦就变成现实,而此刻,那个还没来得及成形得梦已经碎了一地,拼不完整。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心痛,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他对她的爱离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有种感觉叫绝望,那才是种彻心彻骨的寒冷。他说要结婚,她就回来;他要她策划他的婚礼,她就给了他一个婚礼,这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都是因为她还爱着他,一刻都没停止过。到她明白,她费劲心思,苦心经营,不管过往,不顾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为她快做到的时候,她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这一次,连心,都遗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恐怕再也找不回来。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注定她永远得不到他。顾天蓝失去了一个孩子,却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他们相遇是错,相爱是错,分开是错,回来还是错,循环往复,她竟是一路错到了底。她终于认命,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吴筱桐浑浑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陆映亦那里。所有的人都告诉过她,她错了,可是她固执不肯回头,所以,现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怜,不要同情。

在小区的花园里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十六年来的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那么多那么多珍贵的回忆,她怕自己有一天就这样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脚下一双皮鞋慢慢走进,她抬起头,看到姜晓辰紧皱的眉,担心的眼。好像每一次,都是被他捡到,她已经习惯了。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几次,她都远远看到他就躲开了,怕给他带来麻烦。

他说:“我们回家。”家,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一点头,一伸手,那个温暖的怀抱就会属于她,替她疗伤止痛,他始终在等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行了。上一次,她还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现在,她连心都不知道在哪,跟着他只会给他,更多的痛苦。她已经错不起。这一次,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依靠任何人。吴筱桐摇头,站了起来,对他说:“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

Chapter 40 逢生

丽江古城,她曾经梦寐以求和沈嘉言一起来的地方,现在,终于来了,却是她一个人。

这几天,她骑着自行车去了白沙古镇,玉峰寺,玉水寨:乘了云杉坪索道游览玉龙雪山风光;静看日升,远望日落。那些千年的石板路,幽深的巷道,河畔的垂柳,碧波的拂水,只有这样的水乡之容,才能让她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是谁说的,愿赌服输。既是她的选择,就要她自己来承担一切可能的结果。

吴筱桐回到房间,推开客栈的木质门窗,感受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就让所有的爱恨痴缠都随着这落日悄然隐去。正在她沉醉于这静谧的气氛中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吴筱桐恋恋不舍地去开门,然后在见到来人的那刻,一切都静止下来,连同她的心跳。

直到被他抱在怀里,吴筱桐瞬间清醒,她拼命挣扎,“放开我…沈嘉言…你放开…”

可是力量悬殊,几番反抗都再度被他拥入怀中。他边使力边喊道:“吴筱桐,你别傻了,你以为你回来了我还会娶别人?”她挣扎不了,只能捏紧了拳头,不断地敲打她的后背,每一下,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似乎要将这些年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发泄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觉得两只手既酸又痛,然后渐渐发麻,最后,她终于累了,放弃一切的反抗和挣扎,任他紧紧抱住自己,无力地问:“沈嘉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一句话,虽是问句,却带着决绝的坚定,让沈嘉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更紧地抱住了她,他要确定她就在他身边,就在他怀里。他再也不敢放开她,只怕一放手,她就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筱桐,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语带哽咽,还有一死隐隐的哀求。从来都是她求着他,原来他沈嘉言也会有今天?吴筱桐不再说话。沈嘉言也不管,继续说:“筱桐,那个时候我怕不能让你幸福,所以就把你推开,这么多年来,我规规矩矩地上大学,努力念书,拼命工作,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我不敢对你的感情有任何的回应,可是你缠着我时,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你走了,没有人再跟我抱怨,没有人再在我身边吵闹,我一点都不快乐。你常说,希望我不要那么累,希望我能幸福。可是这些年里,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更累,没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我和天蓝结婚,是因为她曾经帮过我,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我只是想照顾她。

然后你回来了,在婚纱店遇见你的那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穿着婚纱对我巧笑倩兮的人不是你?我想知道你在我不在你身边的三年里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查了你在美国的住址,知道了你的专业和导师,甚至看过你的学位论文,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只能让你策划婚礼,用这种狗屁理由圈住你。那天我假装胃痛,和你吃饭,你说我总不听你的话,一直都不愿意戒烟戒酒,可是事实上,这三年里,我只抽过一次烟,喝过一次酒,那两次也全都被你发现了。我的胃已经很久没痛了。

我醉的那次,其实我没有睡着,我知道你就坐在我旁边,当时我只想紧紧地搂着你,再也不放开。所以我和天蓝取消了婚约,这辈子,我想要娶的人,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就只有你,吴筱桐。

我想让这个婚礼继续,我想和你结婚,可是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冷漠和疏离都让我无从下手。我只有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让你卸下防备,心甘情愿地慢慢走向我这里。只是我没有想到天蓝会出事,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怎么会允许别人生我的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生两个,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答应你的事我从来不敢忘记。因为这个误会,你又走了,陆映亦说你只留了张纸条说要去云南旅游,可是云南这么大,我要怎么找你?我是怕极了,如果你不回来,如果你又不辞而别,留下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我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所以,就算世界再大,我也要找到你,何况只是一个云南,一个丽江。

我找了那么多天,几乎跑遍了所有的旅店,宾馆,才找到了你,终于,找到了你。”

沈嘉言说得急促,到最后才慢慢缓下来,似松了一大口气。吴筱桐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原来眼泪早已泛滥,她的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靠着他肩的那块衣服已经湿透,连她的手背也是一片潮湿。她还以为,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感动,还是会为了他的某句话抛却前程往事。只是,一切是否真的能重来呢?他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的快乐,可是也同样的给了她更多的那些难以磨灭的痛苦,这些他给她的伤痕到现在依然还历历在目。这样遍体鳞伤的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他,爱他?她不是圣人,她会累,会害怕,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痛。吴筱桐已经没有力气,可是她坚持说下去:“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要接受你一切的安排,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沈嘉言这才放开她,专注地看着她说:“因为我相信你。”吴筱桐冷笑:“可是我不信你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沈嘉言,你这么了解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而是我和你并肩前行,就算没有伞,浑身湿透也无所谓。”沈嘉言眼里有些迷惑还有些伤痛,他定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

“你走吧,我很累,要休息了。”吴筱桐挥了挥手,背着他躺回到床上。

沈嘉言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我不会勉强你”。终于,他替她掩上了门,默然离去。

吴筱桐一结解来一结生,心有千结,难解难纾。沈嘉言的那番话她不是不感动,这么多年来,她所求的不就是他的一个心意吗?可是她不甘心,如果他们在一起,仍然不能够坦诚以待,那么她宁可就此放弃,不再彼此折磨。

沈嘉言果真不再强逼她,他只是在她的隔壁住下,白天他们各走各的,各看各的风景,晚上各睡各的床,各想各的心事。算算在古镇也待了一个星期,吴筱桐打算启程去香格里拉,当然,她没有告诉沈嘉言。

最后一天,她想再次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景,出门的时候,客栈的掌柜递给她一把伞。

吴筱桐疑惑着收下,到了傍晚,果真下起雨来。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她打着伞在雨里慢慢地走,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忘记带伞,沈嘉言就在书包里放着两把伞,其实她一点都不高兴他这样做,她是希望他们能共撑一把伞,风雨同行。

她突然无比地想他,想立刻见到他,和他撑着这把伞一起走一遍这里的青石路,一起回忆属于他们共同的那些青葱岁月。脚下的步子紧促起来,地面上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她毫不在意,只想在这匆忙奔走的人群中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石桥边时,她停了下来,转了一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再次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桥那头的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干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淋雨?”吴筱桐笑着,撑着伞走过那条桥,来到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前几个晚上,你一直在咳嗽,小心着凉。”吴筱桐答非所问,把伞往他的头上移了移,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恐怕这几晚他们都没睡好。“你特地来等我?”沈嘉言有些紧张地问。“我怕这一次,你会不辞而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打算再走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你不是说过,不会勉强我?”吴筱桐还是笑着。沈嘉言有些心虚地说:“我知道,现在如果你真的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可是就算你到天涯海角,不管花多久的时间,我都会追上你。”“那是不是叫我别走那么快呢?”沈嘉言疑惑,吴筱桐继续说:“有些事,现在再开始,其实也不是太晚。”

沈嘉言的表情瞬间转为欣喜,“筱桐”“以后想到哪里,我们一起去。”吴筱桐笑着说。沈嘉言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打着伞的那只手,另一之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然后与她并肩慢慢地行走在这细雨中。

Chapter 41 执念

其实很多时候,得与失只在转瞬的一念之间。对吴筱桐而言,她对沈嘉言的感情是一种执念,是她自某年某月起唯一坚持的信仰。所以,何必因为一时的不甘,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就此举案齐眉,直至白发苍苍。沈嘉言病了。他已经不记得前一次生病是在多少年以前,而这一次显然是要将他长久以来积聚的病气一次排清,遂来得如此波涛汹涌。那晚半夜突然醒来,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整个人昏昏沉沉,喉咙发痒,全身酸疼,一会冷一会热,一点力气都没有。病成这样,却还清楚地记得她在隔壁,白天她还说听到了他的咳嗽声,怕再次惊扰了她,只能强忍着不咳出声,实在憋不住时,就盖上被子,压低了声音。这样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吴筱桐是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

半梦半醒间,只是模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还给他喂了药。

睡到天黑的时候,人才稍稍清醒些,能睁开眼睛了。“你睡醒了?”吴筱桐端着碗粥到他面前坐下。沈嘉言稍稍坐起,扯开笑容佯装轻松地说:“我都睡糊涂了,本来还想陪你好好去玩的。”

吴筱桐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沉声说:“你先把病养好再说,堂堂一个大男人淋了场雨也会感冒,白天还烧到39℃,害我…”想到自己一天以来的担忧,竟有些微微的脸红。她怎么知道连日来他的奔波和担忧。“害你怎么样?”沈嘉言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似乎这病也没有这么累人。

吴筱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前轻轻吹了一下,然后递到他面前,动作自然,一气呵成,看到沈嘉言促狭的表情时,才觉得有些不妥,想收回来,却被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口放到嘴里。

“恩,好喝,这是什么粥”沈嘉言点头赞道。吴筱桐边给他舀粥,边解释说:“当地居民说他们感冒都是煮这个绿豆蜜糖粥,多喝几顿就会好了,我还在里面多放了些生姜和薄荷。你多喝一点。”沈嘉言惊讶道:“是你煮的?”“怎么,刚刚还夸好喝的,听到我煮的,又想反口了?”吴筱桐假装恼怒着问。

“怎么会,只要是你煮的,喝一辈子我都愿意,何况还这么好喝。”吴筱桐失笑。待喝完粥,吴筱桐用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体温,反复确认了跟她差不多后,才放心让他躺下,随后替他掖了掖被角,说:“你再睡一觉,明天如果再发烧,我们就去医院。”

沈嘉言抽出一只手拉住转身欲走的她,有些着急地问:“你去哪?”吴筱桐有些好笑地看着此时像个孩子一样的沈嘉言,说:“我伺候了你一天,也很累,总要休息的吧?”“那你就睡在这里,万一半夜我又发烧怎么办?”他开始耍起无赖。这个问题正是吴筱桐担心的,只是这间房只有一张床,她睡哪?正犹豫着,沈嘉言用力一拉,她一个踉跄就跌入他的怀中,头发散落下来,被他轻轻拨开,耳边拂过他轻柔的话语:“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而且我病得全身无力,能对你做什么?”

吴筱桐顿时面红耳赤,全身酥麻,他的声音里带着魅惑,她本能地觉察到危险的气息,可是却没有挣扎的力气,任他掀开了被子,将自己搂入怀中。此刻,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外套,在这原本就温热的被窝里尤其不舒服,可是她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惊动了他。沈嘉言替她慢慢拉开了外套的拉链,然后温柔地退去她厚重的衣服,轻声说:“你这样睡觉会感冒”他似乎忘了,现在感冒的人是他。直至肌肤上传来他滚烫的体温,她蒙胧的意识才回转过来,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除去,只剩下最后的一层内衣。吴筱桐害怕极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沈嘉言透着血丝的眼睛,那里面全是她不熟知的欲望。

她猛然惊醒,惊恐的拍打着他的胸膛,双手立刻被他擒住,一个转身,就轻易地将她压在他身子底下。“别害怕,有我在…” 沈嘉言边说边吻上了她的唇,轻轻吸吮,双手游弋于她全身,仿佛在安抚她的紧张和害怕。似乎真的有了效果,渐渐地,她不再害怕,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唇舌缠绵,十指相扣,吴筱桐像被迷了心智一般,任他在她的身体上予取予求。直至下身传来一阵锐痛,仿佛身体被生生撕裂开来,她蓦地睁开眼睛,眼泪瞬时流淌下来,可是她再无力挣扎,只是扣着他的双手仅仅地掐住他的手背,似要让他感受和她一样的疼痛。

沈嘉言此刻脸上已经全是汗水,他低头轻吻她的泪水,嘴里不断的重复:“不痛…不痛…不痛…”就在他温柔的安慰里,疼痛感渐渐减退,然后一股莫名的情欲涌过,吴筱桐情不自禁的呓语,竟有无比的满足。她的双手慢慢环住他的颈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们相识十六年,此时此刻,才真正浑然一体。第二天两个人都难得的睡到日上三竿,沈嘉言先醒过来,看到身边熟睡着的佳人,轻轻将她搂到身边。吴筱桐没有睁开眼,却极乖地往他的怀里挪了挪,一只手环上他的腰间。

他轻轻撩拨她的头发,一根一根,极其温柔和小心。现在,他才敢相信,她已经真正属于了他,不会再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他们之间,已经辗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不愿意再多浪费一分一秒,他要他们之间从此再无分离,就像她所说的“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吴筱桐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沈嘉言赤裸的上身,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脸立刻涨得通红,只好继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沈嘉言轻轻在她眉心印上一吻,笑着说:“你打算继续这样诱惑我吗?那我们今天就不出门,在房间过吧!”吴筱桐不敢抬头看他,伸出手四处摸索着自己的衣物,然后接到他递过来的衣服,“还要我帮你穿吗?”她斜睨着看她一眼,脸颊因为羞涩泛出奇特的流光,格外动人,沈嘉言情不自禁地就覆上了她的唇。吴筱桐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唇边再次被他的气息所覆盖。

吻了很长时间,沈嘉言才放开她,拿过她手上的衣服,竟真的替她穿了起来,“小心,别感冒了。”说到感冒,吴筱桐才想起他还处在病中,额头马上抵上了他的,问:“你好了吗?”

沈嘉言已经替她套上了衣服,调笑着说:“昨天晚上出了一身的汗,全都好了。看来,以后我要多病几次…”吴筱桐的脸更加潮红,小声薄责:“不许胡说。”窗外阳光正好,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Chapter 42 求婚

吴筱桐和沈嘉言在丽江又待了几天,沈嘉言的手机这两天一直响个不停,出来也有大半个月,公司里积了一大堆的事务等他处理。白天,他就把手机关了,陪着筱桐在附近乱转,虽然都已经各自走过,可是两个人的感觉和一个人毕竟不同,那样的心境下,只觉得一切都更美了。到了晚上,等筱桐睡着,沈嘉言就在房间外压低了声音通话,通常一讲就要一两个小时,其实她在屋里都听得很清楚。到了周六晚上,沈嘉言从外面通完电话走进来,吴筱桐正收拾着行李。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然后忍不住将她拉了过来置于他的膝盖上,右手搂过她的腰,左手的手背轻轻抚着她的脸,笑着问:“我们明天去香格里拉,恩?”吴筱桐双手环上他,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沈嘉言的手又转到她两边的头发上,轻轻拨弄着说:“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

筱桐低下头不再看他,轻柔地回答:“出来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有些腻了。”

沈嘉言浅笑,手指转着她的一缕发丝,极有耐心地问:“你不是说要互相坦诚的吗?这么快就忘了吗?我会罚你的。”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他,想起那天她跟他说:“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我们一定要互相坦诚”,不免就心虚了起来。筱桐脸红,怯怯地说:“我是想你这么忙,早点回去,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想了一下,又抬头娇嗔道:“反正以后我们还有时间,等你有空了,我们再来,好不好?”明明就很期待,但是她却总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她喜欢的事情。沈嘉言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傻瓜”,边说边寻上她柔软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好像连亲吻都变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只想抱着她,亲吻她,完全没办法克制自己。等到怀中人的气息慢慢弥漫他周身,趁着呼吸的空挡,他低声说:“我答应你,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第二天吴筱桐还是坚持要回去,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和她一起坐火车。这样,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多了些。沈嘉言无奈,但也不再拒绝,的确是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处理。正像她说的,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将来他一定可以陪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因为不是旺季,火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吴筱桐和沈嘉言霸占了两排位子,靠窗坐着,静静地望着对方。心里被满满的幸福感充盈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吴筱桐问:“婚礼怎么办?”沈嘉言坐到她边上,将她的左手放到他的掌心,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着,然后停在了无名指上,抬头看她:“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吴筱桐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想抽回手,却感觉到他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她试了一下,也不再反抗。眼前的人再不是从前的沈嘉言,他既说过不放手,便绝不会再轻易松开。

“我们结婚吧!”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她十多年来唯一的信仰,在那一刻,全部实现,终得圆满。

这样的求婚方式一点都不浪漫,在一辆破旧的火车上,没有戒指,没有鲜花,他没有单膝跪下,甚至都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还是轻易地被感动了,甚至觉得震撼,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眼泪已经先一步从脸上滚落下来。眼泪滴到手背上,沈嘉言替她轻轻抹去,然后又抬头亲吻着她脸上的眼泪,有些咸,还有些涩,但是他竟然从里面尝到了属于她的甜。“恩?…”沈嘉言见她一直沉默,凑上了头,在她耳边呼着热气,像个要糖的孩子。

被他闹得痒,吴筱桐侧过了脸,缩着头说:“沈嘉言,我…”她很想像以前答应他的每一件事一样,说一句“好”,可是脑子里一会是沈叔叔,一会是她的爸爸,心里便慌乱起来。从他们再在一起,对于过去,都刻意地只字不提,但是,那些已经既定的事实,如果要结婚,就再无法回避了吧!她不要他一个人再独自背负那些。吴筱桐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寻求一些温暖,低低地说“你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好不好?”沈嘉言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答,脸上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掩饰下来,问:“你是觉得这个求婚不够好吗?其实我…”筱桐着急地打断了他:“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沈嘉言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只能无奈放弃,说:“好吧,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反正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要先将遗留问题解决。筱桐释怀,然后娇笑着躺到他怀里,似是要补偿什么,轻声细语:“恩,下次,我一定答应你。”沈嘉言笑着搂住她,又听到她小声嘀咕:“可是下次你也不能这样求婚,一点都不浪漫。至少也要有个戒指。”对,戒指,沈嘉言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这个盒子从那天他就一直带着。吴筱桐惊讶地看着他,他不会是想再求一次婚吧?“放心,这个不是求婚戒指,只是一份礼物。”沈嘉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表层已经发暗的银戒,似曾相识。“这个…?”吴筱桐皱着眉问。“你记不记得这枚戒指?”沈嘉言取出那枚戒指放到她面前。吴筱桐有些疑惑:“好像在哪里见过…”接过戒指仔细端详,回忆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激动着说:“你把它买回来了吗?那家店里的…”沈嘉言微笑着点头,伸手替她戴上,“这是赚到的第一份钱,是你十八周岁的生日礼物,在我这里寄存了七年,现在物归原主。在你还没戴上我们的结婚戒指之前,就先代替我把你绑住。”

她没有忘记,高三的时候有一次跟他逛街,她看中了那枚戒指,虽只是银的,可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还是太贵,她只有遗憾的离开。原来他从那么早以前就计划圈住她了,吴筱桐看着手上的戒指,不禁莞尔。

得此良人,还有何可求?吴筱桐站起,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在车窗玻璃上一按,布满水汽的窗户上顿时一个鲜明的大手掌印,接着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那个手印旁边也用力一按,大手对小手。然后她转头笑着对他说:“这是印章,以后你只属于我。”沈嘉言宠溺地将她拉过,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好,我也给你一个印章。”

吴筱桐闭上了眼睛,满足地躺在他怀里。过了一会,沈嘉言慢慢低吟:当你老了 头白了 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 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 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 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她曾经说过,很喜欢这首诗。前两天,他偷偷从网上抄了下来,想在求婚的时候背给她听,可是刚才的环境下,他怎么都觉得矫情。此时此刻,却觉得分外应景,每一句都是他现在的最真实的感受,所以吟得分外动情。

当你老了,这是叶芝的诗句,她最喜欢的一首诗。轻轻一念,只这四个字,就有一种欲哭的感觉,羽绒一样轻柔的句式,他的语调柔和而充满温暖,爱和疼惜,在字与字之间落英缤纷。

这便是她所有的企盼。 怀里的人靠着他一动不动,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她躺在他怀里睡着了,渐渐的,却感到她的脸贴着他的那块衣服一片潮湿。

Chapter 43 吸引

一趟丽江之行,终于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回到C城以后,吴筱桐虽然仍旧住在陆映亦家,可是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对她而言,她需要寻找一个契机,不只是因为她和沈嘉言的事情,更因为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人。她逃避了多久,她的父母就跟着她受了多久的折磨。是她一手破坏了这个原本最完美的家庭,所以,也要由她一块块亲自拼补回原先的幸福。

沈嘉言又开始忙碌起来,她不敢吵着他,便只有等待。好在,他不会让她等得太久,不管多忙,每晚都会先给她打一个电话,让她可以安心地睡着。当然也有睡不好的时候,比如某晚,她和陆映亦正舒服地躺在沙发里欣赏白天映亦从他们班男生那里没收的AV影片,手机响起。“你等等,我在看电影,正在高潮,过会再跟你说…”吴筱桐拿着手机一边说,一边继续盯着电视屏幕。沈嘉言没有等到她挂电话。肯定是又随手放到了一边,他有些好笑地继续拿着手机听那边的动静。听着听着,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吴筱桐,你在看什么?”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沙发上的手机还处在通话中,刚刚她不只没挂断,还按了免提。

马上拿起,笑着说:“好了,已经完了。没有啦,就是映亦她从学生那里缴获的,我们研究一下是什么东西。对了,沈嘉言,你从多大看这种片子的?”沈嘉言听她一幅满不在乎的语气,还问他这种问题,顿觉一阵燥热。怕她再问什么,也怕听到她轻声细语,也就匆匆结束了通话。就在吴筱桐快进入梦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打开,是一条短信。

我睡不着。可是我睡着了。乖,早点睡觉。然后她蒙上被子继续睡觉。不到十秒钟,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电话。

“吴筱桐,你弄得我睡不着觉,你也别想睡。”那么霸道的语气,让她瞬时睡意全消,只好又陪着他在电话里耳语了大半夜,心里直发誓以后再不看这种片子,看了也不能让他知道。

“那些片子看了有啥意思,还不如我们自己演,是不是?”手机那头传来他坏笑的声音。

她蒙着被子的头有些脸红。从来不知道原来沈嘉言还有这样的一面,可是,她只知道,心里越来越甜。陆映亦自然又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又在一起的人,让吴筱桐觉得纳闷的是,对于这件事,她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样也就算了,还有另一件事令吴筱桐大大地跌破了眼镜,陆映亦居然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外贸公司的老总相了亲,还接受了他的邀约,正式地交往起来。吴筱桐和沈嘉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的担忧,“就算她和韩磊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这样随便嫁一个陌生人。这不像她!”“那什么才像她?”沈嘉言停下手中的事,抬头看她。吴筱桐坚定地说:“映亦她从小就有洁癖,对感情尤其如此,不然她也不会都二十七岁了还不谈恋爱。我知道,她向往的是一份此志不渝的爱情,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谁都比不上,我不相信她会放弃。”沈嘉言笑笑:“或许她不是放弃,而是在追寻呢?”“什么意思?”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要去搀和,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吴筱桐还想再说什么,沈嘉言已经低下头继续做事了,她只有闭上了嘴,无聊地在房间里转悠着。她喜欢这里,每一件摆设都是她亲自挑选,更因为这是以后他们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会是他们的家。沈嘉言前几天就搬了进来,其实他原本是想让她一起住进来的,可是吴筱桐怎么都不同意,她当然有她自己的计划,好说歹说才把他先劝了进来。不过她已经有了这里的钥匙,所以,也就不急在一时了。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吴筱桐觉得自己似乎拥有了一个天大秘密,总算也有他想不到的事情了,不自觉地就想微笑。

就是昨天,顾天蓝来找了她。去见她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沈嘉言除了向她解释孩子不是他的,其它的就只叫她相信他。她并不是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可是他们的过去和婚约依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还没能完全拔掉。

大概只有女人才会最了解女人,她没有想到顾天蓝会先来找她,将她所有的疑惑解开,让她可以更加相信他们的爱情。顾天蓝说:“这是那套房子的钥匙,你别误会,是他爸爸给我的。他跟我结婚根本没打算住到那里,对他而言,那是只有你能进去的地方。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沈嘉言都会守着你。就算是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这就是我们三个人最后的结局。他说他不会爱我,但他会努力做个好男友,甚至好老公。我知道,他的爱早在我不知道的多年前就给了你。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只要你在,他就会自动被你吸引过去。

沈嘉言他真的很爱你,我被他的爱一次次地打败。我是真心诚意地为你们祝福,所以,才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希望你能释怀,也希望你懂得珍惜。”其实整件事她听得零零散散,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她和沈嘉言这么多年来经历的一切,只有那些,才最真实。至于顾天蓝的故事,或许比她更轰轰烈烈,可是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只记得最后自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你错了,我不是吸引沈嘉言的那个磁场。我们是磁铁的南北极,互相吸引,不管离得多远,只要感觉到对方,就能再次靠近。”“笑什么?”沈嘉言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腰。天哪,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的窘态的?想到那句“只要感觉到对方,就能再次靠近”,好像说得就是这样,她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吴筱桐脸上一片红晕,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你做完了吗?那送我回去吧!”

沈嘉言吻着她的耳垂,颈脖,轻声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诱人犯罪之后就想逃之夭夭,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哪有?…”还没等她说完,沈嘉言已经扳过她的身子,封上了她的唇。他怎么每次都不让她把话说完,她也很委屈的,明明每次都是他先开始的,却被他说成是她诱惑的。不行,下次,一定要从她开始,然后说是他诱惑的…“吴筱桐,你专心一点!”沈嘉言一把将她横抱起,转进卧室。“哦。”她一向听话,于是很自觉地伸手环住他,慢慢迎上了他的唇。顿时,房间内一片旖旎春光。

Chapter 44 消息

这几日,吴筱桐常觉得食欲不振,人也整日困困顿顿,推算了日子,经期果然迟了一个多星期。

周末的时候,陆映亦陪她去医院作检查,其实她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心里有些矛盾,还有些忐忑,她无法细细体会自己的心情,总觉得喜忧参半。这个时候怀孕,对他们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真正拿到化验单的那刻,心反而安定了下来。那种为人母的喜悦,比她想像中更为美妙。虽然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沈嘉言的骨血,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她更加坚信,这个孩子,就是来带给他们希望的。一切,一定会像他们所想的那样,越来越美好。陆映亦显得比她还兴奋,直摸着她的肚子,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真无法想像,里面竟然有一个宝宝,你和沈嘉言的宝宝…我要做干妈的…沈嘉言也太强了,竟然能让你跟他暗度陈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亏她还是个语文老师,说话怎么那么没逻辑?吴筱桐皱着眉,轻声抱怨:“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还在医院呢!还有,这件事你先帮我保密。”

“为什么?”陆映亦不解地问。“我想自己告诉他,这两天他很忙,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等过几天我再跟他商量。”

陆映亦看她低眉顺目,一副小女人的娇羞模样,忍不住揶揄道:“你就知道心疼他!”

她也不做作,大方地承认:“我就是心疼他,又怎样?”陆映亦笑笑,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眼睛望着前方,好似无意地说:“如今,我真是羡慕你,能有一个可以让你大声说出心疼的人。筱桐,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吴筱桐转头看着陆映亦,她的表情淡然,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她不熟知地决绝。不过短短几日,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以她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她本该对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了如指掌,可是此刻的陆映亦,她琢磨不透,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吴筱桐不自觉地就握紧了她的手,有些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你也是我心疼的人。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现在就在你旁边,就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一样。”陆映亦的眼里有泪光闪过,但是转瞬即逝。转头的时候,她又变回刚才的笑脸,用她一贯调侃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只要好好担心你们一家三口就好,早点结婚,也让我放心。”

吴筱桐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烫,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两人闲聊着走到超市门口,吴筱桐拉着陆映亦进去,笑着说:“我们去买菜,晚上去沈嘉言那做饭,我有那的钥匙。你还没去过吧?我们家可漂亮了!”陆映亦无奈地被她牵着走,叹气道:“今天这种日子我怎么好做电灯泡?‘你们家’我还是改天再去参观好了。”特意加重的“你们家”那三个字,让筱桐的脸更加红,原来她已经不自觉地把那当成他们的家了。反正已经如此,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解决,然后,就可以结婚了吧?吴筱桐两颊潮红,嘴角上扬,拿起手机拨了沈嘉言的号码,听到熟悉的声音,觉得无比地幸福。

“今天晚上,你早点回来吧…是啊,我做饭给你吃…你敢说不好吃?…那你想吃什么…你这几天上火,我煮鱼汤好不好?…还有,我有事跟你说…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一通电话,她絮絮叨叨讲了好久,满溢的快乐与满足,然后,又拉着陆映亦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吴筱桐一边对着服务员指着鱼池里的那条鱼,一边跟陆映亦说:“我今晚就跟他说,上次他求婚的时候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拒绝了之后一直都很不安,这次就换我跟他求好了,一连两个惊喜,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吴筱桐,我发现你这个人常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可别把孩子他爸吓着了!”

吴筱桐笑着接过用塑料袋盛好的那条活鱼,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转身对推者购物车的陆映亦说:“看来你要把我送回去,这么多东西我还真不好拿,现在我可是个孕妇,要是出啥事,孩子他爸可饶不了你。”正说话间,吴筱桐的手机响起,她把鱼换到左手,右手拿起手机,摁了接听,放到耳边。

“喂,妈…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说…你先说…你说什么?!”“啪!”。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只见地上一滩水渍,还有一条鲜活的鱼在上面迅速蹦了几下,又慢慢安静下来。有服务员过来收拾,捡鱼,拖地,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忙。“筱桐,你怎么了?”旁边陆映亦拍着她的背,担心地问。吴筱桐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耳边只剩下最后手机里的那一阵忙音,不停环绕。

沈嘉言一开完会,就立刻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他答应了她今天会早点回去,可是最近恰逢董事会改组,也是他最关键的时期,每天除了算计就是开会,忙到自己都开始厌恶。

但是只要想到家里还有个她在等着,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他固执地按着门铃,又敲了几下门,直到对面那户人家开门看他,他才无奈地拿出钥匙。

房内没有亮灯,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蜷腿坐着,无助地像个孩子。心里猛得一紧,轻轻地走过去,抱住了她,才发现她的脸上一片冰凉。这个样子的她,让沈嘉言有些无措,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他皱着眉,有些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怀里的人缩了一下腿,更紧地抱住,声音有些发颤,断断续续地说:“我很怕,我真的好害怕,妈妈说,爸爸的病只能再拖三个月。你知道吗,我爸爸他常说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铁人,他怎么可能倒下?他们一定是怪我这几年一直故意冷淡他们,所以现在才用这个谎言来惩罚我,对不对?我不要被他们骗到…我不要去医院…我不会相信…”沈嘉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吴筱桐,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清楚没有人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只是她拒绝接受。他拉开她的手,放下她的双腿,让她僵硬的身体躺到他怀里,低声说:“筱桐,你爸爸肯定很想见你,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吴筱桐的身体一阵颤抖,几乎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歇撕竭底地喊道:“你也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去找我妈,我让她告诉你,她在骗我!”沈嘉言一把拉住看上去已经失去理智的吴筱桐,语气坚定地说:“我送你去。”

开车途中,吴筱桐听到沈嘉言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医院的地址,那是下午她妈妈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心里霎时凉了下来,可是她强迫自己镇定。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乱,乱就等于认输,乱就等于承认她爸爸只剩三个月。她还没有请求他的原谅,她还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很爱他,所以绝对不能认输。吴筱桐几乎是迷迷糊糊地被沈嘉言拉进病房,到她看到病床上爸爸消瘦的脸,她只觉得脑袋发晕,什么都不真实。原来不是她不承认,事实就不会存在。她蹒跚着步子走到病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

吴天伸出了吊着点滴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强笑着说:“丫头来了啊!”

眼泪瞬时溃不成军,所有隐忍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全都找到了出口。吴筱桐低头擦去眼泪说:“怎么会这样?前两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旁边吴妈妈已经替她拉了张椅子坐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说了一句:“哭什么,你爸还没死呢!”沈嘉言悄悄退出了病房,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等了一会,进了医生办公室。

“肝癌经常是一发现就已经到晚期了。因为肝癌的症状在早期很不明显,甚至患者在患病后较长时间毫无感觉,待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逐步产生一些肝区疼痛、食欲下降、疲乏无力、日渐消瘦等症状,到晚期则会有黄疸、腹水、呕血、昏迷等表现。其实我早就让病人住院接受治疗,可是他太固执,执意要隐瞒家人,现在他的病情已经属于后期,甚至已向肺部等处转移,根治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延长时间。”沈嘉言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放下,抬头问:“那他还能活多久?”

“照他现在的病情,大概三个月,不过也没有绝对的标准,最主要还是看患者的心情,长期带瘤生存也不是不可能。”医生似乎对这类的问题已经习惯,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谢谢。”沈嘉言回到病房前,但是没有推门进去,就在门口站着。他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比谁都要清楚父亲两个字对于吴筱桐的意义,不然就不会有他们分开的这么多年。他心疼她的苦,她的痛,可是另外又夹杂了一些其它的情绪,他觉得混乱。

躺在里面的人,他曾经恨过,如果不是他,这些年他不用这样辛苦,不用做现在这些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工作,他们一家人会和普通的家庭一样过简单幸福的生活。他曾经发誓,有一天,他要强大起来,让他看见自己的力量,再不会瞧不起他身边的任何人和他。也因为筱桐,他原谅了他,甚至为了替他隐瞒真相,与他父亲作了交易,却依旧无法面对,以种种的借口将事情一拖再拖。不曾想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现在他的病倒,无疑是他最好的机会。然而,他到底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吴筱桐出了病房,看到了站在病房外发愣的沈嘉言,她能了解此刻他复杂的心情,不想勉强他,于是走过去,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最近…”“我知道,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沈嘉言说完,转身离开。他已经很久不曾只留一个背影给她,可是现在,在她最需要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又一次转身离开。一天以来,太多的消息,让她难以消化。她多想在那一刻叫住他,对他说:“沈嘉言,我需要你,你不要走。”然而,她终究还是任凭着他孤独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她的视线之中。

Chapter 45 盛远

吴筱桐留了下来,每天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虽然累,但是只要抬头看到父亲慈爱的笑脸,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她就觉得平静。她不知道她母亲如何做得这样平静,父亲出事以来,她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每日陪在父亲身边,或削一个苹果,或剥一个香蕉,看着父亲的时候总会给一个笑容,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要有怎样深厚的爱,才能做到如此坚强?对吴筱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她父亲还活着,她要他活下去,一直。他们一家人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没有隔阂,没有谎言,不被打扰地生活。那天早上,吴筱桐从食堂打了碗粥回到病房,进去时听到里面谈话的声音,便停了下来。想是隔几日就来汇报公司情况的助理,父亲坚持不公开他的病情,她只以为是不想被打扰的缘故。

只是奇怪,平常都是晚上才会来,今天怎么会那么早?她竟然没有走开。

“吴总,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七块多,今天早上一开盘,就有人大肆收购,局势怕是已经不能挽回了。”“查了是哪家公司?”“盛远集团。”吴筱桐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可是却迈不开脚步。许久,病房里陌生的声音继续说:“吴总,这次确实是我们大意,有人拿到了你的病历交给报社,第二天公司的股价就一直往下跌,本来我们也只把它当成一般的危机处理,认为情况只是暂时的,等到业绩上来股价就会相应提升。却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设计进行恶意收购,看来他们蓄谋以久。只是你的病公司里只有我和几个大股东知道,也尽量地掩盖了,却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里面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里的粥渐渐凉了下来。她忘记了心跳,忘记了呼吸,却依旧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去找沈嘉言时,那栋高楼上两个有力的大字:“盛远”。

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门后的人只是看了看她,随即走开。她慢慢走进去,进了洗漱间,倒掉了碗里的粥,又在水池里洗了洗,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出来的时候还对着爸爸笑了笑,说:“粥凉了,我过会再去打一碗。”吴天仔细地注意着她的动作和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可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最后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你听到了?”吴筱桐没有说话,转身放下碗,又拿了块桌布擦着桌子,桌子上除了一个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全部都听到了。吴天无奈地摇头,对她的背影说:“筱桐,我们很久没谈过心了,你坐过来陪爸爸聊聊吧!”她乖乖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去,垂着头,安静地坐下。“你回国是因为他?前一阵听说他要结婚后来婚礼又无故取消,也是因为你吗?那天他拉着你进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又在一起的?”吴天尽量轻松地问道,似乎只是在关心女儿的感情问题。

吴筱桐继续沉默,她确实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在一起,甚至他们有没有分开过,她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吴天见她不说话,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确实很有本事,爸爸也很欣赏他。短短三年,竟然能从一个普通职员升到总经理的位置,又毫无后台,若非有超凡的动力和努力,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可是筱桐,你了解他吗?爸爸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我比谁都清楚这背后的一切,这三年,他用了什么手段,什么方法,才有今天的地位,你都知道吗?你都可以不在乎吗?”

“不会是他。”吴筱桐突然抽回了手,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用异常坚定的目光看着她爸爸,抢断了他的话。吴天被她眼神里的坚持慑住,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来她果真猜到了他在怀疑什么。

看到爸爸疲惫的脸,吴筱桐心下一软,把手覆到他手上,放缓了语气说:“爸爸,你放心。我相信他,他不会这样对我。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只要好好养病,其它什么都不要想。”

吴天还想再说什么,筱桐已经起身,拿了碗,说:“我再去打一碗粥。”

刚准备出去,医生先一步推门进来,看了看吴天的脸色,拿起挂在病床上的单子一边填写一边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心情,放宽了心。你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女儿这么懂事,女婿又这么能干,他们都很关心你,上次他还特意找我聊了你的病情,他说想把你的病历寄去美国…”

吴天若有所思的点头,眼神已经转向站在门边的吴筱桐,但她只是稍稍停了一下,然后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吴筱桐觉得有些头晕,肚子里一阵地反胃,发酸。她走到边上,在墙上靠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很想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以求心安。不到五秒那边就有人接起,“筱桐。”听到他的声音,眼角有泪流了下来,她紧紧握住话筒,害怕下一秒她就听不到他再这样叫她“筱桐”,“筱桐”。“筱桐,你怎么了?”沈嘉言一直没听到声音,又问了一遍。“没什么,只是很想你。”她忍住眼泪,轻声说,仿佛在撒娇一样。沈嘉言轻笑了一声,说:“知道了。”“你有没有吃早饭?”他一手挥开一桌子的文件,找到刚刚秘书送进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说:“吃了。”

他不对她说谎,可是这样也能算吗?吴筱桐苦笑,听着那头咀嚼食物的声音,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沈嘉言,我爱你。”这样一句俗气的话,用她无比轻细的嗓音发出来,温柔缠绵,竟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可沈嘉言还是被呛了一下,喝了口水,宠溺地说:“一大清早的,你也不害臊!我知道了。”

“那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求你,求你说些什么,告诉我不是你拿了我爸爸的病历,不是你收购了那些股票,或者说一句“我爱你”,让我有勇气继续坚持。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再也坚持不下去。

沈嘉言在那头沉默了一会,他当然知道她想听他说什么,酝酿了很久,可是那么简单的三个音节,却怎么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深呼了口气,无奈地笑笑说:“想听我说什么,就早点回来。”

吴筱桐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分力气,慢慢蹲了下来,挂断了电话。回去?沈嘉言,你觉得现在这样,我还能回去吗?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眼泪早已湿了脸庞。她对这些泪水早就腻烦,她拼命地擦,可是刚擦完,又又泪水不停地往下流,脑子慢慢开始混沌,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将自己的手轻轻抚上肚子,嘴里不停地念着:“宝宝…宝宝…”。

Chapter 46 对绝

沈嘉言在楼下就看到了家里亮着的灯,他已经习惯看到黑着的窗户,骤然看到温暖的灯光,只觉得惊喜万分,一路小跑着上了楼。他急急地按着门铃,脸上全是欣喜,他有大半月没着见她了。门被打开,吴筱桐看着还喘着粗气的沈嘉言,似是怨怪,脸上却带着笑意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赶快洗手吃饭。”沈嘉言放下公事包,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还戴着围裙的她,像个孩子般不愿放手。

吴筱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拉开他,说:“先吃饭。”饭菜和那天她走前打算为他做的一样,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从中午就买了鱼开始熬汤,还有他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开水白菜”,一道道,都是她亲手辛苦做成的。忙了一下午,才布置了这一大张桌子的菜。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给他做饭,等他回来,今天终于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