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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书记违纪的事已经成了年末最大的新闻,牵扯深了,整条线上拉出无数陪葬的人,很快震惊全国。
“陆亦铭下周进行公审。”韦林得到消息后立即来告诉贺启诚。
落地窗边的人嗯了一声算作是听见了。刚刚早上十点,但贺启诚显然一夜没睡,他把身后的百叶窗全都关闭,也不开灯,办公室里幽幽暗暗,他一个人背过椅子看不见表情。
韦林不放心,过去轻声问他:“贺先生?”
贺启诚闭着眼睛休息,摇头示意他出去。韦林停下没有立刻走,问他需不需要回东湖别墅休息,贺启诚没回应,突然问了一句:“季桐怎么样?”
“我用安全线路给园子里的人打了电话,都说季桐小姐一切平安。”
这段时间几乎人人难以脱身,大家都没能回和真园看看。陆亦铭被查,自然恨不得拉所有人下水,贺启诚也不能独善其身,时刻都要小心提防对方反咬一口,局势危险,绝不能在这时候出错。
贺启诚表情总算缓和一点,韦林又说:“快了,公审过后陆亦铭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您下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贺启诚让他先出去,他刚刚打开里间房门准备进去躺一会儿,熬了几天,总要歇歇眼睛,可韦林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贺先生,陆简柔还在楼下。”自从贺启诚提出离婚之后,他身边所有人立刻改了口。
里间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不见。我说了,她愿意等就随她。”
陆简柔是昨天白天来的,要求见贺启诚,但根本没人理她。她不肯离开,独自坐在大厦楼下等,一天一夜,等到现在。
非常时期,陆简柔的生活已经完全被颠覆。她引以为傲的家族曾经一手遮天,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父亲等待公审,魏恕早已被停职查办,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受连累,她要见贺启诚并不稀奇,因而大家全都视而不见。
她无非是来想办法求情的。
一开始韦林怕她闹出动静,提议干脆找人把她赶走。贺启诚示意不必,他就看着她等,陆简柔活该尝尝走投无路的滋味。
到今天,韦林不得不再次进来打扰贺启诚,是因为陆简柔提出了要求。
“她说她同意离婚,但要和您面谈。”
陆简柔终于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等得太久。这两日不吃不喝苦等,以至于她眼下浑身僵硬,腿几乎在发颤,但她还是昂着头,走得异常端庄。
贺启诚似乎刚刚换了衣服,他没有坐着,靠在桌旁正在系袖口的扣子。
他已经把全部的百叶窗都拉开了,这间办公室煞费苦心设计,朝向和楼层都是最好的,正对静城全景。
突如其来一室阳光,光线过强,让刚刚进来的人陡然睁不开眼。
陆简柔原本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骄傲,抬眼被这光照得发了虚。她勉强适应了,而那人不动声色站在落地窗之前,目光经年未变。
贺启诚始终嫌恶她,扫她一眼随即作罢,多一眼都觉得厌烦。
陆简柔突然觉得累,她这些年费了那么多功夫修饰外表和自身,不断让自己站在他身边更般配,可这行为太可笑,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天翻地覆之后也不是她。
陆简柔长长吸了口气,迎着刺眼的光线走过去。贺启诚没有任何和她对话的意思,开口就说:“你如果想用离婚的事为陆亦铭求情,可以出去了。”
他的侧脸并不柔和,但总有让人留恋的轮廓。他不能做温柔的爱人,但陆简柔第一次就看到了,他对那个女孩所能给予的保护和退守让旁观者都着迷。
而如今,贺启诚数年隐忍筹谋,无非还是为了季桐。
陆简柔手里拿着文件夹,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后背几乎都是冷汗,表情却拿捏到位。她轻笑了一下,打开给他看,是离婚协议,只差她一个签名。
她和他说:“不,我只是有一个提议。”她用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一直不和你离婚,你始终都是陆家的女婿,这一层关系显然是个大麻烦。”
贺启诚手里的动作停下,抬眼看她,半点情绪都没有,他对她的说法毫不在意,完全公事公办地和她开口,“你没有资本和我谈条件,你必须签。”
陆简柔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拉过了他的手,慢慢地为他系袖口的扣子。
他们当年新婚燕尔,贺启诚根本不回家。半个月过去,他因为家里的事赶回来,第二天起来走得急,陆简柔也起了,独自站在卧室门边送他。
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她突然去追他,在院子里抬起他的手,为他系好袖口。
家里那棵石榴树还没有结果,但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今天是陆简柔最后一次机会。
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一侧冬日暖阳,晒得人半边身子都发麻。她说着说着辛酸得无法继续,却咬紧牙告诉他,“你和我爸这局是你赢了,但我和季桐……还不一定。”
贺启诚突然制止了她的动作,她被吓了一跳,于是手下的扣子猛地绷开。
陆简柔迎着他的目光,她毫不挣扎,忍着疼看向他说:“每次她都会主动离开你,就连上次在幕府也一样,这一次呢?贺启诚,别不承认,我们三个人的事情根本没解决……你也想知道答案。”
这是经年留下的心魔,如果不能连根拔起,对任何人都不公平。
其实季桐过得并不好。
和真园里的下人没有说实话,因为季桐亲自请求,不肯让任何人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打扰贺启诚。
她一开始还能稳住,可惜她高看自己了,她终究没那么大的定力。
季桐实在害怕贺启诚也被牵连出事,独自在园子里担惊受怕,电视和网络上都有铺天盖地的消息,各类言论毫无顾忌通通砸在她身上,她又没人可以排解,全都积在心里。
季桐已经发了三天烧,夜夜睡不踏实。
她想要知道贺启诚相关的消息,又害怕真的听到……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无法负荷,结果晚上散步的时候稍微着了凉,第二天就开始发作。
今天,她不敢声张,捂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发汗,拿了书看,却收到了贺启诚的短信。
他安排她下午出去。
季桐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确实是他的消息。
到了约定的时间,门前果然有车过来接她。季桐想起当年陆书记请她过去的事,有一刻犹豫,但和真园是对外保密的,只有贺启诚身边的人知道地址……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个骗局,对方能拿到贺启诚的私人号码,也就证明他已经出事了。
季桐留在这里担惊受怕是为了等他,如果他不在,那她和这座园子通通失去了意义。
她让自己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不管发生什么,这一次她绝不退缩。
车一路往市区开,季桐很惊讶,因为她最终被送到了那家高级定制店,是贺启诚送她成人礼物的地方。
设计师还在静城,但这几年类似的高定工作室越来越多,这家店除了过去的会员外,基本也没有新面孔再去了。
店里的装修风格丝毫未改,奢华而低调的暗红色垂幔一层又一层,私密而安静。
季桐笔直向里走,通往试衣间的中心被人摆上了座椅,泡了红茶,有人一直在等她。
她隔着一层垂幔的时候就听见了有人在,本能地喊了一声贺启诚,却发现不是他。她被送到这家意义重大的定制店里,可是等待她的只有陆简柔。
贺启诚竟然……送她来见陆简柔?
季桐还在发烧,这一路勉强打起精神,到这一刻终于受不了。她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哪一种都不遂人意。
季桐心乱如麻,扶着椅背手下发抖,稳住声音问她:“你什么意思?”
陆简柔向她的方向推了一杯红茶过来,她刚挑了衣服换过,从头到脚精心装扮,好像家里危在旦夕却完全没能影响到她,她一副女主人的标准姿态和季桐说:“先坐。”
“你为什么知道我住在哪里?”季桐一阵一阵发冷,后背都被冷汗打透了,她镇定着坐下,既然今天她已经来了,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陆简柔不慌不忙地笑了,觉得她这问题有意思,“我不知道,是你哥特意让你来见我,还不明白吗?”
她连称呼都分毫不错,简直像这几个月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她还在做她的好嫂子。
季桐不理她那张虚伪的笑脸,又看了看四周,左右全部是厚重的垂幔,根本看不清出口,看样子陆简柔是精心选过地方。
她说:“陆简柔,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相信你?”
对面的人端着茶杯喝一口,似乎觉得很惬意,“你听完我要和你说的话,再选择要不要相信。”她不等季桐有反应,继续往下说,“他很久没去找你,是因为不能去。我爸虽然出了事,但身后牵扯的人很多,贺启诚是他的女婿,别想轻易全身而退,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明白。”
季桐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被陆简柔点破,她犹豫再三,没有打断她。
“你不懂如今的形势,我来告诉你。老爷子当年答应过要照顾你,你才能留在贺家,如今他走了,贺家没有人和你有关系了。而且你爸已经不在,当年的案子翻案与否完全没有意义,你自己算算这笔账,你觉得……现在谁还会为了你和陆家作对?”陆简柔几乎用了同情她的表情,“再说明白一点,启诚这么长时间疲于周旋,是因为他自己也和陆家在一条船上,他身后有一整个家族,如果他现在收手,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已经和他重新谈过,今天让他叫你来也是想告诉你,你不用再等了。”陆简柔轻轻擦掉唇角的茶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他还是决定和我在一起。”
季桐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她慢慢去想陆简柔这一席话有多可笑,但却找不到疏漏。
贺启诚为她保下茶园,为她努力调查父亲的案子,为她想尽办法扳倒陆书记……可是其实这些事,从头到尾与他自己无关。季桐明白陆简柔的意思,她手中凭借的只有贺启诚无声的承诺,而这恰恰是季桐的软肋。
所以一路走来季桐太害怕,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不得不退缩自保,他们不断误会、中伤,直到恶果酿成,他娶了陆简柔。
其实贺启诚完全可以放过陆家甚至和它联手,唯一的代价只是放任季桐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自生自灭,以前家主还是爷爷,老人看在眼里,他或许做不到,但如今,只要他能狠下心,及时收手,根本用不着冒这么大风险,甚至赌上家族基业。
季桐脸色发白,额角全是汗,她明显从进来开始就不舒服,状态极其不好。
陆简柔通通看在眼里,开始每句话都往季桐心里捅,“你信错了人,商人重利,你输就输在和他谈感情,而我……从一开始和他谈的就是利益,所以到最后,我才能留在他身边。”
壁灯幽暗,暖黄色的光不足以照明,只为装饰。季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得太虚弱,眼前又开始发花,她看着陆简柔那张精致的脸只觉得反胃。
这世界确实不公平,有的时候你愿意用一生去珍视的感情,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可她没心力和她争。
陆简柔想要逼她哭,可季桐没有任何要闹的意思,安安静静甚至有些出神地坐在对面。陆简柔知道自己必须借此翻盘,于是轻轻地往后坐了坐,告诉她最后一件事,“而且,我们打算要孩子了。为了下一代,我们必须重新考虑,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季桐终于有反应了,她散漫的目光突然看向陆简柔,上上下下打量她,却没有立刻质问。她受了这种打击依旧不哭不闹,靠在座椅上缓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能开口,“你直说吧,和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让我走?”
她声音很低,低得近乎示弱,这反应着实助长了陆简柔的气焰,她坐得笔直,笑了笑安慰她,“放心,都是女人,我不会像他们那么狠,我可以放你离开静城,不过你必须走远一点。”
“回幕府够不够远?”季桐也笑了,撑着自己的精神想了又想,“不,你不会让我回茶园的。逼我出国?你想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她的口气淡,但诚然全是讽刺,话锋一转,突然加重了语气,“我不会走,贺启诚在,我就在。”
她拿起面前那杯温热的红茶,径直向着陆简柔泼了过去。
季桐一直恹恹地带着病态,陆简柔根本没防备,于是她真的被泼了一头一脸。
一切突如其来瞬间发生,她愣在当场,那杯茶已经放了一会儿,不至于烫伤,但仍旧还有温度,让她反应过来一阵后怕,气得捂着脸站了起来,“季桐!”
陆简柔终于维持不住仪态,她从来没被人泼过,这下急了。她向着季桐冲过来,抬手就要抽她。季桐心里压着的火完全爆发,她顺势也挡住对方的胳膊,反手死死握紧。
陆简柔打下不去,只能瞪着她骂:“勾引男人的臭婊子!是你克死了他们!你还敢缠着他不放!”她脸上全是红茶,滴滴答答往下落,一身浅米色的套装完全脏了,她受不了自己被这样对待,疯狂大声咒骂着,彻底原形毕露。
女人的战争最阴毒,一步陷进去,从此丧心病狂,伤人伤己,连鬼怪都谈不上。
季桐不再隐忍,她拦着她的手,一步一步逼着陆简柔往后退,对方还穿了高跟鞋,踉跄之间还要动手扭打,季桐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完全按着她,不许她动。
最后陆简柔几乎摔在自己的座椅上,手还被死死攥着。
季桐还在发烧,但她咬紧牙甩开陆简柔,直接用了力气下手,狠狠一耳光抽在她脸上。
她刚才几乎难受得快要站不起来,陆简柔这没想到她这么做,彻底被她打蒙了。
季桐居高临下,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可怜虫。她站在她面前说:“这一下,是为了你当年第三者插足。”
她说完又抽过去,陆简柔尖叫起来,季桐猛地揪住她的头发不许她动,“第二下,是为了你在幕府想害我。”
紧接着就是第三下,季桐一耳光照样抽在陆简柔脸上,打得她再次惨叫,“这次,是为了你刚才骗我。”
陆简柔完全崩溃,瘫软在座椅上发了疯。
季桐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她,还要再打,抬起手却已经虚软无力,她刚才完全是拼着心底一口气,此刻力竭,难受得浑身发冷,她彻底撑不住,松开陆简柔,明白地告诉她:“不管你还想编什么故事,我绝对不会信。”
她已经答应了贺启诚,不管出什么事,她都会等。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她为了他必须变得更坚强,现在她拼尽全力在维护这段感情。
季桐这一生从未这么勇敢,如今她再也没有退路,她失去了全部,因而为了所爱的人,绝不手软。她唇齿发抖,脸色苍白,却前所未有地坚定,一个字一个字说给陆简柔听,“他不回来我等他,他出事了我去陪他,他有什么难处我和他一起受。陆简柔,该走的是你。”
所有的悲恸不是一无是处,它们逼着季桐成长和接受,让她明白爱是唯一的注解,因为爱,这世间一切残忍都有意义。
那三个耳光耗尽了季桐全部精神,她剧烈发泄过后再也没有余力,陆简柔被她最后的话刺激到,开始撒泼式的笑,扑过来要让她死。季桐被她带得向后倒,眼看就向身后的桌子撞过去。
帷幔之后有人冲出来,把季桐拉过去牢牢抱在怀里。
陆简柔看着他们两个人仍旧在笑,她问他:“你满意了?她不信我……她什么地方也不去,她要等你!”
韦林随着贺启诚从后方出来,将两份文件在桌上摆好,意思明显。
季桐早已毫无力气,贺启诚抱着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他终于放下心,长出一口气。
她还有很多疑问,难道贺启诚……一直在帷幔之后?
贺启诚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先让她平复下来,然后提醒对面失魂落魄的女人,“愿赌服输。”
陆简柔早已跌坐在地上,一张脸被打得发肿。她恶狠狠地盯死他们两个人,突然爬起来。韦林挡在她身前,防止她再发疯,她却没有做什么,只是拿过桌上的文件签了字,然后向着他们扔过去。
这场折磨人的婚姻终于结束,可陆简柔永远没有解脱。
贺启诚清楚陆简柔的性格,她从不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除非她亲眼所见。
三个人之间的僵局终于彻底打破。
韦林叫人把陆简柔带出去,她扶着座椅站起来,推开所有人。她肩膀抖动,却没有哭,微微抽搐着笑出声,“季桐,我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陆简柔一身脏污,说完这就话就转身出去,半步都不停。
韦林带人都出去了,关上门,帷幔之中只剩下贺启诚和季桐两个人。
他发现她在发烧,抱她去里边的沙发上,用自己的外套将她围住。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皱眉想要问什么,季桐却阻止了他,她先开口说:“你怕我等不起,你也有没自信的时候。”
她已经渐渐回过神,送他来这里的人是贺启诚,他也想知道答案。
如果陆简柔三言两语能够说动季桐再一次出走,那就是他们今生注定无分相守,强求的结果也无非是继续彼此折磨。
但季桐选择相信他,她为他担心,一个人在和真园里生病也不能说,她为了他而努力承担一切,他全都看见了。
所以贺启诚长长叹气,低头吻她,“是我的错。”
陆简柔想要彻底解决三个人之间的心结,如果季桐坚持留下,她就认输离婚。贺启诚答应了,但他不知道季桐在发烧,也不知道陆简柔竟然能说出那么离谱的话。
他依旧不会哄人,闭上眼很久,贴紧她的额头,突然和她说:“我没碰过她,我们之间……”
“我知道,我根本就不信。”季桐笑了,同样随他闭上眼,她靠着他的手臂,“贺启诚,从我见到你开始,到如今十二年了。”
他已是她的前半生,陆简柔算什么?她出现的时候,他们相爱多年。
历经两位亲人离世,季桐绝处逢生,她再也不是站在河边怯懦叫他的女孩,她已经足够站在他身边。
季桐的话没能继续,因为颈侧凉凉一片,贺启诚的眼睛贴着她的皮肤,她忽然不敢动。
贺启诚许久没有抬头,声音低哑,“陆简柔动手的时候我要出去,但韦林拦着我,他第一次这么大胆子。”
他当时低声和他说:“贺先生,您也要相信季桐小姐,她可以自己处理。”
韦林冒死逼他旁观,意思很明显。从一开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被陆简柔一手扭曲,季桐必须证明她不是第三者,她要学会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否则贺启诚永远不会放心。
没想到,季桐的反应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料,她终于不再隐忍,狠狠抽了陆简柔。
就像贺启诚当年教她学骑车,他们终究都保持着贺家人的处世态度。
此时此刻,季桐在他怀里蜷缩着不想动。她精神放松下来,困倦得不想睁眼,苦笑着感慨这一家的硬脾气。
贺启诚看她感冒严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但季桐不让,她只是心里有事干着急,明明不是大病,却一直拖着不好。
季桐看他出去叫韦林,突然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走。
贺启诚揉揉她的脸,安慰她说:“我是去叫韦林准备车。”
她知道时局危险,所以贺启诚肯定还要送她回和真园。她突然坐起身,就是不肯松手。贺启诚看她这表情一下没忍住,轻声笑了,他任由她拉着,低头问:“刚说你大了,又像个小孩似的,闹什么脾气?”
季桐想她今天已经做了太多让人震惊的事,不差这一件,于是她铁了心和他说:“我不回去。”
贺启诚愣了一下,她怕他劝自己,又急着为自己找一个论据,千头万绪涌上来,她情急之下只冒出一句:“我不想再躲。”
他摇头说:“季桐,我不让人知道和真园,不是想把你藏起来,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万一我在外边出事了,也没人会追到你身上……”他反手握住她,“你名正言顺,什么都不用怕。”
她更急了,生怕这话说不清,“我和你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陪你一起。”
他们已经是彼此最后的牵挂,这感情成了老宅里的树,根深蒂固,实在清算不起。季桐每每想起,总觉得浪费的光阴太多,而这一生又太短,仿佛余下几十年都不够,要再牵肠挂肚地求来几辈子。
她再也不想离开他。
贺启诚听了这话并不意外,他看着她慢慢笑了,这才是他的好姑娘。
贺启诚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的脸贴向自己,轻声在她耳边说:“好,我们一起走。”
他扶着她起身向外走,店主不在,所有角落都过分安静。他们转过无数次暗红色的帷幔,季桐突然想起过去。
十八岁,年轻,羞涩,她欣喜若狂地试衣服,跑来跑去不安分……如今季桐顺着左右依次看过去,几乎在每个转角都有过去的自己。
这地方实在选得好,他们三个人在这家店里曾经有过前因,如今还要回到这里补一个结果。
那时季桐在帷幔后换上贺启诚亲自挑选的裙子,一颗心都要飞出去。
那时她隔一阵就可以去探望父亲,那时爷爷还没有卧床,早起为了一盆兰花和下人发脾气。那时贺启诚没有突然结婚,她也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失去孩子,万念俱灰。
原来那是一生最好的时光。
恍惚一瞬间,季桐很想停在帷幔之后去寻找曾经的自己。谈不上物是人非,她也不想改变任何事,她只希望自己不要轻易流泪,因为未来远比她所想更艰难。
但这是活着的试炼,为了更远的前路能勇敢走下去。
今时今日,季桐抱紧贺启诚,久久不肯松开。
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所以今天,他们必须尽情地活。
店外只有一辆车,韦林和司机在等,谁也没有多问,直接开上通往东二环的路。
贺启诚原本也没想送她回去。
季桐靠在他肩上,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我把那件礼服带走了,应该不在老宅,后来我怕自己看到伤心就藏起来了……突然想不起来收在什么地方了。”
他知道她心里很看重那条裙子,但如今她说话还有鼻音,于是劝她先养好身体,“等之后有空了再去找。”
季桐点头,她只是有些感慨,安静下去靠着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