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昏迷了一晚上,第二天终于幽幽转醒。
医院白得刺目的光让她刚睁开的眼睛又不得不闭上。
“醒了?来,先喝点粥。”
低沉柔和的嗓音落入耳中时,混沌的脑子在片刻的懵懂后瞬间回过神来,昨天发生的一切如同快镜头般在脑中一一闪过,沈兮脸色瞬间苍白,也顾不得眼睛的不适,急急地起身,一阵晕眩袭来,身子晃了晃,夏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柔声劝道,“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起得这么急。”
沈兮却顾不上,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急声问道, “小漠呢?”
“小漠还在重症监护室,情况很稳定,医院正在研究下一步手术方案,别担心。”
夏泽柔声应着,扶着她靠在怀中,伸手端起一旁的热粥,“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住。”
沈兮摇了摇头,从他怀中出来,一边掀开被子一边道,“我想先去看看小漠。”
“先喝点粥。”夏泽抬手压住了她,“你身体现在很虚弱,一会儿估计还没走到病房就倒下了。都说母子连心,你要是倒下了也会影响到小漠的。”
沈兮默默望了他一眼,虽心知他说的是歪理,却也没再坚持,就着他喂过来的粥喝了一些,因为没什么胃口,也没喝多少。
夏泽看她喝不下,也不强迫她,只是替她理了理衣服,这才带着她一道出去。
靳尘和林见欣都在重症监护室外望着,忧心忡忡,谁也没说话。
看着沈兮过来时靳尘迎了上去,看她面色苍白得厉害,皱了皱眉,“身体还这么虚弱怎么出来了。”
林见欣亦蹙着眉跟着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想来看看小漠。”
沈兮边应着,边往重症监护室走去,从透明的窗子望进去。
小漠嘴里还戴着呼吸机,俊秀的脸蛋上血色全无,一片死气沉沉,看得沈兮心一阵阵地抽疼着,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住这疼?
“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手术吗?”
盯着小漠望了好一会儿,沈兮潋了敛心神转身望向夏泽,问道。
“暂定为明天上午,主要还是看小漠这两天的恢复情况,如果CT复查颅内已经不再出血,可以不用手术治疗,采用保守疗法,等身体好转再把颅内淤血清除,以免压迫到脑神经引发后遗症。如果脑内出血依然继续的话只能启用下一步手术方案,引流出颅内的血,缓解颅内高压症状。”
“手术成功率多高?”努力稳了稳心神,沈兮问道。
“医院已经邀请了国内顶级脑科医生过来亲自给小漠动手术,不会有事的。”
夏泽柔声安慰道,对于手术的成功率心里也没底,出血点靠近脑干部位,脑干是人体生命中枢,稍有不慎便是回天乏力的。
林见欣这时拿了手机过来,递给沈兮,“找你的!”
沈兮接起了电话,却是二伯母陶水莲的电话,心下虽疑惑陶水莲怎么知道林见欣的电话,却还是有礼地打招呼。
“小兮,能不能约你见个面?”陶水莲在电话里道,大概是哭了不久,声音有些沙哑。
“好,在市医院,二楼ICU重症监护病房外,我在这边等你。”
隐约猜出陶水莲约她见面的目的,沈兮声音微微冷了下来,沉声应着。
“……好!”
陶水莲半个小时左右便赶了过来,沈兮和夏泽正并排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处,大概是背光的原因,一高一低的两道背影散发出淡淡的冷意和疏离,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小兮!”陶水莲在沈兮身后轻声唤道。
沈兮和夏泽缓缓回过头来,夏泽朝陶水莲淡淡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沈兮朝陶水莲唤了声“二伯母!”
然后才淡淡开口,“伯母,您今天约我有什么事吗?”
陶水莲一双眼哭得红肿,看沈兮问得直白,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想着还被关在拘留所的女儿,咬了咬牙,“扑通”一声突然在沈兮面前跪了下来,
“小兮,伯母知道今天没脸求你什么,但是都是当母亲的人,你应该能明白伯母心里的苦楚。你能不能看在和何星姐妹一场的份上,饶了小星这次,只要你肯放了她,你要伯母做牛做马伯母都愿意。”
昨天何星被带走时她跟着过去了解了一下,那边的人却是明说了,依何星犯下的事,怎么说至少也得判个三年有期徒刑,严重的话甚至可能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判终身监禁,除非小漠能够安全醒来,且沈兮这边愿意接受私下调解。
因昨天沈兮和夏泽在那边撂下了狠话,何老爷子也给何家上下下了死令,谁也不许动用关系救何星。她一个深居简出的女人,也没什么关系,何家指望不上,只能盼着沈兮能够看在昔日情分上绕过何星。
虽明知希望甚小,但何星毕竟是她的心头肉,不忍心看着她受苦,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人。
沈兮没料到陶水莲会突然给她跪下,一时间愣了愣,看着一脸憔悴的陶水莲,只觉心酸莫名,何星犯下的事,却要她的母亲亲子替她挨打,甚至不惜放下尊严跪着为她求情。
能有这样的母亲是她的福气,却也是她的祸患,若不是她这般宠得无法无天,又怎么会养成何星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都是当母亲的人,她自然是理解那份甘愿为儿女付出一切的心思,只是她饶了何星,谁又来饶了她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为卜的儿子。她便是被送进牢里也不过吃吃牢饭就算过了,小漠却是真真切切地疼在肉里,大人都受不了这样的疼,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
咬了咬唇,沈兮弯腰想要将陶水莲拉起,“伯母,您先起来。”
陶水莲却是不依,只是哭着道,“小兮,你今天不答应伯母伯母就不起来。”
“何夫人,您又何必为难沈兮。再善良的人也是有底限的,你就是今天把她保出来了,指不定哪天还会闹出更大的事出来。现在进去还能给她长个教训,以后再出这样的事,你就是把双膝跪烂也救不了她。”
夏泽在一边淡淡道,一边过来想要把陶水莲扶起。
陶水莲却是不依不饶地避开夏泽的手,哭得越发的凄厉,“只要你们这次放了何星,我保证把她教好,不让她再出来闹事,我求你们,你们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她还这么年轻,进了监狱这辈子会被彻底毁了的,小兮,你就看在昔日的姐妹情分上饶了她行不行?”
沈兮咬了咬唇,突然用力一把拉起她,拉着她来到重症监护室前,手指着里面口鼻插满管子的小漠,颤声道,“她有多年轻,有我儿子年轻吗?您让我看在昔日姐妹情分上饶了她,那她为何不看在昔日情分饶了我儿子?与我儿子受的苦相比,她吃那几年牢饭很委屈吗?她就这么毁了我儿子我毁了她很过分吗?您求我饶了她,好啊,可是,我也求求你,你把我活蹦乱跳的儿子还给我,可以吗?”
话到最后,声音已不受控制地哽咽开来。
夏泽见状,上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望向陶水莲,“何夫人,您也看到了,您女儿究竟对我儿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您还执意为她求情吗?”
陶水莲往里面望了眼,看着一身管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小人儿,紧捂着唇呜咽着不敢开口,本就红肿的双眼蓄满泪水,只能一个劲的说“对不起”,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对医学方面的东西不是很了解,百度也百度不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涉及医学常识有误的地方欢迎大家指证哈,现在不大了解只能这么YY着先,有指正了再改过来了……这章写得有点小卡,有点短,明天继续二更多更点……最近更新貌似挺给力,姑娘们也给力地多撒花吧,(*^__^*) 嘻嘻……
☆、057.尘埃落定
“妈?你怎么会在这?”正当陶水莲哭得泣不成声之时,一道疑惑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
沈兮循声转身,看到何翰和他推着的何老爷子及父母时,目光微微一窒,抿了抿唇,却没有打招呼。
夏泽微微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妈,你怎么会在这?”何翰皱着眉,望向双眼哭得红肿的陶水莲,眼里掠过了然,“难道你还要继续为小星求情吗?她……”
“伯母只是来看看小漠。”沈兮淡淡打断他。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何老爷子望向沈兮,率先开口,脸色虽不大好,声音却依然冷厉威严。
沈兮朝身后的重症监护室指了指,没有应,只是鼻子莫名酸得厉害,喉咙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打转,却硬是微扬起下巴把眼泪逼回。
从五年前带着孩子被驱离那个家之时,她就没再奢望过有一天,这些所谓的亲人会接受她的儿子,更不敢奢望,他们会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来看她的儿子。只是若是真有心接受她的儿子,为什么不是在他还健健康康能哭会笑还懂得开心的时候?
夏泽轻拥着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也没有说什么。
沈兮父亲何廷和母亲沈天心望了沈兮一眼,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何老爷子身后往重症监护室而去。
沈兮没有回头,只是动也不动地在那站着,吸了吸鼻子,强逼自己把眼泪逼回。
“医生怎么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老爷子略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苍老的声音少了一份咄咄逼人的傲气。
沈兮想要开口,嘴刚张开却是哽咽声,抬手捂住嘴,吸了吸鼻子,手肘轻轻撞了撞夏泽,示意他说。
夏泽轻拍了拍她的肩,扶着她的肩转过身,望向何老爷子,“看今天的恢复情况,如果颅内出血症状减轻,先采取保守疗法,如果依然没有减轻的话,明天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把颅内的淤血排出,以免压迫到生命中枢。”
“风险大吗?”何廷问道。
夏泽望了几人一眼,沉默了下来。若是风险不大,那日手术抢救时医生便已经做了,又何必还要花两天的时间谨慎地确定进一步手术方案。
夏泽的沉默让几个人心里都直往下沉,沈天心一双眼早已通红,却只是强忍着泪不敢哭出来。
一时间,整个过道里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沈兮清了清嗓子,望向何家老爷子,打破这沉默,“我不知道何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何家的遗产我一分也不要。钱我自己会挣。”
“这件事以后……”
“嘀嘀……”何老爷子的话被一阵尖锐细弱的仪器警报声打断,众人脸色猝变,几乎同时转身望向重症监护室。
“病人颅内出血现象加重,淤血已经开始压迫生命中枢。”
“颅内有血肿现象,颅内压增高。”
“心率减慢,血压升高,呼吸有停滞趋势。”
“通知下去,马上准备手术。”
“通知病人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
……
一时间,护士医生冷静有条不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阵阵的晕眩袭来,眼前发黑,沈兮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夏泽的手,借以稳住虚晃的身子。
“小漠不会有事的。”
低柔的嗓音似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在耳边一下一下地响着,紧握着的手干燥而温暖,稍稍让冰冷的手心恢复些许温度。
沈兮抬手轻捏着眉心,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待那阵晕眩感稍稍过去,才望向夏泽,哑声道,“你去签手术同意书吧。”
她怕她还没走到医生那已经晕下来了,他是小漠的生父,有权力签这份同意书。
“好!我一会儿就过来。”将沈兮交给何翰,夏泽过去签手术同意书。
小漠被从重症监护室推出,送入手术室,里面的灯“啪”地骤亮,炫白的灯光刺得眼角也跟着一抽一抽地酸涩得难受。
匆忙来回的脚步声,伴着一道道白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如同浮光掠影般。
此时的她,仿似站在忙碌的十字街头,茫然地看着一道道交叉来回的身影,匆忙,忙碌,却看不清脸,而小漠就在那匆忙来回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细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恍惚间,手被人紧紧握住,有些粗嘎的触感,干燥,却不似夏泽那种特有的温暖细腻。
沈兮怔了怔,而后慢慢抬头,茫然地望向眼前的老人,这个从小便惧怕也恨过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最后再无瓜葛从此退出了彼此生命的老人,不确定是不是眼花,她似是在那双素来冰冷无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情。
“留着我何振东血脉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倒下的。”
依旧是沉冷肃严的声音,听在耳里,却已不似以往那般冰冷。
沈兮望着他,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眼泪却先滴落下来。
何老爷子嫌恶地皱了皱眉,冷斥,“哭什么哭,当年不是那么硬气吗?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连半滴泪都不肯掉,自己在外面混了几年反倒越来越不成器了。”
沈兮牵了牵唇角,明知道此时笑得有多难看,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
夏泽已签完手术同意书走了过来,看着一老一少两人,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走过去把沈兮拉入怀中,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激地往何老爷子望了眼,何老爷子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声,夏泽笑了笑,不以为意。
靳尘和林见欣刚去吃完早餐回来,看着几人凝重的神色,心直往下沉。
今早一大早连早餐也不吃便赶了过来,刚才看着沈兮好点才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没想到才出去一会儿。
“小漠怎么样了?”林见欣上前,轻声问。
“刚进手术室。”沈兮往已经关上门的手术室望了眼,轻应。
“那小子从小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靳尘往手术室望了眼,试图缓和一下此时的沉闷的气氛,打趣着道。
沈兮唇角牵了牵,扯出一个笑。
手术进行到一个小时左右时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名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兮正挨着夏泽倚在墙边,见状急急地迎了上去。
“请问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中,病人失血量过大,需要立即进行输血。”
护士边急急地应完边往血库取血,没一会儿已神色匆忙地回来,推门进去一会儿后又神色凝重地出来。
“请问谁是病人父母?”护士在门口扬声问道。
“我是!”沈兮急急地走了过去,“护士小姐,请问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是罕见的RH阴型血,医院血库目前暂缺这种血型,从其他血库调过来的话已来不及。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会从您或您先生身上抽300毫升的血救急,但是必须RH阴型血。”
沈兮脸色白了白,“我的是阳性血。”
“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可能是RH阴型血。”夏泽扶着沈兮的肩,对护士淡淡道。
Rh阳性的父母带有Rh阴性基因且同时遗传给子代时,孩子即表现为Rh阴性。小漠既然是RH阴型血,沈兮却是阳性的,那便是遗传至他的了。
夏泽的话让所有人均不自觉地望向他,夏泽却恍若未看到,只是低头安慰了沈兮两句,便随着护士去测血型抽血。
“夏泽就是当年那个男人?”
往夏泽渐渐远去的背影望了眼,林见欣望向沈兮,不可置信地问道。
靳尘亦望着她,何家人也看着,虽然那天夏泽说是小漠的父亲,却都只当夏泽是在替沈兮挽回面子才这么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沈兮往众人扫了眼,轻轻点头,“嗯!”
“他竟真的是当年你死活不肯说的男人?”何家老爷子突然沉声道。
沈兮望他一眼,“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他。”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他既是你拼了命想要逃开的未婚夫,却是你稀里糊涂一夜情的对象,还为他生了个儿子?”林见欣有些凌乱地道。
“既然如此,兜了一大圈还绕到一起,那也合该你们两个有缘。我也不追究他私自让你怀孕又不负责任的事了,等小漠病好了你们就挑个吉日把这婚事办了吧,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何老爷子拍了拍大腿,当下便把这婚事给定了下来,“回头我就和夏志奇商量你们的婚事去。”
“爷爷……”沈兮急声阻止,五年多未再叫过的“爷爷”二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刚喊完,沈兮便愣住,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何家老爷子却似是没看到沈兮脸上的尴尬,手锤着轮椅把手冷声道,
“怎么,我何振东的孙女要嫁人,我这当爷爷的还不能做主了?”
何翰看着这别扭的爷孙俩,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望向何家老爷子,柔声劝道,
“爷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结婚晚结婚,夏泽也合该是您的孙女婿,跑不了了,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您就不要好心帮倒忙了,让小两口慢慢发展,到时你等着证婚不就行了。”
何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结婚也得先把这婚给再订一次,省得夏泽那小子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这婚不是六年前都定下来了了吗?”何翰无奈叹道。
何老爷子扭头,狠狠地瞪他一眼,厉声道,
“这能一样吗?上次只是两家的老头子出面商定的婚事而已,在媒体前发布的消息而已,连个正式的订婚仪式也没有,这次怎么着也得先举行个仪式把这婚事定下来。”
何翰无奈地望向沈兮,沈兮只是淡淡道,“等小漠痊愈再说吧。”
心里却是没底,大家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在自我宽心罢了。
何廷和沈天心亦跟着道,“爸,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先等小漠出来先。”
以前沈兮就是被逼急了才那样的,若是这次再这么逼着,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不是又得离开。
林见欣听着几人的讨论,不自觉地往靳尘望了眼,她与靳尘沈兮相识多年,对靳尘的心思多少也是了解的,这样当着他的面谈沈兮与别的男人的婚事,总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