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轻声应着,看着她脸上的憔悴苍白,心脏微微缩紧,一点一点地抽疼着,手坚定而有力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兮兮,对不起!”他看着她,哑声道歉。
沈兮没有应,只是轻揉了会儿眉心,待那阵晕眩感过去后才慢慢睁眼,苍白的面容虽脆弱得仿似随时会倒下,清透的眸中却无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阿姨,您没事吧?”跟在夏泽身侧的琦琦柔声问道。
沈兮这才注意到琦琦的存在,朝她挤出一个笑,“阿姨没事,谢谢你。”
而后望向夏泽,夏泽读懂她眼底的疑惑,轻声解释,“我侄女,叶琦琦。”
江子城这会儿刚好从科室走了过来,夏泽看他过来便转身对琦琦道,“琦琦,舅舅现在有事,你先和子城叔叔过去好吗,我一会儿让小叔叔来接你。”
“好。”琦琦懂事地点头,“舅舅你陪阿姨吧,我和子城叔叔玩就好。”
夏泽摸了摸她的头,将她交给江子城,这才在沈兮身侧坐下。
她望了望夏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与他拉开些距离,安静地盯着眼前的手术室。
夏泽眸中掠过一丝黯然,望向她,柔声道,“小漠情况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沈兮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眼睑,将眸底掠过的惶然掩去,“撞上桌角就昏过去了,生命特征很弱,心跳频率也很低,刚才在路上医生还给做了心肺复苏抢救,情况好像不太好,怕是脑干出血。”
很想忍着不哭,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却不自觉地哽咽,憋了一上午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溢眶而出。
“他不会有事的。”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夏泽轻声安慰着,声音很沙哑,似是被什么梗在喉间。第一回心底也是空落落的没底,任凭他在商场上如何的叱咤风云,但是在脆弱的生命面前,却也是无能为力。
若是那天晚上不与她赌气,或者,若是他能第二天便来找她,哪怕是早一点来,何星也不会有机会上门来闹事……
握着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夏泽望向犹亮着灯的手术室,黑沉的眸中划过一丝后悔。
沈兮本想挣开他的怀抱,但浑身绵软无力,他的手也搂得极紧,抿了抿唇,也没再坚持,只是疲惫地倚着他的肩。
靳尘在接到林见欣电话时很快便赶了过来,远远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脚步有瞬间的停滞,却还是快步走了过来,沈兮面前站定,柔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沈兮抿了抿唇,微微坐直,将夏泽的手拉了下来,轻应,“还在手术中。”
夏泽望她一眼,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靳尘点点头,在一边坐下,与两人一起。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外边的日头慢慢地西斜。
林见欣看着警察拍完照取证,录了口供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还没出来吗?”
看着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林见欣深蹙着眉,问道,心底的不安因这漫长的手术而逐渐扩大。
沈兮轻轻摇了摇头,心底早已因这漫长的等待而失了主意。
“录好口供了吗?”夏泽望向她,问道,“警方怎么说。”
林见欣叹了口气,在靳尘身边坐下,“还能怎么说,等结果呗,但看那几个人的态度估计是不会把何星怎么样,看着似乎和何星是相识的。他们就说了,得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何星做的才行,而且也没有作案动机,听那几人的语气,顶多把这个定义为民事案件,弄个非法侵入住宅和过失伤人罪,给点赔偿就算了事了。何星有堂哥在公安局供职的,官位还不低,家里又一个个都是高官,她那一群狐朋狗友也有不少在所里局里混的,头上那么多人罩着,只要不是闹出人命来,警方估计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大概就是瞅准了这个,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夏泽微微皱眉,声音沉冷,“那也得看那些人这次还罩不罩得住她。”
“她是何家人,我也还算何家人,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沈兮揉着眉心淡淡道,嗓音虽弱,但语气中的坚定却叫人忽视不得。
林见欣往两人望了眼,正要开口,手术室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
沈兮急急起身,急声问道,“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病人颅内出血,虽已暂时抢救过来,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颅内淤血无法排出,先送入ICU重症病房监护,院方会进一步研究下一步手术方案,我们会尽力而为,不过因为孩子伤及重要脑组织,出血点严重压迫到生命中枢,随时会有危险,还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一阵晕眩袭来,沈兮只觉身子一阵阵地发凉,身子晃了晃,被夏泽稳扶住,昏昏沉沉中,听到夏泽沉稳略哑的“谢谢!”
小漠被从手术室退了出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鼻子里插着管子,早上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人儿,如今却无一丝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沈兮看着那张苍白无生气的脸,整个人似是被抽空了般,只能睁着空洞的双眸,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慢慢地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突然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来,一把推开夏泽,脚步匆忙地往楼梯口冲去。
“兮兮。”夏泽急急地追了过去。
靳尘和林见欣也跟着追了过来。
“你们先在这照看着,我过去看着她。”
夏泽回头朝靳尘和林见欣沉声道,人也跟着往已奔下楼梯的沈兮追去。
沈兮跑得飞快,一路不停歇地冲到楼下,直接上了一辆停在那儿的出租车,冷声朝司机道,“江北路14号,何家大宅。麻烦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夏泽在车门关上的瞬间追了出来,手扣着车门,腰一猫,人跟着挤了进去。
沈兮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让了位置。
夏泽往上沈兮望了眼,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满是令人胆寒的冷意,也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出租车很快在何家大宅停了下来,沈兮推开另一侧的车门,对夏泽扔下一句“记得付钱”后,人已冷着脸快步往何家大宅走去。
☆、055.怒气爆发
何伯正在花园里浇花,看到沈兮过来时先是愣住,而后那张沧桑的脸上掠过喜意,放下水管,走了过来,高声便打招呼,
“小兮,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沈兮却似是没听到,只是冷着脸快步往大门而去。
何伯望向随后跟上来的夏泽,皱眉道,“夏先生,小兮怎么了?”
她从小便一向待人有礼,今天怎么会对他置若罔闻了?
“何伯,不好意思,小兮今天遇到了些事,心情不好,可能刚才没留意到您,您别往心里去。”淡淡替沈兮解释,夏泽望着何伯缓声道,“何伯,一会儿有办案的警察过来,麻烦何伯开个门行个方便。”
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电话托人派人过来。
“警察?警察来这里干什么?究竟出什么事了?”何伯听得一头雾水。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麻烦您了。”
朝何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夏泽已追了过去。
何家客厅的大门半掩着,沈兮走到门边,双手往那门一撑,用力推开,望着屋里或坐或站的人,冷声便道,“何星呢?”
一屋子人愣住,不明所以地望向冷着脸站在门边的沈兮。
何翰正坐在沙发上,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走了过来,皱眉问道,“小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沈兮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突然有些失控地朝他高声吼道,“何星在哪?”
“没大没小的东西,这就是你二十几年的教养吗?像个泼妇似地上门来发什么疯?”
坐在轮椅上的何家老爷子扭过轮椅,望向沈兮,气急地敲着拐杖吼道,因上次的那一跤,何家老爷子仿似苍老了十岁,整个人看着很是虚弱,声音也不比从前的洪亮威严,但气势却还是在那,尤其那双眼睛,尽管行动已不便,但眸中的震慑威严之意依然在。
“教养?”沈兮唇角冷冷勾起一个笑,直直走向他,“这种时候你还好意思和我说教养,要是你们何家真那么有教养何星还会像个偷匪头子一样乱闯进别人家里打砸抢吗,你宠出来的乖孙女呢,她到哪去了?”
“你……”何家老爷子被沈兮气得直喘气,手指着沈兮半天说不出话来。
随侍在一边的沈天心见状赶紧过来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皱着眉望向小兮,“小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气着你爷爷,他身体刚好一点……”
“我没有爷爷!”沈兮冷声打断,眼眸在屋里扫了一圈,“何星到哪去了?”
“她早上出去了还没回来?”何翰看着沈兮今日的反常,隐约觉得有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柔声问道,“小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兮没应,只是咬了咬唇,利眸往屋里的人一一扫过,冷着声音一字一顿,“何星不在是吧?行,我今天不找她,我先把狠话撂在这里,无论何星出了什么事,这次谁要是还敢再罩着她,我跟谁没完,都是在官场混的,你们还有几个人是真正干净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让整个何家给他陪葬!”
话完,已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去。
“小兮,小漠怎么了?”何翰急急地拉住她的手,急声问道。
沈天心亦急急地追了过来,“小兮,小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兮紧咬着下唇没有应,也没有回头,微微扬起下巴,努力想要把眼泪逼回,却只是枉然,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开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沈兮此时的神色让一屋子人心直往下沉。
“何星是不是去你那闹了?”何老爷子沉声问道。
夏泽这时走了过来,把她的手从何翰手中拉出,把她拉到身前,护着她,而后望向何家老爷子,黑眸沉沉,
“何老爷子,您孙女何星把我儿子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中,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已经涉嫌到故意杀人罪,警方办案时还望何家不要有任何人插手此事,否则,我也不介意亲手毁了何家。”
“我想现在官场上想要掰倒何家的人不在少数,比何家有权有势的也不少,而何家也还没干净到让人抓不着把柄!”
末了,夏泽又语速极缓的加了一句。
何老爷子颓然地坐在了轮椅上,苍老的脸上神色凄然,却不知是因为小漠的生命垂危还是因夏泽话中的警告。
一时间,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沈天心难以置信的呜咽声在屋里响着,那么小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
“我回来了!”何星轻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兮的身子一僵,冷冷地望向门口。
“你们怎么都……何兮?”踏着轻快的步伐进屋,却发现一屋子人正盯着自己望,何星愣住,疑惑开口,却在看到沈兮时神色剧变。
何星脸上的变化让除沈兮和夏泽外的所有人心都直往下沉,何翰直接上前,手扬起,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何星的脸上,把何星甩得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打我?”捂着瞬间被打肿的脸,何星不可置信地望向何翰,眼中蓄满泪水。
何翰沉着脸不应,弯腰一把将她拉起,紧钳着她的手拽着她到沈兮面前,把她往沈兮面前一推,“小兮,你们要怎么处置她尽管随意,何家这次绝不插手!”
沈兮望她一眼,眸色一冷,手扬起。
“你敢!”何星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眼里掠过惧意,呛声道,话音刚落,沈兮已经用尽全力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何星另一边的脸上,打得何星头“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是替我儿子还你的!”沈兮望着她,冷冷道,“若是我儿子有任何不测,你就等着给他陪葬,若是他有幸撑过来,我儿子受了多少疼,我就从你身上替他讨回多少。”
“何小姐,”夏泽把沈兮微微往怀里拉了拉,望着何星,黑眸冷沉,“是在牢里待三年还是待上一辈子,这取决于我儿子的恢复程度,你就好好为他祈祷吧。”
“不会的,我不会坐牢的,我只是正当防卫,是他要跑过来咬我的手我才失手把他甩出去的,我不知道他会这么不经摔,更不知道他会撞上桌角,不关我的事,我不要坐牢。”
捂着两边被打肿的脸,何星神色迷乱的急吼道。
“把她给我带过来!”何老爷子沉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手中的拐杖柱得整个实木地板“咚咚”作响。
何星脸色变了变,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已被何翰拎着衣领往何老爷子面前拖去。
“跪下!”何老爷子沉着声用力吼道。
何星捂着脸,缩了缩脖子,眼里满是惧意,脸上早已挂满泪水,却不肯跪下。
“跪下!”何老爷子突然暴喝,何星双脚一软,人已不自觉地跪了下来,何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如同雨点般重重落在她身上。
“畜生不如的东西……今天我非打死你这畜生不可……那个孩子才多大你竟也下得了手,平日就是我太纵容你了,才养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混账,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凄厉的哭声在屋里响起,何星扭着身子不断地想要避开,却只是徒劳,只能任由那棍杖一下一下地打在身上。
何星母亲,沈兮的二伯母陶水莲看不下去,冲上前抱住何星,哭着朝何老爷子哀求道,“爸,您别打了,她做都做了,您就是把她打死了那个孩子现在也还是好不起来……”
“就是你平日也太惯着她了,才让她这么为非作歹,连一个五岁的小孩都不放过,你让开,我今天非把她打死不可!省得留着祸害他人。”
何家老爷子喘着气吼道,手中的拐杖又要落下,陶水莲却紧紧抱着何星不肯放,执意护着。
沈兮冷脸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切,山水轮流转,当日何星也是这么站着看着她避无可避地忍受那落在身上的棍仗,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有个母亲站出来护着她。
她不知当初何星是抱着怎样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那一切,她却没这个心思看着这闹剧。
抿了抿唇,沈兮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去,夏泽从后面紧握着她的手,跟着她一起而去。
“你打吧打吧,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从来就没疼过我,打死我你也省心了。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向着她,最好的都留给她。联姻明明是我建议的,你却把她许配给了夏泽,她怀了别人的野种丢尽了何家和夏家的脸,你非要替她留着这桩婚事,就算她早八百年就不是何家的人了,你却要把何家的大笔遗产留给她,我明明也是你的亲孙女,却什么也得不到。丈夫你给她挑最好的就算了,凭什么她就能继承何家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成为何家企业的最大股东!”
还未走到门口,何星的哭吼已传入耳中,沈兮脚步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转身望向何星以及何老爷子。
一屋子人也都因何星的话惊住,屋里刹那间静谧如夜。
“你……你……从哪里听来的混帐话!”何家老爷子一口气没缓过来,手捂着胸口大声怒吼,声音颤抖得厉害。
“是混帐话还是事实如此你自己心里清楚。”何星将脸上的泪水狠狠抹去,恨恨地望向何老爷子,“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和你的律师上了床,他给我看了你亲笔立下的遗嘱!”
“你……你……”颤抖着手指指着何星,何老爷子气息渐渐喘了起来。
“爸!”
“爷爷!”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有忙着打电话请医生的,有忙着过来劝的,有忙着给他轻拍后背顺气,一片混乱。
沈兮默默地望着这一切,没有走过去。
夏泽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没有说话。
下唇狠狠地咬了咬,狠心扭过头,一语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请问何星何小姐在吗?”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两位穿着警服的警察,有礼询问。
“在里面!”夏泽往屋里指了指。
沈兮脚步停滞了一下,而后抿着唇绕过警察走了出去。
“请问哪位是何星?”
“何小姐涉嫌故意杀人,请随我们回局里一趟,这是逮捕令!”
身后,警察沉稳有力的话在屋里隐隐响起,之后便是一片短暂的寂然。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加更吧,嘿嘿,求花花……
☆、056.为女求情【小修】
沈兮头也不回地从何家出来,在外面拦了辆出租车,弯腰坐了进去。
刚才强撑着一口气来何家闹,如今一切暂时落下帷幕,本就已极度虚弱的身子已几近虚脱,看着夏泽弯腰坐了进来,低声对夏泽道了声“借你肩膀我靠下”后,人已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好!”轻应着,夏泽抬手正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见她的头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兮兮!”
夏泽神色遽变,扶着她的身子急声唤道,无论他怎么摇晃,怀中的人儿却没有丝毫反应。
“市医院,快!”
抬头急声朝司机吼完,夏泽低头望向沈兮,往日的冷静从容因怀中绵软冰冷的身子而不复存在,手微微颤抖着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下的冰凉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末梢,激得心头“突突”跳得发疼,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空落落地没个着落,唯有借她手腕脉搏的微弱跳动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出租车很快在医院门口停下,付了钱夏泽便抱起已晕过去的沈兮,快步冲向急诊室。
医生看着夏泽神情焦灼,也不敢延误,又是量体温又是测脉搏地为沈兮检查开来。
夏泽在一旁看得心急,却也帮不上忙,只能双手环着胸捏着眉心来回踱步,借此缓解心底的焦虑。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了?”夏泽看医生过来,赶紧迎上去,问道,低沉的嗓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从初步检查来看病人只是重感冒身体虚弱外加精神上受了极大的刺激晕过去而已,其他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病人身体非常虚弱,建议先住院观察两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