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也笑了笑,“看起来今天晚上你是有约了?”
我动了动嘴唇,末了也只能再说了一次“抱歉。”
齐墨看着我,依然很平静地笑了笑,然后轻轻道:“那么,再见。”
“再见。”我说,然后低着头,飞快地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齐墨又说了句“七七,再见。”
声音很轻,但是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听来,却异常清晰。
伤感,落寞,而又决绝。
我停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回头看他。
闭上眼吸了口气,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电梯间跑去。
第 39 章
沈渡叼着根烟靠在车门上等我,我向他跑过去,他便把烟掐了,微笑着帮我开了车门。
我一边坐上去,一面笑道:“怎么想起来找我?你那些会把柜台都挤破的小女生呢?”
他也笑,绕到另一边上了车,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道:“有些事情,只有跟七七你一起才有意义啊。”
我一怔,心不由得就多跳了几拍,扭头去看他时,沈渡却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一丝特别的表情也没有。
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下去,心情也跟着落下去。
我靠在椅背上,偏过头去看外面车水马龙。
一路无言。
到沈渡停了车,拖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我才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的确只有我跟他在一起,才会有意义。
因为再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样熟悉他生命里每一道轨迹。再没有人一个,能像我一般陪着他做过那么多事情。
今晚这一路,完全就是怀旧一夜游。
从原本是我们两家老房子,现在变成一幢高楼的地方开始。我们的幼儿园,我们的小学,我们的中学,我们小时候常去玩的空地,中学时他打过无数比赛的球场…
有些依然还是当年模样,有些早已面目全非。
我们一路走过去,随口聊一些旧事,像是时光突然在向后飞退,回到了几年前,十几年前,二十年前,就像彼此都还是当年的青涩模样。
沈渡甚至还像当年一般从学校的围墙翻进去恶作剧,然后在被发现之前溜出来,拖着我的手就跑,跑出好长一段路,才一面喘息,一面大笑。
我忍不住跟着他大笑出来。
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本不该是这样念旧的人。
晚饭我们决定去多年前常去的小吃街解决。
圣诞夜,连这种地方都人满为患,我们只得打包了一堆吃的,将车远远开到空旷的河堤。
路上我用牙签挑着炸鱼丸喂到沈渡唇边,他也不拒,张口就吃了,还没咽下呢,含糊不清地就开始说话:“说起来,之前那家张记不在了,真可惜。”
我笑,“别提那家店了。那时你嘴馋就跑来拖着我一起去,回来为了不挨骂就教我哭着跟你爹妈说是我求你带我去的,结果后来所有人都以为我爱吃那个,每次都带我去,腻死了。”
“咦?有过那种事吗?”他侧过脸来,微微张了嘴,意示我再喂他一个。
我挑了鱼丸过去,一面笑道:“怎么没有?自己干过的事情也忘记了吗?”
他笑了声,依然含糊不清地说:“小时候好事坏事混账事做过那么多,谁还能全记得?”
我静了一会,才轻轻问:“既然都不记得了,今天又为什么要专程回来怀旧?”
他也静了好一会,其间倒是侧过脸来看了我好几回,动了动唇,却没出声。一直到停了车,我们一起把食物搬下车,一起坐在河堤的长凳上也没开口。只是拿过一罐啤酒,“啪”地打开了,递给我。
我没接,笑盈盈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喝酒吗?”
他也笑,过了一会才道:“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把我的喜好当作行为标准吧?”说着又把啤酒往我这边递了递。
我接下来,垂着眼看着易拉罐上的图案,不由得就酸了鼻子,大滴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你看,我本来以为既然我已经可以轻松地把我和他的故事说出口,也许就可以不像之前那么在乎了。
可是当着他本人,却还是忍不住。
沈渡伸过手来,擦了擦我的眼泪,轻叹了声:“笨七七,哭什么?你这样子,叫我怎么能放心走?”
我蓦地抬起眼来看他:“走?”
眼框里还有泪,明明近在咫尺的人,看来却模糊而遥远。
“嗯。”他点点头,“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要多久?”我问。
他收回了手,为自己又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才道:“不知道。先随便走走看看吧。”
我又问:“店呢?不开了?”
“转给合伙人了。”
“父母呢?”
“有大哥在啊。”他自嘲地笑了声,“而且,就算我在这里,也没能尽什么孝道,不给他们添麻烦就不错了,走远点也省得他们闹心。”
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很想问“我呢?”却问不出口,只能僵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渡拆开一盒生煎,又掰开一双卫生筷递到我面前来,“来,趁着还热。”
我夹了一只送进嘴里,依然只是看着他。
食不知味。
只是在想,这个人,真的是要走了。
今天这一圈不过只是一个告别的仪式。
告别这座城市,告别过往的时光,告别…我。
而今已经不存在我舍不舍得,会不会去找他的问题。就算我想再找他,也不可能再找得到。
沈渡只是一面吃东西,一面笑:“七七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也轻轻笑了笑,“你出来之前,应该刮刮胡子的。这样我根本就看不到你的脸。”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笑道:“那你还盯着看什么?”
“看一眼少一眼了。”我说。
沈渡垂下肩来,没再说话。
我也没再开口,只是看着他。
他依然吃东西喝酒,目光始终落在别处。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得格外刺耳。
我没接,于是响过一轮之后停了。但只是过了几秒种,便再度响起来。
“七七,电话。”沈渡说。
我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
“别这样,七七。”他说着,一面伸过手来,从我衣服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看了一眼,一面说,“是易寒。”一面按下接听键,放到我的耳边。
我叹了口气,伸手接下手机,“喂?”
“哟,”那边好像很热闹,易寒的声音听来有些模糊,“约会怎么样?”
“很好。”我说。
他笑:“我现在和LK的玩家们在一起,橙子也在。她吵着要和你说话。”
…他在想什么?我明明已经说过不想跟…我才皱了眉,电话那端已换了个清脆的女声:“沈大哥!”
我反射性地将手机往沈渡那边一递。
沈渡微微一挑眉,本来他跟易寒关系也不错,既然在一起,打电话的时候,顺便说几句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就伸手接了过去,轻笑着,对着手机就问了声:“做什么?”但到了下一秒,他便很吃惊地扭头看向我,皱了皱眉。
我错开眼不敢看他,但不过只一瞬间,他又恢复了笑声,朗声道:“抱歉抱歉,我今天刚好约了人。…嗯,是大美人哩。…一定一定,下次绝对任你宰割。…明天?唔,明天可能不行。…好啦好啦,女孩子一直生气的话,对皮肤不好哟。…那是因为对方是你嘛,别人我可不会这么哄。…嗯嗯,记下了。…好的。…啊,那样啊,真是可惜。只能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了。…嗯,还有,Merry Christmas。”
我一字一句地听着,心情明明已糟到极点,嘴角却不知为什么,忍不住要向上扬起。
之后沈渡把手机递还给我:“易寒有话跟你说。”
我接过来,才不过“喂”了一声,已听到易寒在那边一字一句道:“花七你这个自欺欺人的白痴。”
没有下文,他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的盲音呆在那里。
沈渡又轻笑道:“怎么你一直没告诉他们是你在用那个号吗?”
我回眸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皱眉:“什么为什么?”
我笑:“连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你都能这样哄,为什么不肯骗骗我?”
他没说话。
于是我继续道:“你悄悄走了也就算了,特意这样跑来跟我道别,你知道有多残忍吗?”
他静了一会,伸手搂过我。“抱歉。但是,只有七七你,我不想欺骗,也不想隐瞒。你不一样。”
再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要走。
偏偏走之前,还要跑来跟我说这种话。
大家说得都没错,这家伙就是天字第一号大混蛋。
我应该要狠狠抽他一个耳光,然后走掉的。
但却做不到。
我只能揪紧了他的衣服,将脸伏在他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混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不早了,河边风大。回去吧?”沈渡说。
“不要。”我固执地抱住他。
“七七。”他皱了眉,“小心会着凉。”
我不由失笑。反正要走了,反正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管我着不着凉?只是用力的抱紧他:“现在一松手,你就不会再抱我了吧?”
“别这样,七七。”沈渡似乎有一点无奈,柔声哄我,“我不值得。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会有人更好的爱你…”
我没动没说话,他叹了口气,又唤了声,“七七。”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让我再抱你一会。多一分钟是一分钟。”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婉转低沉,一丝尊严也没有。
易寒骂得对。
沈渡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沈渡没再说话,只是解开了自己的大衣,包住我,然后抱紧。
第 40 章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发现我躺在自己床上。
我撑起身子将床头的闹钟按下,皱了眉,倒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有些头痛,口干舌燥,四肢乏力。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叹了口气,果然昨天还是着凉了,好像有点发烧。
床头放着一杯水,我顺手拿来喝了。
然后小楼便推门进来,问:“醒了?”
“嗯。”我应了声,从床上下来,“昨天沈渡送我回来的?”
“嗯。”小楼点点头,“半夜里抱着你上来,吓了我一跳。”
我打开衣柜拿出自己要穿的衣服,顿了一下才问:“他人呢?”
“昨天夜里就走了啊。只是拜托我,如果你醒来不舒服的话,陪你去看医生。”小楼看着我,问,“怎么样?”
“好像有点发烧,不过没什么…”
我话没说完,小楼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这叫没什么啊?很烫啊,去医院吧?”
我知道自己身体向来不怎么样,昨天也的确是逞强了,这时也就轻轻点下头。打了电话去请假,然后换了衣服,由小楼陪着去了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小楼都挽着我的手,不时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我不由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只是吹太久风,有点着凉罢了。”
她抿了抿唇,“搞什么啊你们?”
“沈渡来跟我告别。”我说。声音很平淡。
小楼怔了一下,皱了眉:“哪种意义上的?”
“所有意义上的。”我笑,“他要离开这里,不知要去哪里,不知会不会回来。”
“去流浪吗?”小楼不屑地哼了声,“没说要带你去?”
“怎么可能?”我又笑笑,“他最讨厌累赘了。”
小楼静了一会,又问:“如果他要带你去,你跟他走吗?”
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没有他那样洒脱,说走就走。而且,要跟上他的话,会很累。”
那个人不羁得像一阵风,想要跟上他的脚步,一直与他同行,除非我也变成一阵风。
我做不到。
他知道,我自己也知道。
所以,昨天到最后也没有提过要不要一起走的问题。
我笑了笑,道:“不说我了,你呢?圣诞节过得怎么样?去哪里HAPPY了?”
小楼瞬间僵住,半晌才道:“他回去了。”
我也怔住。
“圣诞节回去陪老婆,这很正常不是吗?”小楼故作轻松地说,然后挤了丝笑容,没等我回话,便继续道,“你坐一下,我去帮你挂号。”
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背影,我不由失笑。
到底什么叫患难与共,祸福相依?
看我们这一对姐妹。
小楼挂了号回来之后,我们坐在诊室外面等着,她间或问我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喝水之类,没再提沈渡,也没提方天航。
我也的确没什么心思再想这些事。
头痛,鼻子也塞住了,不停流鼻水,全身的骨头都像是又酸又胀,还一阵一阵的怕冷,只能蜷着身子缩在椅子上,等着诊室门口的护士叫号。
这天的病人倒是不多,一长排椅子也只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也很少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医院里特有的那种消毒水的味道,一片寂静。
所以小楼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几乎吓了一跳。
小楼掏出来看了一眼,又看看我,然后起身走到走廊那端去接。
是方天航吧,大概。
我有点昏昏沉沉地这么想着,又抽出一张纸巾来擤了擤鼻子。
然后就听到护士拿着挂号单在叫:“23号,花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