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叫着长生的名字一边打开家门,却没有人应声。她的声音就像一滴水,消失在茫茫大海里。房间里异常安静,晒干的床单和窗帘晾在阳台上,就像海上的风帆,小绾呆了一呆,窗帘都洗了?

“长生?”她大步走进房间,大声叫着长生的名字,仍旧无人应声。餐桌上放着三菜一汤,都是小绾爱吃的,那些菜还冒着热汽,小绾用手捧了捧菜碗,菜碗的边还是热的。

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其实不用寻找,很快就看到了,长生把一张字条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小绾平时放手提电脑的书桌上。

小绾颤抖了一下,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最终还是马上拿起纸条看了起来。“小绾,我走了。为了得到一个人体,我必须接受陈墨的交换条件,那就是接手鬼店,成为鬼店老板的首要要求就是不能有家人,我做不到。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结婚,组建一个家庭,让你成为我的家人,我也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无法得到一个人体,没有人体,做为阴灵的我,和你在一起,诸多问题已经显现。所以,我决定离开。小绾,不要难过,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于我而言,已经是奢求了。今生找个好男人嫁了,我在来生等你,爱你的长生。”

小绾手上的纸条有如铁片,她感觉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她终于无法承受那纸条的重量,让它掉到了地上。

长生走了。长生走了。他再一次不辞而别,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藏在心里,擅作主张,自以为是替她考虑,可从来不问她。

易小绾呆在原地,整个人呆呆地,就像一个木头人。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霞光完全敛去,夜幕降临,暮色就像一层黑纱,笼罩大地,四周安静至极。

易小绾清醒过来,她必须找回长生,她知道长生于她的意义,她不能失去他,她看着地上雪片一样的纸条,最后蹲下身拾了起来,然后匆匆出门了。

她知道去找谁,找到那个人,一定能够找到长生,是他逼走了长生,是他赶走了长生,是他拆散了她和长生,她要去找他,陈墨!

易小绾脚步匆匆地走在长街上,路边昏黄的光照着她,拉扯着她在路面上的影子长长的。小绾的头发经过这几个月慢慢地变长了,现在是披肩长发,她好像很生气,连影子看上去也是怒气冲冲的,长头发在肩头一跳一跳。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如此情深(上)

第八十七章 如此情深(上)

(八十七)

(上)

易小绾担心她找到陈墨的时候。他不在鬼店,所以她从手袋里掏出手机,给陈墨打电话。

陈墨的确不在鬼店。他在一间酒吧里,在那里慢慢喝着酒,四周都是雷声般的音乐声,还有红男绿女就像蝴蝶一样在他的身边穿松,全是大都市中各色的欲望男女,他的面前放着一杯酒,他抽着烟,一个人站在那里慢慢喝着。

这是他的习惯,在夜场搜寻着可以在一起过夜的日子,用来驱除寂寞。可是他像一个猎人一样四处搜索着,一个美艳的女子朝他走过来,她穿着性感暴露,一条豹纹小短裙只齐大腿根部,让她看起来充满了野性美。

就是她了。陈墨在心里想,脸上事先准备好微笑。以他的外表和财力,吊女人是得心应手。金钱就是最好的诱饵,女人很容易小钩,可是他却像收获太多太轻而易举得到鱼的渔夫,即使场场顺利。次次满载而归,却因为失去了挑战性而失去了趣味性,早上醒来的时候,总是寂寞无聊,头疼欲裂,甚至要立马决定要马上结束这种生活。

音乐声继续在耳边海涛般响起,那女人微笑着走过来,雪白笔直的大腿,陈墨请她坐下,问她要不要喝一杯酒,那女人微笑点头,这时候陈墨的手机响了。

陈墨没有去看手机,他和女人聊着天,手已经放到了那女人的大腿之间,他伸出右手中指,沿着她的大腿,向她的大腿内侧滑去,那女人只是一壁笑着,并无反对之意。

手机仍然继续响着,音乐太吵,彩铃声听不清楚,只看得到幽蓝的光一闪一闪,还有震动,陈墨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震动了。

他不自禁地想,会是谁打来的电话,是他的员工和下属吗?不,他们不可能。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打一次电话他不接,说明他在有事。

那么会是谁?

“要不要换个地方玩?”女人开口,正合陈墨的意思,立马笑道:“好啊,我的车停在外面,不知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女人会意,站了起来,两个人便相携着走出去。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彼此都不认识,可是出去的时候,女人的手放在陈墨的胳膊上,陈墨的手搭在女人的腰间。

两个人走到他的车子旁边,女人脸上有惊喜,偷偷地欢喜,两眼大放异光,好像她吊到了有钱男人,十分意外似的。之前接近,是因为陈墨帅气的外表,没想到,不但样子帅。而且还十分有钱,开得走卡宴的人,当然是有钱人,好几百万的车。

陈墨坐到车上,想把车退出来,手机仍然在响着。他终是好奇,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给他打电话。他拿出来一看,征了一征,居然是小绾打来的电话!

自从有了易小绾的手机号码后,他便细心地把她的号码存在自己的手机上,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认真地存着谁的手机号码,然后,每天空闲时分,因为想念,他就拿出手机,对着她的号码发呆,渴望着那个号码会自己跳动起来,她给他打电话。只是许多次,都是失望,她从来不会给他打电话,找他的时候,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不过因为想念,就算她因为公事找他他也高兴啊。

“小绾?”陈墨接起电话,脸上已是笑容泛滥,外面有女人弯下腰在敲车窗玻璃,意思是让他开车门她好坐进去,陈墨早忘了之前带出来的女人,对电话里说道:“小绾。你找我什么事?”

易小绾看到陈墨总算接电话了,立马大怒,对他几乎是吼道:“长生不见了,你说!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话,是不是你逼走了他?”

陈墨听着电话那端的咆哮如雷,脸上却微微有了笑容,长生离开了,陈墨其实也是刚才知道。不过他很高兴,柳暗花明的感觉,原以为无望的,长生走了,他可能有了机会,温柔的情愫就像春天的嫩芽,情不自禁地钻出地面。陈墨想着长生总会离开的,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走得这么利落这么迅速,他其实一直奇怪,一个男人假若是真爱,怎么可能这么自私的留在爱的女人身边呢?

长生的离开,在他的意料之中。

陈墨笑着,装作很惊讶地说道:“长生走了?小绾,我也是才知道呀。”

小绾气愤道:“陈墨,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

陈墨听说小绾要见他。一颗心不由更加高兴,一边发动车子引擎,一边对她说道:“好啊,你现在在哪,我开车来接你。”

小绾咬牙切齿地说了地址,陈墨却是哈哈大笑。

外面的女人听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愣了一愣,在外面使劲的敲玻璃做表情,陈墨哪里还有功夫管她,早就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脚踩油门。卡宴就像离弦之箭,急驰而去。

易小绾双手抱着胸等在那里。她站在长街边上,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沿着长街走来走去,当天的晚上,天上有月亮,不过因为是月初,月亮只是细细的一弯钩,就像窗玻璃上纤细的霜华,晚风从路面上穿过,让人不自禁地觉得有些冷,街面上没什么人,大概这条路比较僻静,小绾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四周,路两旁的高大树木也像一个个木讷的巨人,仿佛有着无法言伤的悲伤,伸支展叶地在黑暗里沉默地站着,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一齐看着她易小绾。

小绾的心情实在很差。

长生再一次离开她身边了,这次她的心慌慌地,总感觉长生这一次走的不一样,他今天早上和她说再见时说他爱她,表现异样,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向她告别了,哪怕两个人仍然站在房子里,他们共同的家,可是长生那个时候的心境,肯定仿佛站在长亭驿站一样吧。

易小绾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的后悔,只觉得自己神经太粗,反应太迟钝。她应该一早发现的,如果她一早发现他决定离去,那么,她肯定会说服他,就像从前一样,她不在乎其它一切,只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不在乎名份,不在乎形式,只在乎他对她的感情,可是长生,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

易小绾摇头又摇头,想着长生真像一个木头人,榆木疙瘩,总是不明白她的内心想法。

陈墨就是在这个时候把车子开到小绾面前的,月光下徘徊的小绾,微微蹙着眉头,美得不真实,不真实地就像一个梦,陈墨缓缓地把车开过去,隔着窗玻璃看着小绾,就像“佳人宛在水中央”的感觉,他在真实的距离里离她越来越近,他希望在精神上,他也能够离她越来越近。

流光闪烁的卡宴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兽,静静地在小绾面前停下来,易小绾抬头,看上陈墨,她脸上烦恼伤心的情绪没有散去,悉数入了陈墨的眼内。

陈墨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对于他对小绾的感情,他也感觉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子?起初和她网络上联系,也没什么感觉,可是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整个心好像被子弹击中,然后就是寤寐思之,到后来就像坠入深海,他对她感情越来越深,她却对他弃之如蔽履。

深夜的时候,陈墨曾经也就这个问题进行过细细的分析。他喜欢易小绾的什么呢?她的美丽,不,这世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海去了。喜欢她的才华,不,这世上有才华的女人也多得数不胜数,喜欢她的胆大,不,这世上胆子大的女人也够多,如果他只想找个胆大的女人,那么可以去长一个特种部队的女大兵,喜欢她的不世俗,可以和长生这个一个鬼谈恋爱,所以给了他机会和勇气,她都能接受长生这样的身份的阴灵,那么他还是一个人,只是和各种阴灵打交道,那么,她也可以接受他,真正发自内心的从心底爱他,而不是像其中世俗中的女人,嘴上说着爱,眼睛却盯着他的钱包。

或是因为他喜欢她,而她不喜欢他,当他像空气一样的存在,玻璃那样的透明,他不服输,气不过,所以对她念念不忘。

陈墨想不明白,每次想起小绾,脑袋里总像在顷刻间缠了一堆乱麻。易小绾只是隔着一定距离呆呆看着他,双手仍然抱在胸前,浓眉微皱着,陈墨笑了笑,打开车门,对她说道:“上车吧,找个地方说话去,站在路边做什么?”

易小绾却没有动,她只是站在那里,思量着陈墨到底知不知道长生的住处,陈墨到底对长生说了什么话。

陈墨看到易小绾没有动,只得把车子引擎熄了火,一边走下车来,一边对她说道:“那好,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来就山,你喜欢和我压马路,我就舍命陪佳人吧。”

他因为心情大好,所以说话也幽默起来。至于心情大好的原因,那也是不言自明的,长生走了。虽然长生走了,意味着他的鬼店没有了接替人,可能影响到他高升,可是陈墨也仍然心情愉快,他细细一思量,想着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如此情深(下)

第八十七章 如此情深(下)

(下)

陈墨笑着走到小绾面前。今天的陈墨西装外套丢在车上,只穿着白衬衣,也没有打领带,领口拉开着,两三粒扣子没有扣,看起来随意又性感,长身玉立的,到哪里都是相当帅气的男人。

陈墨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小绾,易小绾仍然神情凝重,她经过长时间的等待还有刚才的思考,知道一味地对陈墨发火,可能适得其反,所以她打算换一种态度。

陈墨对她说道:“叫我过来,为什么不说话?”

易小绾抬起头来,眼睛有如星子般闪亮,她对陈墨说道:“你知道长生去哪了是不是?”

陈墨笑了笑,和她并排站在路边,看着街上偶尔开过去的车辆,晚风吹在他身上,就像山间的溪水缓缓滚过。他身心畅快,他笑道:“我不知道。”

易小绾便又愤怒起来,刚刚熄下去的怒火再次腾腾地升起,她走到他面前,再次正面看着他,对他说道:“你是鬼店老板,长生是你的员工,你怎么不知道他的住处?”

陈墨显得有些无辜,摸了摸脑袋,对小绾认真说道:“小绾,我何时对你撒过谎,我这次真的不知长生去哪里了,你刚才给我打电话,告诉长生不见了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陈墨摊了摊手,带着笑意看着小绾。见到小绾仍然紧皱着眉头,十分担心的样子,心里又起了一些醋意,不过为什么要叫醋呢,长生不在呢,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可以天天陪在她身边,每天给她送花写情书去追求她,相信有一天,肯定会金石为开的。

易小绾对他说道:“你骗人,我不相信我。”

陈墨便用手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小绾。对她无奈说道:“信不信由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小绾不相信地看他一眼,对他说道:“长生没了形体,只是阴灵,他还能去哪,不在你的店子里,就去灵界了,你去帮我找他回来。”

陈墨没作声,沉默表示拒绝,好不容易情敌走了,他还去找回来,又不是傻子。

易小绾看他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气极,六神无主之下,突然想到幽灵契约,立马眼前一亮,对陈墨说道:“我和你签有幽灵契约,合同时间没到,你如果不帮我找回长生,我就去告你,让你的鬼店开不下去。”

陈墨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易小绾在他夸张的笑声里莫名其妙。

陈墨笑过之后,又看了一眼小绾,对她说道:“小绾,长生和你早违反了合同,他本来是员工,却和业主发生感情,成为恋人,我不找他麻烦就行了,你还找我麻烦,你可真会想啊。”

易小绾气极,暴怒道:“你说!是不是你逼走了他?”

陈墨摇摇头,说道:“没有啊,我只是和他说了实话。他想获得肉体,那么必须接手鬼店,当鬼店的继承人,必须没有家人。我想,他大概太想和你结婚吧。”

易小绾征了征,迅速想起长生给她的留言,她对陈墨说道:“你们真无耻,这合同条件也太苛刻了,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人都有家人,难道你没有家人吗?”

陈墨也愣了一下,他看着小绾,好一会才说道:“我的确没有亲人,我从小是孤儿。”他撒谎了,眼前又想起年迈的奶奶。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易小绾看到陈墨这种态度,知道她再问下去也没有希望了。她看了陈墨一眼。对他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陈墨倒是好奇起来,对于小绾对长生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他也感到吃惊,他说道:“你怎么找,人海茫茫,灵界也有无数阴灵,你怎么找?”

小绾说道:“一直找下去,总会找到的,我知道他肯定在关注着我,不会让我伤心难过。”小绾心想,就像以前一样,好几次,都是长生说离开了,却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她,

陈墨笑了笑,说道:“我好像告诉过你,我有阴阳眼,可以看到阴灵,再说,你自己现在不也有幽灵探测器吗,长生有没有继续在暗中关注你,相信你也可以发现啊。”

易小绾呆了一呆,仿佛大梦初醒,她看向自己的手腕。幽灵探测器她一直戴着,可是它很安静,没有任何光线发射出来。小绾征了一征,心里想到,难道,长生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吗?

陈墨看了看夜色,对小绾说道:“走吧,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易小绾却心情沉重,也没有精神再和陈墨应付下去。头也不抬地一个人远走了,陈墨发了一会呆,才想起什么,开着车子追过去,他请小绾上车,可是小绾就像没听见,无奈之下,陈墨只能开着车子慢慢跟在她后面,到了后来,小绾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她坐上车子一阵风地走了,陈墨倒是无奈地笑了一会。他相信时间,从明天开始,就要追她了。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陈墨每天把鲜花送到小绾办公室,每天给她打电话发短信,打电话小绾不接,发短信她从来不回。陈墨也无所谓,这样有难度才有趣味,他就不相信她追不到他。

易小绾一颗心越来越绝望,长生走了,陈墨不肯帮忙,这三个月,她每天带着幽灵探测器,可是再也看不到长生了。长生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茫茫大海里,消失不见。她甚至去工地找过志原,她向他打探长生的消息,志原听得很茫然,告诉她,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长生不让他主动联系,所以他不敢,他也是才从小绾这里知道长生走了。

末了,志原看了一眼小绾,对她劝慰道:“小绾姐,长生哥走了肯定是为你着想,希望你幸福。所以你开心起来吧。”

易小绾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去,无论如何,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走到自己小区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大步从她身后走到她前面来,男人的气息在她身旁浮动,“长生?”她惊喜抬头,却发现是陈墨。他嘴里咬着一根烟,对她笑道:“想来看你,所以在这里等着。”

易小绾一阵失望,转过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两个人走在路上,陈墨对她说道:“今天的花喜欢吗?”小绾没有作声,陈墨笑道:“小绾,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我好歹是一个有钱人,长生只是一个阴灵,人鬼殊途,不要再傻了。”

易小绾仍然不说话,陈墨无奈道:“给你送花也不理,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看来,从明天开始,我真的要到你楼下弹吉它唱情歌了。”

他看到小绾不开心,想逗她开心,可是小绾却仍然面沉似水。

他走近她,低着头对她说道:“我歌唱得很好的,要不要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易小绾抬起头来,她十分恼怒他的纠缠和无理取闹,她站在那里,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经过了这三个月,三个月如果和长生在一起,快乐就像三天那样短暂,可是她一个人过这三个月,漫长得却像三个世纪,她对于生活已经百无聊赖,没有任何趣味可言。

没了长生,生命荒芜得一塌糊涂,她想着长生明不明白他的重要呢,她要去寻找长生,人海找不到,那就去往灵界。

陈墨一个人在她身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反倒坚定了小绾一颗去往灵界的心,她冷冷一笑,对陈墨说道:“人死后反正有灵的存在,也就是说,死亡不过是失去一个形体,换了另外一种存在方式对不对?”

陈墨发愣,不知道小绾话里的意思。

易小绾说道:“也就是说,我死后你也能看到我?”

陈墨担心起来,对她说道:“小绾,人和灵还是有很多区别的,还是做人好——”

他话还没说完,小绾却像一只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冲到了路中央,车流如水,陈墨惊呼一声,小绾的身体又像蝴蝶一样飞起,落到了路面上。

她傻到居然去自杀!

陈墨大吼,飞速跑过去,小绾嘴角流出血,整个人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血却从她的身体下面往外面漫延,先是一小片,然后那面积迅速地扩大,变成一大片。陈墨吓坏了,先是张惶四顾,围观的人站在那里交头接耳,建议拨打110,陈墨却没有时间等着救护车来,急切之下,抱着她极快上了车,开着车疯狂往医院冲去。

那一刻,他突然没来由地害怕。

小绾倒在他的怀里,就像急速失去水分的花朵,她微合着眼睛,气息微弱,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飞离身体,在身体上空摇摇晃晃,马上就要离开了。分离的痛苦就像婴儿出生时的苦痛,小绾安慰自己,不要怕,死了就可以找到长生了,他们之间再没有隔膜,再没有障碍,没有可怕的厚障壁了。

陈墨知道她一心求死的心思,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小绾吼道:“小绾,你不要死,死了也没用,你敢死,我也不会让你找到长生。”

易小绾渐渐模糊的意识里,听到陈墨的声音,她冷笑了一下,她不想愤怒了,她都懒得生他的气。生命有若游丝,在空气中浮动上下着,很快就像冬天的雪,马上就要化了,消解了,没了。

陈墨看到小绾的气息微弱下去,就像即将熄灭的烛火,他继续说道:“你不要死,我答应你找回长生,找回长生,一定答应你!”

小绾却不再相信他了。

她的意识渐渐沉下去,整个身体却感觉像风中的一片羽毛,慢慢轻盈起来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改变主意(上)

第八十八章 改变主意(上)

(八十八)

(上)

眼前一片白。白的墙,白的窗,白的床单,小绾茫然地看着四周,这就像一个冰雪世界,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来人往。她的眼神虚弱,易小绾想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灵界?

她是不是死了,死后灵魂来到灵界。她在脑海里使劲回想着长生曾经在她面前说过的话,他说,灵界是一个炫丽的世界,有人世间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风景。

长生用到“炫丽”这两个字,那么按理来说,真实的灵界应该是五彩缤纷的,不可能像她眼见到的那样,安静至极,冰冷至极,好像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就是白色。

易小绾慢慢地睁大眼睛,她的视线慢慢地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游走。整个人因为没有力气,连视线也走得很慢。她的视线就像一个长途跋涉走过千山万水的人,如今马上要到了安居地,所以走得缓缓的,静静的,很安逸。

可是她看到什么了?她看到谁了?

陈墨,是陈墨。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都是担心着急的神情,他穿着黑衣的大衣,特别的显得他整个人的消瘦。他头发凌乱,胡子密密地长了出来,好像几天没有收拾打扮过。易小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视线停在陈墨身上,一会又自我安慰道,是了,陈墨是灵界的领导者之一,她死后第一个看到他也正常,她在生前就知道他是天天与鬼打交道的人。

易小绾对陈墨不敢兴趣,她想寻找长生,所以把视线从陈墨身边挪开,一直因为过度疲劳在那里呵欠连天的陈墨突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小绾睁着眼睛神情茫然,她好像在寻找什么?

惊喜和激动的情绪从他的内心深处浮了上来,失而复得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陈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快步走到小绾身边,低下头,对她温和说道:“小绾,你醒了?”

什么?醒了?迷糊的意识有如水气。集中又涣散,涣散又集中,易小绾呆了一呆,收回随意游走的视线,看向陈墨。

陈墨看了看外面,阳光从外面落进来,金色的箭族一般,医院的花坛开满了红色的茶花,大朵大朵,掩映在暗绿色的叶子之间,躲躲藏藏就像互相在躲猫猫。这些茶花,他平时看见了觉得俗气,可是此时此刻,自己看着,却觉得特别可亲。

陈墨心情大好,医生对他说,只要小绾醒过来,那么就表示无什么大事了。这些天,他一个人工作不去管,班也不去上,时时刻刻守在她旁边。简直心如刀绞,度日如年,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小绾醒过来了。

易小绾仍然呆呆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精致的五官在苍白色的面容下,看起来那么美丽那么脆弱,她的美,经历了这次死亡事件,如今在陈墨看来,那是要托在水晶瓶里看的,要非常小心,因为一不留神,可能那水晶瓶就碎了。

陈墨笑了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小绾的床边,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小绾放在床单外面的一只手。

易小绾呆了呆,一股温热的暖流沿着手背流向她的心间。她的手指动了动,她不敢相信,难道她没死,长生说身体和灵是分长的,身体是一架机器,灵操控着,那么,如果人死了,按理说,就不会有痛有暖热的知觉了。如她偏偏有,难道她没死。

她的目光急速地落向她的手,陈墨不知她内心所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她笑道:“你醒了就好了,小绾,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么担心你,你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吓坏我了。”

易小绾明白过来,她没死,她还活着,当时,她又急又怒,绝望伤心,气愤之下,自己选择撞车,后来她就在极快的痛苦中人事不醒了,她以为她这样死了,可是陈墨救了她。

一股怒火腾地从易小绾心中升起,她手上用力,小手在陈墨的大手中拼命挣扎,眼里也冒出烟来。陈墨愣了愣,看到她脸上愤怒厌恶的神情。知道她恢复了,他只得松了手,一边松手一边说道:“好好,有力气生气说明你真的没事了,这我就不用担心了。”

易小绾成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被陈墨再次捉住一般,她自卫式的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单里面。

陈墨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他的脸上止不住笑,阳光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要拼命地千方百计地避着那阳光,相反地,他觉得今天,他喜欢那阳光,感觉自己的身体和那金色的阳光融为一体,空气里有着无数的小粉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全部变成了金粉,在陈墨和小绾周静静地浮动着,陈墨含笑打量着这些,只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有意思。

在之前,他就像秋天原野上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树,就算春天来了,他也不会发芽,长出绿叶,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永远被禁囿在一个地方,不死不活,站成永恒,可是易小绾出现在他的生命世界里,自从遇见她,他就感觉他的生命不一样了。小绾是水,是光,把生命带给他,他现在就像春天的老树,在温暖和快乐的风里,也慢慢有了新的生命。

活着是多么好,有盼头和希望是多么好,可是傻小绾,居然为了长生龙凌想着去自杀,太傻了。

“小绾,你想吃什么?”陈墨想着易小绾昏睡了几天没有进食,如今肯定是饿了,所以关心地问起她,想着一会到外面买些好吃的回来给易小绾补充能量,陈墨说到“吃”这个字,易小绾的肚子立马不争气地跟着唱起歌来。“咕嘟嘟”地响,易小绾再次呆了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的手指仍然在被窝里,她试着动了几下,手指收缩成拳头,然后松开,一下,再一下,她反复动作着。

被单在她手的动作下跟着一起一伏,一个一个小旋窝在薄薄的被面上行成,她的身体还可以动,她的手指在动作,她可以作用于物事,她的肚子在叫,她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外面阳光灿烂,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突然落到阳台上,它长得好看极了,浑身的毛五颜六色,而且长着一个长长地翅膀,它体态轻盈,更难得的是,它突然朝房间里面望了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唱起歌来。

它的喉咙简直好极了,那样宛转地鸟鸣,人类最优秀的歌唱家也模仿不出来。易小绾静静地看着那只美丽的鸟,它在她面前歌唱着,阳光落在它蓬松的羽毛上,让它的身体周围出现一圈圈五色的晕光。

她看得到它,听得到它,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还活着,说明她没有死成,简直确凿有据。

陈墨看到易小绾仍然不说话,他只得欠过身来,伸手在小绾的长发上抚了一抚,对她温和声音说道:“小绾,想吃什么,你几天没进食了。”

易小绾积蓄起全身所有的力气,伸手向陈墨抓过去,她尖尖地指甲划伤了陈墨的脸,一条血渍子小河流似的从陈墨脸上流了下来,陈墨愣了愣,捉住了小绾的一只手,还是不放心,又捉住了她另一只手。他一只手捉着她两只手,另外腾出一只手,掏出雪白的手帕来,给自己抹掉脸上的血渍。

易小绾用尽力气拼命挣扎,她就不相信,她两只手斗不过陈墨一只手,无奈,陈墨的力气太大了,简直力大无穷,小绾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被捉住的蚂蚁,或者说,如果说陈墨是一只猫的话,那她就是一只被他捉住的老鼠。

他没有生气,脸上带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现在不吃掉她,只是因为太无聊,想多玩玩而已。

陈墨说道:“我救了你的命,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古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你不报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

他两只手放在裤子口袋,因为无能为力感微微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