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他呢?只余下不足半年了,我是不是应该,做好思想准备?

我把等待唱成了一支歌,等歌唱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机场等航班回H市时,程旭碰到了他的老朋友。

那是一对外形特别出众、个子高挑的男女。

很意外的,程旭对那个女人的口气非常不好,甚至算是口出恶言,我有些疑惑,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他们三个人聊了几句,我没在意,一直到程旭凑到那个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笑了一下,说:“一个理由,我爱她。够不够?”

那句话就像一记重拳砸在了我的心上。我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是我能读懂他们看着彼此时,眼里的神情。

那个神情就是——全世界,只有你。

我曾经从一个人的眼中读到过这种讯息,我相信,我回应给他的,也是一样的眼神。

可是现在,这一切已经频临崩裂的边境。

世界很大,我们却那么渺小,要从这大大的世界找到一个小小的你、唯一的你,并不容易。

我们找到了对方,却又遗失了。

一个月后,王佳芬生了一个女儿。

我去医院看她,她剪了一个超丑的短发,脸庞肿肿的,脸颊上还长出了一些斑,实在是有够难看,可是她的神情,却幸福地可以直接把我打到地狱里去。

我再是美丽,打扮得再是光鲜,也比不过她那朴实的幸福。

我抱起她的小女儿,小东西才出生两天,真的跟个小猫一样,脑袋上是稀疏的毛,小手指看着像是透明的似的,她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嘴里还吐出几个小泡泡,手脚蹬啊蹬啊,真是可爱极了。

我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柔软易碎的豆腐,浑身做着筋骨,紧张得不得了。

“好可爱哦!她叫什么名字?”我觉得自己要哭了,“佳芬,你居然做妈妈了。”

王佳芬的眼神里泛着温煦的光,她笑着说:“大名儿还没取,小名叫朵朵。”

“哈~朵朵,朵朵。”我逗着怀里的小东西,乐得合不拢嘴,“我是小桔阿姨哦。”

我用手指戳了戳朵朵的小脸蛋儿,她小嘴动了动,眉头一皱,突然就“哇——”一声哭了起来。

“哎呀哎呀!怎么了这是?”我手忙脚乱地把朵朵交回王佳芬怀里,她的先生、父母和公婆立刻围了上来,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大概是饿了,喂奶喂奶。”

“刚喂过呀。”

“是不是要换尿不湿了?”

“不是才换过么。”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情景,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转身跑出了病房。

我在街上快速地奔跑。

撞到一个又一个路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崩溃。

其实,我知道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最后期限一天一天地临近。

我越来越麻木。

八月底,程旭又一次问我:“如果他没有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九月初,我接到一个新的单子,是一家意大利服装品牌进驻国内,在H市开设第一家旗舰店的开业活动,包括剪彩仪式、明星走秀、和消费者的互动环节,还有晚宴。

我很少做这样的活动策划,但是对于意大利的品牌,我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与对方的经办人关小姐沟通了许久,我了解到这是一个新品牌,成立不足两年,却快速地抢占了市场,在意大利20至30岁的年轻消费者中口碑很不错,介于快消品牌与中端品牌之间,偶尔也有娱乐圈的年轻艺人请这个品牌定做礼服出席活动。

我翻着意版的品牌画册,主色调是暖暖的橙色,文字一点儿都看不懂,但是看着展示服装的设计风格,觉得非常不错,是我喜欢的范儿。没有故作深沉的另类,没有慑人眼球的夸张,有的只是自然、简单、平和、随性,又在一些小细节上突出了设计师独特的理念。

这个品牌的名字叫——A.R.

展开拼写是:Arancione Ragazza,我不认得,也读不出。

关小姐告诉我,这个公司的老板就是该品牌的首席设计师,是一个中国人,很年轻,很优秀,但是非常低调。哦…怪不得,这个洋牌子的设计里,还能看出许多东方元素。

我和同事们开始忙得四脚朝天,联系晚宴场地,策划活动布景,联系走穴明星,不知不觉就到了叶思远生日那一天。

那天,我很累很累,回到家已是晚上9点多,踢掉了高跟鞋,我就扑到了床上。

扭过脸看着那幅日出,它已经被我装在了画框里,挂在了墙上,整整1米5乘1米大呀,占据了几乎半面墙。

在那个太阳中间,最最耀眼的地方,还有一个空缺。

我自欺欺人地认为,我没有把它拼完,没有。

我就这么赖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换,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程旭的电话吵醒。

“嗨,JOJO。”

“嗨。”我懒懒地回答着他。

“国庆节你放假吗?”

“不知道啊,我在10月2号有个活动要做,做完了大概能放几天吧。”

“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啊?”

“我的一个兄弟,10月6号结婚,我要回J市喝喜酒,想找你做一下临时女友,行不行?”

“为什么呀?你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几个大学同学都拖家带口的了,一个人去忒没面子,你要是有空,就陪我去走个场吧。”

男人的心思真是简单易懂,把我带去公共场合,介绍我是他女朋友,一来二去,假的也变真的了。

“对不去,程旭,我不想去。”

他很失望,还是说:“没关系,那我一个人去吧,对了,你在干什么?”

“在家。”我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突然问他,“程旭,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年生日时,你对我说的话?”

“嗯?”

“你还愿意陪我一起等他回来吗?”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接着就开了口:“是,我愿意。”

“还有…10天了。”

“我陪你等。”

“如果他没有回来,我也许依旧不能答应你什么。”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

“如果他回来了,怎么办?”

“我就告诉他,抱歉,你让陈桔等得太久了,她已经累了。”

我笑起来:“你好自恋。”

“没有人值得你等这么久的,JOJO,他是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我知道。”

挂下电话,我坐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打开QQ,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给自己换了一个签名:

——有个人说,他会陪我等你回来,直到期满。

然后我关机洗澡睡觉。

9月27日,我精神恍惚了一整天。

那也许算是我的世界末日了。

程旭陪着我,我们并肩坐在江边,一直坐过凌晨。

我买了一大堆啤酒,程旭只允许我喝一罐,我就省着喝,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那略苦的滋味。

我以为奇迹会发生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12点一过,我站起来,把空啤酒罐扔进江里,回头对程旭说:“走了,回家。”

他站起来,看了我一会儿后,突然向我张开了怀抱:

“JOJO,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的眼泪立刻决堤,我扑到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程旭紧紧地抱着我,手掌用力地摩挲着我的背。这是一个男人善意的拥抱,温暖,宽厚,可以抚慰我冰冷的灵魂,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享受到。

五年的等待,终于期满,我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我只不过想亲口听他说出一个理由,而现在,这也许会变成一个永远的秘密。

陈桔,你刑满释放了。

忘了,他吧。

三天以后,我和几个同事去了那个意大利品牌开业活动的晚宴场所,确定菜单、音响、舞台布置等事宜。

结束工作时已是下午4点,我们收拾了东西离开宴会厅。

略微西坠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这几天秋老虎肆虐,H市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

走出大门,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太阳镜落在了宴会厅里,和同事们打了招呼就小跑着回去拿。

心里空落落的,浮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心跳似乎格外得快。

其实这几天我都是这样的状态,仔细想想,并不稀奇。

从宴会厅拿了太阳镜出来时,酒店门口正停下一辆黑色的车。

我往门口走去。

有人从副驾驶室下了车,走到后车门边,把门打开。

我走到了旋转门边,看到同事们在门外等着我。

一个人下了车。

先前的人挡住了他的身子,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们逆着光,仿佛是一幅剪影,我不太戴隐形眼镜,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正走进旋转门里。

旋转门缓慢地转动着,我的脚步跟着它的速度,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我走到了门外,抬起头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睛。

同事们向我挥手打招呼,小章问:“找到眼镜了?”

“找到了。”

我与那两个人擦肩而过。

砰砰!心猛地一滞。

我似乎听到了树叶飘动的声音。

一群鸟扑棱着翅膀从不远的天边飞过。

太阳红彤彤的,将周围的云朵映成了一片火。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身边涌动的空气变得稀薄。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着。

异常激烈。

我觉得自己在发抖。

我的脑袋好像忘记了思考。

站在酒店门口,我灵魂出窍,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我疯了。

我真的疯了。

陈桔,你已经出现幻觉了。

明天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了,不能拖,不能拖,一秒钟都不能拖了。

再拖下去,你会死的。

可是…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

那两个人并没有走进旋转门,他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得很直,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却散发着一种陌生气息。

我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泛出了一圈金色的光。

他穿着黑色西服、西裤,黑色皮鞋。西服质地精良,剪裁合身,衬出他锻炼良好的身材。

我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乌黑的发仔细打理过,很精神的样子。

我能看到他宽宽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