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回了家。
去年春天,王佳芬通过同事聚会,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追了她两个月,她终于同意交往。他们已经谈了将近一年,决定在今年五月结婚。
我见过那个男人,他在H市的一个区政府上班,是一个公务员,身材高大敦厚,眉目平和,王佳芬站在他身边,十足的小鸟依人模样。
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王佳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我依旧表示不解:“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么早就要嫁人。”
“我都快25了,早嫁人早生孩子,不好么?再说了,他都31了。”
我有些唏嘘,原来光阴真的不等人,我还记得刚到学校报到时,在寝室初见王佳芬的情景。那时她还没满19岁,脸庞青涩稚嫩,看着我的眼神很友好,似乎只是一眨眼间,已经过去了近6年。
“小姐,你的咖啡。”服务员为我们端上饮品小食,我的面前是几年不变的黑咖啡。
“谢谢。”
“需要糖和奶吗?”
“不用。”
服务员走开,王佳芬看着我,说:“小桔,你真的还要等他吗?”
我挑眉:“为什么不呢?已经快3年半了,胜利在望。”
“如果明年9月,他还是没有回来呢?”
“我就把他埋起来,忘得一干二净。”
“…”王佳芬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已经对她说了秦理的决定,我们都知道,叶思远是打定主意,不回来了。
一年又一年,其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究竟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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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季节,王佳芬结婚了。
我理所当然地做了她的伴娘。那一天的她,格外美丽,那一天的我,却有些伤感。
打着精神忙了一整天后,我终于在喜宴上喝多了,跑去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
坠楼以后,我的肠胃一直不太好,其实是不适合喝酒的,但是那天我还是放纵了自己。从洗手间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我差点撞上一个人。
“抱…抱歉!”我抬起头来,笑得花枝乱颤,“恭喜发财!万事如意!新婚快乐!”
面前的男人表情错愕,我定了定神才看清,居然是程旭。
“JOJO?你怎么了?”他掏出纸巾递给我,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
这已经是我和程旭认识后的几个月了,双方公司的业务早已经完成,我和他已经两个月没再联系。
“啊,没事儿,今天我老同学结婚,我高兴来着。”我扶着墙,继续笑。
“前男友啊?我看你是在躲着哭吧。”
“哪儿有啊!女!女同学!”我捂着嘴笑,眼泪却还是刷刷地流下。
“你在哪个厅?我送你过去,你路都走不稳了。”
他不由分说地扶住了我的手臂,我心里电光一闪,一下子就甩开了他,脚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程旭有些楞,看着刺猬似的我,面色尴尬起来:“对不起。”
“没事儿。我自己能走。”我往王佳芬的宴会厅走,感觉地都在晃。
程旭跟在我身边:“你喝了很多酒。”
“一点点红酒。”我对他笑,“再加一点点啤酒,一点点白酒。”
“你喝混酒啊!”程旭皱起眉来,“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JOJO,你要不要紧?我觉得你最好去医院看看,你这样子真不像是普通的喝多呀。”
“我…”我还想说什么,肚子里突然剧烈地痛了起来,我捂住腹部,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医院的味道。
在医院住过将近一年,闻到这种味道,我就想吐。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输液室的病床上,我的手背扎着点滴,身边是几个陌生人。
“醒了醒了,赶紧打电话通知新娘子!”有人叫起来,有人立刻拨通了电话。
我转了转头,发现程旭坐在我身边,担心地看着我。
“醒了?觉得怎么样?你喝太多了,急性酒精中毒,医生给你用了药,酒醒了就没事了。”
“他们是谁啊?”
“是新娘子的亲戚,新人还在敬酒,跑不开,是我们把你送医院的。”
我看到程旭的衬衫上有一片污迹,心里一慌,知道大概是被我吐出来的东西弄脏的,急忙说:“把你衣服弄脏了,对不起,我赔给你。”
他低头看看,点头说:“行,这件衬衫6800,你付现金还是刷卡?”
“啊!!这么贵啊?”我惊了,“我,我帮你拿去洗行不行啊?再赔你,呃,1000块。”
他“噗”一下就笑了出来,撸了下我的脑袋,说:“和你开玩笑的,你还信。”
我松了口气,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头发上似乎还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这种感觉非常非常陌生。
那个人,他从未做过类似的动作,不是不想,是不能。
永远都不能。
看我醒了,王佳芬的亲戚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医院,只剩下程旭陪着我。
我劝他离开,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睡一觉天亮就能出院了。程旭不答应,他指指边上的空床位,说:“我陪你,听医生说你以前好像腹部开过刀,他们担心你的胃再出问题,最好有家属陪着。”
我没有再坚持,程旭又问我:“你在这儿有家人吗?或者…男朋友,我帮你打电话叫他们来。”
“没有。我是一个人。”我才说完,就发现程旭眼中闪起了一点光亮。
我又补充,“我男朋友在国外,他明年就回来了。”
程旭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笑了起来,帮我掖了掖被子,说:“那我正好趁人之危,代替他照顾你了。JOJO,好好休息吧,明天就好了。”
恩…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中,我仿佛听到那个人在温柔地为我唱歌,歌声模糊又遥远,但是他的样子却异常清晰。
我有些欣慰,在这冰冷寂寞的医院,我并不孤单。有个人一直陪伴着我,虽然我与他不熟,可他给予我的这份温暖,就像是雪中送炭。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就像这几年无数个午夜梦醒时一样,躲在我的壳里,哭得昏天黑地。
至少现在,我能睡得安稳,明白自己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没人发现。
叶思远,只剩下一年零四个月了,请允许我,继续等你吧。
第二天一早,我给王佳芬打了电话,她想来看我,我说不用,回家休息两天就行。
程旭陪我出院,他开车送我回家,我没有让他上楼,我的小房子还没有人来过,我不想为任何人破例。
在家休息了几天,我重新回公司上班,同事们纷纷问我身体有没有大碍,到了中午,还有男同事为我买来了暖胃的粥。
没错,现在我人见人爱。
在公司里,我与同事们的关系很好,单身的男同事们会对我献殷勤,但是只要我一发现有暧昧的苗头,立刻就会把话说清,划清界限。也许是因为我做得很决绝,反而令一群八卦女同事好奇起来,从未对我产生过敌意。
办公室主任吴姐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数次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我都婉言谢绝。
给出的统一回答是:我打算在25岁以后再谈恋爱。
25岁,真是一个令我纠结的年龄,是不是跨过了那一年,我真的可以放下一切。
鬼才知道。
程旭开始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看电影,用的是最常见的追女孩套路。
“我同事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我找不到人去看,想问问你有没有空。”
“某某餐厅推出优惠套餐,两个人吃特别划算,你要不要一起去?”
…
我统统拒绝。
程旭是一个好男人,比我大2岁,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前途无量,但是…没有但是。
渐渐的,他就不再与我联系了。
在叶思远27岁生日的那一天,我请了一天假。
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待在家里,拼我的日出。
从早上,一直拼到凌晨12点。
我拼得很慢,很慢,他曾经说过,日出拼完了,他就回来了。
所以我一直不敢拼完,我怕我拼完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会崩溃。
反正有一个Deadline,是不是?
只剩下一年了,枷锁正在越缩越紧,等到我难以为继的那一天,要么我死,要么解脱。
很意外的,我24岁生日那天,久未联系的程旭给我打了电话。
“生日快乐,JOJO,晚上有活动吗?”
“没有。”我和他说了实话。
“我请你吃饭吧,为你过生日,好不好?”
鬼使神差的,我说:
“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儿童节快乐。
写起来才发现,要写到重逢不是那么简单,于是,今日双更,下一更是6月1号(今天)晚上8点半。
我爱你们。
78、全世界,只有你
程旭并没有请我去吃大餐,而是带我去了一家大排档。
天气已经很冷,我坐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帮我点了热玉米汁,又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对我说:“这家店的老板夫妻很不容易,他们的几个特色菜做得很好。”
“哦。”我还是有些奇怪,直到老板来上菜,和程旭热情地打招呼,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才知道,他们认识。
老板走开以后,我问他:“你和老板很熟啊?”
“他们的女儿,是我前女友。”程旭笑起来,“我大学毕业以后,因为不想和她分手,就来了她的城市,结果没过一年,她就把我蹬了,跟着一个香港人跑了,现在大概在香港做阔太太吧。她不太回来,我和她爸妈的关系倒变得很好。”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他这是要为我过生日吗?是要追我吗?哪有一个男人追女孩子,会把她带去前女友家开的大排档,给她介绍自己的感情史的?
“怎么?觉得奇怪?”程旭摇头笑,突然说,“JOJO,谁都有过去的。我一直好奇你的QQ签名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的男朋友在国外么?为什么会写着‘我在等你回来’?”
我拿着筷子呆滞地看着他,想了想,说:“他很久没回来了,我在等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你打算等他多久?”
“到明年9月27号。”我歪着头想了想,“恩!不到一年了。”
“如果到时他不回来呢?”
“不知道。”
“JOJO,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嘿!别说你喜欢我想追我!今天我生日,拒绝你会很不给你面子哎!”
“不是。”程旭笑了起来,他笑着的样子还挺好看,“我是想说,你愿不愿意,让我陪着你一起,等他回来?”
“…”我看着他,完全地愣住了。
这个生日,过得真是奇妙。
一直到过年回家,我也没和程旭见几次面。
而且,这是第一个没和秦理见面的冬天,我竟然有些不习惯。
虽然往年的见面,我们并没有聊到叶思远,可是我总觉得秦理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条线,通过秦理,我能略微地感知到他的情况。
最起码,我能知道,他没有死。
是的,我曾经想过,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寂寞地死了,大家瞒着我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很可笑的想法,在面对秦理时,我知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我不知道叶思远的任何情况,我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米兰,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
像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四月时,我心烦气躁,趁着工作不忙,我请了年休假想出去旅游。
正纠结去哪儿时,我接到了程旭的电话,随口就问了问他的意见。
我们已经变成了挺好的朋友。
程旭沉吟片刻,问我:“愿不愿意去J市逛一圈?我给你做导游,我们那儿现在春暖花开,风景很好。”
我动心了,答应了他。
我跟着程旭去他的家乡玩了几天,他的父母管理着一间社区医院,一家三口就住在医院里,我睡客房。
程旭的父母特别有意思,尤其是他的爸爸,很幽默,很开朗,他是骨科大夫出身,我向他请教我一逢阴雨天就全身酸痛的问题,他摇头说:“骨折痊愈后的确可能有这个症状,因人而异,有些人一点事儿都没有,有些人痛得连床都起不了,阿旭的一个小兄弟就是这个情况,实在也没办法,平时做做针灸、热敷,症状也许会好一点。”
好吧,我接受这个终身刑罚了。
程旭带着我去J市的几个景区玩,还带我去吃了许多美食,我们甚至去划了手划船。
小船儿在湖中荡漾时,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人,他是没办法划这种船的,他没办法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看着湖堤上陌生的风景,游人们兴致盎然地在拍照留念,孩子们在追逐嬉戏,还有人在放风筝,我突然想起我也曾经和他走过H市的湖边,看到风筝飞满天的情景。
彼时,也许我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向往,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想放吗?我们去买一个,我陪你玩。”
我的眼睛掠过他身边的空衣袖,最终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