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到里面溢出了一些透明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我真想笑一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对他说:“别担心。”

但是我动不了,一动都动不了,我想说话,可是才张了张嘴,嘴里就涌出了一股腥甜的液体,汩汩地冒出,顺着嘴角流下,我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张越发慌张的脸,眼前一黑,终于丧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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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海深处,存在着一座游乐场,里面有五彩绚丽的旋转木马,还有承载着太多梦想的摩天轮。在一大片草地上,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欢快地奔跑着,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小桔…小桔…”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记得他的身形,因为他的身形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的身边是两条飘舞着的空衣袖,一边跑,他一边回头朝我笑,浓密的黑发随风飘扬,他看着四周,骄傲地告诉我:

“这是小桔游乐场!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看着周围闪闪亮亮的一切,我开心极了,只想冲上去抱住他,大声地告诉他:“我喜欢!我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

可是我总是追不上他,他跑得那么快,我不禁抱怨起来:“你等等我呀!”

“不行,你来追我。”

“我跑不过你,我累了,想睡觉。”

“不许睡。”

“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没去管他,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嗅着周围清新的青草香,我感觉惬意极了。

他走回我身边坐了下来,说:“小桔,醒醒,不许睡。”

“不要,我好困。”

“醒醒,醒醒,小桔,醒醒。”

“不…”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的左手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触感,不是有人牵住了我的手,而是——有人在温柔地吻我的掌心,好柔软,好温馨,渐渐地,我的手上还有了一些濡湿的感觉,这是什么?下雨了么?

“小桔…小桔…”

他轻轻地唤着我,我却没有力气醒来,真的好累啊,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了过来。

四周围一片白色,空气中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耳边还有仪器的“嘟嘟”声,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并没有认识的人,只有一个白衣人背对着我在忙碌着。

她转过身,看到我后,眼神里透出了一丝惊喜,我看清了她是一个戴着护士帽和口罩的小护士,她俯下/身来,柔声问我:“你醒了?”

我想说话,发现自己发不了声,只能很轻微地点了点头,但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令我的头剧烈地疼起来。

小护士连忙说:“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你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呢!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我眨了一下眼睛。

小护士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立刻说:“太好了!我去找医生来,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啦!”

居然有那么久了?我完全没知觉,依旧只是麻木地转动眼睛打量四周,很快,我又觉得困倦不堪,又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少到无法了解自己的情况,少到无法和任何人见面,少到我还来不及感受全身的疼痛。

等到我能摘了呼吸机开口说话时,已经是5天以后了。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爸爸。

爸爸明显得瘦了一大圈,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看到我醒了,他就哭了起来。

“爸…”我轻声地叫着他,声音又哑又涩,都不像是我发出的了,“你怎么来了?”

“傻丫头!你都这样了,爸能不来么?小诺也来了,在外面呢,等你好一点儿他再进来看你。”

“他不是,要读书…”

“现在是国庆节放假,他吵着闹着一定要过来,傻丫头…你…你怎么那么傻呢!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啊!六楼啊!你都敢跳!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你妈交代!”

爸爸哭得更伤心了,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说:“我这不是,没事么,你别担心了,我活下来了。”

“什么没事!你知道你伤成什么样了吗?你知道你断了多少骨头吗?两条腿、骨盆、右手都骨折了啊!左肩也扭了,肋骨断了2根,还扎到了内脏,你肚子里的内脏大部分都是挫伤破裂,大出血啊!还有脑震荡!要不是你掉到2楼时腿被别人家的晾衣杆挡了一下,你就直接摔死啦!医生说再晚送医院几分钟,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救不活了,光是手术就做了好几个小时呢!病危通知单不知下了几张啦!这,这,这还叫没事吗?!”

哦…原来我伤得这么重,但是,我挺过来了,不是吗?

爸爸抹了抹眼泪,我平静地看着他,等他微微平复后,我问出了一个从第一天醒来就想问的问题:

“爸,叶思远呢?”

爸爸一愣,他抬眼看我,闷声说:“别提他了,你还生死不明呢!他就和他妈出国了,说是学校要开学!我早说这个男人靠不住!你还非不听,你为了他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他…”

爸爸继续说着什么,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不是失望,也不是愤怒,不是埋怨,也不是疑惑,我竟然非常非常得平静。

他已经去了意大利了,他没事了,哦,这样很好。

我动了动左手手指,上面似乎还留着他的气息,他曾经陪在我身边,我知道的。

我没有再问起关于叶思远的事,陈诺终于和我见了面,小笨蛋哭得稀里哗啦的,他拉着我唯一能动的左手,说:“姐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你答应我春节时陪我去看元宵灯会的!你不能食言啊!”

“不会。”我对他笑,“国庆过了就跟着爸爸回家去,你都是初中生了,学习很重要的。”

“那你怎么办?”

“姐姐有人照顾的,你放心。”

我有24小时的顶级看护,听爸爸说,是叶思远家里人安排的,医药费也全由他们承担,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再考虑这些东西了,我知道我必须要好起来,竭尽全力地配合治疗,我知道他一定在担心我的。

爸爸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里陪了我几天,国庆假期结束,我劝他带陈诺回家:“有人照顾我,钱也不用担心,爸爸,你们就回去吧,不然美阿姨会不高兴的。”

爸爸起先还不肯,经不起我一次次劝,看着看护尽职又专业,他终于同意了,带着陈诺回了家。

这时候,王佳芬出现在我身边。

她告诉我说,她天天都来,但是我一直未脱离生命危险,医生劝他们不要进来看我,只放了爸爸和陈诺进来。

“好多人都来过了,施小燕,马英,刘一峰,冯啸海,应鹤鸣,还有班里其他同学、辅导员…”王佳芬拉着我的手,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陈桔!你就是个笨蛋!笨蛋!”

“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对了,婉心呢?”

她说了一大堆人,独独没有说到婉心,我觉得奇怪。

王佳芬怔住了,她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我更加起疑,问:“婉心呢?”

“她过段儿再来看你。”王佳芬脸红了,她不习惯说谎。

“佳芬?”

“小桔!你…你先安心养伤吧!别管这些了!”

“不行!你告诉我!婉心怎么了?”

王佳芬咬了咬嘴唇,突然凄惨地哭了起来,她说:“小桔!婉心出事了!婉心出事了!你掉下楼以后,过了两天,婉心找到了叶思禾,她…她捅了他好几刀!婉心被抓进去了!她坐牢了!!呜——————”

我惊呆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是啊!那是苏婉心啊!那是把我当妹妹看待的苏婉心啊!

她和我那么相像,她是一个那么烈性的女子,知道我的遭遇,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这真的好残酷!婉心只有21岁啊!她究竟是抱着怎样决绝的心,去找叶思禾的呢?想到这儿,我的胸口难以抑制地起伏起来,喘气变得很艰难。

王佳芬慌了,她一边按着救护铃,一边冲我喊:“小桔!小桔!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刘一峰就叫我不要告诉你的!”

“叶…叶…叶思禾,死了吗?”

“不,他没有死,不过伤得很重,抢救了好久才抢救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叶思远才…”

我没能听到她后半句话,就晕了过去。

两天以后,我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刘一峰、冯啸海、王佳芬和李维一起来看我。

王佳芬给我讲述在我初受伤时发生的事,一件件娓娓道来,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跳楼后,唐锐和阿中趁乱逃跑了,可是还没过2个小时就被警察抓住了,他们还未来得及删除DV里的影像,那些他们本来想用来要挟叶思远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婉心捅了叶思禾几刀,在他奄奄一息时,又报了警,救活了他一条命,婉心直接被警察带走了。

叶思禾的妈妈疯狂了,叫嚣着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她真的找了黑道上的人,说要废了叶思远和叶思炎。恰巧叶思远要出国了,叶妈妈当机立断,要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去意大利。

王佳芬看着我,说:“叶思远当然不肯走,但是他妈妈说,等风头过了就让他回来看你,当时他的学校马上要开学了,可是他还有一堆手续没办,如果迟了,就还要再拖一年。那几天,动静都挺大的,我们都在。”

她看了看身边的刘一峰和冯啸海。

刘一峰继续说:“陈桔,你千万不要怪思远,他是逼不得已,当时…在走廊上,他都给他妈妈跪下了,说一定要陪着你,绝对不走。”

王佳芬又补充着说:“他都哭了,我们都哭了,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时候还是出去安全点。你不知道,你这病房外面常有可疑的人走来走去,后来叶思远的妈妈花钱雇了几个保镖,我们才觉得安全了点儿。现在外面还有两个在呢。24小时轮班的,所以你很安全。”

冯啸海说:“后来,思远实在没办法,被他妈妈带走了,他…他妈妈还打了他。走之前,他整天整夜地守在医院里,你一直没脱离危险,他就不吃不睡,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听。”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述说这一切,嗬!真和拍电视剧一样。

叶思远,我就知道,你不想丢下我的。

第二天,王佳芬一个人来看我,她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对我说:“小桔,猜猜是谁的电话?”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都发亮了,她给我带上耳机,把话筒搁在我嘴边,笑了笑,就走出了病房。

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一天,已经是10月10号,我摔伤后的第22天,叶思远离开后的第13天。

我听到耳机里传出来的熟悉声音,低沉、温柔,还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小桔。”

我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这是我受伤后的第一次哭泣,不是为了自己的遭遇,而是为了他。

但是我不能动,只能任由眼泪直流。

“思远…”

“小桔,你…”他默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多唠几句:

因了一个榜单,让许多姑娘认识了思远,含含在这里向大家鞠躬,欢迎你们来到含含的小窝。

几个月来,含含一直在默默写文,有许多姑娘陪伴着我,始终给我支持和鼓励,我深深地感谢你们,现在,又有许多新读者加入这个小家庭,大家一起来见证思远和小桔的成长,我真心觉得高兴。

因为新同学比较多,常看到催更,含含在这儿和大家说一下,因为含含同时在写两个长篇《思远》和《青春》,都是过了30万的超长现言了,所以在更新频率上不能和其他单独更一个文的妹纸比,我能做到的是:

1、绝对不坑,绝对不虎头蛇尾;

2、起码保持每文,每周,双更,每文周更字数上万,然后随着榜单情况和自己时间的安排,适当增加更新;

3、具体更新时间现在不能放预告了,通常是平时一更,周末一更(每文);

如果看日更习惯了的妹纸,或许会受不了我的频率,可是其实我周更必定过2万的,已经压力很大了,要请大家体谅一下。两个文写到这个份上,都有相当数量的粉丝群,我不可能放弃一个文专心写另一个,这对两个文的粉丝都不公平,所以我只能做到交替更新了,这其实也是我保持了大半年来的习惯了。一直追我的姑娘应该都能明白。

实在觉得慢的姑娘,可以等养肥了再看哦!预计《思远》6月底就全文完结了,《青春》要在8月底或9月初完结(那个更长),觉得可以适应的姑娘,欢迎你们继续追下去,万分感谢。

最近留言的姑娘很多很多,含含感激你们,我会一一回复留言,但有时因时间关系会拖延几天的,抱歉。留言超过25字的姑娘都有积分送,不会单独通知,到时请注意查收哦,我基本是攒着几章一起送的。

恩,差不多说完了,其实本来是打算明天更《思远》的,因为看到有姑娘在催日更,所以今天卯着劲儿写了一章,也算是为比较难写的第六大章起个头,第六大章比较短,大概就5至6小章吧,基本上5月底就能结束。

最后,爱你们,再次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老读者说声:谢谢(有许多5年半前的姑娘哦),对新加入的姑娘们说声:谢谢,很高兴认识你们,让我们一起成长吧,再次鞠躬!

73、让我看看你

我在眼泪中微笑,又在微笑中决堤,我对他说:“不要说对不起,我都明白的。”

叶思远长久地没有说话,我也一直沉默着,听着他在电话那端,隔着遥远距离的均匀呼吸声。

终于,他说:“你的身体好点了么?会不会很痛?”

会,当然会,我没有瞒他:“很痛,全身都痛,不过我不怕。思远,我活下来了,我们挺过来了。”

“恩…你没事就好。”

“你开学了么?”

“开学了。”

“一切都顺利吗?”

“还行,我妈和思炎都在,思炎…也许会转到这里来读书了。”

“哦…那很好啊,对了,你知道么?我现在变得很丑。”

“恩?”

“他们把我的头发都剃掉了。”我有些懊恼地说,“像个小尼姑一样。”

“那是手术需要。小桔,你伤得太重了,浑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叶思远的语气沉了下来,“当时,我只希望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如果你走了,我…”

“别说。”我吸了吸鼻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

“…”他顿了一下,说,“没忘。只是,你怎么会那么傻呢?”

我笑着说:“因为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没有其他人能得到我。”

“小桔,你真傻,真傻,你…”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引起胸部一阵难抑的疼痛,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抽搐了起来。

我的身体无法动,每咳一声都令我痛苦地想死去,我听到叶思远在电话里惊慌地呼喊:“小桔!小桔!你怎么了?小桔!发生什么事了?快叫医生!叫医生啊!”

因为身体的颤动,耳机脱落下来,王佳芬和医生冲进了病房,我只能听到叶思远离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的声音:“等我回来!小桔!我一定尽快回来…”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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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每天,我就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任人摆布。

他们为我腹部的手术刀口换药,帮我擦身、输液、换姿势,喂我喝水、吃流食,还帮助我大小便。

是的,现在的我包裹得就像一个木乃伊,吃喝拉撒睡全在这张床上进行,而且是在别人的帮助下进行。

很耻辱,很痛苦,可是我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挨过一天又一天,我知道自己终会好起来。

有时候,我会想到叶思远受伤时的情景,他失去了双臂,是不是也要遭遇这一切?但是我觉得自己比他好,起码,我会有恢复健康的那一天,而当时的他,却是在经历日复一日的绝望。我能看到希望,所以我不怕,而他呢?11岁的小思远,当时的你,能看到希望吗?

有许多人来探望我,班里的同学、老师,一起做兼职的小姐妹,还有Olive的那些好朋友。

水手哥、Olive和豹子哥一起来看我。

豹子哥对我说:“你放心,我已经关照了里面的兄弟,他们会好好‘招待’唐锐的,这畜生当初敢在我的地盘上对你做这种事,现在甚至差点害死你,老子不搞死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道上混!”

我根本就没去想这回事,对他说:“豹子哥,能不能找人照顾一下婉心,她…”

Olive拉住我的左手,说:“小桔,这你就别担心了,有我们在,婉心绝对不会有事。”